草原上的风不同于城市里的风,满是水泥飞尘和柏油味,那是全新的,沁人心脾的,仿佛还带着不知名香气的风。后来,徐泗仔细想了想,那香气应该是人在心情愉悦时,自然散发出来的类似神经激素的味道。
有如此刻。
要不是实在菊花疼,他很想好好享受骑马看风景的惬意。
纵然屁股下面垫了软垫,依旧有如扬汤止沸,杯水车薪,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他这厢备受煎熬,韩炳欢却跟身边的一位副将谈笑风生,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过来。
好歹人家昨天刚刚表过白,还发生了酱酱酿酿的关系,第二天就翻脸无情了?徐宝宝心里有点不平衡,一不平衡徐宝宝就喜欢刷存在感。
他打马上前,缓行至那位碍眼副将身边,先是清了清嗓子,二人不约而同齐齐向他看来。
隔着副将,徐泗跟韩炳欢说话,“欢欢,你昨日好生威猛。”
欢欢二字一出口,那名可怜的副将虎躯一震,欢欢后面半句再出来,副将差点摔个倒栽葱。
韩炳欢脸上顿时像中了什么五毒蛊,姹紫嫣红,十分精彩。
“督主此话何意?”他挑眉,眸里射出能冻死人的冷光。
副将瑟缩了一下高大的身躯,看看厂公,再看看自家指挥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怎么感觉……气氛不大对?
徐泗朱唇轻勾,媚眼如丝,直接忽视韩炳欢阴沉的脸色,“欢欢你昨日你弄疼我了。”
他蹙眉捧心作西施病弱状,“唔……可疼了。”
副将现在有点怀疑耳朵怀疑三观怀疑人生,尤其当他看到厂公一脸娇羞,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温温柔柔掠过他,轻巧地落在韩大人身上时,他想自戳双目。
为了不打扰这“美如画”的诡异场面,他选择了悄无声息地勒马,默默退出两人中间。或许,这二人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你到底想如何?”韩炳欢发现他拿这个无赖厂公一点办法都没有。干脆……毒哑算了?或者,请他去北镇抚司的大牢坐坐?
徐泗自然没意识到韩炳欢此刻内心阴暗的想法,还兀自得意洋洋,“说了,本督主看上你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东厂厂公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徐泗觉得自己真他妈霸气侧漏,他一直想试试看说出类似“这片鱼塘都被你承包了”的话,这霸道总裁范儿,真爽!
韩炳欢不可抑制地抽抽嘴角,随后他说出的一句话,让徐泗有种这人肯定是在扮猪吃老虎的错觉。
只见他眯眼轻笑,哑着声音道:“怎么?只是一次欢愉,督主就对在下欲罢不能了吗?”
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把徐泗炸得外焦里嫩。这小子……嘿,看不出来,居然是个道行不浅的?
自己撩的骚,跪着也要撩完。徐泗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冷静道:“韩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本督主只贪恋您的身体似得。”
“恕本官愚钝。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出督主为何对在下青睐有加。”韩炳欢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到了极点。
别说你想不出,我也想不出啊。
徐泗在内心嚎哭,但是他坚决不能让韩炳欢看出他有半分的虚情假意,不然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于是徐泗熟练地扮起了高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韩大人有着独特的魅力,恐不自知。”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这就是一种feel,小子,你身上的气质已经成功地吸引了本大爷的注意。
韩炳欢轻蔑地勾起薄唇,显然不信。
不信也得信!徐泗意志坚定,看老子日后用博爱感化你!
回了城,之后的几日,锦衣卫跟东厂内部,小道消息传得沸反盈天。
“诶,听说了没,咱指挥使大人在跟东厂的厂花搞那个。”
“哪个啊?”
“啧,还能哪个,那个啊!”
“嘿,我说你这人,说话好好说,这么遮遮掩掩的我能听懂吗?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咳,”那人跺了跺脚,急得抓耳挠腮,“你这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吧,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随后做了个夸张的口型。
“啥?龙阳?”
