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不明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叶子青突然往嘴里塞了一个透明的珠子,然后含笑与顾清源对视。
穆天齐靠在偃甲船的船壁上,本来他还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没有理旁边的两个人在说什么,忽然感受到自己所倚靠的船壁微微地在抖动,穆天齐回过神,好奇之下往偃甲船外望去,脸色大变,喊道:
“这艘船在解体!”
话音刚落,整艘船迅速四分五裂,海水倒灌,三人落入海中。
第50章 云水城篇
叶子青想要顾清源死。
最好死在他眼前,最好死的尸骨无存,所以,无尽海是个很好的选择。
之前放在嘴里的是一颗避水珠,所以叶子青在船只彻底解体后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因为避水珠能让他在水里呼吸;而剩下的两人则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甚至连憋气都没来得及,就直接掉进了海水里面。
又苦又咸的海水从口鼻灌入,水性不好的穆天齐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万分,顾清源虽然有一瞬间的惊慌,但他很快闭气,向叶子青和穆天齐游去。
达到自己的目标后,在水里,叶子青将自己头上的银簪拔下,拨动了一下银簪最上方的一颗响珠,响珠在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人耳听不真切,但是足够有些东西听到;声音随着波纹传播,不消片刻,一条黑影出现,擦着众人游过;
在游过穆天齐的时候,黑影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将已经半昏迷的穆天齐抓住,然后迅速向上游去。
半昏半醒之间,穆天齐本能地抱紧环在他身躯的爪子,睁开一条眼缝,清楚看到他面前的竟然是一片偃甲锁做成的鳞片。
等再次抬头,恍惚之间,穆天齐似乎看见了一条龙——
一条精铁做成的龙。
穆天齐被偃甲带走之后,叶子青将簪子攥在手里,一脚踩在碎裂的船只甲板上,一个用力,朝顾清源游去;
水中减缓了出手的速度,但这并不妨碍叶子青手腕一翻,尖利的簪子尖在水中划过一道弧度就朝着顾清源的脖子划去。
顾清源迅速以手格挡,两人来回将手了好几次,最后顾清源将叶子青的簪子挡在耳边;叶子青姿势维持不变,伸出指尖转动了一下簪子上镶嵌的响珠,顿时在顾清源耳边传来尖利的声音,直冲破耳膜,使得顾清源一阵头晕眼花。
叶子青见顾清源面露痛苦之色,嘴边也有气泡不断冒出,估计顾清源快要撑不住了,冷笑一声,最后一脚踹到了顾清源的肚子上,顿时顾清源吐出一大片气泡,眼看着顾清源就要因为没有氧气而溺水时,不知道顾清源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子抱住了叶子青踢他的那条腿,再借力将其抱在怀里;
这一下让叶子青惊愕不已,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一下子将簪子插进顾清源的肩膀,顾清源闷哼一声,抱着叶子青的腰转了一个身——
叶子青睁大了眼。
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偃甲船外壳猛地撞了上来,直直撞在了顾清源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他眼角看见,有红色的血丝从他的眼前飘过。
如果不是顾清源的话,刚刚被船体外壳撞上的,就是他了。
顾清源因为巨大的撞击已经陷入昏迷,因为没了意识,他的双手从叶子青的腰上缓缓滑下;
叶子青看着顾清源肩上插着的那只簪子,沉默半晌之后,放任顾清源从他身上滑下,而自己则踩着另外一片飘过来的碎片,游离了还在下沉的船壳。
他站在水中,冷眼看着船壳之下,顾清源青丝随着水流披散,衣袂飘扬,哀婉得如同最后的挽歌。
……
一个时辰之后,浑身湿漉漉的叶子青拖着一个人上了岸。
将手里拖着的人粗暴地拖到了沙滩上,叶子青吐掉嘴里的避水珠,眼神复杂地看着沙滩上昏迷不醒的人。
这个被拖上来的人,就是顾清源。
本来叶子青准备看着顾清源沉入海底不见,但是后来看着顾清源肩上的那个银簪在海水里折射出银光,叶子青忽然叹了一口气,向下游去,还是将顾清源给救了起来。
顾清源现在躺在沙滩上,面色惨白,闭上双眼,看上去格外脆弱,还好的是肩上的银簪没有扎进动脉,所以肩部衣服只是被血液晕染了一小片。
叶子青坐在昏迷不醒的顾清源身边,盯着他的脸半晌,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不救不好吗?
要知道我想要你死啊,你救了我的话,我再怎么杀你?
叶子青有些郁闷地想。
他的确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但是有一点以德报怨他还是做不到的。
越想越气,叶子青“啪”的一声给了某人一巴掌。
这一掌直接将顾清源的头给抽得歪向了一边,露出他的后脑勺,隐隐能看到血丝。而这一下,即使是昏迷中的顾清源也不禁皱紧了眉,抿直了唇。
血丝?
