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红盖头的遮挡,傅子芩微微垂着眼,不知看向何处。
司离枭挥退左右,定定地看着傅子芩,心中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充满。自打与穆晰舫谈过话,障在他眼前的迷雾终于尽数散开。他仿佛回到了刚遇见傅子芩,单纯看着这人便会欢喜的时候。傅子芩的一举一动,即便是生闷气的模样都让人觉得可爱无比。
哪怕是生闷气。
司离枭看着一脸呆滞的傅子芩,心中有些忐忑。让这人变成这副模样的是他,不知何日这人才能敞开心扉。
“站了一日饿不饿?”司离枭将瓜果抬到傅子芩面前。
傅子芩傻傻地坐着,连余光都没有瞟一下。
司离枭无奈放下瓜果盘,理了理衣衫下摆坐在傅子芩身旁。
“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你就没有一丝欣喜?”司离枭像个孩子似的问。
见傅子芩毫不应答,司离枭叹息了一声搂过他的肩头,“时至今日你就别再生气了,往事如过眼云烟。而我们还有华宁、弈恒、弈昂和知仪,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和好如何?”
司离枭摇了摇傅子芩的肩膀,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傅子芩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唯有红烛将那双眼睛映出了一丝火光。
司离枭将傅子芩的外衣除去,小心地扶着他躺在榻上。其实傅子芩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直都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司离枭很久很久没有近他的身。但今日不同,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夜,无论如何也该洞房。
司离枭跨坐在傅子芩之上,俯身去吻他的唇。摩挲了半晌,傅子芩似乎有了些神智,微微启唇让那探索的舌尖滑入他的口腔。司离枭精神大振,更为卖力地抚触他的肌肤。温柔而又霸道地,入侵他的一切。
司离枭做了一个梦,一个即使在沉睡中也清楚这绝非事实的梦。
父皇用银筷沾了些酒,笑眯眯地喂到他口中。母后见了大怒,急匆匆走来将他抱走,埋怨道:“枭儿还多小,你就喂他酒吃?!”
“枭儿是要做帝王之人,这么点酒不妨事。”父皇嘿嘿地笑了笑。
母后剜了丈夫一眼,将儿子放在矮凳上。婢女端了一碗莲子羹来,母后便接过,用小勺舀了一些放在嘴边吹凉,才笑着喂到他嘴边。
“枭儿,啊——”
母后的眉眼宛如嫩绿的柳条一般弯着,是他从未见过的,春日一般的笑颜。
转眼,母后的脸却忽地狰狞,双目血红地瞪着他。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匕首闪着银光,猛地朝他的胸膛刺去!
“啊!”
司离枭在剧痛中醒来,一掌将眼前之人击飞。
“护驾!快护驾!”近卫闻声而入,将行刺之人拉开。
宫女哆哆嗦嗦地提着灯笼入内,司离枭才看清插在自己胸膛之上的是一把灯座。比起刀剑,灯座要钝得多,加之恰巧插到了他的肋骨未能触及心肺,这伤口其实算不上致命。
可是疼啊,司离枭费力地撑起上身,看向被近卫押住,青面獠牙的男人。那人原本应该睡在他身旁,与他一起迎接明日的曙光。司离枭捂住胸口,真的太疼的了,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爆裂开来。
“竟是如此。”司离枭小声喃喃。宛如轮回一般,他和傅子芩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陛下,”近卫看清了这人是新册立的皇后,向着皇帝询问道:“不知这……刺客应该如何处置?”
