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严认真地分析城市规划习惯,中国南北地区差异,根据地形而有可能出现的不同布局,并一一举例证明自己的观点。
齐汾在地图上简略搜索了一下,发现他说的基本正确,然后想起这家伙之前职业是建筑工程师,这倒是正巧用的上。
那自己的专业在末世里能做什么?
给僵尸解决一下精神上的疾病,劝导他们不要吃人了?说服他们吃素?齐汾天马行空地想着,发现末世可能还真不需要精神科医生,毕竟当社会上大部分人都有精神疾病,也就等于没有精神病了。
“那边走神的同学,请来回答一下,在这座城市里绝对不能去的地方。”
辛严的主治医生幸灾乐祸地捅捅的齐汾,提醒他也被点名了。
齐汾反射性地起立回答老师提问:“……”鬼才知道哪里不能去!我又没经历过末世!
“所以不要走神,认真听!”辛严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我再重复一遍。不能去高于六层的居民楼,里面物资分散,逃生通道狭窄,除非你会飞,否则被围攻就跑不了了。”
辛严在白板上写上“居民楼”三个字,然后打上大大的叉。
齐汾恍惚间回到了大学课堂上,老师正带着划期末考试重点,怀念而又紧张的日子。
辛严滔滔不绝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内容实用,深入浅出,“现在大家模拟一下。假设有一座叫做庆城的城市,你已经弹尽粮绝,必须进入这座城市寻求生机。现在城市很是破败,还明显经历过激烈的战斗,墙上到处是弹孔枪眼,你该怎么做?”
话音未落,一名患者轰然跪下,匍匐在地面,“我的主会保佑我的,我刀枪不入,任何邪魔妖怪都无法阻拦我的脚步!”说完他站起来,推翻面前挡道的桌椅板凳,伴随着“叮咣”声,气势汹汹地走出活动室。
辛严一脸愕然,愣了半天才反应回来继续讲课,但明显被刺激的有些心不在焉,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给一堆头脑不正常的人讲。
刚才提出的案例是他当年真实遇到的事情。那时末日才开始不久,他们小团体经验少,辗转逃出最初所处的城市,开着偷来的车,开到庆城郊区。
那时辛严的火苗跟蜡烛的微弱火苗区别不大,水系妹子也最多弄点水出来解解渴,远没达到可以用来攻击的强度。
他们看到庆城后很兴奋,做了个极度错误的决定:在傍晚时期走入城市。
庆城是个四五线城市,整个算下来都不够大城市一个区县的大小。城市明显受到过袭击,到处都是血迹和僵尸遗体。
他们一时间找不到购物中心或者仓库,辛严灵机一动,说一半居民区附近都会有小超市,可以去碰碰运气。
果然在附近的居民区里找到了食物和供给,还有许多妹子最喜欢的日用品。
水系妹子眉开眼笑,提议去找户人家借住,顺便清理一下。
当时末日不久,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依旧有水有电的房子。这个提议立刻被几个没有经验的新手全票通过。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这辈子印象最深的景象,就连后几年各种惨烈的大型战役都无法冲刷掉这里所留下的记忆。
“母亲用身体喂着还在襁褓中孩子,希望能靠自己体内产生的免疫细胞让他恢复正常,最后自己失血过多而亡。
“一家子被困在十几楼的卧室里,门外聚集一群僵尸,最后父亲和母亲一起搂抱地跳下窗户,把孩子护在中间,希望做为她的垫背,她能活下去,三人却全部摔得四分五裂。
“都已经跑出门口的年轻女孩不忍抛下自己变异的男友,自愿选择变异,和他继续在一起。”
仅仅听着辛严的讲述,齐汾就能感受到那种毛骨悚然的绝望气氛。如果说他之前还对末日后各路英雄聚集的时代怀有一丝期待,听完辛严的这段讲述,他发现末日除了热血和励志之外,更多的是残忍和暴力。
对于末日,现在齐汾心里再没有美好的想象,只剩下了厌恶与祈求,祈祷世界末日只是辛严的疯言乱语。
“我们差点全员覆没在那个怪物窝里,好在发现那栋楼有个隐藏的垃圾道才逃出生天。”辛严严肃讲道,“我讲的内容,都是用献血换来的宝贵经验,你们一定要认真对待!这能在下周的末日之后救你们的命!”
