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想起第一次真正意义见到许家默,那年他刚大学毕业,许久都没有做过纠缠他十几年的梦,可是他却放不下梦里的主角,尤其是他在图书馆里发现一本书,上面看到了他在梦里听到过的名字,更是确定他的‘梦’不只是梦,于是下定决心要去找到当年的真相,弄清梦里那人最后的结局。
许家默就是那时出现的。
那天是惊蛰,傍晚时下着小雨,天阴沉沉的有些暗,路灯还没开,李泉从图书馆里冲了来,他没打伞,想跑到车站,结果一头撞在一人身上。那人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下一动不动,见他跑来也不让,像是在等着他撞一般。
他不想淋雨,急忙地道歉就要跑开,只是下意识地看了被他撞上的人一眼,然而只是这一眼他就忘记了天还在下雨,直愣愣地盯着雨中的人半晌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家默。”
仅仅三个字,李泉之后的三年就和许家默绑在了一起,许家默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见人,他就常和许家默一起呆在家里,或者晚上去图书馆找个角落,后来还和许家默一起拜了老徐做师父,一起干起了‘寻宝’的生意。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许家默这人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习惯许家默都知道,他甚至想象过他和许家默老了每天一起逗鸟喂鱼的情景,而打破他这种幻想的是他们一起后的第三年开头。
他生平第一次被男人表白,是他大学的一个学弟,以前在学校认识的,学弟毕业要回老家,跟来对他表白,吓得他以为自己喝醉了。本来他已经拒绝,可是许家默不知什么时候在边上,他更不知道怎么惹怒了许家默,只知道那天许家默当着学弟的面扒了他的衣服,把他摁在路边的休息椅上,差点强上了他。
从那之后他和许家默的关系仿佛被冻住似的,两人仍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仍然每天见面,却能连续一个月不说一句话,他实在受不了了也找许家默谈过,吵过,甚至打过,可许家默从来都不给半点反应,该做什么照旧,直到一年后出事。
“阿默,小时候我做的梦,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李泉突然问,许家默趴在他身上紧紧地搂着他,隔了片刻才回答。
“是真的,你想听吗?我为什么会被供在你们家,又为什么会被养在你这里。”许家默突然撑起来,用手指了指李泉的胸口。
许家默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病秧子哥哥,下面两个穿开档裤的弟弟,在那个慌乱贫穷的年代他一贫如洗的父母根本无法养活四个孩子,算来算去一家之中除他之外谁也丢不出去。七八岁的许家默其实已经完全地显出了他的好看,好看除了看之外没任何作用,可是却可以卖个好价钱,当时有梨园的老板跟许家默的父母买他,不过在他父母眼里戏子和婊子没有分别,本着最后一点亲情没有同意,再三思量之下他被买到了城里一个大家族里,按他父母的想法,给人当仆人总是靠自己的力气活,要比当戏子强。
许家默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他甚至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任何的概念,对他而言长什么样子远比不上一个馒头更有吸引力,这大概是他短暂的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当时买他的那家人姓景,和景琦有着脱不了的关系,可当年的事却和景琦也毫无关系。
景家有两个同年的少年,比许家默小三岁,一个叫景少恭,一个叫景少擎,两兄弟同母所生,性格长相却都南辕北辙。景少恭是哥哥,嚣张跋扈,暴躁张扬,在他十岁生日那一年见过许家默后,许家默就再也没有安宁过,从最开始的找茬欺负发展到后来被他要到房里打骂羞辱,许家默甚至想不起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少爷。
景少擎常常跟在景少恭后面,对景少恭欺负许家默从来不插手,也从来不出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地默默看着。许家默曾经一度以为他和景少恭是不一样的人,只是和他一样面对景少恭不敢出手而已,直到他16岁那一年,终于找到了机会逃离景家,却在最后关头差点被发现时碰到了景少擎。
许家默在那一天真正的认识到人究竟能有多可怕,景少擎知道他要逃走,他以为景少擎会叫人来把他抓回去,可是景少擎却帮了他,带着他从后门逃出去,那一刻他第一回觉得景家原来也有好人,可下一刻景少擎却把他带到了景少恭的面前。
景少恭在外面弄了一套房子,没有了景家的人景少恭更加肆无忌惮,他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景少恭脱光了衣服抽鞭子,而景少擎仍如平常一样,默不作声地静静看着他们。
那之后许家默整整三年都没有离开过那套房子,甚至没有离开过房间,他身上的伤三年也从来没有好过,直到景少恭16岁那一年。
正好那天是景少恭的生日,都快过午夜的时候他突然撞进了许家默住的房间。那时许家默已经完全是大人的样子了,只不过手脚都是铁链,他挣不开。而景少恭那天似乎特别高兴,拿着酒瓶进屋来捽碎了也没生气,还和颜悦色地坐到许家默身旁说着醉话,甚至连许家默摸走了他藏在身上的钥匙也毫无知觉。
再后来的事就是景少恭突然蹭在许家默身上,脱了自己的衣服,在许家默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景少恭已经脱了裤子坐在他腰上。
