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已经二话不说就告诉了。
灵宝道君慢慢悠悠放下茶杯:“这事儿,你何须来讨我的主意。”
镇元子没说话。
灵宝道君也没等着镇元子的回应,只自己说了出来:“我在天庭就是个说了不算的傀儡,别人要在我禹余天开法会我都没法子说个不字,对外界之事也是一无所知,若是胡乱给你出些主意,反而坏了你的事儿。”
一听这话,镇元子也是不知道说点什么才能安慰一下自家好友的分身,好半天,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灵宝道君肩膀。
“……会好起来的。”
灵宝道君相当无所谓地一笑:“不必如此,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也懂,如今既然我才是那个寇,本体在紫霄宫都已经那么老老实实地做阶下之囚了,我当然也该老老实实在天庭做傀儡。”
镇元子看灵宝如此,只能是长长叹了口气。
“回去吧。”灵宝道君一说这话,自家也觉得没趣起来,“替我多好好看悟空两眼……”
镇元子点头。
目送镇元子离开禹余天的灵宝道君长长打了个哈欠,也不去打坐练气,转身便去春困夏乏秋打盹了。
——
清微天
一片寂静之中,老子和元始暗搓搓听着灵宝道君那口口声声的“说了不算”、“一无所知”、“阶下之囚”、“傀儡”,脸色都没见得有多好看。
老子幽幽道:“他发现了我们在偷听,镇元子也是说给咱们听呢。”说到这,声音又转黯然,“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得这么着……”
元始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他们才是亲兄弟,可如今,人家灵宝对镇元子那脸色都比对着自己好看。
不过……玉帝派去的天蓬元帅……
元始不得不在心底里多记了一笔账。
第40章 推倒人参果
五庄观
前脚,唐僧还在念“我若气死谁如意”,后脚,唐僧这个小暴脾气,还是没忍住给悟空传了个音:“什么玩意儿!镇元大仙到底是怎么忍了这么两个徒弟这么些年的简直不能理解!清风明月真的不是在公报私仇?”
这话当然也只能给悟空传音了。
但是问题是……悟空听了也有点懵逼啊……
公报私仇?
仇在何处?
你们当年偷果子的时候到底对清风明月做了什么?
然而悟空也知道,问了唐僧也不会说的←_←
为人师表,必要的面子还是要有的嘛……
何况现在唐僧根本没有给悟空问的机会,只是咬牙切齿恨声道:“悟空你给个底线吧,所以他们还需要胡咧咧到什么时候?天荒地老等镇元子回来么?镇元子给你传音到底都吩咐你做了什么,赶紧地把程序走完,我再听清风明月骂一会儿我自己都要忍不住动手了!”
悟空对自家师父的那小暴脾气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然后他传音过去:“镇元子大仙其实也没有强制我做什么,只说了,若一切与他所料不差,走到偷了人参果又吃掉了的地步的话,我可以有两个选择。”
唐僧抬抬眼,示意悟空接着说。
“师父您并不想现在就掀开八戒是天庭之人的事儿,对吧。”
唐僧垂下眼帘,算是认了。
确实这也不是发难的时候,留着这样一个人在取经人队伍里面,本也是为了让玉帝放心,让他有一种“你们做的所有事情其实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的感觉,如此,才最有可能灯下黑的做一点事情。
反正就八戒这样子,也折腾不了什么。
若是现在就开始发难,八戒固然是待不下去,天庭若是换了一个心思更深的,那岂不是麻烦大了?
悟空这才道:“所以镇远大仙给的选择一,是被清风明月骂到半夜他们骂累了离开我们连夜走掉。这样的话八戒许会以为您这辈子是个懦弱不敢发难,连自己徒弟都护不住,只能低头随便被骂却不肯承担责任的猥琐小人,今后取经路上,他自然会把您当一个猥琐小人去对待,镇元子大仙让我提醒您一声,若如此,请务必从始至终,保持懦弱和猥琐。”
唐僧:……
咳咳,唐僧当然是拒绝的。
一来,演戏这种事情来个一次两次的是情趣,演久了之后自己可能真的入戏太深变成猥琐小人的,这样根本就得不偿失。
二来,唐僧虽然被法明教的不至于不懂世上所有的弯弯绕,但是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内心还以为自己是截教弟子的御弟哥哥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更喜欢正面怼的,毕竟那样比较爽也比较符合他的个人风格。
所以,唐僧相当郁卒地问了出来:“二是什么。”
“推倒人参果树。”
唐僧:啥?!