叶子青好奇地俯下身,向顾清源脑后探去,结果摸到了一手血。看样子,之前那个偃甲船把他的脑袋给撞了。
看着手上的血丝,叶子青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他就是上辈子跟顾清源有仇。
腹诽了几句,叶子青还是将顾清源一个用力抱在了怀里,往百草阁走去。
将人带到百草阁,叶子青转身就去处理穆天齐,毫不留情将人捆成粽子,再随便找一间空房一丢,叶子青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百草阁。
甫一踏入药房,就见谢君言正将双手浸入盆中,清理手上的血迹,而顾清源躺在榻上,依旧面白如纸,双目紧闭。
“他怎么样?” 叶子青走到顾清源榻前,打量一番后,问。
“还好,不是什么重伤,休息休息就好。” 谢君言微笑地回答,随后吩咐身边的傀儡将东西都收拾好。
“……”
叶子青定定看着顾清源半晌后,突然抬头问身边的谢君言:“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我会救他吗?”
“小叶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君言目光空洞地笑着回复到,“我永远都支持叶子的决定。”
这本来是叶子青想要的回答,但是看到谢君言这个样子,叶子青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有些不对劲儿,但又不愿意多想,于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匆匆吩咐一句“照顾好他,等他醒了告诉我”后,就狼狈地离开了百草阁。
从百草阁出来后,算算时间,叶子青估计穆天齐也差不多该醒了,于是又往穆天齐那边走去,走在路上,回想着百草阁发生的一切,叶子青心里还是不痛快,闷闷的,像是胸口堵了块石头。
这个坏心情一直带到了穆天齐那里。
等叶子青打开关押穆天齐的房间,就恰好见到穆天齐尝试着割开身上的绳子,并且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或许是察觉到叶子青身上的低气压,穆天齐老老实实地不动了,躺在地上,认认真真装粽子。
叶子青瞧了一眼某人的怂样,翻了个白眼,顺手从旁边拽过一个凳子,坐到穆天齐面前,问:“说,信物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师兄怎么样了。” 穆天齐梗着脖子说。
“没死。”叶子青没好气地回到。
听到人没事,穆天齐松了一口气,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紧张又羞涩,他支支吾吾半晌,才满含期待地抬起头,对叶子青说:“我其实是你哥哥。”
叶子青:“……你有病吧?”
这转移话题也不是这样转的啊。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
穆天齐继续扭身子,想要靠近一点儿,但没想到被叶子青一脚踩在胸膛上;
叶子青踩在穆天齐胸上,阻止他的近距离亲近,面无表情:“我不管你什么身份,告诉我,信物在哪儿。”
“可我明明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弟弟!”穆天齐还在固执己见。
眼瞧着穆天齐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什么都不说”的誓死不从的样子,叶子青倒是来了兴致,他问:
“你我之间之前从未见过面,就算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你对我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你就那么自信我会因为这点血缘关系而放过你。”
“我答应过娘亲要好好照顾你的,”穆天齐说,“不论之前如何,我现在就是你哥哥。”
“真是,死不悔改。”
见穆天齐冥顽不化,叶子青收回自己的脚,感叹道。
可就一会儿工夫,叶子青就计上心来。他拿出一把匕首割开穆天齐的绳子,然后在穆天齐惊讶的眼神中,不怀好意地笑道:
“看样子今天我不叫你哥哥,你就不会死心了。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 穆天齐本来还沉浸在认亲的喜悦之中,在叶子青这么说之后,立刻戒备地望着叶子青。
因为他太了解叶子青了,或许是出于恶劣好玩儿的天性,叶子青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从心理上让人自己否定自己。
“你知道的,我手上又云空子和顾清源。”
叶子青解释道,“我现在放了你。云空子呢,在地牢;顾清源在百草阁,你现在有两条路:
一,你去救云空子,我去百草阁杀了顾清源;
二,你去就顾清源,我去地牢杀了云空子。
你选哪一个?”
“你!”
“这样好像也不太好,”叶子青在穆天齐准备说什么时候又忽然截住了他的话,撑着下巴,顿了顿,说:“我再给你加一个选项好不好?比如说——”
他拉长了声音,一直到穆天齐坐立难安时,才继续说到:“比如说,第三条路,杀了我。这样的话,你就两个人都可以救到了,怎么样?”
说完,他将手中的匕首放在了穆天齐的面前。
第51章 云水城篇
“我不会选择的。”
穆天齐沉默了一会儿,说。
哟,这个是时候倒是挺聪明的。
叶子青挑眉,随即转身向门外走去:“那随你了。不过跟你说一句,等我走到这扇门之外的话,死的就有可能是两个人了哦。”
最后的轻快的语气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圈,叶子青身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即便如此,叶子青倒是也不慌不忙,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踏去。
第一步,第二步——
到第三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股疾风,紧接着,叶子青只觉得后背一痛,然后后背温热的感觉渐渐蔓延开来。
一抹诡异的微笑爬上叶子青的嘴角。
随后,他随着身后力道的消失而倒下。
“我……”
等穆天齐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他站在叶子青身后,手上拿着一个匕首,而匕首深深插入叶子青的后背,只剩下一个手柄还在他的手中,而他的指缝间,是不断滴落的鲜血。
“啊!”
