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芩心思一团乱麻,便听司离枭道:“到了。”
傅子芩抬头,“皇后的清宁宫?”
司离枭不答,率先走了进去。
入宫,便是一串的“陛下万安”,以及时不时惊诧探寻的目光。
傅子芩埋着脑袋,不愿让人看见他涂脂抹粉诡异的脸。
皇后郦昔繁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瞧见傅子芩时怔了怔,才行礼道:“参见陛下。”
那女孩也福身,“华宁参加父皇。”
傅子芩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那稚嫩的声源。
华宁,他的华宁。
傅子芩捏紧双拳,不让泪光泛起。
多少个日夜,他总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惊醒,伸手,却摸不到熟悉的温度。走在路上总是痴想着从别的女童身上描绘华宁的模样,他的华宁是不是也这么高了?他的华宁是不是会找他?
“华……华宁……”傅子芩上前一步,伸手想抱抱她。瞬息之间他的华宁已经从还不会爬的婴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圆圆的鼻子像他,其他却都像她的父亲。
司华宁瞧着这模样奇异的男子,往郦昔繁身后躲了躲。
傅子芩看着墨蓝的袖子,愣愣地呆在那里。
“华宁怎的了?”司离枭走到两人之间,勾起笑眼道:“这是你的生母。”
郦昔繁微微皱眉,将孩子往自己身后拢了拢。
司离枭不悦,一把将女儿拉到前面道:“叫母亲。”
司华宁看了看父皇,再看看既不像女子可又穿得不像男子的人,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叫啊,”司离枭扯了扯孩子的手臂,“叫!”
“够了!”傅子芩大喊一声,司华宁立即哭了起来。
看着涕泪交下的女儿,傅子芩浑身发抖。
“你若想让我难堪……”傅子芩连声音都不稳,“你成功了。”
司离枭哼了一声,放开司华宁纤细的手臂。
傅子芩看着在郦昔繁怀中大哭的孩子,禁不住肚里泪下,未得皇帝的允许便跑出清宁宫,逃离这一切的是非。
回了寝宫,傅子芩抽出象牙簪,几把扯下身上的华服。
司离枭上前,便见他穿着白色中衣的肩膀不住抖动。
“你竟……如此恨我……”傅子芩已咬字不清。
司离枭看着他的后背,“没错,我便是要华宁看看,她的生母非男非女,我要你在亲生骨肉面前颜面无存!”
颜面无存算什么?不能相认又算什么?他只是想让他的华宁平安静好,哪怕要他堕入地狱,亦丝毫无憾。
傅子芩转身猛地撞向柱子,司离枭大惊,一把将他拉开丢在地上。
傅子芩滚了一周,躺在金砖上道:“你杀了我罢……若杀了我你能好过些……杀了我罢……”
“我亦说过,”司离枭眼中射出阴诡之色,“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傅子芩抓了抓金砖,沉声道:“那你,便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章 章三 无情自有因
宽敞空档的大殿,埋头无一字的宫婢,立于殿中青面獠牙的神像,以及跪在软毯上诚心祝祷之人。
“母后。”司离枭在门口行礼。
当朝郦太后放开诡异的手型,缓缓睁眼,“皇帝今日怎的有空来哀家这儿?”