悟空这才解释了出来——
推,当然不是真推。
镇元子临走前给了他一个符咒,具体效果就是如果悟空决定选择推倒人参果树的话,把符咒往树上一贴就是,自然而然会出现树被推倒了这一幻象,且伴随着的会是“轰”的一声,绝对逼真。
到那时候,他们师徒打晕清风明月也好,趁着清风明月睡着连夜跑路也罢,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情了。
并且镇元子也有告诉悟空,其实选择二是更加合理的。
毕竟全天下都知道齐天大圣受不得委屈,被清风明月骂了这半天当然会三尸神暴跳,一定会对五庄观或者人参果做那么一点什么,做完了之后怼平了清风明月然后跑路,齐天大圣肆意妄为的形象就暴露无遗。
且同时,取经人什么也不说甚至是道歉都没有,对五庄观做了点什么之后自知赔不起,于是还是暗搓搓跑路了这样的性情这样的担当,也是卖弱卖怂的一大关键点。
至少,就这样一个没有半点血性做了不认只知逃避的取经人,玉帝有理由认为,前头路上各种艰难险阻,随便用点手段就能磋磨干净他身上的所有坚持去取西经的心思。
如此,取经不成,自然玉帝陛下算无遗策,佛门不能东进,天下大同。
至于人参果树被推倒了之后镇元子是会看在曾经的多宝现在的佛祖份上只是让悟空想点办法把人参果树栽回来,还是会干脆一点血性一点从此与西方决裂,反正对玉帝都没啥坏处嘛。
人参果树即便是最后没救回来被毁掉了又有何妨?
反正镇元子又看不上他们,这些年来玉帝加王母一共也就见过俩人参果——
一个是海外三仙拿来给王母贺寿的,一个是八戒孝敬上去的。
前者是镇元子曾经看海外三仙看顺眼了顺手送他们的,只是海外三仙转手就哪去给王母当生日礼物之后,镇元子就与海外三仙没太多来往,最多也就是表面功夫了。
后者不提也罢。
总之既然是这么个情况,人参果又不会出现在他们案头,那树倒与不倒,与他们何干?
听了悟空解释,唐僧心底里实实在在是有些郁卒的。
镇元大仙咱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两个主意有哪一个是体现了取经人是个有担当有决心的吗?
你这最多就是第一个主意连悟空一起黑,第二个主意把悟空摘出去然后我依旧是软弱无能任凭被骂……
然而唐僧到最后也只能是瘪瘪嘴,不得不承认取经人不能太强大免得惹来更多的麻烦。
现在卖的越弱,取经路上难度越小。
唐僧郁闷地传音:“推树去吧。”
然后骂一百遍镇元大仙。
这才引出了清风明月借口说个什么怕是数错了冤枉了唐僧,巴巴去看了看人参果,这才发现五庄观灵根被断,只能咬牙给唐僧师徒吃了一斋,锁了门开了五庄观中所有阵法,骂了两句“害馋痨,偷嘴的秃贼”、“怎么就推倒了我人参果树”,等镇元大仙回来,才做计较,自去吃饭。
而被锁在屋子里的唐僧,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开始埋怨悟空:“你个猴头,偷果子被他骂两句就算了,怎么还推了人家的果树?你自己说说,如今倒是如何开交?”
