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金鳞会完本[古耽]—— by: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发于:2017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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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一会,蒋呈衍轻轻一动,似乎醒转过来了。眼皮微微一弹,嘶声叫他:“冰辞。”
慕冰辞没有应他,低头与他对望着,眼眶一下子红了。赶紧板起脸道:“我就回来看看你还能骂得动我没有。咱俩这事,没完。”
蒋呈衍脸色不太好看,低声一笑,拉过慕冰辞那手递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无辜地道:“我错了。”
这错认得太快,慕冰辞傻了眼。“诶”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呈衍道:“我身上给石头砸了一下,不过骨肉疼痛。可你若不要我了,我整个心疼得都要碎裂了。冰辞,我不该同你说那些混账话。可我是真急坏了。我一想到你要是被子弹打中,是我自己没用没有保护周到,就气得没了理智。冰辞,你是要把我逼疯了。”
慕冰辞既见过蒋呈衍在杜乙衡那帮人面前血腥杀伐的样子,也见过他在银行等各式生意场上低调周旋的样子。那份气度从容把他装点得稳如泰山。如古老的武术功夫太极,面上是柔韧盘桓,底下却潜龙在渊。自有一股子苍劲的优雅。
这样的蒋呈衍,是绝对不会说出“你是要把我逼疯了”这样孩子气的话语。好似自己的任性妄为,居然叫蒋呈衍这样的人都没了应对之策。当即心里又软成了一片,却依旧嘴硬道:“我回来,只是因为我连累你受了伤,看看你究竟如何。可这不表示我承认我错了,我虽然做事没什么完全算盘,可我一心要帮你的出发点是没错的。你休想我会服软,对你认错。”
蒋呈衍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拖着慕冰辞的手轻轻一叹。“冰辞,你在气头上还肯回来看我一眼,已经是我的福气。我又怎会对你诸多要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既不该让你犯险,更不该以此对你大发雷霆,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慕冰辞见他这时做小伏低,心里爱恨交织,鼻子里毫无气势“哼”一声,语气已然完全软了:“你这厚脸皮的臭流氓,就会惺惺做作来寻我开心。你就是吃准了我放不下你,撒泼耍无赖地拿捏我。”
蒋呈衍却又不像是在耍口舌滑头,苍白脸上淡淡一笑,竟有几分苦涩味道。“像我这样满手血污的人,注定不得善终。冰辞,原本你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肯喜欢我,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而我本当将你拒在千里之外,不该让你踏足我所在的泥潭尘垢里。如今我与你纠缠不休,是我逆命贪求,若有朝一日非得有人为这份关系付出代价,冰辞,我只愿你不受牵累,仍如最初时候那样,明媚洒脱。”
这一席话,蒋呈衍说得极致认真,让慕冰辞不禁想起了早些时候,他与蒋呈衍说起若遇心爱之人会如何的话题。当时蒋呈衍说的那句话,“我会衡量,我之于他,是恩赐抑或债责。若跟我一起,对他只有负累,会让他生不如死,我定会放手让他离开,且希望他长安喜乐,到老死都不与他相见。”竟与此时这一句合而为一,让慕冰辞莫名地心里一慌。
仿佛会有那一日,再不复今日情致磊落。
慕冰辞由此鼻子一酸,真是被这些话后面的情绪触动了,皱眉道:“蒋呈衍,你为什么老是说这种丧气的话,来惹我难过?难道我偏生要同你好,还会遭了什么因果报应?你我互许了心肠,便是逆命贪求了?你嘴上说着这些胡话,其实是不是你心里根本不想与我纠缠?若是这样,你不必弯弯绕绕地耍手段,直接同我说清楚了,我自然干净利落,与你断得泾渭分明,老死不再相见!”
