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腹从岭城滑到一处峡谷，又从峡谷滑到了锦城。
她想的是，她们现在也不过十万兵力而已，其他的十万兵力是从别处攻打，离着她们可不算近。若是到时候要增援，怕也没有时间了。
若是败了，她们的处境可想而知。
“陛下，臣是故意留下那缺口的。”北月冥笑了笑说道，“陛下，你想想被堵死的狼，在要死的那刻肯定就会变得疯狂起来，因为他想着自己已经没有生机了，总是要死的，还不如多咬几个人。”
“你的意思是，给他们一丝希望让他们不至于发狂？”顾子乐一点就通。
“岭城的百姓还有不少，若是在城中激战，必定会伤及无辜。留一道门，放那些狼出来，让那些百姓免受些伤害。围人留一路，围城留一门，此所谓围师必缺。”
顾子乐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北月冥伸出了手，指腹从岭城滑到了通往锦城的峡谷处，道“这里，就是他们去阎王殿的地方。岭城地势险要，这处名为鬼谷的峡谷更是如此，臣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兵力，届时先下滚石飞箭，后四万步兵、骑兵围堵峡谷两处出口，呵，这朝满国的兵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了。”
顾子乐聚精会神的听着，心里越听越欢喜，她转过头忍不住在北月冥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说道“阿冥，你真是太聪明了！”
有她阿冥在，这辽宁郡收复是迟早的事情，也许用不了半个月。
北月冥笑了笑，捏了捏顾子乐的腮帮子，道“那陛下想不想去看看？”
“诶，阿冥你不是不让朕去的吗？”顾子乐脸色一喜，眸中有了一丝亮光。
“站在上面看，陛下不会有危险。”北月冥说道。
“那你陪朕？”顾子乐问道。她这么问是因为前几次北月冥都是上了战场了的，每次她焦灼的在营帐里等，然后北月冥拖着一身的鲜血回来。刚开始她又担心又害怕又恶心，现在倒已经好了很多了，大概是因为习惯了。
也许也是因为阿冥每次都会安慰她说，“陛下，你放心，臣身上的血都是敌人的血。”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过，还真的就像北月冥说的那般，只是有一次她还是发现她的阿冥腰部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这可把她心疼的一夜未眠。
战场不是什么玩的地方，她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就等不到北月冥了。
每每想到此处，她就心慌。
她都想好了，等辽宁郡收复后，她就卸了北月冥的将印，然后处理好长孙月季的事情，立北月冥为后。从此以往，就没有什么能分开她们了。
“陪乐儿。”北月冥微微颔首。
她为顾子乐整了整衣服，一边向杨鸿吩咐道“杨鸿，备马。”
“是！”
北月冥牵着顾子乐的手出了营帐，营帐外已经有一匹棕红色的马匹在那蹬着蹄子喷着热气了。
杨鸿正准备弯下身子作肉敦，北月冥却制止了她。
“不用，我抱陛下上去就可以了，你先去峡谷那里。”
“是，将军！”杨鸿应下了，转身快步的离去。
北月冥看着杨鸿走后，转回了头，就看见顾子乐已经向她伸出了手，十分可爱的说着，“快，快，快抱朕上马，阿冥。”
“好。”
北月冥一跃身便先上了马，等夹紧了马肚，她便伸出了双手，半倾斜了身子，穿过了顾子乐的胳肢窝，一用力便把她抱上了马。
顾子乐坐在北月冥的前面，北月冥身子把顾子乐给整个环住了，等北月冥拉上了缰绳，顾子乐便抓上了北月冥的衣袖。
“阿冥，别太快。”顾子乐嘱咐道。
“嗯。”北月冥点了点头，却是在下一刻猛的一甩鞭子打在了马背上，马儿受了痛，叫了一声，像是疯了一边向前面奔去。
这速度简直快把顾子乐的心都快提起来了，她受不了，便歪了脑袋，整个脸庞给埋入了北月冥的怀中，嗔怪道“阿冥，朕…朕都叫你骑慢点了的！！”
“臣确实骑的不快了，谁叫陛下当初不好好学骑马呢？”北月冥笑道。
“阿冥你…”顾子乐被北月冥的话噎住了，憋了半天，在北月冥的怀里闷哼了一声。
五岁时，阿冥却是说要教她骑马，那个时候她还高兴坏了来着。
可是真正学起来的时候，她就受不了了。
