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也挺直背脊，等待教官下达命令。
教官一跑到她们班面前，立马吹了声哨子，喊道：“立正！”
同学们下意识背脊一挺，本来还有点喧闹的班级瞬间一片寂静，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是你们班的教官，名字叫苏为，接下来的15天我们将共同度过，希望我们双方能和平相处，别给对方找刺儿。”
“下面我来说一下我的要求，每天早上8点，你们给我准时到这个位置，迟到的人到时候去操场跑十圈。我们班在本次军训中的代号是一营，在我的营中，你们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有问题打报告。”
“好了，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程思趁机观察了一下教官的长相，这是她从小的习惯，通过一些微妙的特征，她可以抓到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这个教官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人很瘦，脸上的表情很刚毅，脸颊上有些青春痘的痘印，鼻子略塌，但眼睛却很明亮仿佛有一个太阳住在里面。
这是个认真而宽容的人。程思给教官下了第一个定义。
“啾”远处传来口哨声，并连续响了三次。
教官说了句“站军姿”后，便立刻‘啪’一下转回去。
有几个领导走过来，因为她们是一营，所以是他们第一个视察的地方。
领导走近了，教官敬了个军礼，大声道：“报告长官，一营四十人全员到齐。”
领导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好练。”便转身走向下一个营。
等领导们走远了，教官才转过身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然后盯住一个女生的手，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喝道：“双手贴紧裤缝，身体向前倾斜二十度，眼睛往上看。”
女生赶紧把手贴紧裤缝，大声道：“是。”
教官微微点头，走进她们的队伍里。程思按照教官说的站着，没一会儿，背就开始发酸，脸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腿也开始僵硬。
教官一面在队伍里慢慢纠正同学们的动作，一面说道：“我们今天早上先站军姿30分钟，然后练习立正，转方向和敬礼，所有动作必须练到我满意，否则你们就别去吃饭了。”
“喂，那个男生，你背给我挺直点，本来个子就不高，你还弯着想干嘛啊!”
“双手贴紧裤缝，身体向前倾斜二十度，眼睛往上看。这才站了几分钟啊，你们有些人就不行了，现在的大学生体质真是弱。”
“还有你，我让你眼睛往上看，你往下看什么？眼睛有问题啊？”
30分钟伴随着教官的说话声很快过去了，远方又吹来3声口哨，教官吼道：“原地放松。”
同学们一下子就和绷断了的皮筋一样，整个人松垮下来，丁欢欢抓着程思的右手，自己另一手扶着腰，难受地直嚷嚷：“哎哟，好难过啊，我的背好酸，我的腰好痛，还有我的脚……”
前方传来教官的厉喝：“我让你们放松，不是让你们讲话。”
丁欢欢闻言捏着自己的小腰，讪讪地闭上了嘴。
程思面色淡然的擦着额头上的汗，又顺便蹲下身子把鞋带重新系了系。
站在一边的柳辛见状也学着她的动作给自己重新系了鞋带，等程思站起来看她的时候，她嘴角一弯，勾起一抹灿烂的微笑。
☆、第五章
军训在一片哀嚎声中过去了好几天。
大家的长相虽然没变，但每个人的精神面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军姿没有教官站的那么标准，但至少像模像样了。
虽然正步踢得没有教官那么响亮有力，但至少每一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一营的同学们，后天咱们就要大阅兵了，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信心？”教官负着手，站在队伍最前面吼道。
“有！”同学们整齐划一的答道。
“好，下面，正步----走”
“啪啪啪”
寂静的操场上，只剩下一片片的踏步声和一声声的口哨声，夏日的热浪翻滚而过，带走了同学们脸上的汗珠，同时露出了，在帽子的遮掩下愈显坚毅的面庞。
***
到了休息时间，程思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本身的体力就不是太好，中考那会儿，800米也就跑了4分钟，更别提后来上了高中，每次的体育课就只能勉强拿个60分。
柳辛在一旁到像个没事人的样子，她去班级放水的地方拿了自己的水，顺便也把程思的水捎上，然后慢悠悠晃到程思身边，水瓶子碰了碰她的肩头，道：“给，你的水。”
程思下意识抬头，一片阴影下，柳辛勾着纯真的微笑，眼神很柔和，她接过水，微笑道：“谢了。”
柳辛坐在她旁边，无所谓地摇摇头，道：“谢什么，小事而已，不过……”她眼珠转了转，有些八卦地凑到她面前问道：“你偷偷告诉我，上次报到那会儿，我遇见的是不是你？哎呀，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程思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几滴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进脖子里，柳辛看着这一幕，喉咙莫名一干，她慌忙拧开瓶盖又灌了几口水下去。
程思把水喝完后，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是我，那天我很早就走了。”
柳辛撇撇嘴，满脸不信，语气略带抱怨的说：“嘿，你这可没劲了啊!那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看错，再者说了，你瞧瞧我这眼睛，高中时，人送外号扫描仪，扫描仪懂不，那准确率百分百！”
程思淡淡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柳辛感受着灼人的视线，脸上莫名有些发烫，程思的目光实在太过深邃，在她的双眸里，好像有一团乌黑的漩涡，让人忍不住沉沦。
程思突然笑了一下，轻道：“扫描仪没看出来，眼珠透亮到是真的。”