“小点儿声,这事能大声嚷嚷吗?”那人连忙捂住了友人的嘴。
“呸呸呸。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怎么看,咱韩大人也不像是会……那啥的人啊。”
“这有啥像不像的,你是没瞅见那场面,啧啧啧,那叫一个香艳。”
“哟,咋还能被瞅见了呢?”
“唉,这事说来话长,我跟你絮叨絮叨……”
叽里咕噜一顿后。
友人抚掌,“若是干柴烈火,你情我愿,也说不得什么。”
“谁说不是呢。就是委屈了我们韩大人,年纪轻轻,还未娶妻生子。就沾染上了这种要不得的嗜好。”那人苦着张脸。
“你还真别说,我看那东厂厂花长得可比寻常女子可心多了。说句大实话,我老王这辈子,没见过比他还俊俏的男人。不对,他也称不上是男人。反正,头一回见他时,我愣是眼都直了。横竖,配指挥使大人,倒也不俗。”
以上一番对话,一句不落的传进韩炳欢的耳里。本来要出去巡视一圈,脚尖掉转,他又走回了衙门,一路上反复咀嚼着那番议论,越想越是烦躁。
人言可畏。他这名声怕是要保不住。他韩炳欢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的人生上居然多了个如此……如此意想不到的污点。
“欢欢~~~~”腻歪的声音一路从北镇抚司的门口叫嚣而来,韩炳欢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隐隐作痛。
自打秋猎回来,江荥就借着共同查案的名义,雷打不动地日日登门造访。每回来,还整些小物件,美其名曰,讨韩大人欢心,聊表衷心。
那些小物件儿,什么都有。韩炳欢捏捏眉心叹了口气。有据说是厂公本人亲手种下的水仙,反正至今没动静,不知是死是活;有据说是厂公亲笔临摹的真迹,反正韩炳欢比对着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画的是个桃儿还是个腚;有据说是厂公亲自下厨做的绿豆糕,反正韩炳欢看着那非同寻常的颜色,没敢下口。
不知今日,他又亲手捣鼓了些什么奇葩物事来。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如今见到东厂厂花来,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十分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同时默默在心里为自家指挥使点蜡。
为了早日赢取韩炳欢的心,徐泗开始转变自己的形象,不对,是转变江荥的形象。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他做的改动尽量细微且不显眼。今日沐浴时牡丹花的精油少放一些,明日穿衣时华丽的衣着上少戴个玉,然后积少成多,他就可以迎来彻头彻尾的改头换面!
想想,还有点兴奋呢!
徐泗托着个黑布罩着的小笼子自拐角现身时,韩炳欢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有些许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
江荥是个爱美之人,东厂不设在宫内,只是紧挨着皇宫,除了日常入宫拜见皇上,江荥会着太监官服,此外其他时候,他都穿戴着寻常自己的衣裳。
今日他着了一件烟青色长衫,丝毫没有往日里张扬阴鹜的气场,许是衣裳的颜色淡了些,衬得他眉清目朗,潇洒俊逸。
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步伐轻快地走来,与韩炳欢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时,勾起一个明亮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晃花了韩炳欢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韩炳欢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一丝的不稳,恍若心脏最柔软的位置被人用力撩拨了一下,有些颤动,有些酸涩。
“看本督主今日给你带了什么好玩儿的。”徐泗献宝似的弹了弹自己手中的笼子。
作者有话要说:
韩炳欢:水仙花?
小鼻涕:相信我,总有一天头会发芽的。
韩炳欢:画呢?
小鼻涕对手指:那是一颗大大的爱心。比哈特。
韩炳欢:绿豆糕能吃吗?
