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藏燕宫被下了禁令,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
钟弦很伤心的说:“燕哥哥,你怎待弦儿这般疏离,弦儿很快就会成为皇帝了,燕哥哥难道不开心吗?”
江亚轻轻摇了摇瓷杯,专注凝视淡色的茶水。
“燕儿自然是恭喜殿下。”
钟弦欣喜的跑到他身边,高兴道:“燕哥哥别担心,等弦儿当上了皇帝,就把藏燕宫的禁令解除,这样燕哥哥就能一直陪着弦儿了。”
江亚轻笑,似是嘲讽。
“弦儿真以为当上了皇帝,便能为所欲为吗。”
“你说,一个傀儡,又会有多少权力?”
钟弦一愣,无措的搓着衣角,底气不足的解释:“弦儿、弦儿再怎么说也是皇帝,女相她……”
“皇帝?”
江亚蓦然凑近,笑起来的容颜惊艳到令人心脏狂跳,然而笑容里渗出的蔑视与奚落却像长着倒刺的毒香,扎得人心痛难忍,血肉模糊。
“根本没有大臣承认的皇帝?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相带走自己喜欢的人的皇帝?弦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可知,我为何受尽女相的凌/辱也心甘情愿,因为她是这凤国最有权势之人,而你。”
“什么都不是。”
喉咙被洒下了一把粗粝的沙子,磨得每个字都钝痛分裂,哗啦哗啦跌落在被揉捏的碎烂的心上,狼藉遍野。
“……不、燕哥哥……你不是……不是这样的人……”
钟弦捂着嘴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坠落成窒息的云雾。
我的燕哥哥怎么会是这般爱权慕势,贪婪可憎之人,怎么会!
江亚视若无睹,将凉了的茶水倾到在地上,清润的嗓音冷漠到心寒。
“毫无用处的你对我的喜欢,真是很烦。女相已经答应了我,明日早朝后,你便必须即刻动身去北境督察战事。”
“啧啧,你看看你,又胆小又软弱,一到战场怕是会立马吓得尿裤子吧。”
江亚陡然失去兴趣般,召来了侍从。
“还不快送殿下回宫。”
他噙着笑意看着神色惨然的钟弦,语气温和。
“燕儿便不送了,恭送殿下。”
第17章 爱权势的高冷男宠(7)
被侍从关上的屋子充斥着安然的静谧,袅袅的熏香闻得人慵暖甜醉。
江亚渐觉得闷热,便将玄狐裘解了下来。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弦儿这般怯懦,要想成为君王是远远不够的。”
送她去北疆见识一番血腥狠厉的场面,是期望她能被刺激出意图压制女相的决心。安全问题自然是不必担忧的,江亚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他昂起头,抵着身后人的胸膛,笑嘻嘻的从道袍里一摸,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瓷瓶。
“我说……这药真的有用吗?”
“恩。”
江亚揭开瓶塞,从里面倒出来一粒红色的药丸,轻轻一捏便碎在了掌心里。
“真是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药。”
碾碎成药粉撒在香炉中,氤氲而起的烟气便能将人拉扯进最向往的幻境里,沉醉不醒,信以为真。若不是在女相府亲眼看着女相怔忪而眠,幽幽醒来后脸上是一片通畅的快意,江亚是绝不会相信这般荒诞的事情的。
被关在女相府中七八日,每天看着女相以为幻觉成真的得意目光,江亚好几次差点要笑场。
女相以为自己一直被她肆意玩弄着,实际上,受害者却和小情郎在她家的大床上亲亲热热的滚床单。
卧槽这配角的设定有点逆天啊。
他将掌心里的粉末倾倒在地面上,飘飘荡荡的像是下着一场瑰丽的大雪。
“这药,对任何人都有效吗?”
穆沙覆住他的手,寻觅到指缝十指相扣。
“我能制出,自然也能识破,燕儿,别想在我身上耍什么花招。”
江亚毫无被戳破的慌张,摸摸鼻子咧嘴一笑。
“只是好奇而已,总不能你会是万能的吧,难道万能的你真的能炼出长生丹吗?”
“你希望我练的出,还是练不出?”