齐汾感觉自己快陷入辛严的故事里去了,听的压抑,决定离开活动室,跑出去透透风,换个心情。
刚出门就遇到一个小护士奔过来,脸色红红地,细声细语叫住齐汾:“病区门口有人找你。”
“找我?”齐汾诧异。毕竟自己只是个实习生,还从没有人点名找他呢!关系亲近的就直接发信息约了,找到门口是怎么个回事?
小护士点头:“找你的,快去吧!”
齐汾边朝门口走边好奇地问:“谁呀?”
“是个很帅的大叔。”小护士害羞地笑道,“特别有男人味,是你朋友吗?给我介绍一下吧!”
齐汾更好奇了,他不认识帅大叔啊!丑大爷倒是认识不少,不知道这妹子需不需要介绍。
现在并非探视时间,二病区门外没有闲杂人士,齐汾一眼就认出来找他的人是谁,沉默半秒,转身装作路过的样子直接返回病区。
“别走别走别走!”姜荻冲过来拉住齐汾胳膊,“咱俩聊聊吧!”
齐汾生气姜荻没事就添乱,还打伤了姜牧,甩开他的拉扯,没搭理他。
“肯定是姜牧那小鬼净说我坏话!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很好相处,你别听他胡说。”姜荻一个劲地说自己的好话,试图拉近二人关系,“你一看就特别聪明,应该不会单方面听姜牧瞎说。”
齐汾替姜牧辩解:“姜牧没有说你坏话。”
哦不对,说了无数次姜荻是个蠢货。不过这是事实,不算坏话。
“那你了解我的事吗?”姜荻用英俊的脸庞做出不相符的愚蠢表情,哀求道,“帮帮我吧!”
齐汾拒绝:“找人帮忙,还把人打伤了?”
“我把谁打伤了?”姜荻不解,而后担心地拉起齐汾胳膊,“你受伤了?哪里?严重吗?谁做的?”
齐汾再次甩开他,恼怒道:“不是我!是姜牧,你把他打伤了。”
姜荻想起上次梦境最后,他设计出的怪物给姜牧开了个一爪穿心,赶忙道歉:“那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会真的伤了他。”
齐汾对他轻描淡写地道歉表示拒不接受,“那你应该去找姜牧道歉。你害的他几周下不了床,不是我。”
“下不了床?”姜荻怔住,“他摔断腿了吗?”完全不是关心的语气,反而像在说:他也有今天?!
“还不是你害得!”齐汾怨怼道,想着这人不光不道歉,还似乎很骄傲,更生气,什么忙也不想帮。
姜荻一头雾水:“我没害他啊!”
“刚不还说,是你设计的怪物伤了姜牧,才导致他受伤不能下床吗!”
“哈?!”姜荻大惑不解,“我在梦里伤了他,跟他现实受伤有什么关系?”
什么?齐汾惊讶:“梦里受伤不会影响现实?”
“当然不会啊!”姜荻理所当然地解释,“梦里都是假的呀!你在梦里掉下悬崖,在梦里掉了牙齿,也不会影响到现实啊!”
……那姜牧怎么回事儿?
齐汾刚想问,突然自己也想到了答案。
还能怎么回事儿,他假装的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写末日哒!
