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手下用力，刀子刺穿了男人的大脑，他的表情定格在最后癫狂的大笑上，她缓缓拔出刀，牙关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颤，握刀的手抖得厉害，姬息沉沉地望着这一幕，抓住程思的手用力晃了晃。
程思转过头，所有的神思在看见姬息的那一秒，尽皆沦陷。
姬息在笑。
她第一次看见，姬息的笑容。那笑容，是那么的绝美，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温柔…恍惚间，程思竟然认为自己身处在一个暖意融融的正午，身边是蔚蓝的海洋，白色的海鸥在天空中飞翔，海水的腥咸味灌入口鼻……
姬息眉眼温柔的看着她，眼睛里只有她的倒影，她上前一步，微凉的手覆盖在她拿刀的手背上面，然后整个人轻轻拥住她。
“没事的，世间丑陋的、美好的、愤怒的事情数不胜数，不必感到不堪，不必感到彷徨，你只要遁寻着自己的轨迹，就好。”姬息温柔的话语盘旋在程思的耳边，淡淡地、泛着甜味的气息好似把这污浊的空气也给净化了。
“…”程思感觉自己的眼眶酸涩的厉害，喉咙口也非常干燥，她用力地抓着姬息的手，仿佛是在拼命的抓/桩生活’的衣角，她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口被堵住了。
“我…从未想到过…这些事情，往常…我知道一些事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但……我没想到，在这之下隐藏的竟是…如此肮脏污秽。”程思拼命遏制自己的情绪，倔强的让自己的声音像平常一样，“我知道世界是残酷的……但如若我今天没有亲眼看见这些，没有亲耳听到这些，我不知道世界的背面是这样…道德、伦理，这些，这些就像是一场笑话，姬息，我以往觉得，国家高层只顾自己逃命是可以理解的，是对的，在这种巨大的灾害前，人考虑的第一位自然是自己。”
姬息安静地拥着她，静静听。
“我以往觉得…为了生活，施加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是正常的，但…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度，超越了这个度暂且不说，但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成一个傻子一样利用，用完过后，就像扔一个垃圾一样随意丢弃，这种事情如果放在他们的身上呢，他们是否也是这样坦然。”
“明明都是人……”程思整个脸埋进姬息的肩窝里。全身冰冷。
姬息的眸子垂下来，眼底是晦涩不明的光芒。她理解程思，程思毕竟只是一个从未见过阴暗面的普通人，即使在末世里见了许多肮脏的东西，但究其根本，她从来不明白这一切的源头。她蠕动双唇，想告诉她，‘愈加耀眼的光芒后面必定隐藏着极渊的黑暗’。
但她踌躇了，感受着怀里瘦弱的身躯，她的眸光逐渐坚定起来，语气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姬息在此献上忠诚之音，愿永伴在您的左右。”
☆、第三十八章
38
走出暗道，程思和姬息站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
巷子窄而长，高耸的墙壁遮挡住了大多光芒，道道凛冽的寒风从巷子中间呼啸而过。旁边散落在地上的垃圾袋被风吹到空中，又乘着风向更远处飘去。
程思眯起眼看向巷子的尽头处，暖黄色的光线铺在那里，接连不断的人从尽头处经过，却没有一个人施舍给巷子半个眼神。
“走吧。”拽着姬息的袖角，程思看着她勉强笑了笑。
“…”姬息眉眼沉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巷子外走去。
暖阳的光芒一下子、尽数笼罩在身体上，瞬间明亮起来的光线让程思的眼前一阵氤氲，好像热气腾腾的咖啡，雾气蒙住了她的双眼。阳光打落在手臂上，炽热的，泛着丝丝麻意渗透进身体里，混合着血管里的血液流动到四肢五骸中。
体内的寒意一下子驱散了不少，身体上的颤栗也逐渐停下了。
“这里没怎么变，这条路往那边走到尽头是一家超市，往这里走的话，过个10几分钟能看见一所重点高中，那边是邮局，当年我小时候经常往邮局里跑，邮局里有个小花园，里面种了很多花，一到春天，百花盛开，红黄蓝绿紫，各种颜色都有……很漂亮。”姬息的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眼神也难得柔和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回忆的温馨外纱下，褪去了不少锐气。
程思只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这样子的姬息……
很好……
姬息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暖暖一笑，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吧，那个邮局。”
“……”程思一愣，下一秒两只眼睛都亮起来，好似盛满了整个星空，“好。”
邮局是仿哥特式的建筑但同时又添加了很多a国建筑的元素，许多十字交叉的骨架券架起了数十个尖拱，仿佛尖锐的塔林直刺天空，纯白的墙壁上雕刻着精美的窗花格，它的旁边是复杂精致的花纹浮雕，无数朵形态各异的花瓣围绕在墙壁上，形成螺旋上升的花雨，下面雕刻着几十个衣饰华贵的人们，他们或是嬉笑打闹，或是相约垂钓，或是交头接耳……每个人在上面都在做不同的事情，一股庄严的独属于历史的肃穆气息，让程思不由得屏息凝神，脸色正经起来。
“这是上个世纪的建筑，当时我们国家刚刚和海外建交，外国的东西流入国内，使得国家里的许多东西都受到了冲击，这座不伦不类的建筑就是在当时的背景下造起来的，虽然它的造型在这几年一直被专业人士诟病，但……我觉得它很漂亮，我小时候很喜欢这里。”姬息歪过头，朝程思眨眨眼睛，随后她使坏地拉住程思往里面跑去。
因为她的动作太过突然，程思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猛然向前一倾，脚下踉跄了好几步才跟上她的步子。抬头看着眼前人欢欣的侧颜，程思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容，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姬息……”轻轻开口唤道。
“嗯？”随风飘扬的长发拂过程思的鼻尖，淡淡的清香沁入心鼻，陌生的悸动让她的心跳快了几拍。
喉咙有些发干。
“为什么选我？”程思看到她移过来的视线，偏开眼看向别的地方。
“虽然我让你离开了新手村，但……现在的地方不同了，你不是普通人，虽然之前你发过誓要效忠于我，可…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个约定罢了，做…不得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有些闷。
