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忍三日我也要佩服你,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就不是那样好忍的了!这药多服一粒,发作时间变短,痛也是成倍的。我看你能忍到何时!”
“你这狗仗人势的奴才!”宫懿怒目相瞪,可偏偏虚弱极了的他声音里听不出怒气,“你最好希望我死在这里!若我不死,总有一日要你死在我的手上!”
男人闻言皱眉一拳打上了宫懿的肚子,恶道:“你若有那能耐再说!”
万虫噬骨之痛本就痛至极,那成倍的痛更教人不堪忍受。若非是宫懿的意志过人,想来现在已是将一切他所知道的都吐得一干二净了。
一日三餐虽都有人喂食,可喂的多是些发硬的白面馒头糊着劣质茶水,宫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加之痛得厉害,宫懿更是没有胃口,往往都不过是吃一二口便再吃不进去了。
仿佛是过了几辈子,宫懿本就病瘦的身子经过了这几日的折磨更是变得骨瘦如柴。恍惚间他已不由得开始寻思起自己是不是就快要下去见宫垣的时候,他遥遥地听到了一阵厮杀声,不多时,便有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地牢里头。
睁了睁酸痛的眼睛,宫懿见到了为首那人不由得一脸惊愕。
是顾淳……?何以他会来这里?
顾淳的衣袍上染着血,与当年所见那个脸上总带着轻狂笑意的怪老头形象所不同,顾淳此刻看上去怒不可遏,似是恨不得将所遇之人皆数杀尽才好。
“懿儿!懿儿!”
那怪老头着急地叫唤着,见宫懿如今这般消瘦,那怪老头似是怕他轻轻一触都会伤到宫懿一般轻手轻脚不敢用力碰他。
接过一旁人递来的钥匙,顾淳解开了缚住宫懿手脚的铁锁,宫懿手脚发颤,连带着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宛若风中枯叶。
“可是这人干的!”
顾淳的目光似是能喷出火来一样,宫懿无力地点头,他伸了伸手示意要顾淳将手中的剑给他。许是父子之间是有那么点心意相通的,顾淳料想到了宫懿的心思,没有阻拦,便将剑递给了那颤抖不已着的宫懿。
宫懿接过了剑,摇晃着步子缓缓逼近那直到适才为止都还嚣张得很的男人。那男人似是想要反抗,可连手指都没动一下,他便被顾淳带来的人点住了穴道不得动弹。
若是可以,想来这男人现下便要跪倒在宫懿面前求饶讨命了,可偏偏他动不得,便只能靠一张嘴不停地求饶:“宫小公子,求你、求你饶了我这条狗命!我、我也是被我家庄主命令才这样待你的!我……”
宫懿摇首,他沙哑着声音:“辱我者,必要以死赎之。”
男子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连哀嚎的空档都没有给他,宫懿使劲了身上残余的最后一丝气力举剑刺入了那男人的胸膛,登时鲜血四溅,点点红花飞上了宫懿白若一张纸的脸,随即宫懿就脱力将要倒地,还是顾淳眼疾手快一把抱起了宫懿。
“来人!快给懿儿看看他是怎么了!”
后头随行之人里出来了个着青衣的女子,那女子快步走至宫懿的身边探了探脉:“是中了毒,不过无妨。”女子掏出随身带着的瓷瓶喂了宫懿一粒药,“毒暂且先制住,回堡后青衣再为小公子扎针化毒,不消五日定能将小公子身子里的毒全都排尽。”
那一颗药也不知是什么药,效用倒是厉害得很。药入了肚子,不消片刻宫懿所感觉的疼楚便开始渐渐散了,被痛麻痹了的脑子此刻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看了一眼那紧张得厉害的顾淳,恍惚间仿若是见到了因见自己犯病而心急如火的宫垣,宫懿不由得嘴角勾起了一笑。
许是因意识迷离所致,宫懿在那怪老头身上仿若是见到了宫垣的身影,他酸了酸眼睛:“爹……你总算来了,我好痛。”
感觉到抱着自个儿的那人身子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宫懿还未来得及去想这是为何便沉沉地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时,宫懿所处的是一间装饰得简单而不失雅致的寝室,床畔是数年前见过的那皮笑肉不笑的小子,这次他未再着道士服了。
“你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问话里头倒是没给人感觉有什么真情实意。
宫懿摇了摇首,身子岁也没好至哪里去,不过总比在地牢里困着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对不住,你叫……?”