每每看末日文,我都会把目光聚集在死去的炮灰僵尸的身上,无法跟主角产生共鸣,反而跟僵尸有共鸣……
所以我写不下去末日文,会写成小僵尸奋斗记的,捂脸。
我感觉你们的脑洞都比我大。
——如果我变成僵尸是不是就可以扒开看看,你们的脑子里面都装了啥了,还可以尝尝味道。
嘿嘿嘿……
第49章 案例10 ● 重生
齐汾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惊讶。
可能是他早有预感,也可能是被坑太多次,已经麻木了。
有点不爽。
从俩人一开始认识,姜牧就在耍他,但每次都很好的把握了尺度,让齐汾略微感觉无奈,却远没达到自己的底线。以至于一路被牵着鼻子走,等到被拐到奇怪的地方才发现不对劲。
可回头望向来时的道路,依旧仅仅是不爽的程度。以进攻性的角度来讲,也就想咬姜牧一两口。
齐汾确实有点想报复姜牧,毕竟他骗了自己那么多次。他盘算着给姜牧下泻药的可实施性,又被赫尔辛基宣言束缚住,默念自己是个医学生,应当救人,不能害人。
姜牧没救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不过齐汾再怎么对姜牧不满,也更加讨厌眼前的姜荻,即使他并没有做出伤人的事。
姜荻双手合十,对齐汾祈求道:“我只是想见晚儿一面,帮帮我吧!”
齐汾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晚儿是谁,对这个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不起,帮不上。”就算能帮上他也不帮,齐汾对于劈腿的人没有好感。
姜荻看出齐汾的抵触,急忙声明:“都是误会!我决没有做对不起晚儿的事。”
齐汾撇嘴:“对之前的妹子们也是?”
“我没有劈腿过!”姜荻伸出两根手指举在耳边,“那都是世人对我的误解,我从来都是先分手再谈下一个的。”
齐汾:“……”好想揍他怎么办。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泪眼婆娑地瞪着你,耍着无赖恨不能跪下抱大腿。齐汾感觉自己像抛妻弃子的渣男,倍感头疼,他就怕这种不要脸还不讲理的,姜牧是,姜荻也是。区别在后者明着来,前者暗着走。
病区外偶尔会有医生护士经过,齐汾不愿引人注目,随口答应了会帮他,被姜牧留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后,总算是打发了姜荻。
下班后齐汾往姜牧家走的路上突然有点害怕。
齐汾不聪明,很多事情懒得去深入思考,但他不是傻子。他不知道姜牧具体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过绝对不单纯。想起自己竟然真的乖乖地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那么多天,真是心大。
严格来讲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很愉快,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就好像俩人自然而然的就可以生活在一起。齐汾给自己刨了个坑,藏起来不愿去想其他不该有的感情,好像不去想的话就不存在。
可一旦已经产生想法,思考就会停不下来。齐汾无法在心里继续逃避,那就只能在行为上躲避。
他停下脚步,不敢再去姜牧家。
又怕姜牧担心,发了个短信过去:我都知道了,就不去你家了。
姜牧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齐汾没敢接。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姜牧做错事,结果却是他觉得不好意思。
齐汾挂掉电话,又追加一条信息:别联系我,也别来找我。
姜牧没有回复,齐汾有点失望,但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姜牧对于齐汾知道真相并不意外,只是不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他没有回复短信的原因是因为根本没看到。姜牧在齐汾不接他电话时就冲出了家门,然后在三院门口看到了徘徊不走的姜荻,瞬间查明了真相,然后一脚把姜荻踹了出去。
齐汾晚间时分收到两条信息。
一条是姜牧约他见面,齐汾以需要冷静一下为借口拒绝了。
另一条是姜荻发短信来求饶,让他替自己跟姜牧说点好话。齐汾意外他竟然有自己的手机号,然后让他叔侄俩的事情自己解决。
接下来的几天姜牧不断约齐汾出来吃饭,均被齐汾拒绝。最后变成早中晚定时抱怨家里没人空虚寂寞冷,让齐汾回去陪他,跟对离家出走的妻子打卡似的,认真汇报自己思念的心情。
齐汾有自己的烦心事,也就忘了世界末日的事情。到了圣诞节早上醒来,才意识到已经是辛严预言中的25日,如果是事实的话,瘟疫应该已经悄悄爆发了。
