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乐这才又断断续续止住了眼泪,再次专心在身下的事情上。
……
月色爬上屋檐,然后又悄悄羞红了脸藏进云层中,天地一片黑暗,似被人在眼前遮了一层黑纱,伸手不见五指。
孟一乐被人披了一层衣服抱在怀中,两人一步步往内院中走,孟一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是那一双唇却还是红肿的,两只眼尾的胭脂色还未消下去,周身散发出的气味仍带着点麝香。
谢林仍在他耳边说着挑逗的话语,孟一乐懒懒的藏在他怀中,被他闹得狠了便懒洋洋地睁开有眼睛瞥他一眼,嗔怒、羞愤掺杂着些勾人的意味。
谢林将他抱回房间,命人抬了浴桶进来,然后亲手伺候着怀中的人清洗,“还疼吗?”
“疼……”
“怪我,”他捉住少年的下巴,将人的小脸抬起来又在上面啄了一下,“以后轻些,好不好?”
孟一乐扭头挣脱他的钳制,没说话。
谢林眸色暗了暗,将水里的人捞出来,裹了件袍子轻轻放到床上,“好好休息吧。”孟一乐无意识地闭上眼睛,沉沉睡下了。
第二日天色再次晴好了,青蛙和着知了的声音一起响起,在空中缠绕,竹叶尖尖上沾着点点露水,偶尔随着风声坠下来,亦或在阳光的照射下无声蒸发。
孟一乐穿着一身华服,站在屋内无聊的转来转去,他去找432聊天。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432:
孟一乐翻了个白眼:
432:
孟一乐:我真的没有说他活好的意思,我在很严肃认真的和你讨论好伐……
孟一乐起来之后就觉得饿了,他打开门就想瞅瞅外面有没有路过的下人,给他送点吃的喝的过来,谁知就是这么巧,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于是咧开一抹笑对人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谢春瞪着他不说话,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拉着一张脸进来,将手里的盘子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摔摔嗒嗒的:“赶紧吃。”
孟一乐还是笑嘻嘻的,专门刺他,找他不痛快:“真是对不住,在下从小做事就是个慢性子,快不了。”
谢春果然一点就着,被他激的满脸通红:“脸皮真是厚!”
孟一乐笑嘻嘻抬头问他:“知道为什么这么厚吗?”他一边说一边净手,拢着宽大的袖子坐下,拾起筷著加了块豆干就着米糊咽下去。
谢春立马上当,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脸皮厚自然是生来就厚,哪还有为什么。”
孟一乐等的就是他反驳,闻言立马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错!”
谢春瞪他:“如何错?!”
孟一乐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我这脸皮啊,都是逛青楼逛出来的,如今你看到的这点厚度才哪到哪,我可是自12岁就开始逛青楼,到现在长江以南大大小小的花魁,有哪个不熟知顾明琅这个名号?”
“不知羞耻!”
“对啊,不然怎么能娶回了你家爷呢对不对,他可是花楼中最耀眼的那一抹颜色啊,迷得顾某都快要陷在里面拔不出来了!”
“你!”谢春指着他,“口出狂言、胡说八道!”
“哦?”孟一乐放下手里的木筷,端正坐好,沉着脸问他:“那你不妨说说在下哪里胡说八道了?”