小鼻涕:唔……我试过,你最好还是别吃。
韩炳欢:“……”幸亏本官有先见之明。
第12章 我只是想有个鸟儿12
韩炳欢咳嗽两声,为难地眨眼:“江督主,本官眼下有要事,想先行一步,您看这……”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可是徐泗是谁,那是崭新的一代人精啊!能看不出来韩炳欢这是想躲着他吗?那怎么能行呢?死缠烂打没什么技术含量,拼的就是个坚持不懈,水滴石穿。当然,要是能日久生情就更好了……咳咳……
脚下微动,徐泗大喇喇地挡在韩炳欢欲从速开溜的身前,低声道:“韩大人莫慌,我今日来,也是有要事相商。而且,本督主这事儿,当是目前韩大人最关心最要紧的大事。”
“哦?”韩炳欢挑眉,随即敛容道,“督主可是于案子上有所进展了?”
徐泗莫测高深地睨了他一眼,故作沉吟,咧开一个坏坏的笑,“韩大人现在,想看看我亲手为你挑的礼物了吗?”
韩炳欢:“……”
那是个方方正正的笼子,上面蒙着层黑色的绸缎布,遮的严严实实,偶尔还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声。
难不成是个活物?韩炳欢皱眉。
徐泗轻手轻脚把它搁在桌案上,然后满脸期待地托腮望着韩炳欢。
“这里面……是什么?”实在受不住他紧迫盯人的视线,韩炳欢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好奇。
“你猜?”
“……”
一番‘你猜嘛,我不猜;你猜嘛,我猜不出;你猜嘛,沉默’的纠缠之后,徐泗挑开了那层欲盖弥彰的布。
韩炳欢跟笼子里那双绿幽幽的竖瞳大眼瞪小眼,半晌,他扶额叹气。蛇?居然是条小蛇?看这花纹,还是剧毒无比的金环蛇?
徐泗一看韩炳欢这反应,有点不大高兴,“打听到韩大人的生肖属蛇,本督主好不容易找来一条长相稍微好看一点的。”
好不容易四个字特地加强了语气。
金环蛇全身体背金环和黑环相间排列,此刻正半曲起前身吐着猩红的信子,看长相,确实挺华丽霸气,威武不凡。
但,越是好看艳丽的蛇,越毒。
就跟江荥一样。
韩炳欢眯起眸子,不动声色地离那条蛇远一些,绷着脸道:“它有毒。”而且,韩指挥使怕蛇。
“放心,本督主已经命人把它毒牙给拔了。”徐宝宝乖巧道,“它现在无毒无害。”
韩炳欢默然。你比它更毒。
“它的名字我都给取好了,就叫韩四。嘿嘿嘿。”徐泗搓着手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只小蛇,韩炳欢眼睁睁地看着毒蛇直立的前身迫于厂公淫威,就这么蔫了下去,委屈地蜷成一个球……
不想去纠结为什么厂公要给一条蛇取名韩四,而不是韩大韩二,韩炳欢调整一下面部表情,重又把黑布蒙上,“谢过督主……美意。不知督主所说的要事是……”
谈及正事,徐泗也不再嬉皮笑脸,坐下喝了口茶,悠悠道:“刺客跟金佥事的尸身可还在?”
