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从洛城北岸踱步至青玉鹊桥上,雅致淡然,丝毫不见在元宝峰上的冷漠无情。
“对鸿平道出手,南宫兆辰他好胆量。”季容道。
夸赞的话,锦衣人却从中听出讽刺的意味,“季公子慎言,近年来四宗风头过盛,主上他不过是挫挫四宗的锐气......”语调一转,锦衣人继续道,“况且,您是不知道,季公子......”
“您不在,您那位大人,做事太过随心所欲,主上他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这次就不是这么简单能了结。”
“看来是我疏忽了。”季容道,“吴统领,转告南宫兆辰,这件事,就依他的意思,还是简单了结为好。”
季容带有面巾,吴哲看不清季容面上表情,但季容言语上服软,因此便道:“季公子果然通情达理,吴某会将您的意思转给主上,只是......”
“只是什么?”
吴哲道:“只是简单了结,也要您将洛河中的卒放出来才是,主上要打压四宗,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要给鸿平道为首的四宗教训,我带来的卒还是少,勘勘两万。”
“季公子,您那位大人惹了主上不悦,您也要想办法补救。就将洛河中的卒放出来,我交差,也不枉主上给您面子。”
季容颔首,“吴统领,可还有吩咐?”
吴哲道:“季公子,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吩咐您,您放心,并无其他事情了。”
“如此甚好。”季容转首看碧波清澈的小洛水。
“可以请你去死了。”
“什么!”季容的话让吴哲大惊,后撤就要同季容拉开距离。
“你敢杀我?你这是在挑衅主上,他的威严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吴哲慌忙道。
“有何不敢?”季容轻笑道。
“咳咳。”然而话音落下,季容剧烈咳嗽起来,面巾上一片暗色,隐约有血腥味传来。
吴哲停下脚步,略一思索道:“我怎么忘了,你只有合体期的修为,刚才和那十几人战斗的滋味不好受吧,就凭现在的你要杀我?”
说着,吴哲双手抚在琴弦之上,铮然弹奏出几个尖锐的弦音来。
三道身影从不远处轰然降至吴哲周围,将吴哲挡在身后,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宛若山石压在季容胸口,季容忍不住闷哼一声,面巾上暗色更多。
“阎...咳咳......”话还未说完,季容手扶在面巾前,又是两声咳嗽。
“公子,您这样,我看着都心疼,来来,让我瞧瞧,这是伤到哪里了。”三个大乘期修士对季容一人,吴哲要是怂就不是男人,身穿华贵锦衣的男人走上前来,伸手要去拽住少年虚握成拳,掩在面巾前的手。
阎玉焦急,吴哲那双脏手,怎么能触碰季容!
季容这身体在刚才的战斗太不珍惜,为了极短的时间内取胜,季容对自身顾忌颇少,身体自然被伤的狠。
可在阎玉要接手季容身体时,被季容拦了下来,季容是要亲手斩杀吴哲?
“咳咳。”又是两声咳嗽,季容倒退两步,让开吴哲伸出的手。
吴哲并不恼怒,一股莫名的兴奋从心底生出。
季容在他面前,从来是和南宫兆辰一样的高高在上,他就是苟活的棋子,任人宰割。
那目中无人的清贵淡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早就想狠狠报复回去,看谁笑到最后。
即使少年模样,季容妍丽的眸子也为吴哲所感叹,美人果然是美人,他都有些舍不得对季容动手。
“公子,何必苦苦撑着,受了伤就要治疗,我带你去疗伤。”
吴哲张开手臂,季容退,他便跟上脚步,眸子在季容身上流连。
原本这样的动作他是想都不敢想,季容虽和南宫兆辰不同,但在他们面前吴哲就被那尊贵压得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肆无忌惮的打量,还有心中那龌龊的心思。
忽然,吴哲上前一步,伸手绕过季容后腰,笑道:“公子,还是被我捉到了吧。”
手臂扑空,吴哲的笑容僵在嘴角。
只见少年被冷峻优雅的男子搂住腰肢,一下子带到身前,少年后背就靠在男子胸前。
秦风致垂眸落在少年身上。
“多谢...咳咳...”才说了两个字,季容又咳嗽起来,可眸子里染了笑意,看向吴哲的目光意味深长。
三名大乘期修士一下子挡到吴哲身前,秦风致那独步修仙界的容貌和修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哲当即生出逃走的心思。
“这事没完,你等着!”吴哲一面指着季容,一面在三名修士的掩护下后退。
少年用那副他最厌恶的淡然道:“我说简单了结,这件事,就是简单了结。”
季容眯了眸子,妍丽而清澈。
吴哲遁走,秦风致垂眸,凤眸微眯。
秦风致道:“你似乎比我更想让他死,为什么拦我?”