他自小生在豪门大院里,一身气度自然不同寻常百姓,平日里有意笑盈盈的,看上去平易近人没半点心机,可一旦整个人冷下来的时候,却不自然的流出一股子气势,锐不可当,让人看到只觉得怎么都比不上。
谢春心眼本就不多,他经常被府里的老头儿耍,还是个性子直的,沉不住气,除了一身好功夫和易容术外,优点并不算多。被这么咄咄逼人一问,反倒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只知道拿着“不知羞耻”四字翻来覆去的念叨。
孟一乐也不是故意想找他的事,在他心中谢春的立场与他不同,对他这幅态度也不奇怪,将心比心,谢林身边的谢春便好比是他身边的大松。
自从大牢一事过后,大松口中对谢林可是半句好话都没再有过,那是个嘴皮子溜的,骂起人来可不仅仅是“不知羞耻”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什么白眼狼啊忘恩负义啊恩将仇报啊禽兽不如啊,孟一乐心想幸亏他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也就给谢林省了一个骂名。
孟一乐只是觉得他好玩,没事就想惹他恼一恼,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以前谢春是个女子身份,她虽然对孟一乐表现的不太恭敬,但孟一乐却碍于身份不好怼他,如今发现对方是个糙男子,又见到山羊胡子老头儿对他那一番捉弄,不由得玩心大起。
谢春后来见实在说不过他,干脆气呼呼的甩头走了,两只雕花门被他关的“哐当”两声,吓得孟一乐手里的酱菜都差点没夹住,抖了抖。
孟一乐:
432:
孟一乐大惊:
432一脸平淡:
孟一乐继续大惊:
432:宿主对自己的爽点蜜汁自信,到底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小傻逼意识到自己是个智障?
孟一乐叼着两口酱菜,就着米糊喝的十分香甜。
432:
孟一乐哆嗦着扔了手里的筷子和碗:
432:
孟一乐:
432:摊手。
谢林下了早朝回来就匆匆赶回了内院,见到人正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树不冷不淡的瞧着,踱着步子走过去,轻轻从后面将人揽进怀中:“喜欢吗?”
孟一乐冷笑一声,依旧望着那棵树,以及树下挂的一只秋千:“一个破烂玩意,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吧。”
谢林的声音微微带了丝尴尬:“是仿着扬州城那一只做的,你若不喜欢,我便让人拆了。别再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了。”
孟一乐也觉得自己这副犀利模样实在不讨人喜欢,但是他并不想对面前的人有任何好态度,他也算是大概感受出来了,身后的人对他的态度与之前完全不同,大约是知道自己在他这里有几分纵容。
所以他便索性不再忍着了。反正忍也忍不来自己想要的,他心里酸涩的想,看来只有会闹的孩子才会有糖吃,他之前就是太乖太忍让着对方了,什么苦什么酸涩都强压在心中,所以才会被人一再欺负。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他之前就是太着急把自己的心送出去了。的确,被辜负一次才知道原来爱情并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也开始玩弄起心计来了。
这样的感情,真的好累啊。可是当他拿着一片真心送给人时,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呢。他也委屈啊,他……也委屈啊。
谢林见他不说话了,敛去了眉眼之间的疲累,命人将树下的秋千拆了。期间谢林拉着孟一乐进屋,孟一乐却一直不愿,他就是要看着他们拆去秋千的整个过程,他想看看自己的心是怎么被人辜负、糟蹋的。
原来就是这样的过程啊,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啊。
他嘴边挽了一个笑容,转头问身后的人:“感觉如何,痛快不痛快?”
谢林眼睫轻颤,他张了张唇,掩去眼中的情绪,:“你在问什么。”
他问:你在问什么。
可这明明是个陈述句,哪有半点疑问语气掺杂其中。
孟一乐拍手称赞:“不愧是谢大人,聪明,顾某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边就什么都明白了。”
谢林抬起眼帘,一双眼睛内压满了黑云,让人瞧进去也看不清任何情绪,只觉得挥手划开一层云雾,紧跟着却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怎么都挥不尽。
“我偶尔也宁愿自己没这份被你称赞的聪颖。”
孟一乐挑眉:“那怎么能行?”他转身走回了屋内,却又忽的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看向谢林,一双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千百只长剑,纷纷刺向他:“我还未将这些伤痛一样一样还给你呢,你怎能不通透!”
