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勤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需要被监督的,都是不能掌控自己的人。你的自尊,让你讨厌被人掌控。”
王钺息没否认。
顾勤摊开手,“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没有理由拒绝。我不会去掌控你,只是在你所希望的轨迹里,帮助你走得更好。而你,难道因为被我敲打了几次就连自己要走什么路都不能选择?”
“当然不是。”王钺息终于开了金口。
顾勤笑,“所以,可以认认真真地叫一声老师了吗?”
王钺息只是起身,默默收拾桌上的餐盒。
顾勤伸手,“啪”的拍了一下他屁股。
王钺息有些别扭,却没躲。
顾勤大爷似的坐着,任由他收拾,“嗯?”
王钺息将那些纸盒子叠在一起,装进垃圾袋里,要开门的时候才小声道,“某种程度上,我不拒绝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可能。”
顾勤笑得志得意满,像一朵开得正盛的莲花。
王钺息却偏过了头,在闪身出门的那个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您不是总觉得跟我斗其乐无穷吗?您选中了我,我还没有认定你呢?能不能真正征服我,拿出你的本事来吧,顾老师。”
校园的生活丰富多彩,校园的生活也乏善可陈,在王钺息和顾勤的关系推进了的这一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大概是顾勤乾纲独断的处事方法震慑了这群优等生,本来因为新换班主任的浮躁气息被平下来好多。顾勤等待了整整一个月才烧的第一把火还是很旺的,至少,这一周里没有任何学生以身试法漏交迟交作业,也没有任何的课代表敢漠视顾勤的态度。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平稳运行的,有人说,班主任工作的成绩就在于班级平稳地运行下去。
这一周,顾勤做了成语熟语的专题,每天一篇文言文,课内课外插开,又进行了一次小测,王钺息的表现都很不错,除了扎实的积累之外,绝对无可挑剔的态度也是他稳居第一的原因。因此,吹毛求疵如顾勤,对着他142分的试卷也露出了微笑,作文给了56,错了的那个选择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题目本身设置的问题,另外扣的一分是一个语言表达上的小瑕疵,对于语文这门课而言,考成这样如果自己还要再揍,说什么是为了下次能更好,不用王钺息说,顾勤都会觉得自己有病。
所以,王钺息的这一周无比愉快,尤其是,父亲要从佛州回来了。
康君挽着王致的胳膊从芭蕾舞剧院走出来的时候,还沉浸在剧情里不能自拔,她用接近耳语的声音向王致宣泄着她适才没有来得及释放的情绪,王致如同任何一个不感兴趣也懒得挑剔的男人,只是静静听着。
大概觉察到了王致不置可否的态度,康君很快换了话题,她一向是个聪明的女人,更何况,又那么愿意为了眼前的男人低进尘埃里。
康家和王家的交情不算太近,可几乎那个阶层的人都是听着王致的名字长大的。他是百年世家的继承者,也是那个圈子的孩子王,更是母亲和女佣叮嘱着的见了面一定要避开的混世魔王。王致三四岁的时候就领着一群二世祖们祸害四邻,七八岁的时候就带着同样的一堆小屁孩干翻了开超跑的年长的世兄们,十二三岁的时时候,已经在名利场里称王称霸了。他最爱玩的时候,所有的富二代权三代们都以骑着机车跟着他沿河兜风为荣,足迹所到之处,一阵血雨腥风,因为他排行第二,人又有股子二劲,人称,放狼的孩子王小二。就算比他大的,见到他也得毕恭毕敬地叫一声二哥。
那时候的康君就想,王致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于是,她怀着无比的好奇去接近,去看,从此,一见王致误终身。
她十四岁爱上他,可那时候的他已经娶妻生子,他很爱他的妻子,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长辈们都说,他是一匹野马,而蒋元就是他的笼头。康君曾经躲在钢琴背后偷偷看他和蒋元说话,他抱着他们的孩子,连呼吸都是温柔的,望着蒋元的眼神足以让任何女人嫉妒得宁愿未曾活过,他们是神仙眷属,即使年少无知的自己口无遮拦说过要嫁一个二哥那样的男人,长辈们也只觉得是小女孩幼稚的玩笑。康君是早慧的女孩,她早都知道在王致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女人的角落,可是,她愿意活在自己的角落里,默默欣赏这个男人。
可惜,郎才女貌,琴瑟和鸣,一切太完美,完美得连上帝都要嫉妒。
康君16岁那年,蒋元走了,人夫成鳏,幼儿失恃,坚强如康君,每当想到那个男人失去了他今生最爱的女人都痛得不能呼吸,可再想到那个女人不是自己,又莫名其妙的难过起来。