说着,秦风致抬手,季容的手扣在秦风致右手手腕上,阻止秦风致出剑。
“他还要用,但我给你保证,在北荒的战场上,你一定会听到他被杀的消息,咳咳......”好不容易说了完整的话,季容脸色白了两分,紧跟着又咳嗽起来。
这时阎玉才明白,不让她出手,是季容知晓秦风致在附近,他要让吴哲的本性暴露在秦风致面前,以此让秦风致站在他这一边。
“多谢阁下仗义出手,在下有伤,先行一步。”说着,季容将秦风致护住自己的手放开,明显是要溜走。
“季容,你究竟是谁?”
秦风致问出的这一句话,让季容倏地愣住,久久没能回神。
不可能,他在要召出阎玉之前,远远就察觉到秦风致御剑而来的气息,这才临时改变计划。
修士虽然耳聪目明,但也有限,秦风致当时还未到洛城,又是怎样听到他们的对话。
而同时,季容借着咳嗽,让自己说话的嗓音低哑几分,吴哲不觉有异,是以为季容接连的咳嗽让他嗓子都哑了。
季容身上所穿的衣物,是后来换上的黑色劲装,季容又围上面巾,这伪装也算彻底。
季容道:“阁下,咳咳......说笑了...咳咳...我不是季容。”
“况且,看阁下......咳咳.....咳...衣着,是鸿平道太上,咳...太上长老.....咳咳......鸿平道被歹人,咳咳......袭击,阁下...咳,难道不回去.....”
季容这句话是说的相当费劲,面对着秦风致,说话时一步一步后移。
秦风致凤眸冷峻,季容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请了麻烦过来。
季容想着推脱之词,可身体禁不起他这么消耗,咳嗽连连。
忽然听秦风致道:“洛河里的东西,和你有关。”
季容笑意勉强,刚才他和吴哲的对话,秦风致到底听到多少......
“他和你是合作关系,他逃走了,坏事没有做成,那你要做的坏事,又是什么?”
秦风致迈步朝季容走来,修长高大的身影带给季容莫大压力,衣摆荡开雅逸的弧度,俊美无俦。
“咳咳...阎...咳咳......”季容一手扶着青玉鹊桥,另一手虚握成拳,掩在面巾前,咳嗽扯得他五脏六腑十分难受。
“如果出不了元宝峰,你能做什么坏事?”