“我不明白…”程思抿起嘴，倔强的眼睛闪烁着疑惑、犹豫的光芒，却终是对上她的双眼。
姬息的眸子深沉似海，里面是一片晦涩的华光。别人越想拼命的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什么，就越是什么都看不见。她双瞳剪水，笑靥如花，但浑身却涌出股超然于世的清幽冷然的气质来，薄唇轻启，冷清的声音淡淡响起：“你在这世道想做什么。”
程思一怔，不明白她这么问是为什么。但细细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我想活到最后，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要活到最后。”
姬息静静看着她。半晌后，她道：“那我便陪着你。”
说完后，似乎是怕这样的回答太过简单，她蹙起眉，认真地盯着眼前人，“你明白么？”
程思同样认真的盯着她。
姬息的眸子里散去了浓浓雾霭，漂亮的黑色眸子像是黑曜石，内里深蕴的光芒仿佛比太阳还要耀眼。她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地袒露出来，她相信眼前的人一定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程思看见了她眼底盘踞的情感，那是与她一样的，寂寞、孤独、还有执著。
突然明白了姬息的笃定是从哪里来，程思和姬息本来就是同一种人，她们像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彼此就像是对方的镜子。她们对这个世界俱都没有多少的归属感，仿佛是超脱于世界的存在，她们只是站在‘世界之外’看着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没有人能走进她们的内心，她们固守着自己的一隅之地，即使自己再苦痛、再寂寞，她们都只愿意在没人能找得到的角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不愿相信任何人。
不愿靠近任何人。
不愿看清任何人。
这是她，也是姬息。
她们最恐惧的事情，从来不是死亡，而是迷失，她们最怕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找不到最初的自己。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她们找不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一样。
程思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正如姬息一样，她们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必然会拼死做到。
姬息想陪在她的身边，不过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当自己迷失的时候，还能找回最初的自己。毕竟她们就是镜子里的两面。
程思也一样，她明白姬息的意思。心底的悸动渐渐归于平静，重新变成了波澜不起的湖面，只是这次，湖水更加沉寂了，隐隐地似乎要变成一潭死水。
“那你要好好跟着才是，我可不会等你。”程思乍然一笑，眉清目秀的脸上，绽放出最灿烂、也最淡漠的笑容。
她怎么忘了，相互利用才是人与人之间最可靠的关系。
姬息推开眼前的门，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朵迎风盛开着，强烈的色彩感冲击着人的视觉。
只是这次，程思面目沉静。她看了一圈后，冲姬息点点头，“挺漂亮的。”
姬息感受着程思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一脸迷惑的站在原地。
她…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程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
……
☆、第三十九章
39
两人从邮局里出来，姬息感觉挺尴尬的，她总觉得自己与程思之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但细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变了。
程思在路上随手拦了一个人，询问基地里学校的去处。她们刚刚从医院里逃出来，虽说过程不甚美好，两人也窥探到一些基地里的阴暗面，学校处在基地的掌控下，想来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地方。但她们除了这个地方别无他去，要想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肯定要去学校训练，顶多低调一些注意自己别被人盯上。
程思从那人嘴里得了地点后，走回姬息的身边，“这地方离学校不远，按着这条路走十来分钟就能到。”
姬息点点头，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真要去么？暗道里的事情……”
程思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眼里泛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芒，“我们的处理很完美，这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管学校怎么样，只有在里面我们才能掌握变强的途径，至于其他事…你明白的，我们只是刚来的新人什么都不知道。”
姬息盯着眼前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程思，心里因为即将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不安渐渐散去。与此同时，眼前散发着睿智光芒的人，让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安心感。
好像蝴蝶即将破茧，程思成熟了。
忍不住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姬息深邃的眸里泛起浅浅涟漪，转瞬消隐不见，嘴角勾起淡笑：“你能这么想，很好。”
程思的头被抚摸得很舒服，金莹的阳光下，她的脸上好似洒上了一层金粉，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缓缓眯成一条缝，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儿，慵懒的说道：“好啦，快走吧。”