丁欢欢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她们身边，她趴在地上，盯着柳辛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道：“啧啧啧，小辛辛，我发现你的眼睛好大啊，而且还是双眼皮，眼珠子也很漂亮，咦，瞳仁是浅褐色的。”
柳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道：“对啊，我家里人的瞳仁都是浅褐色的，所以我是遗传。”
丁欢欢点点头，又换了个方向看程思的眼睛，乌黑的瞳仁，仿佛一块上好的黑曜石，里面好似还流转着深黑色的光芒，在这样深邃而迷人的目光下，丁欢欢禁不住红了脸，因为她的皮肤很白，所以脸红的非常明显。
柳辛在旁边见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很不爽，她眸子一暗，拍了拍丁欢欢的手，让她的视线从程思身上移开。
“干，干嘛？”丁欢欢沉浸在刚才的世界中，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柳辛撅着嘴，忿恨道：“你都看那么长时间了，程思的眼睛就那么好看么，你说，我和她的眼睛，到底谁更好看？”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其实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关心，只是想让丁欢欢不再那样盯着程思而已。
丁欢欢嘿嘿笑了笑，道：“各有千秋，各有千秋，程思的眼珠特别黑，像个漩涡，仔细看，眼仁中心还有花纹呢。”
柳辛其实在刚刚也看见了那个花纹，但她还是惊讶地抬了抬眼皮，说道：“真的假的？那我再看看！”
那双眸子好像致命的罂粟，让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
程思感受到裤兜里传来一阵长达3秒的震动，礼貌地笑笑，把柳辛的头挪开，淡道：“别闹，休息会吧，等下还要走正步呢。”
她把手机拿出来，滑开屏幕。
持续震动三秒，这个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她设置了特别关注的韵儿。
韵儿2015/9/1510：36
我到学校啦~
韵儿2015/9/1510：36
学校好小啊，超级破，妈蛋，不开心。
韵儿2015/9/1510：37
你看，这里的房子都好老，你说会不会一阵风吹来，楼就倒了？
程思眸子一柔，整个人的气质瞬间温和下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人，而不是一个隔了一层雾的影子。她指尖轻点屏幕。
程思2015/9/1510：37
我刚刚在休息乖，楼哪里会那么容易倒
韵儿2015/9/1510：38
哼，你都不和我填一个学校，本来我们能在一起。
程思打字的手顿了顿，韵儿读的学校在y市，当初她们高考时，分数差了四十几分，让她为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去特意上一所差点的学校，程思自认做不到。
程思2015/9/1510：38
乖，报道弄好了吗？学校里应该会有专人来接，记得把报道要弄的东西先拿出来，别等会手忙脚乱的。
韵儿2015/9/1510：40
知道啦!亲爱的，那我先去咯~
程思2015/9/1510：40
去吧
程思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抬头看见柳辛八卦的眼神，她轻轻咳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柳辛指着自己的脸问她，“程思，你很热么？”
程思摇摇头，疑惑地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柳辛道：“你现在的脸好红哦，让我猜猜，刚刚是不是在和男朋友聊天？瞧你这小模样，啧啧啧，简直虐狗。”
丁欢欢一听到这种劲爆的消息，立马扔开自己手机，一只手搂住程思的脖子，脸上的表情猥琐而下贱，问道：“哎哟喂，有男朋友不告诉姐几个，你可真不厚道，来来来，爆照，爆照。”
程思无奈地把丁欢欢的脸从自己的肩膀边移开，笑道：“别闹，我哪里来的男朋友，都单身18年了，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吗？”
丁欢欢闻言，哀叫了一声，表情一下子沮丧下来，但在下一秒，她又兴致勃勃道：“不不不，朕不信，你一定是背着我们有男朋友了，你看你刚刚笑的样子，你平时可从来不对我们这么笑。”
谈话间，坐在前排的施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哇靠，南北极的温度突破零点了。”她转过头，一脸惊恐地看向她们，说：“姐妹们，你们瞧见新闻了么，北极熊都要被煮熟了，这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吗？”
柳辛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压低声音道：“嘿嘿，我告诉你们啊，过段日子，咱们就会迎来世界末日。”
施佳的表情更惊恐了，丁欢欢瞧她那怂样，伸手就给了她一爆栗，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玛雅预言末世都多少次了，有哪次是真的？最近网上可没有新的玛雅预言，人柳辛摆明了在框你，你怎么就信了？”
“可可可，”施佳指着手机，说话结巴起来，“以前不是有专家说过吗，南极的温度若突破零度，冰山融化，海平面上升，然后那些小岛就会被全部淹没，海啸啦，暴风啦，龙卷风啦……”
程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放心，在我们有生之年不会出现这一天的，而且就算有这一天，到时候所有人都死了，文明的痕迹也全部抹除了，既然什么都剩不下，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看得出来，施佳是在真的害怕，刚刚的那种慌乱，并不是在开玩笑。
施佳被程思话语里的淡然安抚了，她呆了半天，才点点头，傻道：“也对噢~到时候死也是大家一起死，有人垫背，想想也没什么可怕了。”
一阵风卷着尘埃吹过她们，柳辛吸了口气后，连忙捂住鼻子道：“唔，这风里有好多脏东西啊。”
