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柏舟一怔,而后恢复了清醒。泽风拓说得不错,现在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云柏舟握着银刃的手紧了一紧,他把手从泽风拓的手里抽出,缓缓站起了身。镜片后的湛蓝色眼眸恢复了沉澈,云柏舟举起淇奥,沉喝一声,长剑上淡去的光芒瞬间溢出,亮如白昼,照亮了整间仓库。
泽风拓吐出一口气,仰头望着白色光芒中高举长剑的男人,虽然眼镜遮挡住了他的锐利锋芒,但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气度。“别搞出太大动静,只要炸掉这座军火库就行了。”泽风拓感觉到云柏舟的怒气越来越大,不由得出声提醒,然而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乍起一片白芒。“云!柏!舟!”泽风拓的声音被接连的爆炸声掩盖住,再无声响。
泽风拓感觉自己被云柏舟直接摔在了车后座上,淇奥也被云柏舟给直接丢到了他的身上。泽风拓挣扎着要起身,一件风衣落到了身上。车门关上的时候,泽风拓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山坡下被炸为平地的军工厂,呼了一口气:还好他是在“风暴之眼”中的人,不然肯定跟这座军工厂一样被夷为平地。
“车钥匙给我。”已经坐上驾驶室的人向泽风拓伸出手,同样是灰头土脸,云柏舟却依然温文尔雅,泽风拓翻了个白眼一边掏车钥匙,一边暗骂老天不公。
云柏舟熟练地发动引擎,黑色跑车在山道上发出一声嘶吼,扬尘而去。山路颠簸,开车的人舍弃了平日的温雅,车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两百码,泽风拓躺在车后座上颠得难受,他感觉到自己得胸口上插入的那块弹片经过这几阵颠簸又被震进去了一点。泽风拓咬牙,艰难地攀住驾驶座的椅背撑起了身子,从后视镜里,泽风拓能清楚地看见胸口嵌入的弹片又深入了半截手指的长度。
“少帅……你能开慢点吗?”泽风拓脸色惨白,他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看见了转速表上的速度。如果转速表上可以显示五百码的速度,那此时此刻云柏舟一定能够开到五百码。
云柏舟手握方向盘直视前方,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我们炸了苍凛的军工厂,断了他的财脉。”
“咳咳……何止是财脉,你可能连他的命脉都断了。”泽风拓眉头拧起,刚才又传来一阵颠簸,弹片又往胸口里推进了几毫米,泽风拓不知道等云柏舟开下山还能不能活下来。
“那就更不能减速,这辆车的最大车速是多少?”油门已经踩到最大档,云柏舟还觉得不够。
“喂……我们身后并没有人追来,你可以放慢点速度。”泽风拓不得不指着自己的伤口,“弹片快划到我心脏了,还有……按照导航走,我先前就设置好了。”泽风拓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3章 叶姨
泽风拓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胸口上的剧痛即便让他躺在柔软床上也无法缓解。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受了伤的人却不懂得安分,紧紧是翻一个身,泽风拓就用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让你躺着别动你折腾个什么劲!”头顶上传来女人的斥责声,接着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泽风拓的肩膀上,疼得泽风拓倒吸冷气。
“叶姨……疼疼疼……”泽风拓眉梢挤在了一起,他用尽力气稍稍抬起头,一个年近四十的妖娆女人直接把一个玻璃杯和一板药囊丢到了泽风拓的脑袋边。
叶晨晨挨着泽风拓的脑袋边坐下,翘起修长的腿,摸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点燃,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知道疼就乖乖听话,叫你这几天别乱动的呢?”叶晨晨黛眉高挑,睨了一眼泽风拓。
“你又没说不能翻身。”泽风拓嘟囔了一句,塞了两颗胶囊进嘴,就着白水吞了下去。
叶晨晨拿过泽风拓递来的玻璃杯扬手就要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半杯水倒在泽风拓头上,泽风拓见状不妙,刚要挪头,又带动到了伤口,疼得整张脸都扭在了一起。叶晨晨“噗嗤”笑出声来,把玻璃杯丢在床头柜上,摇头说:“你啊,自小就不听任何人的话,叶姨是为你好,你这伤就只有靠你自己养,现在外面封锁戒严,请医生都别想。”
“这么快?”泽风拓心中一凛,军工厂被炸才过了不到一天,苍凛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能够从沧落直接赶来坐镇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叶晨晨吐出一口烟,泽风拓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泽风拓想什么叶晨晨都能直接看出来,何况她本就是沉沧安排在睢阳的暗桩,知道的自然也比泽风拓多,“苍氏家主被人暗杀受了伤,正在全城戒严抓人,有消息说是分家人干的,现在我们进出不方便。”
泽风拓点了下头,没想到苍玡居然还活着,他在被云柏舟送上车前询问过云柏舟有没有看见苍玡和小周,云柏舟摇头说不知道,泽风拓想苍玡和小周十有八九已经随着军工厂消失了,没想到他们居然逃了出来。
“云……送我来的人呢?”泽风拓不确定叶姨知不知道云柏舟的身份,下意识地隐藏了云柏舟的身份。
叶晨晨弹了下烟蒂,又吸了一口烟,眼睛里有亮光:“你说的是那个帝国少帅?”
