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辞这辈子都没像此刻暴跳如雷。他头昏眼花竖起来,冲蒋呈衍那张狐狸脸就一拳挥了上去。“你去死吧!”
被蒋呈衍轻松截住,松松地把手掌包裹住慕冰辞那拳头,蒋呈衍阴沉着脸警告地喊了他一声:“冰辞。”
慕冰辞印象里这是蒋呈衍第一次喊他名字。而不是那种调侃的语气喊着小公子小公子。这一下慕冰辞愈发无所适从,心里面压着一腔的郁气来回冲撞,但瞧见蒋呈衍那冷霜凝练的表情,似压着怒火,也像是头疼烦躁,终于没能再厚着脸皮犯作发泄。
蒋呈衍见他不再闹腾,脸上神色松缓下来微微一笑,道:“乖了。”便转头望着窗外,再无其他话。
慕冰辞心情复杂,也一时无话。车内立时安静下来。唯有那握在蒋呈衍手中的拳头,慢慢地、慢慢地放松开来。却也任由他握在手中,没有再挣扎。
到了家,慕阳等在楼下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无聊,脚边摆着来上海时带的行李箱。看到蒋呈衍和慕冰辞回来,站起身道:“蒋三爷,少爷,你们可回来了。大小姐交待我把少爷的行李拿过来,说麻烦三爷好好照顾少爷。等她生了,再好好答谢三爷。”
蒋呈衍道:“二嫂太客气了。”回头吩咐佣人帮慕阳把客房打扫出来,让慕阳住下。自己拉着慕冰辞,拖到楼上慕冰辞房间,关了门还反手锁了。
蒋呈衍把慕冰辞按在一张圈椅里坐下,自己也拖了一张坐了。“说吧,昨晚上跟阎世勋,是怎么回事?”
慕冰辞警惕地看着他,并不意外他会提及这件事。心里到底有愧,嘴上却不肯示弱,也不回答蒋呈衍的问题,却道:“你送出去的那条街,算我欠你的。我也不想承你这个人情,回头你找会计清算一下折合成现银是多少钱,我跟爸爸说一说,让他赔给你就是。”
蒋呈衍胸口一窒,一口气堵得气不顺。他一手撑在额头轻轻揉了几下,把被慕冰辞激出来的怒气揉散,仍是好声好气道:“一条街让了就让了。我不心疼。这也不重要。”
慕冰辞愣愣地,“那重要的是什么?”
蒋呈衍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憋了很久,拿眼睛把慕冰辞定定地望了片刻,才道:“重要的是你。你初到上海不过两天,对这里情形半点也没底,却敢一出手就打坏了别人一只眼睛。这次是你幸运,没遇到比你厉害的。否则的话,我就是送别人十条街,也换不回完好无损的一个你。”
这话叫慕冰辞彻底愣住。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滋长,如同浸泡在水底的沉睡的珠贝,咕噜噜冒出串串微小水泡。方才那如临大敌的气势渐渐消去,嘴上却仍是虚张声势:“你——这么着紧我做什么?不过一点小事,哪有那么严重,就会缺手断脚的了?”
蒋呈衍道:“那是你不知道阎罗那头是做什么的。他们其中一项生意,就是把妇女孩子拐了来,该卖的卖掉。卖不掉的多半都是折了手脚,或别的方式弄成残废,由专门的组织从中操控,利用他们行乞来赚钱。你自己去想一想,会不会后怕?”
慕冰辞终于不吭声了。过了好久才嗫嚅道:“那你跟他,哪个比较厉害?”
蒋呈衍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再摆着架子说教。淡淡一笑道:“现在来看,肯定是我比较占优势。但阎罗是没有底线的人,所以,不得不防。”
慕冰辞骄傲笑道:“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把蒋呈衍逗得也笑了。“你这个小驹头!”伸手又要去揉他头发。
那手伸过来,慕冰辞却一下子想起什么,整个人僵住了。他本能地躲开蒋呈衍那只手,整个人往圈椅里缩了缩。蒋呈衍那手伸在半空,无处可达,不紧不慢地收回来,摊到面前正反看了一遍。嘴上问:“你慌什么?”
