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山高路遥。
第44章 第 44 话
在海上漂泊了半个月，邱亦辰总算远远地看到了C市的灯光，仇子骞看邱亦辰归心似箭，笑道：“很难得啊，看你这么坐立不安。”
邱亦辰一脸无奈：“首长，我才从上海回来就被您抓壮丁来远洋巡航，岸防就五个人上了船，这也能轮到我啊？”
仇子骞一脸得意：“胡说，不是让你修整了两天么！让你去开会，你都闲得去和人打架了，我能不带你来做点儿事儿么？”
邱亦辰只能认栽，看了仇子骞一眼，委屈地说：“我答应我媳妇儿去机场接他的，然后我就消失了半个月……”
仇子骞良心痛了，咳嗽了一声，说：“给你放一天假，成了吧？”
有假总比没假好，邱亦辰赶快谢主隆恩：“谢谢首长！”
仇子骞又说：“男人要硬气，你看我媳妇儿，就不敢有怨言！我说走就走，行走如风！男人，就是要这么洒脱！”
邱亦辰挑眉看仇子骞，岸防部队三大妻管严之首，就这也敢说大话？邱亦辰没有揭穿他，首长这么爱装逼，会有老天替我打脸——仇子骞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海上没有信号，逐渐靠近海岸信号也渐渐有了，仇子骞赶紧掏出手机，轻咳了一声滑开屏幕，声音里没有一丝刚才的嘚瑟，恭恭敬敬：“媳妇儿啊，诶……想啊！能不想吗！……”
邱亦辰哭笑不得，懂事地回避了，走到另一边也掏出手机，既然已经有信号了就可以把飞行模式关了，邱亦辰关掉飞行模式，左上角显示信号搜索中，现在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信号没有满格，但是好歹是有了信号，手机瞬间开始疯狂震动起来，累了半个月的推送和信息都涌了进来。
邱亦辰也来不及看微博特别关注里安懿这半个月的动态，他有点苦恼，半个月没有联系安路遥，不知道他又作了什么妖，不过好在这次自己在最后一刻想到了要给他发信息报备，虽然还没有等到他回信就没信号了，但是好歹自己也算是先奏了。
邱亦辰的收件箱有二十多条信息，基本上是邱亦衿发来的，“老婆”只有一条信息提示，还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邱亦辰毫无防备地点开信息，只见自己发送的“我有事不能来接你，我让亦衿的司机来接你了，我有事得出去一阵，可能联系不上我，不用担心，等我回来”旁边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以及安路遥发来的：邱亦辰，分手吧。
邱亦辰的手一抖，手机就掉了下来，邱亦辰蹲下身去捡手机，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安路遥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分手”，从来没有。两个人从原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因为很多事情争吵，无论闹得多么不可开交，邱亦辰从不提分手，安路遥也不。
正因为无论闹得多么不可开交都不会出现的字眼，在此刻平平淡淡地出现了，它才更具有杀伤力。
邱亦辰看着漆黑一片的海面，竟觉得有些窒息。
邱亦辰回到岸防部队换了件衣服就离开了部队，时间已经不早了，邱亦辰开车到了安路遥家楼下，客厅的灯亮着，安路遥还没有睡。
等电梯的时候邱亦辰突然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见到安路遥该说什么，自己一句都没有想。可是邱亦辰还是敲开了安路遥的大门，安路遥把门拉开了一半，寒气就从屋里扑了出来。安路遥穿着睡衣，看着站在门口的邱亦辰，脸上也没有表现多过多的情绪，甚至连惊讶也没有。
“遥遥！”邱亦辰有些紧张地说：“我……才看到你发给我的短信！”
安路遥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是吗？那条信息发了已经三天了，您的反射弧，挺长的啊。”
邱亦辰语塞，咬着牙，看着安路遥的眼睛——看不到了，他眼里的爱意和期待，没有一丝波澜，黑得就像入夜后的大海。
邱亦辰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字：“不……”
“不什么？”
“不分手。”邱亦辰赌气着说，“我不同意……”
“那我也没有同意过你随随便便想失踪就失踪，想失联就失联，这不公平。”安路遥看着邱亦辰的眼睛，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失望：“邱亦辰，现在，连答应过我的事情，你也可以不做到了吗？”
邱亦辰欲哭无泪，急切地解释道：“我……我给你发信息了，可是……没信号了，信息没有发出来，不信你看！”邱亦辰说着就开始找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手机还在车上，邱亦辰赶紧说：“手机在车上，我去拿！”
“不用了。”安路遥制止他：“反正已经不重要了——可能这就是命，邱亦辰，老天都没有站在我们这边。”
“不！”邱亦辰伸出手去抓安路遥的手，安路遥迅速地躲开了，邱亦辰的手僵在了半空。安路遥当然知道这个动作对邱亦辰而言意味着什么，邱亦辰那么骄傲的人，他主动向你伸手的时候，你得回应他，他若是得不到回应，出于绅士也好，出于骄傲也好，他都不会再主动示好。
邱亦辰收回手，有些挫败：“为什么……我又没有出轨……也没有和你吵架……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爱你太累了，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我决定不爱你了。”安路遥云淡风轻地答道。
邱亦辰有些难以置信，安路遥爱了自己十三年，即使自己和他分开了十年，在重逢的那一刻，在他再次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眼里的爱意也没有丝毫减弱——对啊，就是因为知道他也像自己爱他那样爱着自己，才可以有恃无恐啊。
“我不要……”邱亦辰无力地拒绝道：“可是我爱你啊……”
安路遥笑了起来，倒不是嘲笑，很温柔，半带点责怪：“邱亦辰，你上辈子是和尚吗，这辈子跑来当情种？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或许我错了，邱亦辰，我曾经是很爱你，爱到失去理智，这种状态甚至延续到了现在，蒙蔽了我的心智。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如果我还是个高中生，那我做的一切其实都能被理解，可是邱亦辰，我29岁了，一个29岁的人再玩‘疯狂’那套，就很可笑了。”