泽风拓愣了下:“叶姨您知道啊?”
“哼,你以为不向上报我就不知道?”叶晨晨轻轻戳了下泽风拓的脑袋,像是教训孩子的母亲,无奈又心疼,“你啊,总是这么自作主张。谁让你去沧落了?谁又让你跟帝国少帅扯上关系了?”
泽风拓闷头不语,他自小是孤儿,叶晨晨一直像母亲一样照顾着他,泽风拓也早把叶晨晨当母亲看,叶晨晨责备他,他从不还口。
叶晨晨叹了口气:“叶姨不会说,叶姨也不会把他给交给沉沧,你放心吧。”
“谢谢,叶姨。”泽风拓抬头看着叶晨晨,一脸诚恳。
“别谢我,要是换成其他主事也跟我一样。”叶晨晨抽完了一根烟,屈指把烟头弹在了烟灰缸里,她又摸出了一根烟抽了起来,氤氲雾气缭绕,把妖娆的女人浅蓝色的眼眸遮挡,也遮挡住了女人眼底藏着的一抹伤感。
泽风拓看见了叶晨晨眼底隐藏的感情,他没有好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他没经历过,经历过的人又通通将它埋葬,既然已经被经历过的人掩埋了,又何必残忍地掘开?
“柏舟现在在哪里?”泽风拓记得在他昏倒前,云柏舟拼命地踩着油门,驾驶着墨隽的黑色跑车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狂奔,醒来后他就没看见过云柏舟。
叶晨晨眯了眯眼,挑起唇角:“在隔壁。果然是拥有云氏和泽氏灵魂的人啊,比你还要虚弱,居然还能把你扛到了我家门前。”
泽风拓神色陡变,他伸手握住了叶晨晨纤细的胳膊,紧张地问道:“他有没有事?”
叶晨晨一手打在了泽风拓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嗔道:“死小子你找打啊,也不看看是谁从小把你带大的,为了帝国少帅你是要叶姨的一条胳膊?”
“对不起,叶姨。”泽风拓赶紧放手,一脸歉然地向叶晨晨道歉。
叶晨晨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见到那小子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这辈子欠了他父母的。”叶晨晨从床边站起身,阳光在她脚边劈下一道光线,叶晨晨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到了泽风拓的嘴里,“他现在跟你一样需要睡觉,等你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他差不多也醒了。”
“叶姨你没骗我吧?”泽风拓叼着烟吸了一口,却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伤口被扯着疼,泽风拓刚松开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叶晨晨气得大骂:“我还是欠了你的!”
苍玡□□着上半身趴在床上,小周坐在床边正在给苍玡上药。他们刚与云柏舟和泽风拓分开的时候就发现了仓库地下的一个暗道,等他们想要叫云柏舟和泽风拓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冲进了狙击手的包围圈里,想要再冲进来那是绝无可能的了。小周问苍玡要不要去救那两个人,已经钻到暗道里的人坚决地摇了摇头,并且一把拽下了小周,盖上了暗道的盖子。两人在暗道里躲了许久,直到外头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小周确定四周再无人声才掀开了暗道的盖子,结果两人皆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原本一座隐藏在山坳中的军工厂凭空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苍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峻的小周面上的表情虽没有苍玡那样夸张,但眼中也满是诧异。
“如果我没受伤我或许会觉得是在做梦,可我受伤了,就是说我真的去过那里!见到过那座军工厂!对不对?”苍玡扭头问小周,一不小心扭到了筋,疼得他直哆嗦。
小周点头:“我们都见过,它只是消失了而已。”
“到底怎么消失的呢?”苍玡左右动了动头,确定自己的脖子还能动弹。
小周想了一下:“只有找到少帅和泽先生才知道了。”
“他们难道不是跟着那座军工厂一起消失了?”