司离枭不答,只是捂住伤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人。
傅子芩被押着跪在地上,就如初次见面,以及再次归来之时。
“你应该用匕首。”司离枭扭曲着脸道。
傅子芩勾了勾嘴角,眼里满是嘲讽。
司离枭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过来,那双眼里一扫之前的呆滞,熊熊燃烧着一团名为仇恨的火光。
没错,他和傅子芩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柔情蜜意,从他的父皇踏平桃源,从他逼他喝下鸩酒,从他杀了他最为重要的少主,他们之间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请让属下为您包扎伤口。”近卫抱拳道,皇帝的伤口再这么流血下去恐怕就等不到御医过来了。
司离枭回过神来,将捂住胸口的手拿开。
近卫立即上前将灯座拔出,用布条压住伤口。
“恨我么?”司离枭看着傅子芩问。
即便没有张口,那张凶狠的脸也作了肯定的回答。
司离枭看着缺了一个灯座的圆桌,淡淡道:“今日一身份不明的刺客意图刺杀朕,已被诛杀。皇后受惊,送回飘绫宫。”
不止近卫,连傅子芩也诧异不已。
司离枭眸中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淡淡地看着傅子芩,“既然恨我,那便恨罢。”
傅子芩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仍只是横眉怒眼地回瞪着皇帝。
“我们有一辈子,”司离枭瞳孔中的寒意冷得刺骨,“互相憎恨。”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 ̄)/$:*.°★* 。其实本文只打算写个小短文,大概在康南王兵败的时候就该结束了。后来觉得应该再写长一点,就决定写这样的结局。怎么说呢,两个人的个性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冰释前嫌,干脆就互相伤害吧= =番外的话,请容许我缓一缓……
第50章 番外二 允恕
“二主子。”
两名婢女欠了欠身,又提着灯笼继续走。
管家迎面而来,作揖道:“二主子,深夜叨扰。”
“管家有何要事?”仆役口中的二主子问。
“陛下赐的绫罗绸缎,王爷说分给王妃一半,”管家似乎有些难为,“可方才下人禀报,王妃全数退回来了”
二主子抚了抚圆润的小腹,垂眸道:“明日我亲自送去。”
“二主子……”
“管家不必说了,”二主子微微勾起嘴角,“那毕竟是我亲姐姐。”
“二主子。”
一进门,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后搂住。
穆晰舫无奈地叹气,“连你也要这么叫我么?”
司允修感受着那小腹沉重的触感,面上满是笑容。“二主子”这短短的三个字证明了穆晰舫的身份,证明了他们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宛如洞中之鼠一般苟且。
傅子芩坐上后位已逾十年,赦免桃源的风波也早已平息。桃源人渐渐融入司朝,即便男子出嫁也不再是什么新鲜事。
司允修绕到穆晰舫面前,拉着他坐下。
穆晰舫看着自己被攥着的手,略略叹息了一声。这两只手原本应该握着刀剑斩杀敌人,如今一个弃了兵权,另一个连碰一点锋利的东西都要被婢女赶忙阻止。
不过,为了司允修和如今在他腹中的孩子,他不后悔。
“孩子好像又大了点。”司允修淡笑道。
“哪里大了,你昨日不是才见过?”穆晰舫嗤之以鼻。
“宫里的老人说孩子是一日一个样的。”司允修扯起嘴角。
穆晰舫却看出他眼中有些忧伤,“怎么了?今儿皇帝叫你去说了什么?”
“吐谷浑王来了。”司允修道。
“慕容缜?”穆晰舫问道,“他亲自来了?”
“嗯。”司允修眉头微皱。
司允修交出兵权之后,皇帝便派了自己的亲信镇守北疆。可惜那亲信还是嫩了些,一心只关注高昌,却没发觉吐谷浑暗中聚集势力,渐渐成了北方最大的威胁。上一代吐谷浑王病逝,王子慕容缜继位之后更为野心勃勃,很快便进犯司朝边境。
“是来归降的?”穆晰舫正色问。
“是来求娶公主的。”司允修一手靠在案几上。
“求娶公主?那不就是和亲?”穆晰舫有些生气,“吐谷浑来犯之时你便请旨挂帅,皇帝若是肯让你上阵,哪有吐谷浑嚣张的份?”
