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梧桐叶吹起,跟着灰尘一起在半空飘舞,不顾他人死活。
这地儿的路很宽,看不到头,刚才的女人离开后,就没见什么车辆,连一只觅食的野猫野狗都没看到。
黄单吸一口气,他把脚边的报纸打开,里面是一摞一百的纸币,都是新钱,上面有四个头像。
“系统先生,你在吗?”
系统,“他不在。”
黄单把报纸重新包回去,拿着钱站起来,“是陆先生吗?”
系统,“是陆某。”
黄单跟陆先生在上一次穿越的世界里面已经接触过了,虽然没有达到朋友的关系,但很有安全感,他也不知道那安全感是怎么来的。
可能是公事公办的人在能力方面毋庸置疑,不会出什么纰漏。
系统,“黄宿主,现在请你接收此次的任务。”
黄单说好,他的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块任务屏幕,“为什么会有个印章?”
系统,“是任务发布者的签名。”
黄单说,“以前没有。”
系统,“这次的任务发布者是个老干部,行事作风比较不同。”
黄单,“……”
他再次去看任务屏幕,把视线从印章上挪向文字。
黄单看完没多久,任务屏幕就消失了。
系统,“有关原主的所有记忆已经全部输送完毕,黄宿主,有问题随时找陆某。”
“我会的,谢谢。”
黄单一边接收脑子里的记忆,一边梳理,这副身体的主人叫陈于,十九岁,没读过什么书,几个月前才结束两年的劳改生活回来。
两年的时间,T城的发展很大,原主的哥哥姐姐都有知识,一个上过大学很有文化,一个会跳舞,谁都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跳到B城去,唯独他屁也不会,只会成天找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原主是家里的老幺,宠的无法无天了,他从小就喜欢偷拿这个那个,还偷家里的钱,偷一次被发现一次,打完了还偷,屡教不改。
在原主跟几个朋友犯事,被找到抓起来的那天,他爸就气中风了,等他从牢里出来,他爸已经从家里搬进了坟包里。
原主被忽悠的要跟别人合开酒吧,手头上没钱,就被那个西装男利用,打算帮着对方坑聂主任,也就是任务的发布者聂文远,他的舅舅。
聂文远是原主妈的弟弟,不是亲的,是故交的孩子,因为故交一家出事,他们没出面搭把手,还在背地里推了一把,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良心上过不去,才收养了故交的孩子。
红星厂是块香饽饽,原主他哥是大学生,想要个名额都很难,还被原主给搅黄了。
聂文远是新上任的主任,有多少人想托关系巴结他,就有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那个位子上有刺,很不好坐,一个不慎,就会把自己刺伤了。
黄单搜搜着原主的记忆,知道那个西装男叫王明,是T城的富商,跟聂文远有仇,在一堆想让他身败名裂的人里面,他排第一个。
这个年代,个人作风非常重要,稍有一点问题,就会被唾弃的抬不起头,跟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所以想整垮聂文远,就要从他的作风上入手。
这种事得是能接触到聂文远的人才能做,原主好歹是他的外甥,脸皮厚,努把力不是难事。
至于任务中提到的小薇,是原主妈亲妹妹的女儿,她是所有小辈里面,跟聂文远最亲的一个,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黄单暂停梳理记忆的工作,他低头看自己一身的穿着,白背心外面是件白衬衫,很随意的敞开着,下面是条藏青色的裤子,没系皮带,松松垮垮的,穿出了一种颓废感。
他不懂原主追求的时髦。
正值八月,黄单没闻到桂花香,只感觉灰尘黏在口鼻上面,很不舒服,这里很偏僻,他根据原主的记忆知道是什么地方,却不知道怎么回去。
黄单蹲回树底下,他想了想就把白衬衫脱下来,把钱跟报纸一起塞进去,抱在了怀里。
这笔钱在他的现实世界,连一个月的工资都远远不够,可是在这里,一万就不止是一万了,要翻好几倍。
太阳落山,一大片火烧的红铺散了出去,把黄单的脸都映的发红。
黄单站起来活动手脚,后面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小于,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赶紧回头,知道来人是邻居马大伯,一直很关照原主一家,尤其是在原主爸去世以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脑子转了转,黄单说了个借口,“我跟人约在这儿,对方没来。”
马大伯推着自行车靠近,“都这会儿还没来,铁定是有事耽搁了,快回去吧,你妈正在屋前屋后的找你呢!”