正巧这天齐汾休息,他躲在宿舍一天没有出门,躺在床上刷新文,每次想窗外观看都提心吊胆,一有喧哗就心惊肉跳。
结果一整天过去,世界依旧如初,并没有迎来新的物种。
晚上齐汾睡觉前觉得自己好傻,竟然把患者的话当真了,还听话的准备了不少物资。不知道姜牧会不会笑话自己,顿时庆幸自己不住在他家了,免得看见后尴尬。
再次上班时看见辛严,他神情迷茫地待在自己的病房里,见谁都问自己是不是真疯了,为什么世界的发展不一样了。
有小护士逗他,问他看自己像不像僵尸,辛严悄悄红了脸,再也不好意思提末世的事情,独自坐在病房里迷惑不已。
“末日不来多好啊!”齐汾见他钻牛角尖出不来,忍不住出声提醒,“不会死人了。”
辛严振奋精神:“说得对,不来好。”然后很快接受了事实,乐呵呵的逢人就说自己生活在和平年代好开心。
辛严的病症本就是关于世界末日的妄想,现在日期过了,他也接受了没有末日的事实,不再说些胡话,很快就出院了。
出院时魏凯还长吁短叹说自己失去了当英雄的机会,辛严听到后笑着说他当英雄会死,又不给奖金,还是不当的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齐汾本以为辛严已经痊愈,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了,却未曾想他在后续门诊随访时情绪崩溃的更加严重。
“医生,我不想活了。”辛严心痛欲绝,垂头丧气地坐在门诊室外的椅子上。
门诊大楼人多嘈杂,辛严这一抱怨,莫名的引起周围一个患者失声痛哭,把辛严吓了一跳。
齐汾不解。按照他的故事,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怎么反而无法在和平世界里活下去了?
辛严无视旁边哭得不能自已的患者,唉声叹气:“好好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齐汾:“谁?”
“他那时候多帅,运筹帷幄,羽扇纶巾,谈笑间僵尸灰飞烟灭。”辛严捂脸,似乎没眼看,“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就是,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旁边患者一边抹泪一边跟着重复。
齐汾一头雾水:“好好说,怎么回事儿?”
辛严碎碎念:“我很想念我的队友,不管有没有世界末日,我也想再次认识他们,于是我就去找他们了。谁曾想……怎么会这样呢?这世界已经不是真的,我肯定是在做梦,我不相信我不接受。”他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疼的龇牙咧嘴。
齐汾:“……”
无论辛严之前是真疯假疯,齐汾觉得他今天是真疯了。
此刻正值门诊最繁忙的时间,齐汾没时间陪辛严聊天,只是抽空听一两句。
辛严也不在乎有没有听众,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因为其他人住址单位不好找,所以我先去找了安龙。”
旁边患者继续嚎哭:“安龙啊!呜呜呜……”
辛严侧目:“你知道安龙是谁?”
“呜呜呜……”患者哭地喘不过气,“安龙……是谁啊?”
辛严:“……”你都不认识你哭什么呢?
患者还不肯放过他,“安龙是谁!”眼泪打湿了衣衫,别人看见,还以为是妻子在追问劈腿的丈夫。
辛严只要宣泄出去就好,也不管跟谁了,“安龙是我们的军师,末世前是个物理学在读博士。我知道他的大学,于是直接找了过去。可他……”
话还没说完,被患者声泪俱下地打断:“他出轨了!”
“……”
辛严大脑空白了几秒,果断起身换了个座位,放弃与那个精神病沟通。
时间接近下午4点,排队的病人逐渐减少。正巧齐汾不忙了,看辛严憋的难受,好像快哭出来了,好心过来听他继续发泄怨气。
“安龙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先接受现实的人。”辛严捏着自己病历本,觉得在这样下去可以在上面加个抑郁症的诊断了,“我们被围困在超市里时,曾一度崩溃想放弃,还是他劝说我们,让大家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他聪明又自信,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带我们一次又一次逃离死亡的威胁。在昏暗的末世里就像一轮明月,皎洁无瑕……”
这说的不是人,是神吧?齐汾认为辛严的描述里感情色彩太浓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应和着。
“可我在大学里见到的安龙,他……”辛严痛不欲生地回想,“弯腰驼背,面如死灰,毫无精气神,仿佛随便一根稻草都能把他压倒,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安龙。一定有什么不对,这世界有什么地方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