王致从没想过续娶,他在整个圈子都放了话,“要进我的门可以,先做绝育手术。”
康君心疼的同时,又有一些嫉妒,还夹着一些窃喜,她穿着美丽的裙子应付一整场无聊的宴会,只为了能够看到他一个不再落寞的影子,只是,哪怕他一手抱儿子一手执酒杯,他的目光也从不停留。
康君曾经一次又一次地看,默默地看,低到尘埃里,她许愿,苍天诸神,如我所愿,二哥,你能不能等我长大。
她十八岁那年鼓起勇气向王致表白,王致将她的疯狂告诉了父亲,她被关了整整一个月。
康家的独女多金贵啊,王致就算再优秀,也不值得康家的继承人做他的续弦。
于是,康君开始了不屈不挠的斗争,这场斗争最为悲苦莫过于,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她放下了天之骄女的骄傲,偷偷加入王致的公司,从小文员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当她擦着最爱的奇域东方意气风发地站在王致面前时,王致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抬眼,“我说过了,不会给王钺息找后妈。”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拨了电话给人力资源部的主管,“总经理助理这样的位置选人也可以如此谨慎吗?下个月不用来了。”
康君绝不是个会屈服的人,终于,她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站到了王致身边。
盖恩斯维尔的风有些冷,康君打了个寒噤,王致顺手指着旁边的一家小咖啡馆,“冷了,去坐一会。”
他没有为蒋华以外的女人脱下自己外套的习惯,康君早在七年前就知道了,正如他对所有的商务伙伴介绍自己,称呼都是partner,不是wife,甚至,连lover也不是。
康君笑了笑,“明天就能回去了呢,挺想小息的,二哥,咱们带什么回去呢?”
王致淡淡的,“你已经买了不少东西给他了。”
“那怎么一样。”康君又掰着指头算开了,“太忙了,根本来不及去迈阿密,要不然带四巨头的签名球,小息一定会高兴的。还有贝壳,只是男孩子却不喜欢……”
王致安静坐着,任她喋喋地说,等看她终于喝完了那杯摩卡,才淡淡道,“还冷吗?”
康君明白,这就是要走的意思了,“已经好多了。”
王致起身,两个人去停车场开了车,回去。
打点行李,准备明天的行程。
王致系好了安全带关闭手机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一个有些期待的微笑,“回家了啊。”
康君附和,“是啊,小息一定很期待呢,回家。”
王致摇下了椅背,闭上了眼睛。
闭路电视里父亲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王钺息高兴地亲自去迎,他知道经过漫长的飞行,父亲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长长的不被打扰的好眠,被子都晒好了呢,枕套还有空气和阳光的香味。
“爸,床已经铺好了,先睡一下吧。这一周家里挺好的,文叔很照顾我,新老师对我也不错,一切都适应,小测考得不错。”父子俩一直是聚少离多,哪怕少年老成如王钺息也忍不住多说两句。
“小息一向都是这么优秀的,我们一点儿也不担心呢。”声音甜美而真诚。。
王钺息终于看到了父亲身后还有一个人,他放开了正要帮父亲提箱子的手,快步去接康君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低下头,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康姐姐。”
谈成了一笔大单荣归故里王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直等将王钺息和康君都甩开了五六步才打了个呵欠,“那些不用收拾了,给你何叔打电话,送康姐姐回去。”
王钺息亲自送了康君上车,又将那些带回来的礼物打点好了才去父亲房间,王致洗完了澡出来正在擦头发,看到王钺息顺手将那条洁白的ABYSS&HABIDECOR交给他,自己舒服地靠在逍遥椅上,闭目养神,任由儿子伺候。
王钺息替父亲擦完了头发,仔细听着父亲呼吸的声音,确定他并没有睡才小声道,“爸,要不去按摩床上躺一下。”
王致懒得张开眼,“就这样按,随便按一下就行了。”
王钺息轻声道,“这样半靠着按不准位置的,飞了十几个小时,早都累了。”
王致虽然是少爷脾气,对儿子还是不错的,于是,懒洋洋地站起来去按摩床上趴着,才一趴下就吩咐,“不要叫醒我。”
王钺息心道,那怎么行,俯卧对身体不好的,于是,边小心地替父亲揉着肩胛,边小声和他说话。
“这次出去挺顺利的吧。”王钺息小声问。
“嗯。”
“酒店还住得习惯吗?”