“在。”韩炳欢道,“还未查出因何毒而死,不敢任其下葬。”
“好,今日本督主募得一位辨毒高手,顺道带他来瞧一瞧。”徐泗拿眼角余光觑着韩炳欢的反应,发现他面色平静。
也是,于招揽邪门歪道的能人异士一项,东厂一直远胜于锦衣卫。
“人在何处?”韩炳欢抬眸。
“衙门外候着。”
现在是秋后,就算气温不高,这尸体一停停个半旬,还是在没有冷冻库的情况下,腐烂程度可想而知,那味道也可想而知。
徐泗磨蹭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不进去为好。他这人什么都好,就算喉咙浅,一不小心把来之前刚吃的莲子羹再吐出来,恐被人笑话。
于是他目送着韩炳欢跟那位绰号毒仙人的异士进去了,心里为他们默哀。
大约一刻钟过去,二人面如菜色地出来了。
掀开面上罩着的并没有什么卵用的面巾,毒仙人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禀督主,验得此毒物乃梦呓散。”
梦遗?徐泗抖抖眉毛,这里的人取名真有艺术气息。
由于跟尸体待得久了些,二人身上多少也沾染上一些尸臭,徐泗摸摸鼻子,默默后退一步,与两人拉开距离。
韩炳欢的脸色有些发白,先唤人把两具尸体拖出去埋了,才道:“还请这位高人仔细与我们详细解释一番。”
毒仙人显然对高人二字很是满意,背着手踱了两步,捋着山羊胡子娓娓道来,“这梦呓散,出自西域,中原甚少得见。乃是由西域一种罕见的毒花的果实炼制而成,中毒者往往深陷幻觉不自知,后因心跳骤停而亡。”
徐泗听着这死法,有点像现代毒品吸食过量导致的猝死。
“这毒物只产自西域吗?”韩炳欢皱眉。
毒仙人点头,“没错,制成梦呓散的毒花在我们这儿,那根本生长不得。”
好了,现在解决了一个大问题,毒物的源头找到了,来自西域。
韩炳欢一脸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韩大人,秋猎那日抓捕的犯人可招供了?”徐泗突然问。
一句话拉回神思,韩炳欢摇头,“抓到的刺客皆不是骨干,一问三不知,只道是听从上级命令前来趁火行乱。”
看来这个组织的隐蔽工作做的很到位啊,有了上次烈士兄被抓的教训,这次派出来的人都是底层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啊。
就算被逮住,也没在怕的。
“我看大人似有所悟,可是有疑心的人选了?”徐泗于直觉一项,向来很准,他隐隐觉得西域二字一出来时,韩炳欢的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面部表情有了一丝的停顿。
“无从疑心。”韩炳欢并不打算与徐泗共享情报。
徐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赏给他一个后脑勺,扬长而去。毒仙人收拾收拾东西,连忙追上。
出了北镇抚司,徐泗顿住,毒仙人恭恭敬敬垂手一旁。
“如何,跟我那杯子里的毒物可是同一种?”徐泗倚靠着北镇抚司高大阴暗的外墙,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禀告督主,是同一种毒,千真万确。”毒仙人左右顾盼,悄声道,“这梦呓散有一股奇特的苦味,一般人闻不出来,只有像我这种浸淫毒物多年、数一数二的老江湖才能探知一二。”
这番话倒是把自己的能耐捧上了天。
徐泗阴着张脸,脑中飞速运转。
这么说,江荥也是被那帮反储的逆党杀死的?为什么?因为江荥捉住了刺客?可是刺客在东厂并没有被审问出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来啊?难道是个人恩怨?这更无从谈起了,江荥得罪过的人,要么已经被他整死了,要么都没胆子再得罪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厂公。究竟为了什么利益纠缠,那人非要江荥死?
一时间理不出个什么头绪,徐泗索性作罢,他不是那种盯着一个问题能纠缠半天的人,心大得很,始终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真理。
回了东厂,徐泗唤过江小川。
江小川满脸喜色地屁颠屁颠奔过来,最近厂公沐浴也不要他伺候了,日常按摩也不做了,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彻底失宠,过得战战兢兢。所以徐泗一唤,他别提多开心了,乐得跟朵花儿似的。
花儿一般的少年——江小川出现在徐泗面前时,一看厂公面色不大好,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小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本督主交代的事了?”徐泗确实心情不佳,韩炳欢那个王八羔子明显是知道了什么,自己暗爽也不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爽,让他有点窝火。一窝火,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带了点责备。
江小川一听这话,噗通又是一声跪,“厂公恕罪。那位……那位书生,不知怎的,奴才至今还没寻见。去了之前他的住所,人去屋空,一问街坊,都说不识得此人。奴才眼下正命人拿着他的画像在城门口守着,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厂公。”
徐泗叹了口气,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
那“书生”显然是做贼心虚,遁了。徐泗仔细想了想,江荥是怎么认识这“书生”的,毫无所得。这段记忆好像被平白抹去了一般,一片空白,总不可能是大街上随手拉了一个美男子,就把人家拐上了床吧?江荥如此谨慎小心,能爬上他床的,应该都是他知根知底的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