慕冰辞也不知道自己在疙疙瘩瘩些什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一停下思考,蒋呈衍跟凤时来在上妆室里那一幕,跟魔咒了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他只觉得胸口跟塞满了石头般堵得慌,气也喘不过来。
这时被蒋呈衍一问,慕冰辞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多余的,恨不能凭空消失了才好躲这窘迫。他支支吾吾连话也说不好了,想问蒋呈衍,你跟那个凤老板是那种关系吗,又想抽自己一巴掌。不是那种关系,能做那种事吗?再说了,蒋呈衍跟别人是什么关系,跟他慕冰辞有什么关系?
蒋呈衍见他这魂不舍守模样,淡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跟凤时来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没有!”慕冰辞如同被针扎了屁股,差点就要从椅子里跳起来,摇摆双手否认。似乎是想确认蒋呈衍没有看穿他,一切都是他多想了,他猛地抬起头直视蒋呈衍,脸抽筋一样地笑着,尴尬得不行。“你不用解释。你跟凤老板,果真关系非同一般。哈哈,非同一般。”
蒋呈衍看着他深深一笑,笑得慕冰辞眼睛都花了。他说:“你从戏园出来,就大骂我恶心,变态。说明你是非常抵触男人之间这种关系,对不对?”
慕冰辞没料到他这么明目张胆,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只听蒋呈衍道:“你若是觉得难以接受,我不强求你。若你当真觉得我恶心,妨碍到你了,明日我就帮你挪另外一处房子去住,不必天天对着我。但我希望你明白,所谓道德,应该用来束缚那些会真正侵犯他人权利和利益,会对别人造成危害,引起某个群体落入不公对待的行为。而不是用来压制人的本性,尤其是,称不上为恶的本性。既不为恶,当无原罪。”
这是蒋呈衍难得地以这种为人师表的姿态同人讲话,慕冰辞静静听着,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有一点艰难地说:“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仿佛自言自语说着,最后却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可笑。因为,完全就没有立场去追着蒋呈衍问这些。蒋呈衍会觉得他幼稚可笑吧?
蒋呈衍自然也没有跟他掰扯这个问题的必要。然而他态度很是认真,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蒋呈衍轻笑道:“冰辞,你介意是我,是不是因为,你认为我很好很完美?而这件事,导致我在你眼中的形象破碎?”蒋呈衍长叹一声,“听着冰辞。永远不要自己去塑造某个人在你心目中的形?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蟆R蛭鞘悄阆M难樱潜鹑苏嬲难印1热缒憬憬悖热纾摇U嬲匾桓鋈耍墙邮芩纠吹难樱杏诺悖灿腥钡恪;嵝郎退擞诺悖步邮苊挥腥耸峭昝赖恼飧鍪率怠!?br /> 慕冰辞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斗败公鸡的摧残样。
蒋呈衍看着他的样子,忽然黠笑道:“我之前取笑你没谈过女朋友。其实,我也没谈过。我找凤时来,完全是因为图个方便。他性子洒拓,我跟他聊得来。”
慕冰辞蚊虫似的道:“谁——谁想知道你的这些事了。”
蒋呈衍见他如此,知晓他是没事了。把手伸过去摊在他面前,“饿不饿?厨房炖了牛肉,可是这厨子的拿手绝活。”
慕冰辞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伸过去,握住蒋呈衍那只手。老实地点了点头,“饿了。”
换来蒋呈衍朗然而笑。
第13章 Chapter 13
蒋呈衍府上的厨子拿手做上海本帮菜,菜式清淡,微甜带鲜,跟徽州那种只有咸辣的口味完全不同。慕冰辞很是喜欢,晚上多吃了一碗饭。蒋呈衍笑他道:“看来要把你吃成小猪了。等回去徽州,你爸爸要认不出你来了。”
慕冰辞气哼哼道:“我不回去。反正他现在有慕岩秋,大概也想不起我来。”
蒋呈衍道:“怎么会?你爸爸和岩秋都是太疼你,把你惯得这脾气,活像大闹天宫的石猴子。说起来,你爸爸手里这一方霸权,总有交出来的一天。冰辞你,对自己往后有何打算?”
慕冰辞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从小,我就一直看老头子收拾这个,收拾那个,到处镇压那些不服从他的人。也见过他为军饷问题犯愁,忙得饭都吃不上。若是有选择,我才不想像他一样,也不想接手他的摊子。”
蒋呈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那若是你没有选择呢?”