“也许吧。”小周不置可否。
第24章 雪霁
一缕阳光破开氤氲的云层,穿过窗帘铺洒在躺在床上熟睡的人脸上,躺在床上的人羽睫浓密细长,冬日的阳光漏过羽睫中的缝隙,徘徊在睡着人的鼻梁上。泽风拓端着一杯牛奶,低头凑在云柏舟面前,熟睡的人卸去了全身戒备,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内,呼吸平稳温和,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猫。泽风拓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碰睡着的人,却被推门而入的人给打断了。
“让你端杯牛奶去喝,你倒喝到别人房间里来了。”叶晨晨半个身子倚在门边,逆光看着把伸出的手收回来的人。
泽风拓挠了挠后脑勺,对叶晨晨讨好地笑了笑:“叶姨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要对救命恩人涌泉相报么,”泽风拓晃了晃手上的牛奶,“我这不是来报恩了。”
“臭小子!”叶晨晨走到泽风拓身边,给泽风拓脑袋上送了一记爆栗,“我怎么跟你说的啊?他现在需要的就是睡觉,你不把他吵醒了就是报恩了!”叶晨晨拧着泽风拓的耳朵,恶狠狠地瞪着不安分的人,直接把泽风拓给拖出了门外,然后用钥匙把云柏舟的房门反锁,当着泽风拓的面把钥匙塞进了自己内衣特制的暗袋里。
泽风拓皱眉把目光给挪开,心说叶姨用得着这么防着他么,他又不会吃了云柏舟。
“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一点呆着。”叶晨晨转身就要走,快走至二楼楼梯口了,叶晨晨转过头见泽风拓还站在原地,叶晨晨一手叉腰嗔道,“还不快点!”
“叶姨你这样就不怕吵着他?”泽风拓不情不愿地跟上了叶晨晨的步子,一边喝着玻璃杯里的牛奶。
叶晨晨又瞪了一眼泽风拓,这小子从小就不会安分。
“你给我老实一点。”叶晨晨把泽风拓喝空的玻璃杯拿走,把刚做好的早餐端到茶几上。
泽风拓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铺洒进来,照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叶晨晨不仅长得漂亮,治伤手法也是一流,这才两日,泽风拓就感觉不到疼痛。从新年夜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虽然这栋屋子外面仍旧警铃不断,但是这间屋子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喧嚣。
叶晨晨住的是带院子的二层别墅小楼,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小院子里积了一层雪,从叶晨晨正好坐在落地窗对面看,入眼一片雪白。
“当初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在雪后初晴的日子,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这么干净空明,就像钻石一样。”叶晨晨给咖啡里注入炼乳,一边说。
泽风拓听叶晨晨这么说,从沙发上直起身,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雪,阳光落在雪面上,铺了一层淡橘色的轻纱,天空碧蓝如水洗,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叶姨,柏舟长得像他父亲?”泽风拓自小就听叶晨晨提到云柏舟的父母,叶晨晨也是沉沧内唯一见过云柏舟父母的人。
“一半一半吧。”叶晨晨喝了一口咖啡,眉头轻轻拧了下,她忘记放糖了。
泽风拓拿了块方糖丢在叶晨晨的咖啡里,捏着咖啡匙替叶晨晨搅拌咖啡。叶晨晨见泽风拓讨好自己,弯起嘴角,等着泽风拓先开口。
果然,泽风拓没忍住:“一半一半?”