“都那样。”
“有康姐姐照顾您我也放心了许多。”
“说不上。”
“这次回来得好一阵子才出去吧。”
王致终于有了一个长点的答案,“你是铁了心的不让我睡。”
王钺息声音有点委屈,“好长时间没见爸了,想和您说说话。”
明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王致还是难过了。自阿元走后,一直是父子两个人。他和蒋元都不喜欢要人打扰,平时几乎不怎么用佣人,王致想到自己和儿子一样大的时候都是呼奴使婢的,现在王钺息什么都要自己动手,也觉得有些亏着儿子了。只是他一直想着,男孩子要养得糙一点,再加上,王钺息是他和发妻唯一的骨血,自然更希望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更不会惯着他养成一个纨绔。
“这周打了几次球?”王致问。他问儿子很少问学习,他进门的时候虽然乏着,但儿子的每一句话绝对都是认真听的。这小子跟自己一样,傲着呢,他能说一句考得不错,那绝对是非常好了。再说,王致一直觉得,学习学得并不是语数外理化生那几门课,而是培养一种学习习惯,学习一种学习能力,儿子考第几,他是不太在意的。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儿子从来没考过第二。
“两三次吧。换了新班任,抓得挺紧,功课上比较忙一些。”王钺息知道,父亲是有和自己聊天的兴致了。
王致心道,这种空降兵来了附中这种名校,估计是要烧上三把火的,没劲死了,带孩子,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就瞅着突然紧了弦立威呢?到底是年轻小子,别看特级不特级的,还是嫩。不过,姚老师说了是个很有个性和思想的年轻人,再看看吧。
关于儿子新班任的事,王致懒得去查,第一,他相信附中这种百年的名校,不可能把最好的班当人情送给不行的人;第二,他相信姚老师;第三,也是更重要的,他信任他儿子。他王致把儿子培养的这么优秀,还用亲力亲为去调查人家班主任?
“适应了就好。”王致只说了这一句。他是绝对不会像文昭他们似的,孩子一说老师不好就给学校施压换人。上学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学校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人际关系,你连个老师同学都处不好,将来怎么混,怎么把家业交给你?所以,他虽然也会对顾老师的手板教育有所微词,但绝不会给儿子惯这个毛病。
“爸什么时候有空了,咱们打一场?”王钺息真诚邀请。他最喜欢和父亲打球了。
“打什么?”王致问。
“打就咱们两个人的。”王钺息道。
王致笑了,“打羽毛球是我欺负你,网球吧。”
王钺息无奈,他爸那超人体能,打什么不是欺负他啊。
王致也喜欢陪儿子玩,王钺息年纪不大,他也没有在体育这方面着力培养过,一切都是看他的兴趣,可即使是这样,以他多年锤炼的专业眼光看,也是相当有潜质的了。他可得看好了,不能让那几个小子看到,拐带他儿子打球去。“赌什么?”他每次和儿子玩,都要有彩头的。
“赌给爸洗脚。”王钺息道。
王致反手弹了儿子一下,“跟我闹呢是吧。”只要他在家,儿子指定每天给他洗脚的,还赌什么。
王钺息道,“那爸说吧。”
王致道,“你不是一直想学开飞机嘛,要是能撑到抢七,下个暑假我教你。”
王钺息不满道,“下个月要放的是寒假。”
王致笑了,“一直到下个暑假,都有效。”
“好!”王钺息可高兴了。“我要是输了,就再给爸烧一个瓶子。”
王致绝对明察秋毫之末,一下就抓住了那个“再”字,“给我烧了个什么?”