慕冰辞无所谓道:“现在不是有选择了么?老头子这个节骨眼上把慕岩秋认回来,估计也是有打算的吧?随便他了,我对他那个摊子,反正也不感兴趣。”
蒋呈衍笑道:“你倒也通透。你就不怕岩秋接了你爸的摊子,把你赶出来,让你流落街头要饭么?”
慕冰辞气道:“他敢!要是他真这么白眼狼,我先拿鞭子抽死了他!我才是正统慕家人,就是慕氏卷宗上,名字也是排在慕岩秋前面的。那些副官将军,又不是傻子。会认慕岩秋那个冒牌货么?”想了想又乐道:“况且我也不怕他,你不是很有钱么?要是被赶出来,找你接济我,那也饿不死我。”
蒋呈衍听他这番天真言论,眸光精粹定定然瞧了他好一会。才好笑地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倒是会找饭票。我要是不管你,你准备如何?”
慕冰辞抽了抽鼻子,坦率笑道:“我找我姐哭诉去。她是你二嫂子,你不给我姐面子,就是不给你二哥面子。你敢不敢?”
蒋呈衍大笑:“好你个鬼灵精,都想好怎么压榨我了啊!”
两人就轻松愉快地把一顿晚饭吃了。吃完后蒋呈衍去书房处理公司的文件,慕冰辞在外一天出了汗,浑身难受,就赶紧洗了澡,瘫在床上看蒋呈衍拿给他的书。看了不过几页,脸朝下趴在书本上睡着了。又发了个荒唐无稽的梦。
他梦到自己不知站在哪里,周边白茫茫似雾非雾,只隐隐见得面前有一扇黄漆楠木门。他伸手想去推门,却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得异常激烈,耳边充斥着都是心跳的搏动声。慕冰辞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一跃而入的是一张床。古铜色铁艺雕花床,是国外流传过来的款式。床上羽被起伏如浪,那浪花中卷着一具光裸的躯体。蒋呈衍衣衫完好站在床边,将床上那个人双腿打开抄在臂弯里,下身在那腿根幽洞里猛力冲撞。床上那白皙修长的身体真如置身浮浪,被他一下下撞得跌抛乱晃。然而蒋呈衍双手紧紧扣在他腰胯上,将那被撞得往前挪移的身体又抓回来,狠狠钉在下腹那凶器上。
慕冰辞耳中满灌着颤抖放浪的呻楚,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涨起来,要爆炸似的热血沸腾。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着魔般钉在原地,一个晦暗念头不受控制地滋长着,想看一看,看清楚,跟蒋呈衍情热缠绵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床上那人似是经受不住蒋呈衍那般压榨,手臂乱挥扯住了蒋呈衍肩膀,勾着蒋呈衍的脖子将上身折了起来。蒋呈衍便低头跟他接吻,两人鼻腔内的喘鸣都湿成一片,动作越发猛烈。那人忽然大叫一声又跌了下去,那张脸猛地转了过来。他竟是——慕冰辞!
慕冰辞满头满身大汗从床上竖起来,一颗心咚咚咚激越如战鼓。梦中所见太过诡异,这惊吓非同小可。他烦躁地把脸埋在掌心里,只感觉脸上和掌心都热得烫人,两厢熨帖,都要融在了一起。慕冰辞跟只虾米一样,弓着背圈成一卷,龟缩了好一会。等到身上凉下来,才觉满身黏腻汗潮,把刚洗过澡的身体又浸透了。
“臭流氓蒋呈衍,要不是看见他做那种事情,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发这种梦。”慕冰辞气呼呼地自言自语,在胸口狠狠揉了两下,要把梦里所受惊吓揉下去。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不对。明明是蒋呈衍长得像个女人,为什么,是我被他做?”
兀自恼恨地想了又想。
“呸呸呸!要做也是我做他!”
“不对不对不对!我为什么要跟他做!他又不是女人!”
“慢着,他本来就不是女人那个角色啊——”
“打住打住打住——我在想什么!”
“啊啊啊啊——不要再想了!”
