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匕首冲了上去,鲜血与能量逐渐从我身体流失,我成功了,张慷没避过我的匕首,一声惨叫后被我刺中了手,画掉落下地,他慌乱之中倒退几步,突然一脚踩空,从悬崖摔了下去。
“救命、救我啊……啊啊啊……”大海吞没了他的声音,我逐渐听不到了,我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到了。
我将画丢到了地上,看着一瘸一拐爬过来的归形,苦涩一笑:“归形,对不起……”然后,我双脚失了力气地一滑,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像在空中飞舞一样。
我睁开眼望着天,天空好美,蓝天白云,它们就在我头顶,还有朝阳,金灿灿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有这么美的朝阳,可惜,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了。风在耳边狂啸,海水的腥气离鼻尖越来越近,快要将血气掩盖了。
意识快不清了,我苦涩地露出微笑,我还不想死啊,还想陪归形多看几十年的朝阳,多画几十年的归形,跟它一起生活一辈子啊……
“咚”,落水的声音多么清晰,伤口撕裂般地剧痛,鲜血浸染着海水,越飘越远。
“咚”,是我听错了么,为什么又听到了落水声。啊,是朝阳的光辉么,前方发出了夺目的白光,好美好耀眼。
海水灌入了我的鼻腔,好难受,快要窒息了。
“泓亦、泓亦……”
谁,是谁在叫我?
我艰涩地睁开眼,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向我游来,然后将我托在了它的身上,好温暖和熟悉,我下意识地抱住它的头,抚摸它的鬃毛,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个动作,却像很多年前就曾做过一样,熟悉、自然。
我离开了海水,回到了海面,阳光扎眼地射入眼球,我被逼得睡意都消失了。
我艰难地侧头,看着身下的庞然大物,蓝色的龟壳,四肢的龙鳞,硕大的龙龟首。
“是你吗?”我抚摸着它的头,艰涩一笑,“好久不见,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泓亦、泓亦,南泓亦,醒醒,坚持住,该死的,医生马上来了,你给我挺住,听到没有,我不准你死,你给我好好地活下去!”我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恍然发现自己在沙滩上,伤口大概是麻木了,不怎么疼了。阳光底下,一张背光的脸就在我面前,是个男人,他身上散发着我熟悉的味道,我却看不清他长什么样,视线太模糊了,我困难地伸出手,随手一抓,抓到了他一缕头发,很长很长的卷发,像丝绸一样光滑,好熟悉的触感。
“是你吗?”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一定是我熟悉的人。
“是我,”男人低下了头,抱着我深深地吻着我的唇,“听着,不准死,活下去,等我,一定要等我。”
“好,等你……”我回应着他冰冷的吻,艰难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看不清,还是看不清他长什么样,黑暗在向我袭来,我快要晕过去了。
“南泓亦,记着我的名字,我叫归形,是你的爱人,听到没有!”
“听到,归形,我的恋人……”
我勉强一笑,抚摸他的手逐渐滑落,黑暗彻底剥夺了我的意识。
嘀嗒,有什么液体滑落我的脸颊。
归形,是你落泪了么?
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不知对着大海发了几次呆,自从与归形告别后,我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归形被他大哥带走的身影。
归形身体恢复了么,他现在好么,当时突然离别,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想说的是什么呢?
种种疑问,因为他的离去,永远都没有了解答。
我再也画不出一幅能入眼的画的,没了归形的画,就没有了□□与灵性,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村民恢复了原样,曾经因为归形的到来而对我有点好感的他们,也变回了从前的刻薄与无礼。我已不再理会,对我来说,这世上只有归形能让我的世界发出一点光亮,其他人?我无所谓了,不能理解我的人,何苦强求人家理解。
“泓亦,你别再这里呆站了,风很大。”张大夫走过来,陪着我,他是唯一肯跟我这个疯子说话的了,也是,毕竟我小时候很喜欢他家的中药味,总往他家跑,一来二去都熟了,我们也成了好朋友,也就是由于这段友谊保护我,我才能在这里立足。
“我还想再看一会海。”我苦涩地揪紧单薄的衣衫,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一片广阔,风平浪静,曾经我多么地厌恶夺去我亲人生命的大海,是归形的出现,让我发现了大海的美丽,我已不恨,甚至想去亲近它,然后将归形带回来。
可笑吧,当初放手的是我,现在恋恋不舍的也是我。
“你究竟怎么了,这一年来,你总是会来看海,你不是最讨厌海么?”张大夫关切地问。
“我讨厌它,也感谢它孕育了我最爱的人。”我笑着说,“你不懂。”
“我真是不懂,唉,那你爱的人呢,他在哪里?”张大夫道。
我一阵恍惚:“他在海里。”
张大夫大概以为我说的是爹娘,拍了拍我肩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回忆也没有用,始终要向前看的,离开的人已经离开,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不会!”我突然激动地道,“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张大夫愕然:“你……唉,人都离开了,还怎么回来?又不是走丢了还可以找回来。”
我怔忪:“找回来?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在海里,或许我能找回来。
张大夫大概以为我是疯了,拍了拍我肩头,不再说话,他回去了,我还在。
我望着波浪翻滚不休的大海,褪去了鞋袜,趟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漫过脚面,我打了一个寒噤,咬咬牙,继续前行,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海,海水的冰冷与咸腥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闭上眼,漫无目的地前进,归形就在海里,这是他的家,我不该害怕,他的爱包围着我,他守护着四海,也守护着我们的家园,他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海水越漫越高,漫到我腰部,漫到我脖颈,漫过我的头。
我沉入海中,呼唤着归形的名字。
归形,我想见你,只想再见你一面,看你过得好不好。
归形、归形……
我睁大双眼,望着黑得看不见边的大海,意想之中的人没有到来,我上去换了口气,又沉下去,还是没有人。
我心如死灰,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海水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道白光乍然闪烁,刺得我闭上了眼,等我回过神时,我发现我已回到了海面。
“你找死啊?跑到海里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震惊着、愕然着抬起头,望着一年未见的脸,惊喜地抱住他。
“归形,真的是你!”