慕冰辞这话,自然是称他天性如此,爱一个人,是一心一意的冥顽热忱。可若不爱了,也会是今生永不的飒沓绝然。然而因此情此景,对蒋呈衍正是浓情蜜意,非要说这断舍离的绝决,无端地就刺痛了自己的心。
蒋呈衍也被他最后那话狠狠扎了一下,赶紧将他一把拖进怀里搂抱住,苦笑道:“这真是越说越不着调了。你若与我老死不相见,我是要活不下去了。是我不该说那些丧气话,该打!你别胡思乱想,我怎不与你一世情长,永没有离恨。”
两人这一夜各种情绪如波澜滔天翻涌过来,待这一番衷情漫天地扯下来,早已把怒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到了破晓时分,两人都疲惫至极,终于把罅隙这一页翻过,也把与这一夜相关的杂事都忘却了。譬如那张丹砂妙笔的手作纸条,究竟来自何处,慕冰辞暂时没有想起过。
草草洗了一把澡,慕冰辞爬上床挨着蒋呈衍肩膀,酣畅淋漓地睡了一大觉。
过得三五日,老万把一份地契和一串钥匙放到蒋呈衍办公桌上。“东家,这是福熙路那栋房子的地契,好不容易赶在您派用场前办下来了。钥匙也是原配的钥匙,应该都能用。”
蒋呈衍赞赏笑道:“辛苦你了。这中间想必诸多波折,幸好你万事有余,有你在,就没有搞不定的经济麻烦。”
老万嘴角抽搐想着,原来您知道买这屋诸多波折,那您口轻飘飘说二十来天就要用?嘴上恭敬答道:“哪里。是东家运气好,我托了在渣打银行任职的旧同学,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这屋主,他同意委托渣打银行出售这房子。这才顺利把手续办下来。”
蒋呈衍点头:“还是你厉害。这交易记一大功,年底我私下包个大红包给你。”
老万脸上笑开了花,连连摆手:“东家客气了。——只这屋几年没人居住,得好好洒扫一番,东家要送人,也必得把里头家什更换一新,那才像个样子。”
蒋呈衍道:“你说得对。我马上派人去办。我有万总理事在身边,实在是轻省不少心思。”
老万得了一通精神层面的夸,又得了蒋呈衍允诺的物质条件的谢赏,脚踩行云地去了。
蒋呈衍拿起钥匙在手里掂了掂,像得了什么稀罕东西,脸上灿然一笑,把地契和钥匙仔细地放到了手边抽屉里。
晚上同慕冰辞吃饭,问他道:“冰辞,再有三天是你的生日,我打算在礼查饭店给你办个宴请,请所有与我有同僚和生意关系往来的人物都来捧个场,好好庆祝一番。你可中意?”
慕冰辞道:“昨天阿姐给我打电话,也跟我说了这个事。她说同意你的想法,但是她最近在守孝,不方便参加。那我就觉得没意思了。本来生日的事,该自己家人聚头热闹,请外人是次要的。若是阿姐不能来,我也不要大办了,就我跟你简单吃个饭就好。”
蒋呈衍笑道:“你只想跟我过,我当然非常乐意。我原本想着平日里红包随礼只有出去的份,好不容易借个由头赚回一笔,大发一顿横财。既然你姐姐这个情况,那我就暂时先放过他们的钱包了。”
慕冰辞喷笑道:“那不是害得你没有横财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钱给我买礼物呢?”
蒋呈衍道:“礼物必须得买啊,砸锅卖铁也要买。我蒋呈衍的老婆过生日,怎么能没有礼物?”
慕冰辞伸手在他手臂拧一把:“你这个厚脸皮的臭流氓,谁是你老婆!”
被蒋呈衍一把按在椅子背上,堵着嘴就亲:“你不知道谁是我老婆,一会儿仔细听听,谁神魂颠倒地喊我老公——”
次日下着大雨。快近冬至时节,下雨天更是冷得萧瑟万分。慕冰辞下午从银行出去,到隔壁街的洋行,想看看给蒋呈衍也买个什么礼物。原本给他开车的司机李怀德,因为上次的事挨了罚,吃了一顿大鞭子,最近的车是慕阳在开。
下午时分,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慕阳开着车绕过街角,忽然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个人,伸手就拦在车头处,差点没撞上。慕阳赶紧刹车,隔着大雨也看不清那人容貌,降下了车窗正准备让他走开,忽然那人直接扑上来,扒着窗玻璃哭喊一声:“小公子!我可找着你了!”
慕冰辞仔细一看,竟然是徽州府上的司机,老赵!
第37章 Chapter (37)
慕冰辞吃惊之余,赶紧把老赵叫上车。眼见他这么大的雨连伞都不打一把,淋得跟只落水狗似的,在寒冬天里抖得十分有格调。好在车里有条毯子,慕冰辞给老赵裹了,叫慕阳把车开着,疑惑道:“爸爸说你回老家去了。怎么又跑到上海来了?”