“当儿子的,自应晨昏定省。自父皇过世以来儿子烦务缠身未能尽孝,还望母后恕罪。”司离枭说得恭敬,眼中却浮着寒光。
“哀家近日体泰安康,皇帝既事务繁忙,便回去罢。”郦太后又微微圈着手,将交叠的手背放在膝间。
司离枭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走进大殿道:“母后,儿子有话要说。”
郦太后分文不动,声音亦无一丝起伏,“那便说罢。”
“下月初九,儿子将娶吐谷浑公主慕容璟为妃。”司离枭瞧着那人的背影道。
郦太后淡淡颔首,“你后宫之中唯一后,是该添些新人了。”
“儿子还找回了华宁的生母,”司离枭顿了顿,妄图从母亲的后背看出一丝变化,“与吐谷浑公主同日入宫。”
郦太后闭着的眼珠动了动,“如此甚好。”
司离枭又靠近了几步,故作叹息道:“当年母后助他出宫,如今他却自己回来,当真辜负了母后一片心意。”
“他命定如此,哀家也无能为力。”郦太后答得云淡风轻。
司离枭挑眉,“母后既然看开,儿子便也不用多费口舌,先行退下了。”
郦太后“嗯”了一声,司离枭便行礼离去。
高大的宫门“呯”一声关闭,司离枭瞧着那门上镂空的花窗,阴狠地勾起嘴角。
司离枭上朝,留傅子芩于寝宫。戏耍够了,这一次还是给了男子的服饰。
“芩妃娘娘,皇后娘娘召见。”清宁宫的太监上前道。
傅子芩瞧了瞧今日终于正常的衣饰,心下却仍忐忑不安。
随着太监去了皇后的宫殿,一干下人皆闭目塞听,丝毫不敢坦露好奇之色。
郦昔繁带着司华宁坐在花园嬉戏,园中木槿与翠雀,黄兰与白车轴草,花团锦簇,五彩缤纷。
傅子芩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站在远处不敢上前。
郦昔繁瞧见了他,牵着孩子起身。
傅子芩这才走了过去,抱拳道:“皇后娘娘。”
郦昔繁颔首,“坐罢。”
两人围着花园中的石桌坐下,司华宁窝在郦昔繁怀中,有些畏惧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郦昔繁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叹道:“对不住,她只知生母是妾,却不知是谁。”
傅子芩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手脚无处安放,“为何还要在她面前提起我?让她以为自己是皇后的嫡女应当好些。”
“我也是如此打算,可陛下不准她喊我母亲。”郦昔繁摸了摸孩子小小的脑袋。
傅子芩横眉,心下又是一片忿恨。
“华宁,不怕,这是华宁至亲之人。”郦昔繁将司华宁放下,面朝傅子芩。
傅子芩手心出汗,不敢伸手去抱孩子。
司华宁也不知是否认出面前便是昨日吓得她直哭的男子,站在地上动了动绣着丹桂的小鞋,没有迈步。
“华宁,让……”傅子芩踌躇了一下,道:“让伯父瞧瞧你。”
郦昔繁在背后微微推了推,司华宁这才过去,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色温柔的男子。
傅子芩轻轻握住她的臂膀端详了半晌,朝郦昔繁道:“我记得她还是婴儿时,平日连眼睛也懒得多睁一会儿,没料到今日已长大了那么多。”
“四年了啊。”郦昔繁如水的声音感叹道。
傅子芩点点头,将女儿稍稍拉向自己道:“华宁,伯父抱抱你可好?”
司华宁回头看了一眼出生以来最为亲近的养母,郦昔繁微微一笑,她才挨近傅子芩身前。
傅子芩将司华宁抱在怀中,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
长公主该午睡,傅子芩将孩子交给养母,与皇后在花园中相对而坐。
皇后挥退了太监宫女,直直地看向傅子芩。
“为何还要回来?”郦昔繁语气中略显不悦。
“这里说话可安全?”傅子芩有些犹疑。
“此处是我的地盘。”郦昔繁淡然答。
“好不容易狗皇帝死了,继任却是司离枭,我怎能坐以待毙。”傅子芩将声音压到极低。
“此处一切有我,你莫要担忧。”郦昔繁微微皱着眉眼。
“夫人被软禁宫中,我怎能让你只身一人独当大局。”傅子芩握紧了拳头。
郦昔繁眼中满是担忧,“这些年来皇帝四处寻你,你这不是送死么?”
“我本就是来送死。”傅子芩脸上弥漫着阴郁,“若杀得那孽障自然好,可若杀不得,我便打算自刎而亡。”
免得终日浸淫仇恨与思念的苦海。
“没料到那孽障竟连死的机会也不肯给,”傅子芩愤愤然,“见华宁安然成长,我已心无牵挂。如今只要潜伏孽障身侧伺机杀了他,我此生便无憾了。”
“先保住性命。”郦昔繁赶忙劝慰,“你若死了华宁怎么办?”
傅子芩眼中流出一股凄然,“华宁有你抚养,我很放心。”
“我毕竟不是华宁的生母!”郦昔繁稍稍提高了声调,“我们中只剩几人,你一心赴死,是当真想灭族么?”