他见青年没反应,就伸手拍拍,“犯什么傻呢,大伯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好的很,带你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上去吧。”
黄单坐上自行车后座。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坐自行车,说不新鲜是假的,屁股不硌也是假的。
马大伯看了眼青年怀里的衣服,“小于,晚上凉,你把衣服穿上,手抓着后面,别摔了。”
黄单说穿上热,“没事的。”
马大伯从小看着青年长大的,知道是听不进去劝的性子就没再说,他脚踩着自行车,迎着夕阳往前骑。
黄单很快就知道马大伯是在吹牛了,“大伯,你我来骑吧。”
马大伯的气息很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大声说,“这山坡难骑,你、你骑不动的。”
黄单说,“我们轮着骑,能轻松点。”
马大伯一寻思,就把车给听了,他拽起褂子擦擦脸上的汗水,热的脖子跟脸都是红的,难为情的说,“小于啊,这事你回去别跟你妈说,让她知道大伯带你都带不动,还不得笑话死大伯。”
黄单答应了。
他不会骑车,原主会,手握住车头,脚踩着踏脚板的时候,身体的重心就在同一时间调好了。
山坡的一段路把黄单累的浑身都是汗,跟水里捞出来的差不多,他眨眨眼睛,一滴汗从睫毛上滴下来,“大伯,我不行了。”
不行就说不行,黄单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
马大伯的面部抽了抽,他还没缓够呢,“上那边歇会儿吧。”
一老一小坐在地上喘气,汗如雨下。
黄单的钱在自行车的篮子里面,那篮子破破烂烂的,勉强还能兜住。
歇了一会儿,俩人再次赶路。
慢慢的,就有其他车辆出现了,偶尔有一辆汽车喷着尾气路过,夹在自行车的队伍里,很醒目。
那是发达了的标志。
黄单回到住处,跟马大伯打了招呼进门,他刚跨过堂屋的门槛,就听见左边挂着帘子的屋里传出歌声。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剧开播了。
黄单没多待,他先凭着记忆去原主的屋子,快速拿掉外面的衬衫,把报纸跟钱塞进床底下,为了安全起见,还把里面的破皮箱子拖出来挡着。
确保不会被发现以后,黄单把汗湿的脸埋在衬衫里面,使劲擦擦就丢到床尾,抬脚去了左边的屋子,发现里面有两男一女。
女的是原主的二姐陈小柔,她长发披肩,身上是件碎花的连衣裙,外面配着件白色线衫,温婉端庄,气质很好。
陈小柔脸朝着一台14寸的小彩电,里面正放着宫廷剧,喊着什么皇阿玛,她看的津津有味。
黄单看向两个男的,年轻的是原主大哥陈飞,长的人高马大,一表人才,边上的男人是原主的舅舅聂文远,衬衫扎在长裤里面,背对着他站着,头发剃的很短,后面往上搓,脖子修长,身姿挺拔硬气。
察觉到黄单的目光,聂文远转过头,面有桃花,眉眼很深,五官可以衬得上精致,却因为那身稳重端正的气质,导致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他是个正派的人。
黄单喊了声,“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累,写短了点。
第六个世界开始了,年代就不直接写了,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有关厂里的都是大人的故事,明天见明天见!