身后跟着踱步进来的男子脚步一顿,他身上的官服还未来得及褪下来,此时觉得胸腔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四肢被浸透了冷意。
他微微笑着颔首,唇色一片惨白:“是啊,我知晓的。”
那声音太平淡太稳了些,稳得孟一乐都感觉不到任何痛快了,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对着一团棉花打拳般,如何都没有回应,倒反衬的自己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可面前这人将那些伤害强加给自己的时候,可从不是这副淡然模样,那样不屑的、高高在上的神情,他只要一合眼便能清晰还原,让他认清自己,让他滚远些,让他别再做这些幼稚的事烦他……
真是怎么数都数不完呢。
他便以为自己如今做了这副样子,自己便会轻易原谅他了吗?
——谢林,你未免太看不起顾某的真心了。
孟一乐也不再打算与他兜兜绕绕,直截了当地发问:“顾公子昨日被伺候的可还满意?”
半晌,谢林轻轻合眼,点头,没再言语。
孟一乐便继续问:“满意就好,那谢公子现在打算告诉在下木棉的真实去向了吗?”
“好。”谢林转过身去,伸手揉了揉疲累的眼角,轻轻道:“木棉姑娘那日拿着一个竹篮去了城内的一家铺子,在里面待了片刻又立即出来了,而后她便转身回西边别院……”
孟一乐听到这里气极反笑,问他:“然后呢?!”
谢林闭上眼睛,压抑住声音里的悲痛,继续:“……马似得了失心疯,十分狂躁,木棉姑娘应是没料想到热闹的街市会突然闯出一匹马,受到惊吓,一时并未反应过来,被那匹马踩住了。”
他无力的停下了声音,明知道对方不会信自己这一番说辞,却只能一遍遍重复给他听,明知道昨天所有的甜蜜都会化成今日的刀剑,却还是沉醉在那些虚情假意中,骗自己万一呢。
可生活哪有那么多万一,他的运气早就在遇到这个人时就用光了,所以往后的日子便陷入一片泥潭,黑暗的透不进来一丝光。他的厄运随之而至,从少年被他撵走的那一刻开始。
无人能拉他从百丈玄冰中走出出来,或许他的一生早就注定,注定孤苦无依,注定孤独一人。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谢林忽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少年的那一眼。
——多么风流的公子,多么招摇的少年,那样鲜活那样独特,与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不同,那是一种散发着温情与暖意的颜色,是活的,是热的,不是和他一样的冷冰冰,不是侵骨的寒意。
可那一眼多美好,后面就转变的多残忍。
没人能解释的通,他也不愿解释,就这样也好,让他百年孤独,受尽折磨,然后时刻回味着那一点点甜蜜和美好,在终日的黑白中尝出一点甜来,倒也显得不那么悲楚了。
孟一乐被他气得发了疯一般胡乱丢着房内的东西,无论珍贵与否,所有物件都没能幸免于这一遭,谢林想过去将他拥在怀中,可少年却不允许他接近半分,他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从房间中退出来。
却又不放心,只能让陈叔过去守着,别出了什么事。
孟一乐第二日终于冷静了下来,他让陈叔去转达他的意思:“劳您帮我问问谢大人,是不是那点交易的东西还不够,我再补给他。”
他顿了顿,加了句:“最好帮我再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要多少,整个顾家的银两能不能满足?……他要是胃口太大,要的再多,在下可满足不了了。”
山羊胡子老头儿眨巴着眼睛瞅着他:“这事儿我不去。”
他两只手一手塞进另一只手的袖筒内,缩着脖子,耸着肩膀,看上去有点猥琐,有点孬。
孟一乐听他这话,不禁回头瞧他,只一眼,却被这人的这幅模样噎的差点笑出来,他竭力忍住自己的笑意,继续冷着脸赶他:“谢大人让你留在这儿不就是想留一个能给他谈条件的人嘛,你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期许?”
“谈条件?为啥要帮他谈,又没啥好处……”他哼哼唧唧的不满意,嘟囔:“我堂堂一个管家,竟然派我来做这种看人的事情……哼,整个府上下都没人愿意听我的吩咐……我不当他的破管家了,不干了!”
孟一乐看他一个老人家还被气的胡子不停撅起来,难免有些不落忍,试探着问:“谢春又欺负你了?”