“姬行涯。”
姬行涯抛下三个字走至门口找了个人也不知道是吩咐了些什么。
“这里是?”
没有印象的房间,看周遭摆设倒也不像是普通的客栈。
“邀星堡。师父将你带回来了。省得你问了,我便一并说了,你昏迷了差不多要有五日有余了。”
姬行涯斟了一杯茶走至床畔,他将茶杯递给了宫懿,正巧宫懿也觉着口渴,倒也没有客气什么便接过来就着那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邀星堡的人……特意去到了宋家庄将我救出来的?”将茶杯还与姬行涯,见姬行涯颔首,宫懿不免有些疑虑,“邀星堡这么做……就不怕惹麻烦么?”
姬行涯耸了耸肩:“邀星堡向来不怕惹麻烦,何况你是师傅的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
这四个字提醒了宫懿他如今的处境。
他是邪道中大派邀星堡堡主之子,是昔日邪道大派浅桦楼楼主徒儿之子,也是累了宫垣的名声的罪人。
还来不得感伤,房门便在此刻给人从外头急急地推开,大步闯入的正是那邀星堡之主——顾淳。
“懿儿!你总算醒了!”
那人快步走到床畔,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衣而非道袍。
“对不住,是我害了你。若当年我不存心要逗你玩儿一心要将你带回邀星堡……你今日便不会受这等苦了。”
那人一挥当年初见时的不羁张狂,如今忽地换成了一张慈父该有的样子,宫懿有些反应不及。
“多谢……顾前辈出手相助,宫懿感激不尽。”
唤不出“爹”这个字,宫懿这般说道,他见到那顾淳脸上略有些尴尬,心中内疚他甚至不敢去对上顾淳的目光。
“也不用感激,终是我亏欠你的。”顾淳没有多说什么,他笑了笑伸手揉乱了宫懿的一头青丝。“本该由我为你杀了那宋志兴给你报仇泄恨的,不过晚了一步,宋志兴给当今武林盟主抓起来进行公审了。”
“公审!?”
不过是几日,怎的情势变化这样快?
“不错,罪名是……慕容家灭门案、百药庄灭门案。”
这案中,独独没有杀了宫垣的罪名,何以会这样,宫懿心中自然有数。因为宫垣与邪道中人有勾结,所以宫垣算不得正道之人,死了……也是活该。
“我们去救你那一日本来是打算抓住宋志兴的,怎料那一日他被顾旬城召去我们没抓住。隔日白日里头便有消息放出宋志兴的罪名,搜查下来不单单在宋志兴家中翻找到了慕容家剑法、百药庄秘籍还有不少两家家宝,另有人站出来指证,人证物证具在,不容抵赖。”
“那……账簿的事呢?难道就没有提及过?”
要宫懿看来,光是一个宋家庄绝对灭不了这两家人的口。
顾淳摇头:“没有。”
这更奇怪了。
若未提及账簿,宋志兴何来动机杀这两家人?
“那……宋志兴为何灭两家人?”
“宋志兴一口咬定他是因看中了两家人的家宝,这才起了歹意。搜查中也未查到账簿,也兴许顾旬城顾虑账簿中涉及人众多,恐会坏了正道中不少门派的名声,所以也没有深入追究。”
宫懿一惊:“顾旬城也知道账簿的事儿?”
顾淳颔首:“不错。闻言……这次顾旬城之所以会为慕容家搜查真凶是因为一个人。”
话音落下之际,宫懿察觉到顾淳的面色略有些复杂,似是欲言又止。
若要说这江湖上谁最希望查出慕容家真凶,当属一人。
“你是说……师兄?”顾淳点头,可宫懿更是觉得奇怪,“可为何师兄会与顾旬城扯上关系?”
既是这么大一件事情,想来武林盟主总不会那样简单地就听信了一个黄毛小子的话才是。更何况慕容遥与宫懿之间有着师兄弟的关系,慕容遥指证宋志兴,若是正常人,想来定会怀疑这是慕容遥为救出宫懿而特意诬陷才是。
顾淳没有说话,他眉头紧蹙,嘴唇抿作一道直线。见顾淳这样子,宫懿心中有了个不详的预感。
“顾前辈!顾前辈求你告诉我!”