傅子芩拧眉,心中瞬间燃起求生的烈焰。
“你若要留在皇帝身侧定得谨小慎微,莫要轻举妄动。”郦昔繁眼中射出一股凌厉,“待那边有了指令再作打算。”
提到此,傅子芩脸上露出些局促。
“你……”郦昔繁看着他,“莫非是自作主张刺杀皇帝?”
傅子芩偏过眼神,垂下头颈。
郦昔繁简直不知该如何责难他,微微下垂的眼角射出一丝不悦。
“算了,”郦昔繁和声道,“你我二人同在宫中多少也有个照应。”
傅子芩瘪瘪嘴,应了一声。
“还有一事。”傅子芩忽然道。
“怎的了?”郦昔繁瞧他面色尴尬,问。
“我……”傅子芩嗫嚅道,“想要些鹿衔草、公丁香和柿蒂。”
郦昔繁一听这药名便知道他的用意,皱眉道:“要找这些药倒是方便,只不过你身处皇帝寝宫,被人发觉只怕危险。”
傅子芩皱眉想了想,道:“你将药搓为丸,设法送给我罢。”
“成。”郦昔繁答应,瞧了瞧天色道:“皇帝大约要下朝了,你先回去罢。”
“好。”傅子芩起身,行礼退下。
回了寝宫,便见跪了一地的太监侍女,司离枭坐在对着大门的几案旁,眼里宛如深湖一般死寂。
傅子芩踏入门内,瞥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宫人,默默走到皇帝面前。
“参见陛下。”傅子芩抱拳行礼。
司离枭静静地看着他,问:“去了皇后那儿?”
“去瞧了瞧华宁。”傅子芩也直直地看回去。
从那眼中挑不出什么异状,司离枭收起了试探了眼神,朝太监道:“将喜服呈上来给娘娘瞧瞧。”
几名太监立即捧着衣服上前,拉着衣领和袖口展开。
那是一件大红的胡服,以金银丝线绣出鸳鸯戏水和大朵的牡丹,袖口滚边与蹀躞带皆是明黄,遥相呼应华贵无边。
“你算是得了个大便宜,这本是吐谷浑公主的喜服,无奈公主不喜欢。”司离枭笑着,调子尖声怪气,“公主身长健硕与你相仿,想来你应当穿得上。”
逼迫他身着女装已不是第一次,再加上如今他须得活下来,傅子芩便没有反对。
“爱妃穿上试试罢,若是不合也好早作裁剪。”司离枭语气中仍是戏谑。
傅子芩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入了内室。穿上喜服出来,略短的裙摆下露出一双男靴。
即便没有施粉描眉,傅子芩仍和上次一般不男不女。司离枭笑了一会儿,道:“穿不得穿不得,还是给你做新的罢。”
“时日不多赶得及?”傅子芩问,这身衣裳的确别扭,但他无法保证下一身不会更别扭。
“莫非爱妃更喜欢这身?”司离枭戏弄地笑着。
“皆是女服,有何区别?”傅子芩横眉冷眼。
“爱妃既然体贴朕宫中的绣娘,那便在这喜服之下加一个下摆便是。”司离枭扬手。
傅子芩不与他多话,自顾自地回了内室脱下衣裳。
司离枭走了进来,一把将褪了半身?div align="center">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你作甚?!”傅子芩挣扎着。
“朕疼爱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司离枭邪笑道,两手宛如木枷将人牢牢锁住。
傅子芩挣脱不开,很快便放弃。
司离枭大感无聊,将人甩入龙榻,欺身压了上去。
“司……”傅子芩看着与华宁颇为相似的脸,将力气从手上收回。
“爱妃不作困兽斗了?”司离枭牵起傅子芩的手,双唇在布满老茧的指尖上蠕动。
傅子芩忍着一丝一丝爆裂开来的酥麻感,紧咬着嘴不答话。
司离枭瞧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体内的火焰愈燃愈烈。
从口中透露出破碎的呻|吟,傅子芩无神地看着摇晃的上方。
但愿郦昔繁的药,能早些配好。
第4章 章四 之子于归
耳边是喜庆的金锣唢呐,傅子芩一身红衣盖着盖头,在微微摇晃的轿中慢慢往皇帝为他准备的飘绫宫而去。