江亚没有正面回答。
纵使已同穆沙很熟稔,但江亚也没蠢到会把计划全盘供出,时刻都留有后路,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陛下昨日又醒了几个时辰,嚷嚷着要见你,怕是早等不及了吧。”
穆沙抚摸着他的墨发,眼神半明半暗。
“且不说长生丹,其他丹药我还是可以制出的。”
江亚嗔怒的捶了他一拳,开玩笑的语气里夹杂着狡黠的认真。
“穆郎,其实想要孩子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不如你为我生一个,怎么样?”
穆沙的手滑到他纤美的脖颈,上面是这几日来自己留下的斑驳痕迹,鲜明而**。
嗓音不觉沙哑了些,缓缓道:“居然让你生出这种心思,看来我还是太心软了。”
江亚一僵,委屈巴巴的瘪嘴。
“穆郎,对我这么凶残的话,我可是会跑掉的哦。”
跑掉。
就和以前一样。
昨天还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少年不过一个昼夜便不见踪影,骤然消失的所有痕迹仿佛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欺骗,捎带着自己整颗热烈仓皇的心,逃匿到千里之外。
而被丢下的自己,守着一腔可笑的绵绵情意,悲伤而无助。
江亚敏感的察觉到他突然间异样的情绪,疑惑的回头看他。
“穆郎,怎么了?”
一瞬间汹涌喧腾的风暴被硬生生压入深海,穆沙波澜不惊道:“没什么。”
没什么。
只是不会允许你……再次逃走了。
钟弦的离开使女相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俨然成为了权倾朝野的一介霸臣,甚至还有民间传闻说,女相已在府邸中私自命人绣作龙袍,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而陛下的病情愈来愈重,鲜少有清醒的时候,药水不进,形消俱瘦,心照不宣的众人都知道,陛下这是大限将至了,熬的只是时日。
冬雪尽融后的初春终于迎来了几分暖意,明灿灿的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江亚特别喜欢晒太阳,天天窝在院子的摇椅上不动弹,舒惬的很。
穆沙坐在一旁研磨草药,江亚看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不怀好意的偷袭。
穆沙头也不抬的捉住他的手腕。
“明日起,我会调制晨饮的药膳。”
江亚瞪着眼强烈抗议。
“我才不要喝!真是苦死了!”
这具身体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身子娇贵的很,不小心受了风寒就连病了好多天。风寒好了后,穆沙便为他调制了每晚食用的药膳,用来增强江亚的体质。
不过江亚嫌苦,每次都想方设法的躲避。
因为自己的作死行为导致了更加黑暗的人生,江亚心塞的狠狠唾骂着自己,刚想卖个萌讨好一下穆沙,一个侍从忽然从宫外走了进来。
早已被穆沙收买的侍从垂着头,恭敬的语气有一丝惶恐。
“贵人,陛下醒了……说要见您。”
“陛下要见我?”
江亚怔了一下,随即弯起唇角。
算算日子,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如今陛下声势微薄,抗旨不遵也无人能奈他何,只是见一面也好,有些事也该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了,总不能白白让陛下对自己用那么多见不得光的床上手段。
睚眦必报,君子之道。
御天宫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金碧辉煌,奢华尊威,实际上却不过是个徒有虚表的空架子了。零星的侍从守在床榻边,看到江亚来后便都悄然退了出去。
当真是回光返照,孱弱不堪的陛下居然披衣坐了起来,凹下去的脸颊上浮着病态的青灰色,褪去浑浊的眼眸在望着江亚时陡然迸发出狂热的光,声音嘶哑如即将扯断的蜘蛛网。
“燕儿,快过来,来朕的身边。”
她急切的伸出手,似乎在克制自己维持着帝王最后的尊严。
江亚立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并不说话。
陛下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脸色扭曲成怒气冲冲的模样,指着他恨声道:“燕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这般宠爱你,你居然还敢和别的男人妄图离开我?”
她捂着嘴急急咳嗽了两声,忍受着从胸腔深处裂开的痛楚。她蹙起眉头,脸色有些涨红,狠毒的语气却格外痛快,近乎咬牙切齿。
“可慕容已经死了,燕儿,他死了!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只能陪着我!”
