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争宠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因此淑贵妃这些年来一直处处小心, 提防着有人背后使阴招。却不想即使退让至此,对方仍然不肯放过她。这次为了对付她, 更是将无辜的娄琛牵扯其中,何其阴险, 何其荒谬。
淑贵妃第一次感到, 这后宫之中不仅争宠夺位更是暗藏杀机,她稍有不慎不仅将连累高郁还会祸及他人。
思及此,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声告罪,泪眼盈盈道:“至于世子身边执剑一事更是冤枉,臣妾以为陛下既然将其指给靖王世子为执剑, 自然是心中有所思量。然身为执剑理应时刻随侍世子身旁,臣妾断没有拦着不让进的道理。娄执剑每日与世子殿下片刻不离,从未与含象殿中任何人交往过剩……陛下,臣妾冤枉啊……”
说到此淑贵妃声音已有些哽咽,低声抽泣不止。
“是与不是且不是妹妹说了算,这宫中人多口杂,本宫既是管得住宫人的嘴,也管不住他们的心。”说罢德妃又转头看向皇帝,她面上笑意浅浅似带和煦春风,说出的话却分毫不让,暗含深意,“陛下,臣妾也是为了妹妹的名声好,身为陛下的妃子自然要懂得避嫌。淑贵妃妹妹这般,委实有些不妥,落人口实了。”
淑贵妃俯身叩拜,泪盈余睫,看着好不惹人怜惜,然抬起头来她却欲言又止,只轻呼了一声:“陛下……”
声音清浅如碎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直入心底。
皇帝一直一语不发,倒不是不为所动而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后宫之事他虽管的不多,但妃嫔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德妃这些年来一直对淑贵妃心中有所怨恨,所以明里暗里没少使绊子。但那些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既伤不着根本也害不着淑贵妃分毫,因此即使如此他也从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德妃不要太过,都随她去了。
毕竟江南谢家他还动不得,德妃一旦出事谢家必然有所行动。
但这次德妃野心是有些大了,有失德行只是借口,她此番不过是想借故打压淑贵妃同时也在后宫众人前立个规矩。
皇帝心头澄澈,世家不能动,但也不能继续扶持,她给德妃权力却不给地位也就是想要提醒她,她今日所有一切皆是皇恩荣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既然能让谢家地位尊荣,也能让他们一无所有。
他深知即使再宠淑贵妃,没有家族世家做靠山的淑贵妃也撼动不了德妃丝毫的地位,这些年来他未曾立后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德妃却看不透,一门心思只在后宫争宠上不说,凡事都还想要争上一争。
也罢,皇帝再一思索,这次闹至如此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事实如淑贵妃所说,他让娄琛给高显做“执剑”,确有培养其为随侍心腹之意。
然高显年纪尚幼,又是从西北回来的,对宫里规矩不甚清楚,娄琛更是从未入过宫闱,这才出了差错,让德妃抓住了把柄。
若要平息此事恐怕得让淑贵妃受些委屈了,皇帝眼眸微凝看着淑贵妃,心中微微一疼,似有不忍。
“先起来再说话。”皇帝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再看向德妃时,眼神里已隐约透出冰冷的寒意:“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德妃见势缓了缓神色,一脸正色,后宫之主的架势十足:“回陛下,妹妹这般过错按后宫规矩,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手抄女则十遍传阅后宫众妃嫔,以示惩戒即可。”
淑贵妃闻言自知逃不过责罚,但心里也暗暗松出一口气,不愿牵连娄琛的她默然片刻,认错跪拜道:“臣妾知错,愿受责罚。”
高郁正与高显偷偷咬耳朵聊得高兴,不想视线一撇,却看到自己母妃正跪在父皇面前。而一旁的德妃则端坐高位之上,眉目间难言得意,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母妃!”高郁高呼一声,登时顾不得礼仪匆匆赶上前去护住母亲,跪拜问罪道,“孩儿敢问父皇、德妃娘娘,我母妃到底犯了什么错了什么,为何要当众罚跪?”