“我很期待。”
秦风致唇角微勾,冷峻的凤眸中却是丁点笑意也没有,修长如玉的手指点在季容眉心,那刚泛起红色光芒的血纹骤然暗淡下去,重新隐没在季容额前白皙的皮肤之下。
秦风致弯身将少年抱起来,少年咳嗽更是厉害几分,面巾浸透了咳出的血来。
第13章 十三(已修)
秦风致将季容的面巾取下,两指拿一颗丹药,送到季容唇边。
季容张嘴,让秦风致将丹药喂到自己嘴中,然而还未咽下去,咳出的血就把丹药呛了出来。
季容拽住秦风致的衣襟,埋首在秦风致胸前,咳嗽声接连不断,很快有血渍沾在秦风致胸前的衣襟上。
一股纯粹平和的灵力从季容后心注入,帮季容平息自己体内躁乱的灵力。
季容的咳嗽这才缓解两分,手松开秦风致的衣襟,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秦风致正带他御剑朝鸿平道方向去。
御剑从鸿平道上空掠过,可看见这场由卒引发的动乱衣襟被平息,卒中只有几只漏网之鱼正在被天衍卫和龙马卫追捕,各峰弟子清理战场。
天医峰上中医者虽步伐匆匆但神色镇定,给各峰受伤弟子及杂役等人治疗。
天医峰主殿名为神农,神农殿内,是唐尘及其余七峰座首。
“嚯嚯...嚯嚯”
“嚯嚯...嚯嚯”
殿内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唐尘等人面前是一只生有竖瞳的“卒”,人身蛇尾,粗壮的蛇尾在神农殿中盘了一圈又一圈,身上烙印下鸿平道封印阵纹,红色的竖瞳一直盯着唐尘等人,若不是阵法锁着,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青角卷山莽被封印在神农殿中,正准备由段坤亲自押送到戒律峰上。
季容和秦风致到时,青角卷山莽嚯嚯的声音停滞,那双红色的竖瞳一错不错地盯在季容身上。
宁姬上前,“这伤势,可有的磨了,要好好修养一阵。”说着,手搭在季容手腕上给季容诊治。
季容意识有些不清醒,眼前一片模糊,却是伸手勾住秦风致的脖子,手下用力,迫使秦风致低下头来。
“......”
唇瓣开合,季容在秦风致耳边说了什么后,这才放心地合眼,彻底昏睡过去。
秦风致转眸看向青角卷山莽,青角卷山莽是浑身一僵,然后张大嘴巴,发出急促而响亮的“嚯嚯”声来。
然而在青角卷山莽张开嘴巴的瞬间,一道剑芒刮过,如柱的鲜血猛然从青角卷山莽嘴中喷薄而出,“吼——”青角卷山莽喉咙里嘶鸣出痛苦的嚎叫声。
随后,在唐尘等人的注视中,那在末端分叉的舌头又长出来,不似蛇的细而薄,粗厚上许多。
这次不用秦风致出手,唐尘龙宵剑出鞘,再次将青角卷山莽的舌头割了下来。
天衍卫楚晟跟着指尖掐诀,给青角卷山莽下了禁言术,大殿内这才安静下去。
“哎呦呦,我看看,谁敢来我鸿平道闹事?”船夫打扮的老头负手进入神农殿中。
唐尘等人恭敬道:“师祖。”
“恩。”老头点点头,目光落在殿内青角卷山莽上。
老头朝青角卷山莽走过去,成功将青角卷山莽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走到青角卷山莽跟前,撩起一脚就砸到青角卷山莽头上。
“就你聪明,会玩咒术?碰上高手了吧,该!”
唐尘等人惊讶于师祖的话,还未开口询问,就见老头捧着一张老脸,到秦风致抱着的季容跟前,笑眯眯道:“可以再开一峰,以后咱鸿平道弟子也会玩符咒了。”
师祖每个字他都听懂了,可连在一起唐尘总觉得理解困难,执行更是艰难。
“师祖,再开一峰?从传承至今,鸿平道即为太道、元宝、戒律、天医、丹昱、万剑、合安、守元、海晏河清九峰。”
略微沉吟后,老头捏了捏自己的胡子,悠哉哉道,“是有些麻烦,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符咒在修仙界并不少见,出自于符咒师之手。
擅长画符的是符师。
通晓古语,能吟诵咒言的是咒师。
既擅长画符又能吟诵咒言才是符咒师。
炼丹师重天赋,符咒师亦然。
不同于其他修士,其天赋以灵根判断,单灵根者天赋最佳。
在符咒师这里,单灵根往往是最不适合成为符咒师的那种人。
符咒讲究的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五行之术,因此符咒师至少有双灵根,如此才适合修炼符咒之术。
说话时,就见青角卷山莽身躯怪异地扭曲起来,被一层细腻蛇皮覆盖的面部抽搐起来,随后一截截骨头碎裂的声音从青角卷山莽体内传来。
青角卷山莽就像是一个面团,在被搓扁揉圆,骨头一根根被这段,这等滋味,想想就异常痛苦。
青角卷山莽红色的竖瞳落在季容身上,里面似乎闪烁着怨毒的火焰。
“一,是你害人在先。”
“二,是你技不如人。”
“所以,想杀谁的话,最先杀的......”