到了殿门口,喜婆眉开眼笑地道:“请娘娘下轿。”
傅子芩长吐一口气,拨开轿帘。按规矩是喜婆得将新娘背入殿中,可瞧着新妇五大三粗的身形,喜婆有些腿软。
喜婆毕竟是喜婆,背过那么多姑娘也有了经验,硬是把新册封的娘娘给拖到了殿内。觉着喜婆要将自己放下,早便觉着别扭的傅子芩立即跳了下来。
太监在宫中等着,宣了册封圣旨便离开。坐在榻上,一整日繁琐的礼数终于结束。
听见外面震天的鞭炮声缓缓落幕,傅子芩一手扯开盖头,朝侍奉在旁的婢女道:“玉葑,替我卸妆。”
几个宫女都是司离枭亲自挑的,玉葑更是皇帝的亲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娘娘,不等陛下了么?”玉葑微微躬身问。
“今儿迎娶吐谷浑公主,他没那个精神过来。”傅子芩淡淡道。
“娘娘,陛下对娘娘情根深种,大婚之夜怎会不过来。”玉葑笑道。
傅子芩挑眉,“别用那套蒙我,快去准备洗脸水。”
玉葑这才嬉笑着福了福身,“是。”
卸下繁复的发饰与浓妆,再褪了一身大红的嫁衣,傅子芩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当真不知你们行这些礼仪有何用处。”傅子芩抱怨道。在桃源两人成婚,新郎与同伴只要酒量够大喝得过新娘家中的亲戚,便能将新娘接到自己家中。
“皇家样样精细事事繁杂,娘娘且忍着罢。”玉葑小声道。
傅子芩盘腿坐在榻上,握着脚踝道:“我睡了,你们也退下罢。”
“是。”玉葑行了礼,便将床帘放了下来。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
司离枭进了飘绫宫,见着的便是沉沉入睡的男子。
“他是何时入睡的?”司离枭冷声问。
“娘娘坐了一夜实在受不住,刚才入睡。”玉葑扯谎得脸不红心不跳。
瞧这模样可不像刚才入睡,司离枭眯起眼,道:“你们下去罢。”
玉葑领着几个宫女行礼,后退出了寝殿。
大婚之夜让他干等,这人也是胆大。
司离枭自行褪了外衣,爬上榻双膝卡在傅子芩两侧。这人若睡沉了,即便电闪雷鸣亦难以醒来。司离枭用手搬过他侧睡的肩膀欲行不轨,这人却不耐烦地用手挡开,哼哼唧唧地拉过被子裹住自己。
若是轻易便放他一马,堂堂皇帝未免太失颜面。司离枭箍紧傅子芩两个手腕,唇舌去挑逗他的锁骨。
傅子芩睡得昏昏沉沉,半挣扎着喊道:“司离枭!”
司离枭一怔,手微微松开。
起初这人几乎整夜不眠,时时刻刻都妄图刺杀。可惜司离枭心中也有忌惮,通夜浅眠以防万一。再后来傅子芩大约累了,睡前尝试着刺杀一回,不成便径自睡去。有了身孕之后,为着孩子傅子芩鲜少大动。司离枭看着那平坦的腹部一日一日鼓起,一边感叹神奇一边忍耐着年少炽烈的情|欲。有时夜里实在难耐,他便爬到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子身上乱动。傅子芩半睡半醒再加上有了身孕脾气暴躁,推着不耐烦地喊他的名字。
司离枭,司离枭。
在情|潮中沉浮时这人也会喊这三个字,一个音拆成几瓣,带着哭腔无比可怜。
这世上除了父皇和母后,没有一个人敢连名带姓地喊他。傅子芩处处忤逆,可他却只觉得有趣,总想着将人握在手心里,一刻都不愿放下。
所以,这人想要离开他,绝对不可原谅。
司离枭彻底放开手,躺在傅子芩身侧,眼中射出一股寒光。
是你自投罗网,便不要怪朕心狠手辣。
皇帝纳妃,街上皆张灯结彩人潮涌动。
成羽亭从小窗的缝隙中看出去,微微叹息了一声。
“怎么唉声叹气的?”身后的男子环住他圆润的小腹,“对孩子不好。”
“靖禹,”成羽亭转过头问他,“子芩当真无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