“淑贵妃言行失德,放任靖王世子执剑在含象殿内随意行走,视后宫规矩为无物……今日跪着也不过反省自己过错而已。”说着德妃视线朝着仍跪在一旁的淑贵妃处扫了一扫,似笑非笑:“若妹妹不愿也可以,左右这事儿不过是因娄执剑引起,罚娄执剑也可。但臣妾可不敢管‘执剑’之事,这责罚恐怕还要请陛下定夺。”
高郁起先还有些恍然,一听后头的话却突然明了原因,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难看之极。
德妃与大皇子平日欺负他们母子娘就算了,今日竟还打算将娄琛牵扯其中?未免也欺人太甚!
“父皇!”高郁不顾母妃阻难,膝行几步至皇帝身前,“前日世子到含象殿中用膳是儿臣主动邀请,世子不便拒绝,才跟着前往。父皇,世子只是承儿臣的情而已,若是因儿臣任性所为让父皇有所误会……父皇,求您不要责罚母妃与娄执剑,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这时靖王等人也已也赶了过来,好巧不巧,几人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德妃最后句要责罚娄琛的话。
靖王闻言眉头轻挑,一言不发只略带思索的看向跟在最后的娄琛。也亏得娄琛站得稍远,要不然此刻定是尴尬不已。
然而即使这样,高座上也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显话只听了一半,虽然不明所以,但见高郁跪在一旁便知事情可能不简单。
圣上面前他不敢造次,略一思索边扑通一声跪在了高郁身边,也不管对不对,鼻子一抽就开始哭着认错道:“皇伯伯是不是显儿做错什么事了?显儿一个在京城,什么也不懂,还好有娄执剑陪着才没闹出事儿来。皇伯伯,要是显儿真做错了,你不要罚皇兄,也不要罚娄执剑,要罚就罚好不好……”
高显别的本事没有,卖惨可是一等一的厉害,两只眼睛眨呀眨,泪珠瞬间就掉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趁着衣服遮挡在高郁腿上一拎,高郁立刻心领神会,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跟高显争着认错,兄弟情深的样子甚是感人。
皇帝被兄弟两哭闹吵得头疼,摆手摆手道:“好了,左右不过是些小事,哭哭啼啼的作甚。”
“陛下。”德妃见皇帝有大事化小的念头,立刻追了上去,心有不甘道:“一人如此不是大事,若旁人皆如此,那日后后宫的规矩还怎么立?”
皇帝怒道:“后宫的规矩要怎么立还要朕来教你吗?”
德妃闻之脸色一变:“臣妾不敢。”
“堂堂一个一宫之主,竟与两个小孩子计较,也不嫌丢份。”
德妃心中纵有不忿也只得忍了下来,她拽紧了手中帕子,低头认错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行了,一个个都别跪了,起来吧。家宴上闹腾这一番,真是让旁人看了笑话。”皇帝颇有些头疼的看着德妃,这次是他疏忽了让其得了机会借题发挥,“后宫规矩要立,但法理也不外乎人情,显儿与郁儿都争着认错了,想必也是知道了规矩,不会再犯。既然如此,那从明日起便罚淑贵妃禁足含象殿中,待入冬了再解禁吧。”
时值八月离入冬不过两个来月,皇帝此番圣意既是顺了德妃意也护了淑贵妃的情。德妃见计得逞也不再咄咄逼人,顺势也就应了下来。
淑贵妃心知陛下有心护她,此事忍上一忍也就过去,于是不再多言,只谢恩道:“谢陛下!”