学校的门口，一块横放着的石碑上雕刻了四个刚毅的大字：国家军校。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物，白白净净的石碑表面，旁边的大门附近栽了几颗常春藤。入口处有一个三层楼高的保安亭，外头的高台上站着一名荷枪实弹的军人。
程思打量一下学校，迅速收起脸上诧异的情绪，换上一副乖孩子的表情走到军人面前，“你好，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我们是刚来的新人，听安排我们的人说是要来这里学习的。”
军人冷峻的眸子落到她的身上，脸上半分表情也无，他冷冰冰说了两个字：“证件。”
程思一愣，转而笑得更乖巧了，“我们才刚来没多久，证件还没下来呢。”
“必须要有证件。”军人扫了她们一眼道。
程思微微敛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姬息在后方看到好像有情况，走上来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程思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道：“进入学校必须要有证件，咱们刚刚从医院里逃出来，现在也不可能再重新回去找她们，而且我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南。”
姬息颔首，了解了情况后，她看向军人，道：“我们的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医院那里刚刚被怪物入侵，我们实力不够，好不容易从里面逃出来是肯定不会回去的，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别人么？当初是南接待我们的。”
军人眼皮子抬了抬，像是想到什么，看她们的眼神登时有些不对，“你们是从医院出来的？”
程思和姬息对视一眼，程思道：“对啊。”
军人点头，左手摸上耳廓上挂着的耳麦，低声交代了句：“学校门口有两个医院出来的，你过来把她们带过去。”
姬息右手悄悄牵住程思的手。
程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静观其变，虽然军人的表现让她很不安，但她们没有退路。
没过一会，一小队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军人跑过来，为首的男人看着她们，向旁边递了个眼色，两个军人上前走到她们两边。
男人瘫着脸说：“跟我来。”
程思和姬息乖乖跟上去。
把她们引到校长室门前，男人右手敬了个军礼，对里面的男人恭敬道：“校长，人已经带到了。”
一头短发，五官端正，看上去约莫30来岁的儒雅男人，淡笑着点头：“麻烦你们了，都下去忙吧。”
几个军人又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端坐在红木长桌前的男人，两只手交叉置在桌上，一身得体的西装衬得他像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睿智的眼睛看向她们，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你们就是程思和姬息吧。”
程思和姬息点头。
他继续温和道：“我敝姓张，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今天早上刚听说来了4个新人，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他的手边放着几张纸，程思眼尖得在第一张纸上看到自己的照片。
姬息盯着他，淡淡道：“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您见面了。”
张校长闻言低声笑了几声，他拿起手边的第一张纸，目光在上面驻留了很久，才目光如炬地盯着程思道：“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程思垂下眼帘，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道：“您请说。”
“根据你这种体检报告，你在新手村时期是把所有属性点都分配到敏捷上的吧？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张校长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
程思被盯得全身发毛，她想了想，实话实说：“我在新手村是一个人，为了能够活下来才把所有点都加到敏捷的。难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张校长显然不信，他盯着程思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在她的脸上看不到破绽，才失落的抿起嘴，把报告随意放在一边，道：“没什么，只是你这样做的后果导致了身体里各种能力分配不均，限制了你的发展，老实说，根据我这里的调查报告，你这样的学生以后的能力可能不会特别出众。”
程思脑子里“轰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张校长的话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个时代里，没有绝对的实力，等待她的下场不用别人说她也明白。
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她的眼睛有些红，“校长，有机会补救吗？我只是这几个月把点都加在了敏捷上而已，之后…现在修炼的形式不一样了，南说我是异能者，我可以努力的。”
张校长状似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这种单一发展的异能者，以后的进阶会很慢，并且每次进阶都很痛苦，你能够明白吗？其实如果是我的话，我是不建议你这样的人来加入异能者的班级，或许在普通班你会有更大的发展，普通班的话就是单纯用热武器来进行战斗。”
程思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张校长说：“校长，请让我加入异能班，如果我先天比不上人家的话，那我会比别人刻苦百倍。”
张校长看着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
程思点头。
张校长继续说：“那你们先去休息吧，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去上特训班。”
他按下桌子上的按钮，不一会就有人在外面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