其他人也皱着眉头，屏住呼吸，程思看着风在地上留下的黑色痕迹，厌恶地移开视线。然后她抬头望了望天空，被厚重的灰黑色云层遮住的天幕上，隐隐显出几道红色的光。
过了一会儿，那红光又不见了。
程思呆了几秒钟，低头问在坐的其他人：“你们有没有看见刚刚天上出现的红色光线。”
施佳和丁欢欢抬头望望天，然后摇头说没看见。
柳辛若有所思地看着天，道：“我刚刚瞧见了，有一些红色的光芒从里面射出来，瞧上去怪诡异的。”
施佳和丁欢欢对视一眼，施佳道：“真的假的？”她指指头顶上，不可思议地说：“就这种雾霾天还能有光线透进来？我现在只看见脏兮兮的云层。”
丁欢欢也道：“对啊，你们肯定是看错了，现在才中午不到，如果真有光芒射进来，那一定是灿烂的金黄色。”
☆、第六章
“你妈妈病危了，医生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程思没有想到，阅兵式的早上会接到这样的消息。
但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一直都知道，迟早会迎来这一天的。只是，每每看着妈妈微笑的模样，她总觉得这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喉咙突然有点发干，程思的呼吸滞着，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她茫然的眼睛望着头顶发着白光的灯管，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用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静语气问道:“妈妈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明明15天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会......
她还记得，那时的妈妈是多么孩子气......
心里有些堵，一种空的可怖的情绪泛滥上来。
哦对了...癌症，癌症不就是这样夺走人的性命的么？
“你妈一直在咯血，越吐越多，现在挂的人血白蛋白对她也没什么用了，大概在前天，你妈开始挂血。”
程思听着，又嗯了一声，她的表情很淡然，仿佛现在听到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门外传来室友叫她去操场的声音，她瞥了眼门口，然后对着手机轻道:“那我阅兵结束后就马上回来。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电话挂断了。
还没几秒钟，铃声又响了。
是韵儿。
程思微微暗下眼神，轻轻吸了口气，接起来:“韵儿？”
“程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部门里有几个男的一直在缠着我，今天我们在操场举行活动，本来没他们什么事，可他们特意跑过来坐在我身边和我讲话。”
又是同一个话题，自从韵儿去大学报道后，程思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这样一个电话。
程思吸了吸鼻子，脸色是冰冷的，但声音依旧柔和，她道:“那你可以和他们讲清楚，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你的生活。”
“我说了，可是没用，我都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程思闻言，眸光晃了一下，原来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她突然问道:“韵儿，如果我去y市，你会来接我吗？”
“你来我这？为什么？”那头的声音瞬间有些惊惶，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程思道:“你原先不是很想我去看你的么？”
“你不会是想亲自去和他们说清楚吧，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
“不可以吗？”程思柔声道，但身体里开始涌上一阵一阵的冷意，就像独自站在冰天雪地里，整个人都要被鹅毛大雪掩埋。
“不可以，你是想让我们的关系人尽皆知吗？你这样做，我以后怎么见人？”
体内的寒憷愈加叫嚣，程思握着手机，有好几次想把它摔在地上，但是不行，现在家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多加一笔开销都不行。
她急剧喘息着，眼睛有些发酸，她背过身，重重靠在门上，咬着牙道:“韵儿，如果你在我这里，我是会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的，而且就算有人向我告白，我也会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请他不要来打扰我。”
“你别逗了，就算你想告诉别人，我也不会让你说的，你现在没有站在我的位置上，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处境有多艰难，我现在的确是被好几个人告白，但是我又没有同意...”
“但你这样搞暧昧好吗？和这么多男人不清不楚，你让其他人怎么想？你一定要别人在背后说你是个交际花才满意吗？”程思压抑着声线，额角几根青筋抽动。
“我去你妈的，你凭什么来说我，每一次都是这样，只有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来紧张我，在意我，程思，你真的还爱我吗？”
爱？程思重重吸了几口气，她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她在妈妈重病的时候，依旧在意着韵儿，在妈妈那么殷切的和她聊天的时候，依旧不忘和韵儿发着短信，在每一天熬夜照顾妈妈的时候，依旧哄着韵儿......
要知道，那是她可能在以后的某一天再也见不到的母亲阿！她为了韵儿，生生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给妈妈，一半给她，可现在韵儿却这么说她。
程思张了张嘴，眼圈里死死憋着的泪落下来，她哽咽地开口:“韵儿，我妈妈病危了。”这句话一出，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