见事了皇帝也不愿多做纠缠,免了淑贵妃的礼,命他她起身。
高郁立刻上前想要搀扶,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跪的久了,淑贵妃刚一动便觉双腿有些麻木,头也有些晕眩。
不想惊动旁人让德妃看了笑话,她便暗暗咬牙以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不想膝盖一软,人还未起却已斜倒下去,高郁人小力气不足,眼看就要拉不住,这时一个人却快步上前,眼疾手快及时扶住贵妃摇摇欲坠的身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大发雷霆的皇帝陛下,而淑贵妃这一倒,不偏不倚则刚好斜倚在了皇帝怀里。
高郁急急忙忙上前查看的时候,母妃已然晕了过去。而他平日里泰山崩于前尤自面不改色的父皇则一脸担忧的握着怀中之人纤细的双手,一边遣宫人备轿回殿一边又令人去请太医。
德妃见之手帕绞了又绞,一口银牙没差点咬碎。她最是厌烦淑贵妃弱不禁风的样子,明明身体结实的很,却总是装作病娇惹人怜的模样。
不过即使心里头已然将人嫌了千百遍,她脸上依然还要装作一副很是忧心的样子,上前探询,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发酸:“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过跪了片刻就这样,日后侍奉陛下时身子不济还怎么得了。太医,一个个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请太医来看看……”
“你……”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高郁差点就控制不住怒火,对着德妃恶言回击。然而话还未出口,高郁却在看到父皇安抚的眼神瞬间,硬生生将话头都吞了回去。
怒火无处发的他只得转过身,巴巴的看着母妃,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在宫人来的也快,不一会儿淑贵妃便已被送回了含象殿。
淑贵妃晕倒后皇帝也无心再续宴席,安排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陛下一走,余下众人自然也无心逗留,不一会儿宴席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
高郁:德妃那个毒妇,竟然要阉了阿琛……
高显:什么!阉了娄执剑,太可恶了,她真当阿琛身后没人吗!皇兄,他敢对阿琛动手,咱们就去阉了大皇子!
高郁:好,看她还敢不敢阉!
大皇子:跟我什么关系啊,我无辜的……
娄琛:
第27章 偶遇
是夜, 含象殿中灯火通明。
高郁半跪在母亲床边, 忍着眼泪,一脸期盼的望向太医,生怕山羊胡子的老太医一捋胡子,说出什么让他受不住的话来。
慈眉善目的老太医倒是沉稳,即使被几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 也不急不缓,无丝毫惧意。
片刻之后老太医站起身来, 朝着皇帝行礼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臣开副药吃了, 再休息几日即可。”
高郁闻言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握着母亲纤细柔荑,澄澈的眸子水润润的可怜巴巴的用脸蹭了蹭母亲手背:“母妃, 你快点好起来吧,郁儿一定听话, 不会惹你生气了。”。
可高郁却不料, 一颗悬着的小心脏刚放下,下一刻又被太医的话给提了起来。
“不过……”老太医捋着胡子, 似有疑虑。
皇帝见其话中有话,便屏退众人,只留高郁一人,而后问道:“太医到底有何事不能说。”
这老太医乃是“太医令”之一, 医术卓群不说心地还十分的善良。当年宫乱之时若不是老太医私下救治,当今圣上或许就等不到靖王围城了。因此圣上对其十分信任,这些年来连医药也从未假于他人之手。
老太医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缓缓道出:“陛下,贵妃娘娘确无大碍,而是有喜了……”
“有喜?”皇帝闻言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惊喜。
“的确是喜脉,不过……”老太医转头问了问高郁,“二皇子前些日子可曾闻过一种带着浓郁甘甜香的香料。”
高郁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眼父皇,见其对自己微微颔首后,还是点点头回答道:“确实闻过,每年换季的时候母妃都会熏上一段时间,以防惊风口痰。不过今年入秋入的晚,孩儿又从月初开始习武,母妃见孩儿体壮了许多,就没有再熏了。”
“那就对了。”思索片刻后又道,“陛下,贵妃娘娘受孕前应该闻过掺了少许二苏合的龙脑香。这两种香料单独一种,闻之可提神醒脑,有助脾胃,但混合之后对体虚内寒的女子却有害无益。”
皇帝似有预感:“太医你的意思是……”
老太医点点头,印证了皇帝所想:“贵妃娘娘身体应该是极其不易受孕的,此番怀上龙种乃天赐机缘。然臣贵妃娘娘气虚脉悬,虽是喜脉却极其不稳,已有滑胎的征兆……”
皇帝沉默半响,忽得一拍桌面,盛怒而起:“德妃……”
宫中妃嫔所用香料皆是由内府配置,位分如何该用怎样的香料,却是由统管后宫的德妃决定。
自四皇子出生后宫中再无皇嗣诞生,皇帝原以为是自己当年伤了身子因此不易结胎,却不想乃是有人从中作梗……
皇帝眯起眼睛,微微露出一丝杀意。
他顾念当年情分一再对谢家忍让,却不想德妃却因妒忌记恨迫他至此,甚至还动起了龙种的主意,这谢家终究是留不得了。
“陛下息怒。”太医连忙跪了下来,自知兹事体大不敢再妄言。
皇帝心头怒火难平,沉默许久复又问道:“太医,淑贵妃现在情况如何?”