归形烦躁地挠了挠发:“烦死了,你一天到晚对着海和小庙叽叽喳喳,吵得我不能安宁,逼得我只能快点把伤养好,来堵住你的嘴了。”
“怎么堵……”
吻,毫无征兆地落在我唇上,我愕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英俊的脸庞,温热的呼吸,这都是真实的,他就在我面前,在抱着我,吻着我。他的吻带着掠夺性和攻击性,毫不客气地撬开我的唇,进攻我唇内每一寸土地,彼此的津液互换,呼吸相闻,我深深地沉醉在他的吻里,不可自拔。
呼吸越来越重,我张开口刚想呼吸,忽然被归形拦腰抱起,他炽热的吻落在我的脖颈:“泓亦,我不想等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归形说我都知道。有些情感不需要我们用海誓山盟去诉说,彼此都清清楚楚。
我怀抱着他的脖子,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我们倾尽一切为对方,任由对方予取予夺,我们无言的爱在这一夜中擦碰出热烈的火光。
我抱着归形,我说:“归形,不要再走了,我舍不得你。”
归形亲吻我的唇,凶巴巴地道:“谁说我要走,我跟你永远都不会分开。”
我开心地笑了,对,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我扣紧他的手,十指交缠,紧紧地、紧紧地,就像我们的心,永远都不会分离。
归形留在了我身边,我问他四海怎么办,他说需要补给灵力时他会回去,其他时候他要陪我。
村民的记忆里再次有了他的存在,他们也因此重新接纳了我。我无所谓了,只要归形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归形拉着我的手,一家一户地跑,高兴地说我是他的恋人,我们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我们要成亲。
成亲……这个陌生的名词落到我耳里的时候,我懵了。
“归形,你是认真的?”我吃惊地看着他。
“当然,不然是假的?”归形亲了我脸一下,“我要跟你成亲,做结发夫夫!”
我惊喜地抱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们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在村民的祝福下,成了亲。
喝过简陋的合卺酒,他抱着我,裁下我的一缕发,与他的缠在一起。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大名,吓死他们!”
我忍俊不禁:“出了小渔村,还有谁认得你?”
“四海之内,皆是我的领土,只要你在四海之内,一定会有我的庇佑,无人敢伤你分毫。泓亦,”归形捧着我的脸,深情而专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准你让自己受到伤害,听到没有?”
“那你也不准让你自己再受伤,”我回抱着他,“我不想再跟你分开。”
归形头点着我的头:“知道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快点来侍.寝。”他突然抱起我,把我丢到了床上,压了上来。
我笑着推开他,推不动,半推半就地吻住他,极尽缠绵。
在这美妙的一刻,我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的使命,我只记得他是我的恋人,是我丈夫,是与我一辈子永不分离的人。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然而,那一天到来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狂风大作了整整七日,海浪掀翻了天般地高,挨家挨户都闭紧了门没出来捕鱼,我除了每天会去小庙打扫外,其它时候都在家里。
归形变得特别忙碌,只有白天才会有点时间陪我,一到晚上就要回海里,以免有妖兽趁夜作乱。
风卷起漫天飞尘,我从小庙回来,突听有人大喊“淹大水了,大水淹屋了”,急忙跑回去,发现不知何时,海水居然涨到了小渔村,整个小渔村都被海水淹了,海水漫到了成人的腰部,还有越涨越大的趋势,家具都在浸泡在海水中。
“泓亦、泓亦!”归形跑了过来,抱着我,“快带大家离开这里,快!”
我顾不上问发生了什么,召集大家将值钱的东西带上,离开这里:“快,没时间了,快拿上东西,快走。”
孩子受惊地哭喊着,大人们惊慌地抱起孩子,拿出家里的小船,把孩子们放到船上,一边划一边接小孩。
海浪猛地扑来,我还来不及喊“小心”,海浪瞬间席卷了那艘载满孩子们的小船。
“不——”
“我的孩子!”
