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白晨记下了这件事,想着哪天应该去找下曹老板,却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这件事搁置了好几个月。
进了五月份,天气更热了。邱白晨怀孕了,身体更是热得要命,每天晚上至少都要擦洗下,穿亵衣的时候也都敞着,好发散热量。
这日邱白晨收摊回来,做了一下午的灯笼,晚上吃了张家送来的鱼,拿温水冲了冲澡,就睡了。
他半夜被尿意弄醒,摸摸自己凸起的肚子,现在还勉强能遮挡些,再过一阵子他就回家来不出去了,也省的别人知道了说闲话。
晚上虫叫的声音显得愈发地大了,外面起了点风,相比白天凉爽了许多。邱白晨去放了水,迷迷糊糊地往屋里走,却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凉,背后一热。
“别说话。”他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因为被刀架在了脖子上,邱白晨非常俊杰地听他的话不说话了。
被挟持住的邱白晨还在想自己招惹到了谁,就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些湿乎乎的。他刚想要小声点问那人到底是干嘛的,就感觉到身后骤然一空,那人竟然是自己松了手,摔倒在了地上。
邱白晨转头,才借着手中油灯的光,看清这男人身上都是血,而他身上所沾染的也都是血。
他顿时汗毛直立,但还是蹲下身去看那人。
“你,你是谁?”他问道。
“贺兰……”然而那人没有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5.初来乍到(五)
邱白晨借着油灯看那人的脸,看起来似乎并不穷凶极恶。他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微弱,也没换衣服,在给他做了紧急的止血之后,没有搬动他,直接去找了刘大夫。
刘大夫半夜被吵醒,有些不悦,但是邱白晨在他耳边说了大概的情况之后,他便收拾东西跟着邱白晨到了他家。
那威胁邱白晨的人,也就是贺兰豫之,躺在邱白晨家的院子里,浑身都是血,邱白晨衣服背后都被他的血迹沾染,现在还有些潮湿。刘大夫过来蹲下身看了看贺兰豫之的情况,给他清理了伤口,敷上止血的药包扎起来。
他的头和腿伤得最重,头上已经止了血,而腿骨已经骨折,差一点骨头就戳破了皮肉露出来。邱白晨转过头去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然而并没能排掉肺里的血腥味儿。
“去找木头来,要直的。”刘大夫给贺兰豫之的腿止了血,邱白晨去厢房拿了一根之前打家具剩下的木料给刘大夫,刘大夫让他拿着,将木条绑在贺兰豫之腿上,固定起来。
“他伤得很重,现在只是止了血,想要治愈需要一些贵重的药材,我那里有,你要救他吗?”林大夫也大概知道邱白晨的情况。
邱白晨正在清理血迹,听到林大夫的话,想都没想。
“救。”
毕竟是一条人命,邱白晨没犹豫,钱没有了还是可以赚的,人要是没有了那就真的没了。退一步说,即使这人刚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醒过来还能把他怎么样。
刘大夫不置可否,回去配了药,半夜又过来,让邱白晨把药喂给了贺兰豫之。
“若是明天早上他醒了,那就是救活了,要是不醒的话,他头上受伤这么严重,可能会死,也可能醒不过来一直这么睡着。”刘大夫和邱白晨说清楚了情况,又叮嘱他要如何照顾贺兰豫之。
“大夫您回去睡吧,麻烦了。”邱白晨道,刘大夫又看了一眼贺兰豫之才回去,等他走了,邱白晨衣服脱了下来,在贺兰豫之住的厢房里面点起了火盆,把沾染血迹的衣服都烧掉了。之后又用水将院子里的血迹冲刷干净,等到都弄好了才睡觉,第二天也没去买灯笼,和旁人都说是他生了病。
早上邱白晨起来的时候去看了贺兰豫之,他还没醒过来,他将火盆撤了,屋子里干爽了很多,热度对于现在的贺兰豫之来说也合适。
等到吃过了早饭再过去,邱白晨就看到贺兰豫之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你醒啦,把药吃了。”他把滤好的汤药端过来,贺兰豫之看着他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满是戒备,邱白晨拿勺子喝了一口汤药,贺兰豫之才稍微放松些,接过邱白晨手里的碗,把药喝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脑子晕不晕?”邱白晨把空碗接下来,十分认真地问道。然而对方目光直直向前,并不理会他,也不说话,仿佛是雕像一般。
邱白晨将药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仍旧看着他,一副对方不说话他便不罢休的架势。他不嫌累,贺兰豫之也不懂,发了好久的呆,才回过神来。
“我是谁?”他问道,“我们认识么?”