激烈的情绪似是用尽枯朽身躯全部的力气,她继而重重咳嗽着,那嘶哑尖锐的声音听的人一阵心惊,半晌后,她才颤颤巍巍的松开手,目光落在被鲜红血液沾染的掌心,脸色霎时灰败了许多。
“呵……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恨直到现在,我也得不到那长生丹。”
她猝然暴躁起来,将手边的玉枕一把挥下床,癫狂的声音绝望而不甘。
“我定要下旨要你们陪葬!那道人骗我如此,我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他!而你,燕儿……”
她的声音蓦然温柔了许多,像是期盼的哄骗,又像是卑微的恳求。
“我要你与我同穴同寝,燕儿,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陪着我。”
江亚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慢条斯理的语气却带着十足十的恶意。
“陛下,燕儿怕是不能陪您了。”
“陛下杀了慕容,杀便杀了,燕儿还有别的人。”
他轻轻扯下衣服,露出一边凝脂玉般的香肩,上面暧昧的痕迹令陛下瞳孔骤缩,脸色大变,暴怒的目光像是要将他撕碎。
江亚笑吟吟的火上浇油。
“陛下且放心,不论是卧病在床还是驾崩离世,燕儿都在被道长舒舒服服的照顾着呢。”
他将衣领拉好,理了理衣服后,佯装恍然想起来般,歪歪头,一脸无辜道:“燕儿有件事忘记告诉陛下了,这毒呢……”
他抿唇一笑,似乎有些害羞。
“真该谢谢陛下日日如此配合的喝完燕儿亲手熬的粥呢。”
不顾身后震怒的从床榻跌落下来的狼狈女人,江亚慢悠悠走到殿门,停了下来,清润好听的嗓音像淬毒的利刃,见血封喉,一招致命。
“对了,陛下还不知道吧,女相将陛下的子女们皆数斩杀,只留下了四殿下钟弦一人。可不论女相篡位还是扶持四殿下登基,陛下的江山终究还是亡了,因为四殿下……并不是陛下的亲生孩子呢。”
江亚浅笑着推开门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侍从对里面崩溃的尖叫声置若罔闻,垂着头,将宫门重重关上。
第18章 爱权势的高冷男宠(8)
没过几日,陛下便崩了。
遗诏只有两条内容。第一条是将四殿下钟弦立为新帝,第二条则是命江亚为其守灵三天,三天后须饮下鸠酒陪葬。
铁了心死也不肯放过他。
遗诏多多少少经过了女相之手,而陛下的遗愿在某种程度上也满足了女相对江亚的恨骨之情。因此陛下刚逝世,江亚便被一列侍卫从藏燕宫里抓了出来,关到停放着陛下棺木的宫室里,女相存心要整他,美名其曰为表心诚,便不准侍从送食物给他,派人守在门口以防他逃走。
等不及要杀他陪葬,这分明是要活活饿死他。
屋子被重兵看守着,里面只有一副陛下的棺木,香烛幽幽,丧幡垂落,惨淡的白勾勒出阴恻恻的惊骇氛围。
三日后,没有人来放他出去。
似乎被遗忘了一样,只有冰冷的躯体逼他留在这毫无生灵的房间里,虚弱不堪的江亚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绝望的用尽全部力气捶打着沉重的门,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整个人像是一片单薄的纸,伏在角落里摇摇欲坠,悄无声息的便要融化进地面棺木的影子中去。
漫长的寂静里,忽然响起的吱呀声如陡然惊雷震颤,江亚的意识骤然紧绷起来,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几乎喜极而泣,羸弱的身体却只是轻微的颤了颤。
沉而重的脚步声一步步向他逼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迅速蔓延。
江亚眼皮忽地一跳。
紧接着,他的头发被用力扯起来,不得不昂起的头颅直面眼前微笑着的沐血少女。
被几滴鲜血溅到的娇艳脸庞带着诡异的邪气。
“燕哥哥,你还没死吧?”