王钺息不好意思了,“给您供梅的,还没烧出来呢。”
王致很有兴致,“送出去了吗?给我看看!”
王钺息道,“已经送走了。”
王致一下子就要起来,看不到坯胎,看看土也行啊。
王钺息还能不知道父亲,小声道,“工房都收拾好了。”
王致很是遗憾地重新趴下,“我上次见文昭那有几个小陶俑挺好看的,这次要还是吞烧鹅出局,你就给我烧一套。”
第五章 都是好孩子
王钺息在一个开心的陪伴父亲的周末之后回了学校,王致公司里还有一些后续的事务要处理,王钺息也回到了简单忙碌的生活。周一的语文课,课前演讲让他的心情很不好,那个同学背的是《项脊轩志》,尤其到最后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哪怕算是很坚强的男孩子,王钺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早晨的三节课,情绪始终闷闷的,一直到第五节体育。初三因为要体育测试的关系,一周还是有三节的,今天依然不人道,练的是一千米,附中的学生相较于其他学校,体能还算不错的。可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奥班的好些孩子,一到操场就像把一只小羊扔进了狼窝,四百米的塑胶场地,还没有跑足一圈就已经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了。王钺息因为从小就和父母一起远足、爬山、露营什么的,再加上每天早晨还会陪王致跑上那么半小时,区区一千米倒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很奇怪,才分了组,顾勤居然也是一身耐克下来了,看惯了他的土豪装扮,王钺息莫名觉得这么一穿还挺亲民的。顾勤和体育杨老师打了个招呼,自己也站上了跑道,莫名的,王钺息觉得他是因为自己。
起跑的时候,两人都站在了队伍的末尾,王钺息有种被人看穿了心肝脾肺肾的不舒服,无言地看了顾勤一眼,又拧过脸去了。
顾勤也不说话,等队伍起跑。
两百米以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到了第一梯队,王钺息扫了顾勤一眼,开始加速。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顾老师加油,王钺息加油,王钺息加油,顾老师加油!”虽然顾老师人缘不错,但还是给王钺息加油的人比较多一点。
王钺息又提了百分之二十的速度,他一直是有余力的。
王钺息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那就是专注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忽略其他,如今,耳边全是风的声音,王钺息已经忘了顾勤了。
他渐渐地放松自己,让自己飞起来,那种奔跑起来好像长了一双翅膀的感觉,太美,太惊人。
美到向来心无旁骛的人也会分神,他还记得那是自己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他去爬山,他可能还没爸爸膝盖高吧,就要背着自己的小水壶帮妈妈拿水杯了,爸爸说,王钺息是男孩子,要照顾妈妈。那时候自己张开双臂跑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妈妈,我长出小翅膀要飞起来了。”
蒋元看着儿子像只张开翅膀的雏鹰一样,笑得一脸温柔,“那小息可要快点长大。”
王钺息想,小时候的自己可真傻啊,那么高兴地点头答应着,“那我要快快长大,然后让妈妈坐着我的背飞到天上去!”
“那爸爸呢?”蒋元循循善诱。
“爸爸笨,只有两只手,没有小翅膀。不过,小息会牵着他的。”王钺息陷入了迷茫,“那我要长得更大一点,像大飞机那样大,妈妈和爸爸才能都坐在我背上。”于是,王钺息大声对父亲喊道,“爸爸,你要保护好妈妈啊!我会飞得好高好高的。”小孩兴奋地连水壶都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