他冷着一张脸,邱白晨看着他挑挑眉。
“不认识,昨天你好像说过你叫,贺南。”邱白晨回答,“虽然我们不认识,但是替你治病用了我几十两的银子,还完之前你就别想着走了。”
“银子我可以给你。”贺兰豫之听他这般说,就去摸钱袋,然而他的衣服是邱白晨换上的,根本就没有钱袋这种东西。
“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你现在也忘了你是谁,不如就留下来帮我干活,我管吃住,要走的话,要么等你想起来自己是谁,要么就等你还完了钱。”邱白晨对着贺兰豫之也面无表情地说道。贺兰豫之的冷脸有点发红,似乎是怒了,然而他也不敢乱动,头上疼,腿又骨折,身上还有许多其他伤口,动一动都疼得很。
“大夫说了你这腿还要休养好几个月,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下床,等到好了,我去找木匠给你打副拐杖。”邱白晨看着贺兰豫之又说,然后起身去把吃的端进来。
贺兰豫之看着邱白晨的背影,他刚醒过来本来脑子就一片混沌,突然有个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实烦人。他一直看着邱白晨,从他出去到他又进来,把饭菜放在屋里的小桌上,桌子推到床边。
“吃饭吧,你饿了吧。昨天晚上可是吓死我了,你身上都是血,现在有没有觉得脑子也很晕?回头我去买点菠菜给你炒了吃,补血的。”邱白晨很久都没有说话说得这么爽快了,就算是对方几乎没有言语上面的回应,但是在脸色和表情上都是有回应的。
邱白晨乐呵呵地看着贺兰豫之,他就是喜欢对方想要打死他但是又打不死的感觉。
不过这只是邱白晨孕期突然才有的小小恶趣味,正好被贺兰豫之赶上了。
“嗯。”贺兰豫之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嗯什么。邱白晨煮了粥,拿了一碟自己腌制的小咸菜,里面有萝卜叶之类的菜叶,都是他之前种的。
贺兰豫之端起碗,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粥,邱白晨看他开始吃东西了,就走了出去,到厢房里面去接着做花灯。
集市上的摊位就要到期了,他也快要出不了门,他最近也和认识的小贩说了,自己有事想要回家,先和熟人知会一下,等他走了,要是有人去问,就告诉他们去他现在住的地方。
邱白晨最开始只是想要做些花灯维持生计,但是到现在他也有些迷茫,自己到底想要做点什么。杨临县本来是有两家灯笼铺子的,他其实就是占了做工更好价格低的便宜,做的灯笼都是最简单的那种。
他还会很多种花灯的做法,大的小的,各种材质的,光是在杨临县,恐怕做出来了,也不会有多少人来买。
现在他身子不方便,也没钱,自然不能离开。但是等到孩子生出来了,他是要找几个伙计自己开个店,还是到更大的城市去挑战更大的市场呢?