顿了顿似乎想起来老赵被驱赶,还是因为帮他整慕岩秋惹恼了老头子。却也拉不下脸道个歉,似乎除了对蒋呈衍,慕冰辞也不是那么轻易下脸的人。
老赵整个人冷得缩成一团,齿关打着冷颤,捶胸大哭:“我是受了薛庆副官的托付,专程来上海找你的!我可怜的小公子,你怕是还不知道,徽州出大事了!——那狼心狗肺的慕岩秋,为了篡夺兵权,把大帅谋害了!”
这消息就如一道滚雷,直接从大雨倾盆的浓云层里纵劈下来,把慕冰辞从头顶到脚尖插了个透。他半个笑僵在脸上,连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我爸爸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赵捶胸顿足:“慕岩秋就是罪魁祸首啊小公子!大帅认他做干儿子,许他入族谱,就是想重用他,给他部分兵权让他做个威风凛凛的少帅!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慕岩秋生的竟是霸占七省军权的野心!大帅原本许了他两个省,哪知他一回头就把大帅害了,还不知怎么伪造了大帅的遗令手书,说大帅将慕氏衣钵传给了他,七省军队全都归他管。小公子!您才是慕帅府嫡子,大帅自然会把军权给您,怎么会给慕岩秋那个野毛玩意?”
慕冰辞听老赵含哭带咒地只管骂慕岩秋,脑子里不知怎么想起半个月前姐姐那一身素白戴孝的装扮,忽然心里就信了。也没闲暇去深思如果姐姐知道这事,为什么瞒着不肯告诉他,直把两手搁在膝头握得指节发白,几乎是咬牙切齿蹦出了一句,打断了老赵的哭诉:“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赵一愣,抬起眼皮看到慕冰辞眼睛里迸出熊熊燃烧的火,转为抽泣道:“是一个月前了。一开始慕岩秋压着这消息不让走漏,是想趁机浑水摸鱼,假传大帅军令,让七省将领都听他号令。徽州跟着大帅的老一批将领,有些被他说服了,有些不肯跪拜慕岩秋的,他就打算除掉!薛庆副官好不容易逃出来,向浙江省将领林有先求救,揭发了慕岩秋谋害大帅之事,才算逃过一劫。薛副官又派人找到了我,让我务必找到小公子,回去主持大局,大帅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慕冰辞两眼骤红,却是死死咬着牙,悲伤和愤怒像一柄锋利的刀刃在他血脉里游窜,四下撞突,只缺一处脆弱的出口,便要泄闸般喷涌而出。慕冰辞攥紧的拳倏地展开,一掌猛然拍在侧车门,颤抖地冷声道:“回徽州!”
慕阳不敢问,这么贸贸然走了,是不是该给大小姐打个招呼,是不是该给蒋三爷打个招呼,知道老赵说的这事非同小可,连忙掉转了车头,直奔火车站而去。
直到坐上火车,慕冰辞仍然保持着那个握拳的姿势,背脊直挺挺坐着,整个人如同冷肃出鞘的神兵利器,竟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生机。他双眼睁着,却目不能视,思想也跟糊住了一般,完全没办法思考。这一路过来老赵还喋喋唠叨了很多话,慕冰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浑浑噩噩的念头里兜来转去只剩了一个名字:慕、岩、秋!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慕阳到餐车叫了些吃食,端回来小声劝慕冰辞:“少爷,您得吃些东西。”
慕阳叫了几遍,慕冰辞回过神来。这时胸臆中一股浊气才像找到了出口,令得慕冰辞胸膛渐渐剧烈起伏。那正是强忍着痛楚压抑住哭号,把那杀气腾腾的灼人的血液死死拢在皮相之下经脉之中,方勉强撑住一个人形。
慕阳心疼地红了眼眶,心里想着平时少爷嚣张跋扈,可真正到了临事的关头,他竟这样收得住。人生际遇,总有情之甜,爱之苦,痛之切,恨入骨;相比之下,慕冰辞能够像从前那样痛快哭,癫狂笑,尽致恨,哪里不好过眼下这个神思分崩离析了的样子?
一碗热气疼疼的面条搁在慕冰辞面前,然而他并没有落上一眼。他虽然回了神,却仍然保持着那个紧绷而一动不动的状态,干裂的嘴唇甚至有一些破皮。
老赵喝了一碗汤,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对慕冰辞道:“小公子,眼下这个情况,我实在不该阻拦您回帅府去。可我真是怕,怕那慕岩秋对您不利。您这样孤身闯进去,万一慕岩秋一时狠心,把您——把您枪杀了,那我可就对不住大帅了!”