且不说骑马了，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连马都上不了。
她就奇了怪了，这些年她身量就没拔多少，对此，她还专门去翻了一下皇谱，连她的母皇都有八尺高，而她似乎就是一个特例。
好吧，上马有阿冥帮着，她也不愁。
只是她是被摔怕了，一上马缰绳还没拉稳，马儿就跑了起来。
摔了几天后，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可顾子乐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自此之后，她说什么也不愿学骑马了。
第80章 开战·目睹
顾子乐有些紧张的看着峡谷下面，那里还是空无一人，她在北月冥的怀里，她们所处的位置能把峡谷里的风景全部收入眼底。
她们身边都是士兵，每五个士兵一组，有的负责滚石，有的负责射箭，他们俯低了身子，尽量隐蔽起来。
北月冥和顾子乐虽然是骑在马上，但右边有一处足足有一人高的杂草在那里挡着，朝满国的士兵进来的时候是不可能看得见她们的。
“阿冥，朕听到马蹄声了。”
随着那极速的马蹄声越近，顾子乐忍不住更加的捏紧了北月冥的衣袖。
“嗯，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北月冥话刚落，就看见队形散乱的朝满国士兵已经赶来这里了。
个个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伤，但还是快马加鞭的赶路，他们看见峡谷的时候是高兴的，因为只要过了这个峡谷，他们就能活下来了。可惜，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就是他们葬身的地方。
“将军，要放石了吗？”一边的杨鸿问道。
“还没有进来多少，再等等。”北月冥看着只有前面的人先到了刚刚本是空无一人的峡谷。
这前面的一拨大概只有两三千，她要埋的可是几万人，怎么说也得再等等。
“等到了他们第五小队的位置就放石。”北月冥说。
“是。”杨鸿接下了命令，便跑去执行了。
顾子乐看着峡谷下面已经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在她眼里所有的人都化作了一颗颗乌黑的珠子。他们各自骑在身下的马匹也变得渺小起来。
阿冥跟她说了，再往前面一点，地上布满了特制的铁钉，目的便就是让这些人失去最后的依靠。
她们这边的马匹都是戴上了特定的铁蹄的，所以到时候是不用害怕那些铁钉伤及自己的。
可以说等待那些敌军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死亡陷阱。
“啊！！”
第一声惨叫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数不清的巨大滚石从陡峭的谷壁滚下，那些朝满国的士兵根本没有丝毫的准备，一颗滚石下去，就能砸到十几个人。
重达几吨的滚石就那么砸在人和马上，染上的是鲜红的血。
顾子乐瞪大着眼睛，她亲眼看着一个人无助的被滚石压了下去，鲜血伴随着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出现。
那个人马没了，自己被压在石下。
那扭曲的四肢，迸溅的鲜血，让顾子乐从心里开始觉得难受。
紧接着是满天的飞箭下去，侥幸逃过滚石的人，又猝不及防的被飞箭扎成了刺猬。
惨叫声、鲜血迸溅出的声音、咛当的刀剑声……
黄黑色的峡谷在不久染成了血色。
顾子乐的脸色也是愈加的苍白，捏着北月冥衣袖的力气愈加的大，骨节处也泛着白色。
“陛下，你看，这就是战争。”北月冥脸色如常，她看着底下一番人间地狱的惨象似乎没有多大的感觉。她知道现在顾子乐的状况，可是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蒙上顾子乐的眸子。
“有些残忍。”顾子乐勉强的开了口。
“不，陛下这不残忍。若败的是我们，说不定这样下场的就是我们。”北月冥放开了缰绳，轻轻抱住了顾子乐，说道“陛下，战争就是这样，它永远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残忍之分。它的存在，是因为人的需要，真正残忍的不是它，而是人心。”