“笨!”叶晨晨没忍住笑,手指点了下泽风拓靠过来的脑袋,“一半像他父亲,一半像他母亲。”
“……”泽风拓把咖啡匙一丢,把身体靠回沙发里。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摸不透叶晨晨的脾气。
叶晨晨见泽风拓意兴阑珊地倒回了沙发上,也不再打趣泽风拓,叶晨晨喝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甜度适中。“他长得像他的母亲,但是脾气随他父亲。”叶晨晨看了一眼泽风拓。
“他不是从出生就没见过他父亲么?”泽风拓问。
“那只是云芷兰那个女人对外的说辞,他父亲那样的脾气云芷兰拦得住么?”叶晨晨嗤了一声,她是在嗤笑云芷兰。
泽风拓眼珠转了几圈,他不了解云柏舟的父亲云宽绰,只能听叶晨晨说给他听。
叶晨晨也知道泽风拓不明白:“作为帝国第五顺位继承人,云宽绰跟其他人都不同,他出身于云家,不过……”叶晨晨抿唇一笑,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年近四十的女人忽然像是穿越了时光回到了二十多年之前,叶晨晨的眼眸灿若星辰,“不过他却喜欢音乐和演戏,哦,还有烹饪。”
泽风拓一愣,对于前两个爱好,泽风拓还能接受,毕竟那些都算是高雅艺术,出身于云家的人不爱弄权喜欢艺术倒也说得过去,至于烹饪……泽风拓想像了一下云柏舟站在炉灶前拿着锅铲翻炒的模样,虽然样子滑稽,不过对他来说还真是别有风情。
“喂,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叶晨晨用咖啡匙敲了敲咖啡杯,提醒想入非非的人回神。在自己回忆往事的时候,唯一的聆听者居然走神,这是对曾经的当红艺人叶晨晨的大不敬!
“叶姨您继续。”泽风拓回过神,替叶晨晨把喝空了的咖啡杯里又加了一杯咖啡,还不忘再放一块方糖。
叶晨晨满意地点点头,泽风拓这小子虽然不太听话,但是懂得对她察言观色,虽然沉沧的主事者们对泽风拓的评价是“不谙权术”,不过想想泽风拓这小子是最适合过市井生活的。
“他的梦想不是艺人就是大厨,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我是在陈述给你听。”叶晨晨板起脸说道。
“嗯,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泽风拓“深刻”认同。
叶晨晨撇了下嘴,平时的泽风拓和执行任务时的泽风拓完全是两个人,一个冷酷如刃,一个不羁如风。
“我们相遇是片场,他背着家里人偷偷跑进了片场,可谁都知道,一个帝国第五顺位继承人就算长得再普通,在媒体上只要露过脸,谁人都能立刻认出来。所以穿着龙套衣服的顺位第五继承人立刻被我们认出来,而他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只说了一句话。”叶晨晨看着泽风拓,意思是让泽风拓猜一猜云宽绰说了什么。
泽风拓翻了个白眼,他哪里能猜到云宽绰说了什么,何况云宽绰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叶晨晨有些扫兴:“他说,如果他来演男主角,这片子一定能够大卖。”
“噗……”泽风拓没憋住笑,云宽绰也是一个不能用寻常思维来理解的人。
叶晨晨瞥了眼泽风拓,脸上的表情是“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反应”,她搁下咖啡杯,正色道:“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跟你的反应一样,一个帝国继承人,就算再烂的剧本拍出的片子也能大卖。不过他第二句却让我们吃了一惊。”
“他说什么了?”泽风拓也好奇。
“他说他的演技一定能够让导演选他。”
“真臭屁。”泽风拓说。
第25章 当年
叶晨晨一脸好奇地看着一身褴褛衣衫打扮的云宽绰,笑得花枝乱颤。虽然脸没有被修饰过,但那一双漆黑的瞳仁亮如星辰,叶晨晨觉得云宽绰的眼里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浩瀚宇宙。
“云少,这……”导演站在云宽绰身后,云宽绰的要求实在为难,在沧落,谁都知道云家的老太太一手遮天,云宽绰更是老太太最心疼的小儿子。从云宽绰出生,云芷兰一直把云宽绰带在身边,教习各种礼仪,然而这位温润的小公子居然会出现在拍摄现场,并且说自己能演男主角。导演不敢忤逆这位小公子,更不敢忤逆云老夫人,正一筹莫展之时,云宽绰倒是给了导演一颗定心丸。
“你放心好了,母亲已经答应我可以在沧落随便活动半年,给你们拍一部戏不成问题。”云宽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没在尘世中打拼过,脸上洋溢的是探寻的光彩,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