慕冰辞一听了慕岩秋这名字,瞳孔倏地一收缩,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敢!只怕他等不到动手,只要他亲口承认他做下了弑父的事,我先一枪毙了他!”
老赵连连摆手:“唉哟我的小公子!您可不能揣这么天真的想法!短短大半年的时间,慕岩秋早已不是您原来认识的慕岩秋了。他现在军威积重,既然能对大帅下手,又怎么会顾忌心疼您这个少爷公子?就怕您这一回去就入了虎穴,被慕岩秋生吞活剥了呀!”
慕阳跟在慕冰辞身边,一向寡言少语,这回听了老赵这么说,也觉得极有道理,问道:“那赵师傅,咱们该咋办呀?”
老赵说道:“如今薛副官投奔了浙江林有先,他还是对大帅忠心耿耿的。咱们不妨先投靠薛副官那边,等林将军呼应其他各省将领,小公子可再慢慢对付那慕岩秋!”
慕阳回头对慕冰辞道:“少爷,您看赵师傅说的可行吗?”
慕冰辞愣愣望着老赵,似乎用了点时间才分辨出老赵说了什么,稍作考虑随即摇了摇头:“不妥。浙江在犄角处,与其他省份的联系,都被徽州切断。万一其他省份将领叛变,都攀附了慕岩秋,浙江就是被他们围着打。如果要投靠,最好的去处,自然是湖南。可惜我根本不认识湖南的将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衷心于爸爸。”
顿了一顿,慕冰辞艰难而执着地道:“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回去看看,家里现在的情况怎样了。我要当着爸爸灵牌的面问一问慕岩秋,他到底是不是做了这猪狗不如的事!他要说是,我直接杀了他给爸爸祭奠!”
老赵赶紧道:“小公子,您这太冒险了呀!您这单枪匹马一个,慕岩秋又怎肯让你近身?”
然而慕冰辞只是轻轻闭起眼靠在火车后座上,再也不肯说一句话。脑子里混乱地想着,他明明讨厌慕丞山,恨他有了慕岩秋这个私生子。然而那个人真的撒手人寰了,他居然也会难过。
三个人到徽州下车,正是凌晨时分。深山老林怀抱的地区,温度比上海要冷一些,这几日连天的凄风冷雨,十分迫人。没有帅府派人接车,三人只好租了村民的马车,赶往徽州城慕帅府。
从火车站到慕帅府有一条平坦的宽道,穿山凿洞,是慕帅在时,为了汽车行驶方便,专门派人修的。整个徽州地界,只此一条。但这时候慕冰辞回府,老赵却说不能走这条道,只因怕慕岩秋派人梭巡,还没回到家,就被枪杀在荒郊野外了。于是马车就走九曲十八弯的山道,绕道而行。
黎明前的寒冬山野,静得没有一丝活物声音。只有冷风飒飒穿透山林的哗然,以及山道上马车得得颠簸的摇撼。
一入徽州地界,老赵就显得有些紧张。这时候窝在车里,也不时地掀开车帘子看一看外头。慕冰辞从火车上就一直沉默,即不吃东西,也不肯说话,那螃蟹一样张狂的小公子,好像一夕之间成人了。慕阳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拉车的两匹马正得儿啵得儿啵地行驰,忽然漆黑的山林里迸出了一声响彻云冠的枪声,紧跟着一连串枪声乱七八糟射击起来。马匹受了惊,混乱嘶鸣起来,紧跟着就感觉到车身剧烈颠簸起来。同时崎岖的山道上噗通掉下去一个什么东西,发出了沉重的拖行声。
老赵惊恐道:“糟了!必定是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慕岩秋派人围剿来了!”
慕冰辞猛然睁开眼睛。一手撩开帘子,半身爬出车外一看,车夫已经被射杀,尸体正倒挂在车辕上,头部在地上拖行。车前挂了两盏风灯,这光线正好是枪手的射击目标,才倒霉了车夫直接毙命。
慕阳赶紧扑上去把慕冰辞拖回来:“少爷您疯了!快躲进来!”
而后山道上方响起了马匹奔腾嘶鸣之声,有人大喊道:“在那里!慕帅有命,活捉慕小公子!重重有赏!”
慕冰辞挣脱开慕阳半跪起来:“把风灯灭掉!让马车往前跑!我们跳车往下面的山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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