☆、第87章 风花雪月
黄单喊完那声舅舅以后,聂文远只是昂昂首, 就偏过头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的小燕子正在飞檐走壁, 把皇宫闹的鸡飞狗跳, 太监细着嗓子喊一声皇上驾到,令妃娘娘驾到,她那双大眼睛立刻狡黠的一转,人嗖地一下闪进了假山里面,身形很是矫捷。
皇上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吩咐大内侍卫进假山里面抓人。
黄单看着看着,发现还挺好看的, 他靠着门,跟其他三人一块儿面朝着电视机, 目不转睛。
在黄单的记忆里, 这是他第一次盯着这么小的彩电看电视, 看的还是一部宫廷剧, 有幽默风趣的片段,也有儿女情长的情节。
原主的视力很好, 下方那么小的字黄单都能看得见, 一切都掐的很准时, 小燕子刚被逮着就出现了广告, 他打量这间屋子,是原主爸妈住的。
这是个万元富的年代,谁家能拿出来一万,就跟富这个字挂上了勾, 穷的穷死,富的已经富到滴油。
说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贫穷的人,从而达到共同富裕,可是贫富差距正在渐渐拉开,再也很难追上。
原主的家境不错,是这前后左右第一个盖楼房的,也是最先买的彩电,要是他爸没中风去世,家里的积蓄只多不减,还能更好一些。
屋子里的家具全都是木头打的,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衣橱上面放着两个红皮箱子,是原主他妈结婚时买的,上面盖着一块破床单,挡着灰。
屋子里的电视柜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下面有一面玻璃,里面零零碎碎的放着很多东西,玻璃上贴着全家人的照片,陈小柔的最多,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也很爱美,越大越好看,手长腿长,随便摆个姿势,都赏心悦目。
黄单亏了原主的好视力,把照片一张张的全看仔细了,发现了少年时期的聂文远,他穿了身军装,模样端正,站姿笔直笔直的,像一棵松树。
其实少年聂文远跟面前这个有很大的区别,不过眉眼间的正气没变,所以黄单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并且在一大堆的照片里把人给揪了出来。
黄单回想这次发布的任务,受害者是小薇,任务是找出谁qj了她,让她失去清白之身,自己和家人都蒙羞,还被赶出文工团,导致她精神受刺激,疯了。
作为任务发布者,也就是小薇的舅舅聂文远,他应该不在嫌疑人当中,但是陈飞陈小柔两兄妹……不好说。
黄单搜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小薇比陈小柔小两岁,也是从小就很喜欢跳舞,在舞蹈方面极有天赋,而且她嘴甜,爱笑,开开心心的,很讨人喜欢。
最近几年,亲戚们都夸小薇跳的好,逢年过节在一块儿吃饭,就让她跟陈小柔出来跳个舞,免不了会拿她们作比较。
陈小柔是个骄傲的人,她气质好,舞蹈基础出众,是T城男孩子心目中的白雪公主,走哪儿都是焦点,绝不会喜欢有人跟自己并肩的这种感觉。
至于陈飞,他上个月偷偷摸摸的出去见小薇,表兄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当时已经很晚了,原主跟狐朋狗友散了伙回来,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他喝的有点多,也没走过去看个情况。
事后原主找过陈飞,其实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就想问问,陈飞承认了,说是一个同学在追求小薇,小薇拒绝了人家,他被同学求着去给对方说说好话,就是那么回事。
事就因此翻篇了。
黄单记得,小薇出事也是在上个月。
广告结束了,小燕子那声皇阿玛喊的惊天地泣鬼神,黄单的思绪被迫拽了回来。
“小燕子这回又要被打板子了。”
陈飞开了口,声音温润,跟他人高马大的体型不匹配,“小柔,你不是说香妃这集会出来吗?怎么还没见着人?”
黄单不知道香妃是谁,应该是个身上有香味的人。
听陈飞那么问,陈小柔拿葱白的手指拨弄拨弄长发,说不知道,“昨晚的预告里是那么放的。”
她扭头,似乎这才发现了门口的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话一问,陈飞也把脖子往后扭,一脸跟陈小柔差不多的表情,眉头还皱了皱,“回来了怎么也不说话?舅舅在这儿呢,你不知道喊人吗?”