“万幸贵妃娘娘停用香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体寒已经有所缓解。”老太医安抚道,“只是贵妃娘娘这一胎怀的极其不易,若要确保胎儿安全,头两个月最好卧床休养,切不可操劳过度。”
“朕知道了。”皇帝指节在桌面轻点,似在思考着什么,半响过后他凝眸道:“郁儿,你母妃有孕的消息切不可告知他人。今日之事,朕自有安排,切不莽撞行事。”
高郁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宫闱后妃争宠夺势的心思,却还听的懂太医所说。
他要有弟弟亦或是妹妹了,可母妃先前被人陷害9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这一胎怀的极不稳,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他必须隐忍,等待父皇的安排。
大皇子平日与他做对他还能忍让,如今危及母妃性命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退步了。
小小的高郁心中第一次有了怨与恨,怨自己的渺小,恨自己的软弱,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想要有父皇一般的权势,这样也许就能护的了母亲。
中秋晚宴之后高郁消失了好些天,崇文馆没去不说,连下午的武课也缺席了。
娄琛见状,心中担忧不已。那天他被世家子们挡住视线,未曾主意到高座上发生之事,后来想打听一二,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娄琛知道这是皇帝下了禁令,无人敢提及才会各个噤若寒蝉。因此他虽然担心却也没像上辈子一般冲动,而是静观其变寻找契机。
好在高郁消失的时间也不算久,七八天后才又回到了崇文馆,继续课业。
只是才几天不见,高郁那圆润的小脸就已清瘦了不少,眉宇间更是带着久未散去的忧愁,苦大仇深的模样与年纪极为不符。
娄琛有心照拂,但身份尴尬不便问询,只好站在高显身边关切的看过去。
可高郁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真有什么早就说出来诉苦了,这次却闭口不言。只皱着一张苦瓜脸一个劲的摇头,那模样仿似再多问上一句,就会哭出来似得。
连高显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只每天撑着小脸不停的唉声叹气。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些天,就在娄琛都怕这样下去高郁会撑不住的时候,皇宫里却传来喜讯——淑贵妃有喜了。
娄琛这时才知道了高郁忧从何来,又为何无论怎么问也一直闭口不言,皆因淑贵妃这喜讯实在来的不容易。
自四皇子出生之后,宫中已四年未曾有过皇嗣出生,陛下定是发现了其中有异,所以才一直瞒着淑贵妃怀孕的消息。这会儿放出风声想必已有万全的对策,只等收网。
果不其然,朝堂之上,随之便风起云涌,最先有所行动的还是户部。
年末户部例行检查各地税收,户部侍郎云高远带着一堆人到了岭南境内,迎接他的不是岭南官员,而是手持请愿血书的岭南灾民。
千字血书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直指淮南路各路官员克扣淮河修堤银两,致使淮南大水之时,拦堤大坝决口,冲毁了整个村子。而大水之后这些官员更是不知收敛,贪墨赈灾银两,将灾民赶出城,逼得他们无家可归流浪至今。
皇帝闻之震怒不已,下令彻查。
淮南是世家盘亘之地,京城众官员原以为这一查不过是走走形式,拎出些小鱼小虾堵住灾民的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