已经第八百遍感叹取经套路深,刚刚给小白龙递了那个给他特地留的人参果的悟空赶紧直白地抖下文:“师父,等夜深了,我们走了就是。”
和清风明月大打出手并非悟空所愿,当然选的会是暗搓搓跑路这个选择。
悟空和唐僧自己在演戏,倒是沙僧老实人,一本正经开口了:“师兄,这几层门都有锁,我们怎么才出的去?”
“莫慌,老孙自有办法。”
八戒冷笑:“那当然了,齐天大圣有七十二般变化,随便变成个小虫子就飞出去了,倒让我们这些不会变的在这受罪。”
悟空现在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特么有说过让你们在这儿我自己潇洒去?
我要是愿意自己潇洒我连人参果都不会记挂着你的!
不过现在的悟空也终于理解了,佛祖在说出金蝉子是一个懦弱性子之后,为什么会认为这一路上他会比较辛苦。
——这样的挑拨对现在这个师父是没啥用,可要是挑拨的对象是懦弱胆小关键是也没啥本事的金蝉子……
那是个什么结果就很难讲了,即便这次能过去,今后天长日久的,谁知道师徒之间关系会变成什么样的画风,会不会最后矛盾爆发他被赶走。
万幸师父换人了。
不然还真累死个猴!
悟空还在自己琢磨着呢,唐僧倒是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隐隐有些威胁的味道:“他不会留我们在这顶缸的,若是悟空你当真孤身走了,我就念起菩萨送我的那旧话儿经来,我倒要看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八戒本是低着头,如今终于眼底闪过了些许“原来如此”的光。
取经人虽然有些法力但现在看来也是低微的很,能制住菩提祖师最得意的弟子,那必然是有点佛门给的手段。
多半就是那个什么旧话儿经了。
以确认为目的,八戒还是试探地问道:“师父,佛门何曾有过什么旧话儿经?”
悟空咬着牙,摆了一张苦瓜脸解释出来:“师弟是不知道啊,我头顶上的这个金箍是观音菩萨所赠,师父哄我戴上了就再也拿不下来,菩萨又送了师父一卷一旦念动,我就头疼的不行的紧箍咒,就是那个旧话儿经了。”
说到这,悟空又是一脸认真地对唐僧道:“师父莫念,我保证咱们一起出去就是。”
这才有了师徒几人半夜跑路,悟空连夜回去给清风明月名为“放瞌睡虫让他们睡上几个月”,实际上是去给清风明月道谢,然后慢悠悠接着去取经,却被镇元子捉回来,悟空上天入地寻了一番“医树的方儿”,闹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人参果树怕是要完之后,才请来了观音菩萨。
菩萨毕竟比镇元子都矮一头,也没看出来镇元子那树上其实是有个幻境,只老老实实用了杨枝甘露暂且试试,镇元子这才暗搓搓撤掉了树上的幻境,又打了十个人参果做了个人参果会。
皆大欢喜。
而在凌霄殿得到了“天庭神仙用尽手段尚且救不活人参果树,倒是佛门菩萨一来便万事妥帖”的消息之后,到底那天摔了多少琉璃盏发作了多少宫娥侍从,骂了多少句“镇元子这个老匹夫,人参果给谁不好非得办那什么劳什子果会便宜了那些混账!”,那也是只有玉帝自己知道了。
灵山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的佛祖慢慢站起身来,远远看着五庄观的方向。
好半晌,只是嘴唇微启,话音不闻。
才送走了唐僧悟空一行人的镇元子耳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前辈高义,晚辈无以为报。”
多宝到底不是不知好歹之辈。
这么一折腾,第一轮唐僧师徒得了六个,第二轮又打下来十个做了人参果会,这九千年结出来的三十个果子,竟有一大半都砸到了唐僧师徒身上,涨的倒是佛门声望,损的全是五庄观的威风。
镇元子嘴角一勾,拂尘一晃悠,也用莫大法力传音过去:“不必,反正这些年截教都不在了,也没个人来偷人参果,放着也是放着,索性送了取经人也是一场造化。贫道知你所谋甚大,能帮一把,就尽量帮一把吧。”
打国际电话的多宝一听这话,面上固然还是那个身为佛祖的悲悯慈和的微笑,却还是合上双眼。
两滴水珠轻轻掉到了地上。
如今,都没人去偷人参果了,我这做大师兄的,想罚一罚你们,却连你们人都找不着了。
多宝最终只传了个音:“多谢前辈。”
第41章 吃饭的信仰
镇元子那边,听多宝声音不对,心里也是恻然。
却也不好再在这种事情上多说,只换了一个严肃的口气,道:“灵宝道君那边有些事儿,我需得告知于你。”
多宝心里一跳。
他自己……其实也不是不知道灵宝道君便是老师分身,或许从灵宝道君那边联系通天会更加容易,但知道归知道,却去不得禹余天。
因为太清玉清不允。
他们自己对当年所作所为心里有愧是一回事,而一直在防备着对他们满满都是恨意的上清一脉,是另一回事。
这些年哪怕是现在的斗姆元君曾经的金灵圣母,都不被允许自己去禹余天单独找灵宝道君说话。
金灵尚且不行,何况是到如今另投他门的多宝?