司允修苦笑了一下,“皇上好不容易从我这里收回了兵权,哪有那么容易就还来的道理?更何况当年我们与吐谷浑交好,皇上也担心我们会与吐谷浑里应外合。”
“皇帝还是那么多疑。”穆晰舫哼了一声。
对此司允修不置一词。
“慕容缜过来和亲,选了哪家的女儿?”穆晰舫问,华宁公主才刚新婚,绝不可能出嫁。知仪公主倒是还勉强,但皇帝绝不会让自己的亲女儿去北疆那样的地方受罪。皇帝这一辈又只剩北疆王这么一个近亲,想来只能在大臣的女儿中选一个适龄的女子封为公主嫁去吐谷浑。
“问题就在这里,”司允修叹气,“今日皇上透了口风,似乎有意让我们家的孩子出嫁。”
“我们家的孩子?”穆晰舫大惊,她姐姐从未生育,他的孩子又未出生,那么府里也就只剩司弈守一个孩子了。
“吐谷浑王似乎原本想要大皇子。”司允修指的是司弈恒。
“他疯了?!”穆晰舫诧异不已,司弈恒如今虽然只是大皇子,可势力几乎能与太子比肩,连皇帝都在考虑将他立为王储,怎么可能嫁去外族?
“是啊,后来不知怎么,吐谷浑王改口说想要弈守。”司允修也有些迷茫。
穆晰舫扯了扯嘴角,慕容缜是对他们北疆王府念念不忘么?
“皇上这次召我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司允修神色凝重。
“皇帝同意了?”穆晰舫急得靠近了丈夫一步。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劝劝弈守。”司允修又叹息一声,“结果我回来问了弈守的意愿,他却说他心仪吐谷浑王已久,愿意出嫁。”
穆晰舫舌挢不下,“弈守?喜欢慕容缜?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晓得?”司允修也不懂儿子的心思。
两人沉默了一下,穆晰舫才道:“我明日去问问罢。”
“成。”司允修答,看天色晚了便扶着穆晰舫去休息。
筑星苑是整个北疆王府最为清静之所,王妃常年居于此处,供奉一尊青面獠牙的神佛。
穆晰舫踌躇了一下,才扶着肚子进门。
按理说,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之分,可穆晰舫总觉得自己欠着这个女人。她对司允修的付出不输穆晰舫分毫,可却赢不过一个“爱”字。
“姐姐。”穆晰舫喊了一声。
“晰舫来了,坐罢。”辛雪扬脸上带着宛如羽毛一般淡淡的笑意。
穆晰舫坐下,笑道:“姐姐不喜欢那些锦缎么?我让下人另外送些来?”
“用不着,用不着。”辛雪扬摆了摆手,“我的衣裳够多了。”
“怎么用不着?”对着姐姐,穆晰舫的语气都柔了不少,“快要立夏了,该做些夏衫才是。”
“我的夏衫也是够的。”辛雪扬看了一眼弟弟鼓胀的肚子,“你才是,该让下人给孩子裁些小衣服才好。”
穆晰舫不敢告诉她,北疆王让裁缝做好的衣服几乎要堆成山了。
“说起来,大约再一个月你便要生产了罢?”辛雪扬问。
“是啊。”穆晰舫点点头。
“不知弈守还能不能看到弟妹出世。”辛雪扬小声感叹道。
提及此,穆晰舫也没法再忍下去,直接问道:“姐姐知道弈守要和亲了?”
“他去和亲,”辛雪扬顿了顿,“也好。”
好什么好?穆晰舫满心狐疑,弈守和慕容缜顶多算是故交,过去也看不出有多好,怎么忽然就喜欢上了?
“弈守是桃源人,也不怕将来没有后嗣。”辛雪扬继续道。
又不是每个桃源男子都要嫁人,多了个器物便得用一用么?
对着姐姐穆晰舫不好反驳,便只能婉转地问:“弈守当真喜欢慕容缜?”