顾淳没有发话,他摇头,仍是不肯说。
知道缘由还是一旁的姬行涯嫌苦苦哀求着的宫懿烦,这才说的。
“你那师兄成了顾旬城的乘龙快婿,自然是要有关系的。你醒来的也正是时候,明日你师兄便要与顾旬城之女顾流萤拜堂成亲了,你兴许还能过去喝杯喜酒讨个彩头。”
姬行涯凉凉地说道,而这厢的宫懿则是听着这话心绪紊乱不已。
师兄……要成亲?
说好的……要对他负责呢?
说好的要……这辈子都保护他呢?
结果,他却要与一个相识甚浅的女子成亲?对她负责?这辈子都保护那女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要进入下卷了
讲实话昨天真的好不想写啊,都想砍大纲,可是想想……还是做个负责任的人,好好写完才是真的。
题材比较冷,伏笔有点多,时间线可能有些混乱,不过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
最近打工还要准备考试挺忙的,之后进度不一定保证,不过尽量日更。
稿子等到写完了改,发不发布等看有没有论坛又偷搬运再说了~
去似朝云无觅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成婚
“唔!”
咬了咬还结着痂的唇,一丝血顺着宫懿的唇角滑落。
‘“懿儿!”顾淳看得慌了神,他连忙朝着姬行涯喝道,“死小子要你别多嘴你说什么说!快去找青衣过来!”
“师父你再瞒,这不早晚是要穿帮的么!”
轻声咕哝着,姬行涯没有耽搁随即拔腿跑出了寝室。
“懿儿!听我说,静心,一定要静心!如若不然,你的身子只会更差而绝不会好起来啊!”
顾淳抓着宫懿大声喝道,可怎料宫懿早已有了心魔,他痴痴的,眼中没有印入任何人的身影。强行隐忍,却不想胸口的血气翻腾竟是越发地厉害,他连连摇头,身子一个劲儿地发颤。
“师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宫懿的眼中蓄着泪水,眼泪直顺着他的眼眶落下,“不行!我不信!都是你们骗我的!师兄明明心喜于我又怎会去与别人成亲!我不信!我要去找师兄!我要去找师兄问个清楚!”
说着,宫懿便要挣扎着下床。分明是虚软无力的身子,可此刻宫懿已是发了狠,竟然硬生生地挣脱了顾淳的钳制,他挣扎着下床,一个不支便连人带被子一到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摔得那叫一个厉害,顾淳再看不下去,他皱了皱眉头抿嘴连忙点了宫懿的昏穴,宫懿这才沉沉地晕了过去。
宫懿再睁眼时,外头的天色看着已近黄昏,屋子里头的蜡烛看上去点了未有几时,而顾淳则是背对着宫懿坐在了桌边。宫懿挣着身子想要起身,还没发出多大的动静,顾淳便立马回过了头。
“懿儿,怎么了?”
顾淳戒备地看着宫懿,似是随时准备要点宫懿的昏穴。
“现在……是什么时辰?”
“……申时末刻。”
听得这个时间,宫懿一惊:“今日……是什么日子?我睡了几日!?”
顾淳似是不想说,他沉默着,没有回话。见顾淳这样子,宫懿更是急躁不安,他几是狂吼着:“说啊!我到底睡了几日!”
“你若是知道了?你打算做什么?”
若是知道了……打算怎么办?自然是去拦住慕容遥,问他为什么,然后要他跟着自己一道走……
“我想做什么,顾前辈不是应该早已心中有数么?”宫懿低低地笑道,“我只想去见师兄,劝他原谅我,求他不要成婚与我一道走,不过如此而已。”
“你该知道你现下立场。你在旁人眼里就是邪道中人,你就这样去参加他们正道中人所办的喜宴,你觉得他们会欢迎你么?更何况,你是打算去拆台的,就这样去了,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不成?你师兄既然答允要与别人成婚,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你再去劝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看开些,放手,天下如此之大,要再寻一个喜欢的人总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当年你就抛下已有身孕的母亲任由她与别的男子成婚了么?”