黄单,“……”
聂文远发了话,“他刚才跟我打了招呼,是你们看电视看的太入迷了。”
这话一出,黄单就洗清了冤屈。
陈小柔扭过头继续看电视,“陈于,你去堂屋茶几的铁罐子里抓几把花生过来。”
黄单直接把铁罐子都端进屋里,“姐,搁哪儿?”
陈小柔的眼睛没看他,看着电视呢,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耐烦,似乎多说一句,都怕被传染到恶性,“给舅吃,你拿我面前干什么?”
黄单没说什么,只是把铁罐子递给聂文远,“舅舅吃花生。”
聂文远把手伸进铁罐子里面,拿了一颗花生剥开,“几天没见,小于乖了啊。”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没出声,陈飞倒是笑了起来,挺好听的声音配着那笑脸,就多了股阴阳怪气的味儿,“舅舅,他要是学乖了,那太阳一准从西边出来。”
陈小柔也笑,“天上还能下红雨。”
聂文远把花生壳放到桌上,拍拍手上说,“是吗?要换平时,小于这会儿已经把铁罐子丢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下子陈小柔跟陈飞都去看黄单,“陈于,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黄单摇头,“没有。”
显然没人信,原主的可信度早就成了负数。
黄单感觉到了,原主的哥哥姐姐都很排斥他的存在,原因挺多的,小时候是他最受宠,明明是老幺,完全可以穿他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家里却还要给他买新衣服穿。
等到原主长大了,在外面从早到晚的混,哥哥姐姐就更不喜欢他了,大概是觉得他不长进,只会拖累人,给他们丢面儿。
光是听人说“陈于是你弟弟吧”,似乎就很丢脸。
还有就是陈小柔写信交笔友的事儿,很不走运的被原主给知道了,没少捉着这个小把柄找她要钱,有事还让她给兜着。
原主这个人身上有很多人的影子,年纪不大,却很复杂。
有次陈小柔在被混混们堵在墙角调||戏,原主跟陈飞都看见了,陈飞顾虑的多,选择跑去找人,没有以身犯险。
原主没跑,而是冲上去跟那几人干架,浑身是伤的带走陈小柔,还咧嘴对她笑,说没事儿。
这种事不少,却没一个人记得。
原因在于原主玩世不恭的性子,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惹是生非的小流氓样儿让人反感。
黄单抿了抿嘴,他沉默不语,屋里的气氛变了。
陈飞看着自己的弟弟,拿出了为你好的姿态,“你要是闯了什么祸,就老实交代,正好今天舅舅也在,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黄单的那句“真没有”在舌尖上蹦了几下,他想起来那一万块钱,默了。
王明那人是个炸||弹,早晚要炸掉,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铁定不会让原主有好日子过,黄单得找个靠山才行,他把目光移向了聂文远。
“舅舅弄错了,小于还是不乖。”
聂文远说这话时并没有转身,他的嘴里还有花生,声音有点模糊,听起来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话。
黄单却知道,就在刚才短暂的两三秒内,聂文远发现了外甥在偷看自己的屁||股。
气氛更差了。
黄单后退着出去,这时候不适合跟聂文远交谈,会被训的。
院子东边的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很大的油烟味,锅铲摩||擦大锅的声音不断发出,锅里不时有缕缕香味飘散。
聂友香生了三个孩子,女儿是跳舞的,将来要上电视,上春晚,在全国人民面前跳,她不让女儿学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想过让两个儿子学一学。
可老大的脑袋瓜子里都是书本上的知识,除了读书,别的根本不行,摔一两个碗没多大事,连着摔,家里哪儿受的了。
小的太调皮了,不是从哪儿抓一把土丢水缸里面,就是在锅洞边抓瘙目子玩。
聂友香是个要强的性子,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来,老伴去世以后,她有两次过度劳累晕倒在家里,要不是马大伯,死了都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