“除了这个死小子还能有谁!”
孟一乐觉得面前的人十分孩子气,帮他开导:“他做什么了惹你这么不开心……”
“我肩胛骨扭伤了,让他帮我端一碗酱菜和迷糊来……”
“他不帮你端?”
山羊胡子老头儿反驳:“那倒不是。”
孟一乐迷糊了:“那是?”
“怎么这么笨,这还猜不到?我肩胛骨扭了嘛,让他喂我吃饭!”
孟一乐:“哦。他没喂。”
“喂了。”
孟一乐是真迷糊了:“那你在生气什么?”
“我喝粥喝的有些多,想去茅厕,让他背我去。”
孟一乐都不想再继续猜了,皱着眉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怎的不问了?”
“老人家,让我点评一句,你讲故事真的太具有曲折性和戏剧性了,我根本猜不到你想说什么。”
“怎么这么笨呐?这还猜不到?多简单啊!”
孟一乐撇嘴,试探猜测:“所以他没背你去?”
山羊胡子老头挑眉,坦然道:“去了!”
孟一乐:“……”
孟一乐彻底不想猜了,默默闭上了嘴。
山羊胡子老头儿等了半晌没等着他的答语,奇道:“你怎么又不问了?”
孟一乐扶额,疲惫道::“我累了,想清静清静。”
“可我还没讲到原因呢!”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讲到原因?”
“你如果不打断我,大概再说……半个时辰吧。”
“……”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432:
孟一乐:
孟一乐:
432:
孟一乐笑的像个傻逼:
432:
孟一乐继续笑的像个傻逼:
第55章 并蒂莲
等到了第三日, 孟一乐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拖延了, 他急的嘴里长了好几个疙瘩, 吃饭喝水一碰到就疼。
谢林一定知道木棉的踪迹, 但是谢林并不打算告诉他, 甚至不惜编一个谎话来哄他。孟一乐虽警告过谢林,说如果木棉出了什么事,首先就要拿他下菜,即便是倾尽顾府的财力物力,可现在他不能这么做, 只能与他交易,耐着性子,忍着哄着。
因为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致命的一点就是, 木棉生死未卜, 而且很有可能木棉就被谢林握在手中, 他不能逼他, 他也逼不了他,只能拿自己对他有吸引力的东西与他交换, 直到他心满意足。
可谢林不守承诺, 孟一乐都已经与他交换了,他却不肯告诉孟一乐实话了, 所以孟一乐急了、努力,开始撒泼,开始往他心上捅刀子, 开始怎么膈应他怎么来,可这些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要的并不是谁的伤心难过,他要的从来都是关于木棉,关于那个善良丫头的消息。
怎么有人敢拿着木棉来威胁他,怎么有人敢走这么一条险路——好,孟一乐心想,那就让你们知道走这一条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吧。
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反正木棉也没有踪迹,生死未卜,他本就没有退路,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去就去,孟一乐在屋子里摸索了半天,拿了一样东西藏在袖子里,便人模人样的出门了。越是藏了东西、有了心事,就走路越要稳当,不能急,他在心里对自己一遍一遍安抚,努力压抑着快要跳到嗓子眼的一颗心。
院子的月亮门被他走过,蜿蜒曲折的湖边廊亭被他走过,宽敞的庭院被他走过。
孟一乐记得谢林的习惯,他一般下了早朝就会内院瞧他一眼,然后再去书房处理事情,很忙,每次都忙到下午才能出来,但在午饭的时候却还是会厚着脸皮凑过来与他一同用餐。
那这个时间,不出意外,谢林就在那间书房内。
那间让他充满了厌恶的书房。
孟一乐稳了稳心神,走过去,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不想再多做迟疑,就算做个了断吧,这件事总该有个结果。
他迈着步子走到门前推开房门,手才刚触上那扇雕花木门,未来得及使力,房门便从里面被谁轻轻打开,孟一乐一愣,与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都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