许家默贫瘠的人生中几乎都在无知和疼痛中度过,即使他活了19年,那种事对他而言仍如不可名状的洪水猛兽,身体所有的反应都令他慌张不已,他下意识地推开了景少恭。酒醉的景少恭身若无骨地摔到了床下,头恰恰地砸到了他自己捽碎的酒瓶上。
景少恭死得太突如其来,许家默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确定景少恭已经没气,忙用钥匙开了锁他的铁链逃走。可是他打开门就看到景少擎就站在门外,如平常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在幽暗的夜色下他看起来像鬼魅一般。
这一回许家默没有再相信他,直接从他面前逃开,而他也一直盯着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在逃出去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终于自由了,可是我还没有逃出城日本人就来了,他们见人就杀,当时我想原来景少擎还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
李泉对着许家默的双眼,明明对着他,可那双眼中沉浸的阴森却把他的影子挤到了安放不进的角落,他知道许家默说的是历史上的哪一段,对他而言,对他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而言,那段历史可能只是一个印记,会悲愤会震怒会痛惜,可这些都不是许家默眼中的情绪。他不由地伸手揉到了许家默的脑后,他想告诉许家默那都已经过去了,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对真正经历过的人大概永远都过不去。
许家默大概也不想再提,一句话带过就说到了李泉的曾爷爷,那时李泉的曾爷爷还是个少年,病得快死又无人理会的少年,没死的原因是许家默救了他,可是许家默最后却死在他的手里。
“我带着他终于逃到了海边,那里有一艘出海的船,我们终于混了上去,我本以为我们终于安全了,可是船上却碰到了景家的人,因为我杀了他们家少爷,所以景家的人要拿我偿命。”许家默忽然笑了笑,把李泉握在他脑后的手拿下来放到唇边亲了亲,“你看,这都是命,注定的怎么逃都逃不掉的,你也是我的命。”
李泉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最终被许家默挨着舔了一遍,在颤抖中听完了许家默说的故事。
在许家默被景家的人抓住后,又见到了景少擎,那时他才知道景家的人已经在这场灾难中死了大半,景少擎做为家里最后的嫡系男丁带着剩下的人准备逃往海外,换句话说景少擎成了景家当家作主的那个人,所以在处置许家默的事上景少擎说了才算。
然而景少擎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决定,他给了许家默和李泉的曾爷爷各一把刀,告诉他们想活下去就杀了对方,他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活,而许家默并没有打算对李泉的曾爷爷动手,一直在寻找逃走的机会,可就在他找以机会的时候李泉的曾爷爷一刀捅向了他。
再之后许家默就死了,就算景少擎随便把他的尸体扔进海里,他顶多也就变成孤魂野鬼。可是景少擎却总是出人意料,他不只没把许家默的尸体扔进海里,甚至还一路带上了岸,最后找了大师给他招魂。结果那个大师只是个半吊子,让他阴差阳错成了得到了一般鬼魂数百年才能修到的力量,他顺理成章地让景家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迅速衰败。然后那个一直被景少擎安排给他守灵的少年,许家默对他谈不上恨,可也无法原谅,就在他准备杀死少年时,少年和他作了一笔交易,他附在少年的玉玦上回到了海的另一边。
李泉现在已经完全地弄清楚了当年他曾爷爷和许家默之间的交易,李家近百年的时间一直供养着许家默,而许家默保李家百年家业昌盛,代价是李家百年内的嫡孙许家默可以任选一人,成为他增长修为的祭品。
“不过有一件你可不知道!”许家默突然又动起来,李泉被他的突如其来弄得蓦然一惊,完全顾不上他说的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地呻|吟着听他继续说,“你毕业那年,李奕弄了一只欲色鬼在你房里,若不是我吃他,你可就被他给睡了。”
“唔——你说,什嗯?”李泉不成调地发问。
许家默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加快了动作,迷离地痴笑道,“多亏了他,不然我怎么会忍不住现身去找你!怎么知道你能让我这么快活!”
李泉完全失了理智,他听不清许家默说了什么,所有的意识都沉浸在感官的刺激里,最后究竟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余丛一和郑峪翔到李家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傍晚,李家除了李泉和许家默谁也没在,两人一进门就古怪地盯着李泉。
“许家默,在房间里。”李泉亲自给余丛一和郑峪翔倒了茶,结果两人都嫌弃地摆手,连闻都不愿一下,他只好坐下来说正经事,“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无论他是人是鬼,三年前他确实救了我,可是如果要陪要李家所有的人,我——”
李泉最终没有说出口,余丛一紧抿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郑峪翔推到了一边,然后上前对他说:“李泉,如果李家和许家默只能选其中一个,你选哪边?”