邱白晨发呆想着这些事情,一不留神,就被竹篾划伤了手指,大滴大滴的血往出冒,邱白晨拿边上的毛巾擦了擦,看着伤口合上了就继续做花灯。
屋子里贺兰豫之也喝完了粥,咸菜并没有动。那碗粥看起来虽然只是白粥,但喝起来却十分鲜美,里面好像加了鱼糜和肉糜,都是剁的细细的,喝的时候十分顺滑,到了舌尖才品尝到区别于白粥的味道。
吃饱了的贺兰豫之又躺下,昨日邱白晨给他擦洗过身体了,给他换了自己的衣服,但是现在天气炎热,一天过去了,贺兰豫之的身上黏腻腻的,但是他自己不能动,也不好意思叫邱白晨。
“身上还难受么,今天还不用换药,我给你擦擦身子。”邱白晨不请自来,端着盆温水,里面放着毛巾,也是新的。贺兰豫之看到邱白晨过来,有些防备地看着他,眼珠动了动。
邱白晨把凳子搬到贺兰豫之床边,自己坐下来,伸手就去掀贺兰豫之的被子,结果刚掀开一点就被按住了。
“都是男人,你不难受么?”邱白晨说话倒是轻柔,可惜手上的力气颇大,加上贺兰豫之也因为身上确实黏腻的不行放弃了挣扎,便让邱白晨掀开了被子。
邱白晨将贺兰豫之的亵衣带子解开,脱下他的衣服,露出胸膛来。之前因为是在昏暗的时候给他擦洗,所以没看。,现在一看,他前面几乎没有伤口,皮肤细腻洁白,看着便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但是该有的一点都不少,身体的线条很是漂亮,这让邱白晨有点嫉妒。
邱白晨拿着毛巾在他身上擦,擦过了胸膛,又让他坐起来给他擦后背。贺兰豫之裸了一大半,有些不舒服地拽了拽头发,邱白晨擦完了又给他把亵衣穿上,开始擦下面的两条腿。
“你短时间内都不能走动,腿上的肌肉可能会萎缩,你每天要自己按一按。”邱白晨说着,就伸手去给他示范,弄得贺兰豫之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却触动了伤口。
“嘶。”
“别动。”邱白晨按住他的腿,低头去看伤口有没有渗血出来,他的脸几乎要贴上了贺兰豫之的小腿,留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给贺兰豫之。
“幸亏没事,你小心点,要是扯裂了伤口就麻烦了。”邱白晨又洗了洗毛巾,把毛巾放到贺兰豫之手里。
“前后都擦一擦,仔细点啊。”贺兰豫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邱白晨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到反应过来脸颊已经红成了两坨,他缩到被子里,半天才出来,把毛巾扔到水盆里。
☆、6.包子出世(一)
“今天吃鸡肉,你吃鸡翅还是鸡腿?”邱白晨端着午饭到贺兰豫之的房间吃,今天他做了鸡肉。
之前为了给贺兰豫之治病,邱白晨已经把另外一件丝绸衣服当掉了,和第一件价格一样。他花光了典当来的钱,花光了最近的积蓄给贺兰豫之买了药,现在花的钱都是现赚来的。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像是鸡肉之类的都已经订了,能供应到孩子出生后几个月。离东巷很近的地方就有一户养鸡,给的价格也很便宜。鱼则几乎是免费的,东巷里的半大男孩儿都会去捞鱼,回来会给邻里都分一分。
邱白晨也会把自己种的菜给大家分,做了灯笼也优先邻里先试用。东巷的人们都是后来到这条巷子里的,平时相处的都很不错,谁有困难了互相帮衬着。
但是除了这些邱白晨别的也没做什么了,他订了只母山羊,但是只交了定金,要是想要带回家还要交尾款还行。
“鸡翅。”贺兰豫之没犹豫,直接从盘子里把鸡翅夹到碗里。
他每日都在床上没法下去,擦洗都是邱白晨给弄。但是因为他相貌实在是周正好看,仪态也好,就算是坐在床上也是笔直的,身材又好,看着全无病人的虚弱狼狈感。
而在现在,邱白晨大大咧咧地拿着鸡腿啃得正香,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鸡翅,连一滴汤汁都没有沾到嘴唇上。
“你的肚子……”前两天邱白晨的摊位就到期了,他也不出门,为了凉快在家里穿得很薄,肚子就圆滚滚地凸出来。贺兰豫早就看到了,但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直到今天可能是觉得气氛太好了,就随口问了出来。
他问题问出来,邱白晨舔舔手指,抬头看他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贺兰豫之解释,贺兰豫之是这里的人,他虽然失忆了但是脑子没有坏掉,应当是知道男人也可以怀孕的。
但是对于邱白晨来说,要说出自己是怀孕了确实很是困难,他说不出口。
所以邱白晨把鸡骨头收起来,看着贺兰豫之还在看自己,才开口。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把问题推给贺兰豫之。