说起来,眼见着多宝在西方势大,却没见着玄门气运有被多宝转回玄门的意思,佛教发展愈发兴盛,渐渐有万家生佛之势,俩圣人当然是有想过赶紧杀了多宝且魂飞魄散之,免得养虎为患的。
有这个想法其实也正常,手中棋子没用了,下棋的人当然会选择干掉这枚棋子。
可是这时候的慈航普贤一流已经是干不掉多宝了,再撺掇圣人之下第一人孔宣和多宝打一架……
到最后,多宝还神特么的赢了。
俩圣人觉得自己远远低估了那个曾经在桃园颓废度日的囚徒多宝。
而太清玉清也试过撺掇一番接引准提,然而更加惊悚的事情是,接引准提居然是护着多宝的。
仿佛多宝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总之吧,等太清玉清发现情况有变的时候,已然是“我看不惯你但是也干不掉你”了。
干不掉可以防备。
于是,多宝曾经投帖子想请灵宝道君来西方的盂兰盆会,来倒是来了,元始老君却是陪着灵宝一块过来的,对外展示了三清本为兄弟的这一客观事实,愣是没能给多宝单独找灵宝道君说句话的机会。
而玄门自己的法会,若是请了多宝过去,必然是三清联袂出席,而任何灵宝道君有可能会孤身出现的场合,都是多宝与截教妖孽禁止入内的。
为了不触怒两位圣人免得灵宝道君受委屈,多宝也是相当乖觉地不再出现在任何灵宝道君可能单独出现的场合,而灵宝道君也并不想给多宝惹麻烦,反正菩提作为另一个分身已经是见过了多宝,他灵宝见与不见的,也已经不影响什么了。
更何况即便是对玄门施压强行见到了灵宝道君,他们说的一字一句都会被听到,那如此,强行见面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天大会时看上一眼对个眼神,确认彼此安好罢了。
也正因如此,灵宝想传话,也只能走点镇元子之流地路径,还只能偶尔走。
多宝将思绪慢慢收回来,只道:“您说。”
“你老师自行掐断了他与灵宝道君之间的联系,具体你老师在图谋什么便是灵宝自己都不知道。”镇元子迟疑道,“这事儿他并未告知玉清与太清两位,那两位圣人还以为道祖又在责罚你老师。我说与你知,也是希望今后若突然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至于太过惊慌。”
多宝下意识地点头,然而点完头才想起来镇元子也看不到。
遂传音:“此事晚辈心里有数,多谢前辈。”
镇元子闻言也不再多说,只最后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断掉了自己与多宝之间的联系。
断了联系之后,多宝抬头,看了看三十三天外紫霄宫所在的方向,脑海里面那些传道授业解惑的影像来了又散,走马灯一样,晃的人眼睛生疼。
这么一疼,就特别容易分泌点液体出来缓和眼睛的不适。
多宝最后还是低头,揉了揉眼睛。
也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大师兄。”
多宝回头。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正冲着多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