自顾自抱着头满床打滚,发了精神病一样自言自语。滚了两下,忽然手臂滚到床上一片湿湿凉凉的地方。慕冰辞惊奇道,洗澡没擦干上床的吗?把床弄湿了。
翻出被子一看,不止床单上湿了,绸子的睡裤上,也湿了一块。慕冰辞蓦然脸憋得通红,而后手忙脚乱地把床单扯下来,扔进装脏衣服的竹篾篮子。想了想又觉不妥,捡回来塞到床下面。想想又觉不妥,抱着一卷床单在房间里团团乱转。
蒋呈衍习惯性地敲两下门,不等应就自行进来了。看见慕冰辞抱着床单,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慕冰辞把床单藏到身后,红着脸眼睛也不敢看蒋呈衍,慢慢往浴间里退。“跟你没关系。你——你别过来!”
蒋呈衍神色自若走过去,一把将他床单从身后扯出来,道:“什么紧要事值得紧张成这样。我看看,不是尿床了吧?”
慕冰辞抢了一把没抢到,虚张声势怒道:“你爷爷才尿床!”
蒋呈衍随手把床单丢进篮子里,把慕冰辞上下打量了一遍,憋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尿床。是失精了吧?”
“你怎么知道!”慕冰辞羞窘万分脱口而出,一开口想大耳光抽死自己。
蒋呈衍指着他的裤子裆部笑道:“你都告诉我了。”转身到衣柜里另外拿了一套睡衣给他,只道:“去换了吧。好正常的事,不必羞臊成这样。”体贴地给他推进去浴间,自己转身下楼去了。
“我去喝杯咖啡。厨房做了梅子茶,给你留了一碗。一起下来喝了吧。”
那言语轻淡,却连半点取笑的意思也没有。慕冰辞自己懊恼羞臊了一阵,觉得好没意思。换了衣服出来,心底里对蒋呈衍,又有点没来由的感激。下楼去到厨房,蒋呈衍招呼他去喝茶。慕冰辞挨着他坐了,端起碗喝着茶又想起梦里情形,偷眼看了看蒋呈衍,没头没脑觉得蒋呈衍真好看,比女人——要好看多了。
蒋呈衍笑道:“你今晚上不对劲。是怎么了?”
慕冰辞猛地呛了一口,喷了一桌子。“没、没什么。这茶好喝!好喝!”
蒋呈衍看了他一眼,也不深究。“明天你要去哪里,让慕阳陪着。我最近商会那里比较忙,回头再安排个陪同给你。”
慕冰辞道:“你这个人说话跟我老头子一样,弯弯道道。你就是不放心我,找人来监视我,非要换个照顾我的法子来说。你们就会可劲地做好人,一个个都是狐狸脸。”
蒋呈衍心想这奶娃娃倒也聪明,嘴上却道:“你可冤枉我了。我是真没那个意思。我总不想你误会我说忙是在推脱你不肯作陪,又没脸说你出去玩一应费用都找我报销,显得我好没诚意。所以找个人来,一是陪你们游玩,一是给你配备一只随身的移动钱包,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慕冰辞看了他两眼,却见他面上再正经不过,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赖皮样子。就赏脸地给了个高高兴兴的笑脸,受用道:“你这个主意好。倒看不出来,你还真是细心周到。”
蒋呈衍笑道:“得你这句夸赞,我就是费多少用心都值了。”
两人头一次有说有笑喝了一顿夜茶。吃完茶慕冰辞上楼去,蒋呈衍在客厅拨了一通电话。“锡林,上次让你寻的人,明天起吩咐你的弟兄们,暗中帮我留意好他。不管他去什么地方,别让他有危险。”
第二天,慕冰辞起床时蒋呈衍已经出门了。慕阳在厨房等他用早饭,吃过后就由蒋呈衍安排的人开车送他们去叶家花园。逛了一圈出来,又到附近五角场吃饭。
街道上好多学生在散发传单,逢人就说:“孙文先生发表三民主义!请大家支持三民主义!”
一张传单递到慕冰辞面前,女学生脆生生的声音急切地说:“先生!请看看孙文先生的三民主义!”
抬头看清楚慕冰辞的脸,对方惊喜地叫道:“是你!”
慕冰辞打量着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孩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前两天在丽都,是你出手帮了我!你的西服外套,还在我那里呢。”
慕冰辞这才想起来那姑娘好像是叫叶锦。眼见对方是个学生,奇道:“你是学生?不是在丽都卖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