贺兰豫之吃完了饭,将碗筷放下,用毛巾擦了擦手和嘴,又整理了下头发。
“看来我猜对了。”他说道,邱白晨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把碗筷收拾了,出去洗碗。
看到邱白晨出去了,贺兰豫之往外坐了坐,将还被固定着的腿也挪动了些许,揉了几下。前些日子他每天都因为腿疼而睡不着觉,最近几天他的腿已经没那么疼了,也能动一动。然而他还是要喝那些价格不菲又苦的要命的汤药,在床上不能轻易动弹,每日都由邱白晨给他擦洗身体,有时候还要给他按摩。
面对着邱白晨的关心,贺兰豫之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他,要保持戒备。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是并没有失去常识。邱白晨后来告诉过他,他来的时候,差点杀了邱白晨。在这样的情况下,邱白晨怎么可能倾尽家财来救他这样一个人呢?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样无私的人,就算是邱白晨说了要让他还钱,他也觉得邱白晨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是不正常的。他急于摆脱邱白晨,以免会陷入更深的漩涡,他想找到认识的人,把钱还给邱白晨。
可惜他失忆了。
贺兰豫之闭上眼睛,心中在想这些事,实际上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些,他想要把一切都想起来。然而当他内力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他仍未能想得起什么,内力的修炼只能强身健体,对于脑子不起作用。
他有内力的事情,也是醒来之后自己发现的。虽然他的内力还很稀薄,想来内功也不高,但是打坐调息的确是能促进他伤口的愈合。
邱白晨出去了就没有再进来,贺兰豫之默默运功,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邱白晨正在做花灯的框架,他现在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小心地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是我。”外面是吕萍的声音,邱白晨听到是她,便马上将门打开。
“萍姐,怎么了?”邱白晨将门打开,看到吕萍站在门口,何霖没跟着来,吕萍的眼睛有点红。
“先进来到屋里坐。”邱白晨道,让吕萍进来。吕萍也没客气,走进来把大门关了,到屋里和邱白晨面对面坐下。
“萍姐,你这是怎么了?”邱白晨问道,吕萍听他这样一问,便又想要流泪,她擦了擦泪水,紧皱着眉头。
“我当年是和何霖他爹私奔出来的。”吕萍过了会儿才开口,一开口便是说了这样的事情。
“我家在临县,在那边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何霖的爹叫何云,当时是我和我娘出去逛庙会的时候见到的,他那时候就一个人,无钱无势。”吕萍将过去的事情向邱白晨说,然而邱白晨还是未能猜出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爹娘不同意他的提亲,就把他赶走了,我当时气不过,和他们理论了一番,后来找到机会,就商量着和何云一起离开。”吕萍又接着讲。
其实她的故事并没有那么复杂,就是当年的小姐和一个穷书生,或许还算不上书生的人如何在一起的故事。当时因为家里反对的很激烈,吕萍那时候年纪又小,就和何霖的父亲也就是何云私奔了。
但是他们没有跑得彻底,后来又被吕家人发现,但那个时候吕萍已经有了身孕,家里也没法阻拦,吕萍的父母还是爱女儿的,也不忍心逼死她,便一气之下,和吕萍断绝了关系。
后来吕萍就和何云一起生活在了杨临县,虽然何云没钱,但是二人的生活过得十分和美,也未曾为生计发愁过。何云大了吕萍七岁,长得十分英俊,若是不知他的底细,旁人见他第一面都会觉得他是个贵公子。
“那萍姐今天哭什么?”邱白晨听了吕萍讲了过去的事情,只觉得今时往日对比起来十分唏嘘,却不至于让吕萍哭。
“何霖还小的时候,何云生了急病,就突然走了,之后我自己带着何霖,也没有脸回家去。”吕萍又继续讲。
“前些日子我听说母亲重病,想要回去看看,就写了信给我哥哥,今日才收到回信,他不准我回去。”吕萍说着咬住嘴唇,当年是她任性,然而和何云在一起她从未后悔过。这些年最遗憾的就是未能得到父母的祝福,而如今母亲重病,她竟然不能回家,心中抑郁,便来找邱白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