我也被海浪卷入,咽了一大口海水,刚浮出头顾不得其他,立刻喊:“归形,孩子,救孩子!”
没等我说完,归形已经将孩子们救到了船上,他游到我身边,蓦然吻住我:“快走!”然后一头扎进海中,去帮助还没来得及脱身的村民。
我边游边回首看归形,他知道他一定会安全地救出村民,可是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慌感是怎么回事,好像这么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归形,我先到安全的地方,你一定要回来、一定!”
归形远远地冲我摆了摆手,然后就消失了。
我跟几位村民带着孩子们到了没被淹的地方,天上突然降下倾盆大雨,像石头一样,扎得皮肤发疼。
孩子们被海水冻坏了,哇哇大哭,我和张大夫一边检查有没有村民受伤,一边带大家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我们的家啊,没了、没了。”有位老村民望着远处的小渔村,不舍地摇头轻叹。
“家没了还可以再建,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我吃惊地看到海水越涨越大,刚刚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居然都快淹到了我们脚下,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淹到小镇,“快,没时间感慨了,海浪这么凶猛,在船上也不安全,往高处走,哪里安全去哪,在安全之前谁都不准停下,不要拖累大家!”
“说得快,快走快走,来,孩子我抱你。”健壮的男青年主动揽起抱小孩的责任,抱着大哭的孩子们往安全的高处走。
有个小男孩在哇哇大哭,蹲在地上死也不肯走,他的爷爷在拉他,他甩开了爷爷大喊:“我要娘,我的娘还在那里,我要找她!”
我看着已经被海水彻底吞没的小渔村,立刻抱起轻声地哄道:“放心,你娘一定没事,等我们安全了她一定会来的。”
“我不信、我不信!”孩子哭得更厉害,挣扎着要跳下来。
没时间哄他了,我脱下外衣罩在他身上,一边抱紧他,一边随众人往高处跑:“听话,你娘今夜一定会出现,你知道吗?我们小渔村有瑞兽龙龟保佑,它一定会庇佑你娘亲平安。”
“真的么?”孩子突然不哭了。
“真的,从现在开始,你要虔诚地祈祷,请求瑞兽赐福,保佑你娘亲,你要相信瑞兽,它才会显灵帮你。”
“好!”孩子坚强地抹干眼泪,“祈求瑞兽保佑娘亲,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我们终于到达安全的高地,这里有一处破庙,暂时还很安全,孩子落了地后,勇敢地跑去找其他大哭的孩子,告诉他们,要一起虔诚地祈祷,请求瑞兽赐福,瑞兽才会帮他们保佑大家平安,保护他们的家。
“这些天真的孩子,瑞兽哪可能显灵呢?”方才唉声叹气的老村民走过来,感慨道。
我不悦地拧紧眉头:“瑞兽不显灵,是因为你们心不诚,我们小渔村受瑞兽庇护多年,供奉它的小庙却无人问津,现在你却反过来嘲笑诚心的人?”
老村民被我的话噎住了,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如果想小渔村恢复原貌,亲人归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祈求瑞兽庇佑吧。”
村民们顿时安静了一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孩子们祈福的声音逐渐响亮起来,他们愧疚地低下头,互相点了点头,闭上眼诚心地祈祷。
瑞兽获得的香火越旺,诚心膜拜的子民越多,灵力越盛,我望着逐渐形成海上龙卷风的天,闭上眼虔诚地祈祷。
归形,你一定要帮助我们,度过这一关。
夜,悄无声息地降临。狂风依然肆虐,海浪拍打岸上的声音清晰入耳,孩子们蜷缩在大人的怀里,受惊地瑟瑟发抖。
“娘,浪会不会停?”
“一定会停的,我们的祈祷一定会让瑞兽显灵的。”
我站在屋檐下,死死地望着天,雨水没有一刻停歇,几乎要漫进破庙里了,龙卷风似乎被什么力量克制,停在海中央,没有前行,但却越聚越大,几乎要吞掉整个苍天。
我握紧了拳头,心中默念归形的名字,我知道他一定听得到我的声音,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
“泓亦,吃点东西吧,你也忙了一天。”张大夫将干粮递给我,我苦笑着拒绝了:“抱歉我吃不下,我要等归形回来。”
张大夫悲戚地望着外面,哀叹一声,走了回去。
他不说话,所有人都没说话,死一般的沉寂在大家之间蔓延。
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谁能预料得到,小渔村不是所有人都识水性,可能被这海浪一卷,人就没了。他们不说,是因为都料得到可能的悲剧,只有孩子们还在天真地抱持着希望。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也相信瑞兽,”我转过身向他们一笑,“因为瑞兽就在我们身边,保护着我们。”
“对,它一定保护我们……啊……”被我抱来的小男孩突然惊讶地指着我身后,然后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娘!”
接着有更多的孩子叫着亲人的名字跑来。
我回头一看,所有亲人安然无恙都回来了,他们抱头痛哭,哭声连成一片。
“归形。”我看着最后走进来的男人,不过半天时间不见,他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无比,“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