北月冥伸出手指，指腹滑到了顾子乐的左胸上，说“陛下你要记住，人心是这个世上最不可测的东西，它可残忍也可仁慈。”
她又指了指那峡谷之下，“因为臣的决定，因为臣的心，所以他们得到的就是这个下场。同样的，他们也许在入侵我国时也许也是这种心态。”
“蔚安她也许也没想到，这朝满国没有按事先所说的来，他们提前入侵我国，所以在一开始节节胜利。臣也没有预料到他们提会前进攻，并且攻势迅猛。”
“幸亏，蔚安训练出的辽宁军还不是傻子。”
“朕…朕知道了。”顾子乐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她一直把眼神放在那峡谷下面，北月冥说什么她全部都听了进去的。
人心吗？
她还是第一次听阿冥给她说这种东西。
峡谷中的敌军快死完了，两边却开始了打斗声，然后又看见一些朝满国的敌兵无可奈何的进了这“死亡峡谷”。
血染的她的眸子都红了，她微微颤抖着的身子开始有了好转。
也许是看得太久了，就有些麻木了。
“阿、阿冥，为什么不收他们为战俘呢？”顾子乐问道。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她不明白。
“这样确实可以，但是陛下能保证他们不会有二心吗？”北月冥弯了弯嘴角，“杀了他们有两个好处。一是能防止他们在我们背后捅我们一刀，二是可以震慑其他敌军。最后就算是击退了朝满国又怎么样，只有在他们种下阴影，他们才不会再轻易犯境。”
“所以陛下倒用不着怜悯这些敌军，他们死的也算是有些‘价值’了。”
顾子乐静静的听着北月冥的话，最后叹了一口气，“真是人命如草芥。”
“不，陛下，你不应该这么想的。”北月冥说道，“你是璃国的君主，每个人的命都是不同的，都是珍贵的。他们珍惜着自己的生命，所以希望陛下也能珍惜他们的生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应该珍爱你的每一个子民。”
顾子乐转过头，看着北月冥，她的眼神充满了探究，苍白的脸庞已经恢复了些红润，“阿冥，你说这些干什么？”
今日的阿冥说的道理真是比太傅都还多。
“自然是好好教导我的乐儿。”北月冥拉上了缰绳忽然调转了马头，缓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朕知道了。”顾子乐回道。看着马儿已经在回去的路上走着不由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冥，不看了吗？”
北月冥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看了。结局已定，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不如回去，休息休息，想想怎么收复下一座城池。”
“可…”
“怎么乐儿还想看？”北月冥反问道。
“那倒不是…”顾子乐小声嘟嚷着。最后靠在了北月冥怀中，阖上了有些干涩的眸子，“那便回去吧。”
“马慢点…朕怕吐出来。”
“嗯。”
第81章 驻城
岭城一战毫无疑问是大捷的。
璃国这边仅仅损失了三百士兵，而朝满国那边仅峡谷那儿就被埋了一两万人了。
岭城收复，北月冥没有做过多的犹豫，乘胜追击，把锦城一并也收复了。
岭城关口一打开，这战争的局势就有些逆转了，只要朝满国的援兵未到，一月之内，辽宁定可全部收复。
不过，北月冥选择暂时驻兵在锦城。
锦城的战略位置不比岭城差。
锦城相当于地图上的十字路口。
摆在北月冥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无论是哪条都有一定的风险和益处。
所以北月冥干脆也不做什么选择了，先在锦城停留几日，等待援军的到来。
她们一路上也收了不少零散的辽宁军，加上在之前战场上牺牲的，她们现在手上有近八万的兵力。
而如若她的情报和推算没有错的话，这次朝满国起码派了三十万大军来。
不单独攻一路的原因就是怕敌军从她们最为薄弱的后方攻击。她虽然有把握突围，可她必须考虑到顾子乐以及行军最低的损失。
虽然在这里等待，也许会让敌国的援军赶到，但现在等待无疑是一种最优的选择。
“将军，已经安顿好城中的百姓了。将军，要见见城主吗？”杨鸿进了营帐，向北月冥汇报着。
她现在仍是战甲加身，本是棕色的战甲已经有些黑色了，那是干涸了的鲜血。只不过是敌军的。