“大约罢,他愈大,我便愈不懂他的心思。”辛雪扬看着自己的手指,“但我知道,比起帝都,他更喜欢北疆。”
过去的事似乎几句话就能说完,可留在司弈守心中的结,恐怕至死都无力解开。在北疆时是他唯一觉得快活的日子,或许去了那里,他会更加自在。
“我……”穆晰舫捏了捏拳头,又再度松开,“我知道了。”
出了门,穆晰舫沿着小径回宫,却见墙边一人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
“弈守?”穆晰舫上前。
司弈守似乎受了一惊,脸色都白了一些。
“怎么了?不舒服?”穆晰舫走到少年面前。
这孩子抽条之后便甩去了一身肥肉,俨然一位气宇轩扬的须眉男子。
“没有,”司弈守露出一口白牙,“我看见树林里似乎有一条蛇,就过来看看。”
穆晰舫仔细瞧了瞧,却没见着蛇的踪迹。
“人都说见蛇是有子的前兆,”司弈守看着穆晰舫略微发胖的脸,“叔叔怕是要给我生个弟弟了。”
穆晰舫也笑,“儿女都好。”
“还是先有个弟弟好些,”司弈守笑得温暖,“弟弟好承世子之位。”
这个不属于他的位置,应该让北疆王真正的孩子来继承。
“你……”穆晰舫认真地看着他,“是真的想要嫁去北疆?”
司弈守郑重地点点头,“我不想哥哥为难。”
弈恒?
“你多想了,皇帝绝不会让大皇子和亲。”对于司离枭的手段,穆晰舫还是很有信心。
司弈守哼笑了一声,“皇上是厉害,可慕容缜也不是小角色。我了解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得不了心头之好恐怕又会卷土重来。”
心头之好?
穆晰舫皱起眉头,“若慕容缜想要的是大皇子,弈守,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幸福?”司弈守的脸色渐渐淡了下去,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落到他这个,叛王之子,胆小之徒头上?
“叔叔,”司弈守看着穆晰舫忧虑的脸色道,“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是有万分的把握才答应和亲。”
穆晰舫拉住司弈守?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瓜肴八担从直坏擦嘶乩矗氨绕鹫飧觯竿鹾褪迨甯艿芷鸷妹至嗣矗俊?br /> “这个,还没起好。”穆晰舫挠了挠脸。
“前些日子我听母亲给起了个名字,可没好意思说给父王和叔叔听。”司弈守道。
“什么?”穆晰舫一下便有了兴致。
司弈守折了一截树枝,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允……恕?”穆晰舫缓缓念了出来。
“母亲说和父亲重了字,不好。”司弈守也看着为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名字,“可我觉得很好。”
允许饶恕,饶恕这错落的感情,饶恕那无法逃离的血缘。饶恕一切的天意,从此不再介怀。
“我也觉得。”穆晰舫眼圈有些泛红,“这孩子,就叫允恕罢。”
司弈守看着那承担了北疆王府未来的肚腹,弯起了眉眼。
立夏之日,吐谷浑王启程。又十日,穆晰舫生产,是为北疆王世子,司允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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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番外三 野犬
“老板,来一壶酒,两斤牛肉。”带着斗笠的男子声音低沉,背对着门坐了下来。
边境的小酒馆生意不佳,店里唯有老板和一名小二。
小二上了酒肉,斗笠男子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道:“烦请小哥将你家老板请出来,我有事相问。”
“是。”小二答了一声,便走向后厨。
老板正在后厨切肉,小二道:“老板,外头有人找。”
“成。”老板放下刀,两手往抹布上一搓便朝大堂而去。
店中只有斗笠男子一个客人,老板便径直朝他而去。没迈几步,老板却觉着这人有些眼熟,不由得停了下来。
斗笠男子也发觉了,朝着老板拱手打了一声招呼:“老板。”
老板稳了稳心神,上前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斗笠男子又拿过碗倒了些酒进去,“老板与我吃一回酒罢?”
“这……”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我又不是美娇娘,兄台莫不是说笑?”
“老板可听说过桃源人?”斗笠男子忽然问。
老板的脸色变了变,“听是听说过。能以男子之身有孕,过去遭司朝镇压,后来司朝出了一个桃源族的皇后,桃源人的灾祸才平息了下来。”
“我听说了一个和桃源人有关的故事,”斗笠男子将酒递到老板面前,“老板可愿一听?”
老板犹豫了一下,接过酒碗也坐了下来。
那斗笠男子看着自己的酒碗,忽地咕嘟咕嘟将一碗黄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