看着他憔悴瘦削的面容,少女嫌恶的啧了一声,紧握的长/枪贴住了江亚的侧脸。
浸着鲜血的兵刃冰锐腥寒,江亚刹那间睁大了眼。
他甚至感觉的到,长/枪上新鲜的血液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了下来,黏稠,湿热。
少女仿佛没看到他苍白惊惶的神色,继续轻声道:“燕哥哥没死真是太好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折磨折磨燕哥哥呢。”
她歪歪头,表情天真,语气却不寒而栗。
“燕哥哥没想到我会活着回来吧,嗤,女相也不想我活着回来,所以我把她杀了。”
长/枪挪到江亚的唇边,深色的鲜血滴落在泛白的唇上,勾出惊悚的美感。
江亚猛地一颤,弯腰捂着嘴,似乎不堪腥味想要呕吐出来。
少女满是老茧的手抚上他细腻的肌肤,粗暴而缓慢的摩挲着,笑吟吟的声音裹着见惯战场杀戮的死沉与暴戾。
“燕哥哥别怕,弦儿怎么舍得杀燕哥哥,弦儿最喜欢燕哥哥了。燕哥哥只会依附有权有势的人,现在弦儿是真正的皇帝,燕哥哥怎么不对弦儿笑了呢,像对母皇一样,像对女相一样。”
江亚蓦然一把推开她,拼命向后退着,如避滔天巨怒的洪水猛兽。
少女猛地抓住他纤美的脚踝,把瑟瑟发抖的人一点一点拖回来。
如花的笑靥吐露出地狱般的厉语,似怨气横生终能索命的野鬼。
“燕哥哥那么喜欢金银珠宝,不知道身体里能塞进多少个。弦儿这次从北疆回来,搜刮了不少异族的小玩意,木马,金环,刺青,我们一样一样来试好不好?”
她迷恋的低头在江亚颈侧嗅着,呢喃道:“燕哥哥身上……还是那么香。”
江亚怔怔的望着她,眼眸里满是惊惧,怯怯的拽住了她的衣角。
“弦儿,弦儿……”
“嘘。”
钟弦抵住了他的唇,笑道:“燕哥哥再敢说话,弦儿就把燕哥哥的舌头剁了。”
江亚浑身一僵。
钟弦的手指按住他的喉咙,似叹息般。
“这般好听的声音,留在床上叫就够了。”
新帝登基之日,女相因大不敬罪而血溅皇宫,其族氏皆被满门抄斩。百臣惶惶时,新帝又将文武百官全部换了一番,重整朝纲,册立新政,手段凌厉肃断,与上一任陛下的作风截然不同。
新政实施后,凤国竟呈现出日渐昌盛之势,原本不安的百姓们见此纷纷颂扬新帝的谋略,甚至作歌吟唱赞美。
新帝并不迷信长生之术,登基后便下令拆除昔日专门炼制长生丹的长生宫,将里面的道人全部关押到天牢后斩杀殆尽,并肃清凤国,严禁丹药的流传。
新帝登基三年后,国昌民富,政治清明,新帝美名广受传播。
议事房内,新帝正与心腹女臣们商议要事。
一名侍从轻轻推开门,从一侧快步上前,倾身附在新帝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新帝听后,面色不变,淡淡道:“朕有要事处理,改日再议。”
女臣们面面相觑,恭恭敬敬的送新帝出了议事房。
新帝大步向宫廷深处的小园林走去,昔日郁郁葱葱的林木不减,甚至扩增了一倍的林地,而小园林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华美的宫殿。
小园林被下了禁令,只有一位聋哑的老妇负责向宫殿送入每日的膳食,孤零零的宫殿在刻意隔离的静谧中显得寂寥而冷清。
新帝推开门,抬脚向殿内的床榻走过去。
床榻上的青年手足被红色丝绸分别缚在四个方向的床头,紧阖着眼,下唇被咬出血痕,腹部微鼓,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大开着,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身上满是斑驳的伤痕,新的旧的,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勾勒出一幅冲击力强烈的画。
新帝坐在床边,怜爱的拨开青年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长发,语气温柔。
“燕哥哥,莫怕,弦儿在这里呢。”
青年置若罔闻,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蹙,露出几分脆弱。
新帝探了探他的额头,无奈的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