北月冥下达命令，而她则是负责执行命令。军队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她都在安排，在做，从她那有些乌黑的眼圈可以看出，这些日子里她没睡过什么好觉。
也是，这一场突然起来的战争，打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为了稳定战局，他们之中又有几人休息好了呢？
就连北月冥自己，这些日子里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来见陛下作甚？让他好好安顿城中的百姓吧，没必要再来一套虚话。”北月冥挥了挥衣袖说道。
杨鸿点了点头，赶忙出去传达北月冥的意思了。
待杨鸿走后，顾子乐歪着头，看向北月冥，轻声问道“阿冥，我们要在这锦城待几天？”
“大概也有个四五天的时间吧。”北月冥想了想回道，“毕竟我还叫他们赶过来的时候顺便还可以收了那些零散的辽宁军。这应该也会耽搁一些时间。信子也传来消息，那边也获得了大捷，一连收复了三座城池。”
“那倒是好。四五天…也没多久。”顾子乐说着，又俯下了身子，双手扒在那张巨大的辽宁郡地图上看着。
“峄城、岭城、锦城……似乎也没差多少了。”顾子乐把手指滑到了辽宁郡与朝满国接壤的地方，那里也有一座名为攘卫的城池。“阿冥，你不是说这里是朝满国驻在兵力最多的地方吗？”
说着，她又伸出手指在锦城和攘卫城之间比划着，“离的不算远，快马加鞭应该一日就能到了，只是我们人多，按行军速度的话，就算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肯定也要有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得了。”
“乐儿说的很对。”北月冥轻声附和道。
“不过，乐儿也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他们把兵驻扎在那里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那里的敌兵不足为患。”北月冥纤指在地图上的一处画了一个圈，“这里，才是我们真正要去攻打的地方。只要把辽宁城夺回来，朝满国就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地方了。”
辽宁城，辽宁郡的郡城，是辽宁郡政治、经济的中心。
“朝满国尤擅步兵和骑兵，攻城略地有一套功夫，但一向守城却有些不行。”北月冥笑道。“乐儿，太傅应该和你说过的吧。”
顾子乐点了点头，微微歪着小脑袋托着下巴想着，说“朝满国在历史上曾大规模入侵我国一百七十八次，小规模的则是数不胜数。求和联亲的情况也不少，但因为这些年皇室人丁稀薄，大概也有近百年的时间没有与朝满国和亲过了。”
“母皇在的时候，朝满国也来入侵过，只不过…当时就是蔚安击退了他们…之后因为一直有蔚安在辽宁守着，辽宁郡的边界倒没有出现过什么状况。这次，他们怕是一开始就没太信任过蔚安，所以提前入侵了我国。”
“看以前的史料，这朝满国的勇气和毅力还是可嘉奖的。”最后顾子乐说出了这一个结论，说出来之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都几百年了，这朝满国从建国以来似乎就一直死咬着璃国不放，明明一直都是输。它旁边还有天汗国，怎么不见得他们用三十万大军去攻打天汗国呢？”顾子乐觉得自己手有些酸了，便把手给收了回来，整个向后靠去，窝在了北月冥的怀中。
她此刻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怀。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历史渊源的。”北月冥说道。
“那阿冥知道是什么渊源吗？我们璃国建朝以来也快有五百多年了吧，那朝满国的历史可要比我们少一两百年。”
北月冥摇了摇头，她从桌上拿了一块刚刚士兵端上来的红豆糕喂到了顾子乐嘴边，说道“我学的是怎么带兵打仗，文史方面的书籍少有涉及。乐儿，不如等回了皇宫，带你去藏书阁问问墨史吧，她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