“当然是——”话到了嘴边,李泉却犹豫了,他瞪着郑峪翔对自己没出口的话不可置信,他其实到了嘴边的是‘许家默’。
郑峪翔接过余丛一点的烟抽了一口,然后说:“实话说我并没有把握能对付许家默,你若想选李家,那对付许家默全靠你。”
“什么意思?”李泉忙问道。
“意思就是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收了许家默,若想阻止他只能靠封印,但是需要你把他带到封印之中。”郑峪翔风轻云淡地弹了弹烟灰,旁边的余丛一像是被什么呛到一样,噗的一声喷出来。
“小余,你怎么了?”郑峪翔忙问。
余丛一盯着郑峪翔怔了片刻,正回了表情说:“没事,你继续说。”郑峪翔当真转回去继续说。
“如果是你他大概知道那是封印也会进的。”
郑峪翔算到了李泉会同意,但是他没有算到李泉最后会主动地留下来。
当晚凌晨,郑峪翔和余丛一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告诉李泉把许家默带到符阵的中间,点燃符纸就出来,可是他们在李家阴森森的大门外等到了天亮都不见李泉出来。
余丛一伸着懒腰转头看副驾的郑峪翔问:“你搞这么多事干嘛?直接把他带出来他就能知道真相了。”
“小余老爷,你不懂爱情!”郑峪翔对着余丛一的愤愤不平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脚,余丛一立即踩了刹车把车开出去,嘴里说道:“我懂爱你就行了!”
野性难驯的越野车张狂地开进了天光里,而一墙之隔的宅子里还是一片昏黑,李泉点了郑峪翔设定的符纸,按郑峪翔的说法只要宅子里的阴气不破,许家默就再也出不了这宅子,十年、百年,甚至永远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会选择留下来,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离开。
许家默走出房间,一路都带着轻笑地走到了李泉面前,往他脖子上套了个什么东西,他拎起来一看发现是当年他在神龛那里捡到的玉玦。
“这是?”李泉不解地问。
许家默搂着他的腰笑道:“你的,我很高兴你愿意留下来。”
李泉冷笑一声,忽然有什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推开许家默,一个转身就再抓不住那个念头了。许家默再次靠上来搂住他,低声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我们的时间长得很。”
许家默说完抬起李泉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下去,嘴角带着不可抑制的笑意。
在他的身后一只绕着灯火的飞蛾突然飞起来,飞出了屋檐,却一下飞进了光明里,它茫然失措地又跌回宅院里,飞进了一扇半开的窗子,最后停在一盏油灯的碗沿上,而在灯的前面一口被暖光染上一层黄的棺材。
第70章 番外三
一大早, 盛夏的阳光就晃得人睁不开眼,王硕和王书益被王海云从福利院领回来,七弯八拐到了一栋独立的三层别墅前, 两小孩都被眼前的房子惊呆了,呆在院外的铁门前不敢进去。他们所在的县城也有别墅, 但是比起这栋房子来就像是农村的小洋楼一样。
其实这别墅并不算过于夸张,在C城来说也只是好一点的别墅而已, 但在福利院长大的两个孩子哪里见过, 他们预想的新家能一人有一张新床就已经顶天了。
“进来。”王海云对着发呆的两孩子吼了一句,对于他们这种反应他有些难以理解。
王硕拖了拖王书益的手才跟着进去,一路被领到二楼的一间房间里。
房间很大,摆了两张双层床,还有一个大衣柜和两张双人沙发,中间仍剩余了大块地方。住惯了福利院拥挤的八人间, 王硕和王书益都显得很欣喜。而且福利院的床都是70公分的铁床, 睡上去会咯吱作响, 比起这至少一米二的实质木床实在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王硕甚至想就这样跳上床去滚两圈,但也只是想, 没敢行动。
这时从门口进来另外两个男孩, 也就十来岁的样子, 王海云看着四个孩子,说道:“今天起,你们就是兄弟了,自己认识一下。”说完便转身退出房间把门关上。
四个孩子围成一圈相互看了看对方一眼, 其中一个稍高一点的开口说道:“我叫王征,来了一年了,十二岁。”他说话的声音很洪亮,样子却很深沉,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接是是王征旁边的男孩,他看了王硕两兄弟一会儿才说道:“郑峪翔,十岁,上星期刚来。”
王硕愣了一下,明白接下来该自己了,先笑了笑以示友好,然后说道:“王硕,九岁。”说完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王书益,正想开口帮他介绍却听到他小声地说:“我叫王书益,八岁,王硕是我哥哥。”
王征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另外三人,很有风范地说道:“那么我是大哥。”然后依次从郑峪翔指过去,“二弟,三弟,四弟。既然是兄弟那就握个手吧!”说完首先伸出手来。
另外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王硕跟着伸手搭上去,接着王书益愣了一下也把手搭上去,郑峪翔最后。
王征笑着说道:“好兄弟,一辈子!”
八目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王硕突然笑了一声,于是四人一起跟着笑起来,房间里回荡着小少年爽朗的笑声,四个孩子就从那天起开始了今后一起2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出生入死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独有的心性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很容易沟通,四人坐在房间中间的地毯上聊了一会儿就熟络起来,说起了彼此的过去。
王征是王海云手下一个兄弟的儿子,他父亲一次去外省送货出了意外,母亲又早死,王海云便收养了王征,王征原不姓王而姓袁,被收养过后主动改了姓表示对王海云的赤胆忠心,从他的言表当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王海云的敬仰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