秦风致最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只是凉薄地勾了勾唇角。
青角卷山莽顺着话在心中补齐了,“最先杀的应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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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容是在一片清凉中醒来,温良的泉水没过他的胸膛。
殿内只季容一人,白绸的袍子放在托盘上。
温泉也不知道在这里泡了多久,身体跟散了架一样,那天晚上新添的伤都结了痂,又疼又痒。
池水并不深,站起来便可上岸。
季容手扶着池边,站起身来。
腿脚无力,没想到自己身体这般虚弱,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秦风致来时,就看见这么要跪下去的季容。
脚下步伐一动,秦风致的步伐依旧端庄,但下一瞬,人已至季容身前,伸手扶住季容的胳膊。
每次遇见秦风致,他不是受伤就是弱势的状态,这让季容也有些郁闷。
秦风致将季容从水中抱出来,泉水沾湿秦风致的衣袖,在秦风致衣服上留下一片片水渍。
然后秦风致用绵柔的帕子给季容擦拭,又将托盘中的袍子给季容穿上。
秦风致是动作自然娴熟,没有丝毫不适。
季容可是不同,就算曾经被前呼后拥地伺候,这些贴身的事情他从来自己做,如今看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媳妇似得伺候自己,季容是话都有些磕绊。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修长如玉的手指上绕着衣带,秦风致在给季容将束腰的带子系上,季容从秦风致手中将白绸的带子拿来,自己挽上。
秦风致会亲手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怎么都感觉不真实,在秦风致把他打横抱起来时,季容一手勾住秦风致的脖子,忍不住伸手扶上秦风致侧脸,让他看自己。
季容道:“......你这几日一直这么照顾我?”
秦风致笑了,但那绝对是皮笑肉不笑,季容敢保证。
斜睨着季容,秦风致道:“元宝峰上只有我一人,难道还有别人照顾你?”
缓缓舒了口气,平心静气,季容道:“你救了我两次,两次受伤都是你在照顾我。”
“想我怎么报答你?”
秦风致重复季容的话,只是改了几个字,“想你怎么报答我?”
季容颔首,“送饭呢,你也不吃,故意不出来见我。”
“所以,不如你说说,要我怎么讨好你,来还你的恩情。”
“我元宝峰缺个杂役,你正合适。”秦风致道。
“......理由不错,将我留在元宝峰。”季容道。
“所以以后,你做什么事我都知道,为了你自己,就不要去碰危险的事情了。”秦风致道。
从报恩到两人言语交锋,也不过几句话的事。
季容表示他一重伤初愈人员压力好大,可以的话,他才不选择现在和秦风致过招。
被秦风致这么警告一番,季容原本放在秦风致侧脸上的手动了,捏在秦风致刀削斧刻的面颊上。
季容道:“我伤还没好,有你照顾我周全,真是太好了。”
少年笑的纯良,秦风致从中看出了不怀好意。
唯一输了气势的,就是捏在秦风致侧脸的手软绵绵地,十分无力,就像是抚摸过秦风致的侧脸。
秦风致顿住脚步,还过少年肩膀的胳膊抬起,拉近两人间距离。
不小心“抚摸”秦风致侧脸的季容,收回的手刚好经过秦风致肩膀,因着秦风致的动作下意识手下收紧,攥住秦风致肩膀处的衣服。
“你......”
秦风致道:“我怎样?”
秦风致人前一直是那副高冷出尘的模样,如此笑的轻浮,季容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风致道:
“几句话,本想晚些时候再对你说,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在想我为何如此待你。”
“其余八峰峰主都不知道我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