邱亦辰无话可说，只能哽咽着重复：“我爱你啊……”
安路遥叹了口气：“可是虚无缥缈的爱不能拯救世界，最终支持着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活下去的，是陪伴啊。漫漫长夜，一个人睡，我也会冷。大概我真的老了，耗不动了，成全不了你想要的昙花一现，朝生暮死。你曾是我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人，锱铢必较，寸土必争——我的爱很有侵略性，爱到令你反感，所以你甚至不愿让我看到一个完整的你，我已经得不到你了，忍着痛装着傻，也得不到你了，我看清这件事了，所以就当给我的奖励，让我自己放过我自己，也不行吗？”
听安路遥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谈分手，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邱亦辰心疼得厉害，这是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走向，他花了大量的心血去和安路遥任性的举动抗争，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安路遥爱自己，因为爱自己，所以他会故意去泡吧，愿意让那些他根本看不上眼的陌生男人勾搭自己，喝连话都不想搭的人请他喝的酒。若是没有这个前提，所有的一切都是假命题。
“我有很多因为感情受伤而走不出来的病人，偶尔她们听得进我说的话，我就会劝她们，‘破我执’、‘断舍离’，当局者迷，我难得清醒，你给个面子，放我一条生路，好吗？”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给他个面子，放他一条生路，自己能不允吗？
安路遥转身走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把邱亦辰的卡递给邱亦辰，说：“虽然当时没有说……但是，你把卡递给我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修成正果的感觉，即使是错觉，我也很感激你曾给我过我。未来我一定会忘了我们之间相处的很多细节，忘了我们曾经为什么相爱，但我想那份喜悦，我一定永生难忘，谢谢你。”
邱亦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卡，他突然明白一件事，安路遥大哭大闹都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他做的那些举动都不是为了离开自己；他若真的想要离开自己，只会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发一条短信，无论自己在他面前怎样示弱，他的眼里也只有怜悯和无奈，没有爱意。
安路遥是个很坚定的人，他爱自己的时候很坚定，离开自己的时候亦然。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5 话
邱亦辰抬起手按住胸口，喘了口气，看着安路遥手上的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安路遥平静得就像隔壁邻居炒菜时借了你的家酱油，物归原主的时候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邱亦辰突然想到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自己究竟得多糟糕，才会让一个那么爱自己的人变成现在这样？
邱亦辰抬起手来接住了安路遥手上的卡，仿佛安路遥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说：“不早了，没其他的事的话，我就不送了。晚安，邱亦辰——以后的每天，都晚安。”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从胸口涌了出来，安路遥曾经说过，他要做每天最后一个对自己说晚安的人，做第一个对自己说早安的人，因为无法兑现了，所以就敷衍地一次性打包都给自己了吗？
邱亦辰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邱亦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往电梯口走，刚走两步邱亦辰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那么决绝，对自己没有一脸留恋。
是自己亲手斩断了，他对自己的眷恋。
邱亦辰回到车上，浑身都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大脑一片空白，心口却在隐隐作痛。
如果现在失去他，那自己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永远失去他，那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那些和死神擦身而过的瞬间，咬着牙坚持下去，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的动力，挣扎着告诉自己要回到他身边才熬过来的地狱，如果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早知道就不坚持了。
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这个念头从自己脑海冒出来的时候，邱亦辰猛地回过神来，哆嗦着手翻出手机，给陈廷延教授打了个通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也没有等陈廷延开口，邱亦辰就语无伦次地开口：“陈教授……我……我现在很不好……”
陈廷延有些紧张：“亦辰，你先冷静……深呼吸……”
邱亦辰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呼气，再吸气，呼气。