宫懿抬眸,斜眼以着极为阴鸷的目光看向顾淳,顾淳被看得一怔,登时便无言以对。那时他此生为止唯一一件令他后悔不已的错事。
许久,顾淳低语道:“是你……师兄成婚之日。”
闻声,宫懿惊得连忙想要下床,却被顾淳拦住作势便要去点他的昏穴。
“让我去!”宫懿惊得伸手去挡,他眼里含着泪,哀声喊道,“顾前辈,求你,让我去。我一定能劝回我师兄的,师兄他……一定不会伤我的,求你让我去吧。你若真……想让我依附于你,就让我去吧!只要能去,之后我便随你学武,我会唤你作爹,你要怎样都好,只求你让我去吧!”
许是宫懿提出的条件实在是诱人,顾淳没能拒绝;也许是因为估摸触了宫懿的性子,顾淳不敢拒绝。
“……骑马自这里去到顾旬城所在的溯鹰庒约莫是半个时辰能到,我给你一个半时辰,若是时间到了你未带人回来,我便会上门去将你强行带回来。”
这是顾淳最大的让步,宫懿心知。寻思着这么些时间也够了,宫懿点了点头,便在顾淳的搀扶下下了床,由着几个下人将他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
因宫懿的身子未好,还是疲软着,所以顾淳便唤来了青衣给宫懿扎了几针,使他身子能在一个半时辰里头即便活蹦乱跳都不会有一丝不适。
骑的是顾淳的快马,宫懿腰间携着顾淳交给他的宫垣的剑防身,为防他会出事,顾淳还要他带上了那一小瓶的反魂丹以备不时之需,一切准备妥当后宫懿便一刻也不敢耽误地骑着马径直地朝着溯鹰庒奔了过去。
半个时辰未到一些,宫懿便到了溯鹰庒。
毕竟是武林盟主之女的大婚之日,溯鹰庒里头热闹非凡,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人数众多,院子里头摆满了酒席,而如今已是宴散人去。
虽是赶着时间来到了溯鹰庒,然宫懿还是迟了,慕容遥早已与顾流萤拜过天地,便是连酒宴都饮过了。
宫懿的步伐微有不稳,几是蹒跚着,不过是想到慕容遥与顾流萤木已成舟已有夫妻名分,宫懿心中便是一阵怒不可遏。
都是那女人害的,只要……能除了那人……
是妒,是怨,也有恨,三种情绪夹杂在一块儿,宫懿已要入魔,心中一心想着要去除了那女子。
为心魔所驱,宫懿想也没想便执剑寻到了顾流萤他们的喜房。慕容遥此刻还未到,宫懿一脚踢开了顾流萤的寝室。那人正着龙凤喜袍头顶大红喜帕坐在床上等她夫君进来给她掀盖头。
许是以为来人是慕容遥,那人动也没动正好方便宫懿行凶。
紧握着手中的铁剑,宫懿二话不说便执剑朝着顾流萤袭去,就在铁剑将要刺中顾流萤心口的时候,一边一剑挑开了宫懿的剑,宫懿的剑轻轻地划过了顾流萤的龙凤喜袍,却没有伤到顾流萤分毫。
惊愕地回首,宫懿看向了那挑开他剑的人。
“……师、师兄……”
嘶哑着声音,宫懿朝着那人轻唤了一声。
那人在见到宫懿的时候明显僵了一下,他眸子瞪得老大似是怎么都想不到宫懿为何会出现在此。
“你在做什么!”
慕容遥喝道,闻得了声响,顾流萤也随即掀开了红盖头,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两师兄弟对峙的一幕。
“师兄,跟我走吧。”
宫懿没有再看顾流萤,他直盯着慕容遥苦苦哀求道。
那人没有回话,却是去问顾流萤:“你有没有受伤?”
顾流萤摇头,狐疑地看着宫懿与慕容遥。
“师兄,求你了,跟我走吧。不要做什么新郎官了,跟我走吧。”
说着,宫懿便伸手想要去抓慕容遥的手,可伸出去的手却被慕容遥一把挥开。
宫懿满是病意的脸上登时涌上了一抹受伤,他睁圆了双眸,怎的都不敢相信慕容遥居然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