穆天齐惊叫一声,连忙松开匕首,向后退去,不敢置信地望着叶子青委顿在地,了无生息。
“我做了什么啊……”
嗫嚅了一句,穆天齐瞧着地上的尸体,面如金纸,浑身颤抖起来,他看向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温热的,红色的,还散发出甜腥的气味。
一时之间,映入眼前的景色恍惚之间拉长扭曲,天旋地转,红色的血丝又再次爬上穆天齐的眼球。
他杀了……自己的弟弟?
罪无可赦……杀了自己谢罪吧。
穆天齐喃喃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将灵力蕴藏在掌上,等时机差不多之后,正准备一掌拍碎天灵盖,忽然一只手桎梏住了他的行动——
“啧,死木头。”
一只带有凉意的手拽住了穆天齐的手。
手腕上的一点凉意一下子扩散开来,顿时将穆天齐混沌的识海给惊醒,他抬头,见是一脸不耐烦的叶子青,顿时喜出望外:
“你没事?太好了。”
叶子青古怪地看着穆天齐,松开手,后退几步,站在地上的“尸体”旁,一挥手,地上的“尸体”就蒸腾不见。
叶子青说:“啧啧,你也太脆弱了吧,就是因为‘杀了我’而要自杀?”
穆天齐说:“我……我是你哥哥。”
“得了吧,那之前杀我的人是谁?”
见穆天齐无话可说,叶子青与穆天齐直视,不屑道:
“所以,就算是你我之间有血缘关系又如何?我们之间不过就是陌生人,你可能杀了我,我也可能杀了你。”
“下次不会了。”穆天齐连忙补救。
“下次?”叶子青在心中冷笑,想,下一次我会在你动手之前杀了你。
懒得跟穆天齐继续纠缠下去,叶子青懒懒说到:“那么,我亲爱的哥哥,能告诉我信物在哪里吗?”
“师兄和师尊……”
“穆天齐,我再说一遍,你要是还不告诉我信物在哪里的话,你就真的要做一次选择题了。”
“我说!”穆天齐一惊,遂而苦笑,“我只是怕你不信。”
“说。”
“信物在……在云水城下方的禁地里。”
闻言,叶子青一下子直起身,怒喝道:“你放肆!”
那里之所以是云水城的禁地,不是因为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兽,而是因为禁地是云水城存在的根本。
无尽海里面潮汐水流变化多端,岛屿时隐时没,按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有云水城的存在,可云水城第一任城主是一个千年难出的奇才,亲自用秘术建造好云水城的基础,使得云水城坚固无比,再经历好几任城主,最后才变成云水城现在的样子。
禁地并不是一直都没有人进去,每隔十年,城主都会带一部分进去进去修缮,但也仅限于外层,里层是云水城的核心,轻易动不得,所以没人敢进去。
而现在穆天齐所说的,就是让叶子青在拿信物的时候,把整个云水城赌进去。
想起穆天齐是重生的,叶子青眼神微妙起来:“在你的上辈子里,我是怎么死的?”
闻言,穆天齐垂下了头,避开叶子青探究的视线,咬着牙,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说了。
就是因为上辈子取信物的时候,穆天齐不小心打碎了云水城的根本,导致云水城瞬间崩裂,让本来前来阻止他的叶子青绝望之余,索性自己留在了禁地,城毁人亡。
回忆到这里,穆天齐忽然理解了之前叶子青的说辞——
他就算是他哥哥又怎么样?
在上辈子里,云水城才是叶子青唯一的归宿,而他亲手将他弟弟最后的念想给扼杀了。
他们……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不愿说?” 叶子青冷笑一声,“看样子,我上辈子死的很惨了。”顿了顿,他继续说到,“你就继续呆在这儿吧。”
见叶子青准备离去,穆天齐连忙叫住了他:“那我的师兄和师尊呢?”
“死不了。”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字音的落下,就是“嘭”的一声,房门紧闭。
穆天齐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房门紧紧关上,立即宛如掉了魂一般浑身失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片刻后,他以双手捂脸,喃喃道:
“对不起……”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第二天一早,叶子青也不忙着去见穆天齐,他反而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百草阁。
他就是在报复。
什么消息都不告诉穆天齐,让穆天齐一人担惊受怕整整一个晚上,少不得让他身心疲惫,看他下次还有什么精力跟自己顶嘴。
走到百草阁之后,叶子青行至药房,就见到谢君言端着一杯茶,坐在游廊之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目光涣散。
这就是之前秘术的副作用。
中术者会按照施术者的心意行事,同时会保留自己基本的思考能力和习惯,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时间长了之后,中术者会出现神色恍惚的情况,严重者,后期甚至会完全丧失理智,成为施术者的傀儡。
你要是问叶子青现在是什么感觉?
叶子青会告诉你,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虽然知道谢君言现在这个状态,不论他说什么,谢君言都会赞成他,叶子青还是忍不住坐在谢君言身边,将自己从穆天齐那里听说的,全部告诉了谢君言。
“你觉得,我有必要去冒这个险吗?”谈话的最后,叶子青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就像是之前面对谢君言一样。
“叶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谢君言机械的回到,说完,朝着叶子青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着谢君言脸上的“假笑”,叶子青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