“稍微冷静一些了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邱亦辰艰难地开口：“我和遥遥分手了……我刚才产生想死的念头了……你说过我不可以想要逃避，不然他就会找到缝隙……我不能让他伤害遥遥……帮帮我，我不能让他出来……可是我现在好难受……我该怎么做？”
邱亦辰听到电话那头的陈廷延也吸了一口气，说：“亦辰，或许，你要不要住在我们医院，让我陪着你……”
“不！我不要！”邱亦辰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我疯了吗？我不正常吗？”
“你没疯，你很正常，但是你也知道，在你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会浮出来。”
“我不！”邱亦辰很抗拒，陈廷延也没有强求，顿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邱亦辰哆嗦着回答：“海军岸防部队作勤处副处长，邱亦辰。”
见邱亦辰的暗号答对了，陈廷延说：“那我们再设置一个暗号吧，你现在就把闹钟设置好，每天早晚九点，准时给我打电话，内容就说你早饭和晚饭都吃了什么，打完电话后删掉我们的通话记录，能做到吗？”
邱亦辰呼吸不太平稳，答道：“好……”
陈廷延又说：“如果你没有给我打，我九点过五分就会给你打，我会对你说‘我要来C市，你来接我吗？’你的答案是‘要来听我爸的演唱会吗？’——应该不会凑巧你爸开演唱会吧？”
虽然陈廷延是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邱亦辰紧张的心情，但邱亦辰却笑不出来，陈廷延又说：“如果答案错了，我就会来C市，用催眠的方式唤醒你。”
邱亦辰哽咽着说：“陈教授，如果我睡着了，你一定要叫醒我……”
陈廷延笑了笑，说：“放心吧，亦辰，我会叫醒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可以有想死的念头，不可以逃避，你是独一无二的邱亦辰，活下去才有后续的可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爸爸、亦衿，包括遥遥——爱意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做错了事就认错，错过了就挽回，在爱面前人人都卑微。”
挂断陈廷延的电话，邱亦辰掏出了另一部手机，是安路遥落在酒吧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点开相册，列表最新是一段视频，邱亦辰点开视频，从背景看来并不是花氏银海酒店，视频的主角是安路遥照片上搂着的“耐克”，他跪趴在床上，身后是两个体格健壮的男子正粗暴地做着活塞运动，他的面前还有另外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把自己的分|身粗暴地塞进他的嘴里，一场纯粹的施暴。
视频不长，一两分钟，在视频的最后，镜头抖动，慢慢靠近，一只手推开了在他面前的男子，视频里传来的声音让邱亦辰哪怕看了好几遍这段视频也感到毛骨悚人——是自己的声音，高高在上，问道：“为什么要碰我的东西呢？”
男孩脸上淌着眼泪，眼神迷离，伸出手来求饶，嘴里断断续续夹杂着呻|吟，解释着：“我……呃……我没有……碰……他……唔……不要了……”
“骗人，你是不摸了么，还亲了，这些事情是你能做的吗？”
“我不敢了……不要了……放过我吧……”
“干嘛求别人啊，靠自己就好啦，比如你死掉了，不就解脱了吗？”视频中的自己话还没有说完，“耐克”就射|了出来，在视频结束之前，的确是听到了自己低沉的嫌弃：“真恶心。”
看着视频正中间的播放键，邱亦辰浑身血液都要倒流了，无论看多少遍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视频里的声音是自己的，但自己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记忆——而这就是他会做的事情，耀武扬威地把这段视频录在安路遥的手机上、轻轻松松地说出“死”、以及没有一丝同情的“真恶心”。
——他还做了什么？背着自己。
邱亦辰看了一眼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就算安路遥不再属于自己，那他也必须好好地活着，自己再痛也不可以逃避，不可以让出这副身体的主动权，不可以让那个自己去伤害他，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就是毁掉这幅身体，也不能再做伤害他的事。
邱亦辰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就把烟灭掉了，他又开始研究安路遥的手机。安路遥重新办了电话卡，现在手机里这张电话卡作废了，不能打接电话，也没有信号，可是手机里的信息、相册里的照片、备忘录里的文字却都还在，他平时听的歌，他关注的微博博主，看过的综艺节目，都保留在了手机里。
那个嘴上说着讨厌自己家人的安路遥，整个列表都是安懿的歌，微博特别关注安安安懿、润物无声，他手机日历里标注着自己全家人的生日，把自己的裸照藏在一个相册app里，密码全是自己的生日。
自己有多糟糕，才会把这般深情都消耗殆尽？
安路遥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私家侦探传回给邱亦辰的信息表明，安路遥这次是认真的了，他不再出去作妖，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回家做饭，去超市，偶尔去一家日式餐馆吃寿司，小酌两杯清酒，从不喝醉。
邱亦辰每天早晚九点都乖乖给陈廷延打电话，借口近期部队事情多不回家，作为政治部的干部每天跟着士兵跑操训练挣表现。
邱亦辰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在军中的职务是作勤处副处长，直接掌握军中机密，不仅是邱亦辰，知道邱亦辰身份的亲人都在军方的监视下，电话被监听、信件先审查。邱亦辰在部队很讨首长喜欢，书记和政委都很看重他，可是邱亦辰在上海开会期间在外面无故打了架，部队对邱亦辰的约束也严格了起来，邱亦辰一从上海回来就被拉去远洋巡航，回来之后虽然没有特殊的命令下达，但是邱亦辰也感觉到上面对自己的管束比之前更严了。
安路遥近期接触的人有一个是邱亦辰之前不认识的，是安路遥新认识的朋友，照片上看来两人相处很融洽，男人各项条件都很一般，也是医生，外科医生，能轻轻松松就用一把手术刀解剖安路遥那种——那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