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挨打的小子说他是凌云的,可当时他在气头上,先入为主的认定这小子就是华源的小工,根本没听进去,后来跟华源的孙胖子一吵起来,翻旧账翻到现在都停不下来,这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又冒出这个邵博闻,李经理心里明白是打错了人,但他现在忙着跟华源争辩,这个暂时顾不上,于是他开始装傻:“哦邵经理,我现在有点忙,有什么事儿一会再说好吧?”
有点忙是工地上的口头禅推辞,潜台词就是我现在没工夫理你,有功夫我也懒得搭理你。
邵博闻是经理那他是什么?谢承阴测测的在旁边说:“不好意思经理在这里,邵总是我们老板。”
这下不仅李经理愣了一下,那边华源的孙胖子都来上下打量他。
项目经理说穿了就是老板的防弹衣,替他挡刀拉仇恨,而谢承目前横看竖看都只是个不堪一击地小马甲的样子。
谢承被看得肝火虚旺,但也自知理亏,知道自己目前是没本事,被人打了还要找老板帮忙,干脆闭了嘴。
李经理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似乎也笑不出来,他干巴巴地说:“诶,那个……邵总,你看我现在真的很忙,要不你先回项目部,我这边收拾完了就去找你,好吧?”
他对面的胖子闻言非常不客气的嘲笑了一声,这使得他两眼一瞪,差点又扑过去。
邵博闻被下了个逐客令,但是没一点先行告退的自觉。这种缓兵之计他也没少干,等看热闹的人一散,他要找这姓李的,就跟猫捉老鼠差不多了,工地上整天这事那事,问题拖着拖着就只能那么算了。
他心里一清二楚,嘴上却不点破,很好说话道:“不要紧,你先忙,我就两句话的事,不值得你再跑一趟。”
华源的胖经理巴不得多个帮手来攻击泰兴,听到这话立刻老奸巨猾地向邵博闻卖了个人情,他说:“老李,我俩这事儿没完,一时半会儿扯不清,我看邵总赶时间,也没几分钟,你们先聊吧,我等得起。”
项目人就是这副嘴脸,说变就变,李经理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破口大骂,额头上的青筋起起伏伏,粗粝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浓到化不开的疲惫。
这是一种邵博闻烂熟于心的神色,无奈到了极致却只能忍耐,经年如一日的出现在他那个老实巴交的养父脸上。
他心思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没道理施暴的人能比挨了打的还委屈……但是P19一期这滩浑水他还没摸清,邵博闻存下疑虑,准备当个借口回去问常远。
既然对方还有个场子,他就打算长话短说,首先他得弄明白,就算凌云还没入场,现场也还有很多其他单位,可为什么他们就偏偏将谢承错认成了华源的技术工人?
他摆了摆手腕,谢承会意,像上前觐见皇上似的一步迈到了他身边,邵博闻刚准备说话,没料到泰兴的李经理忽然爆发了。
他转过身朝主楼冲过去,一脚踹在本来就有裂缝的石材柱脚上,吼道:“你们这些鸟人,都他妈欺人太甚!”
柱脚应力而裂,他用了十分力道,五成还没卸掉,半脚踩空从碎块里刮过,脚脖子登时就见了红。
但他没觉到痛似的,兀自声嘶力竭:“不想让我们干活,直说这钱我不想给你赚、滚蛋就行了,犯得着背地里捅这种阴刀子吗?你、华源,你们总包、建林,还有你……”
郭子君忽然成了他指的目标,他正愕然,就听泰兴这个轴得没法要的项目经理冷笑道:“你们东联,全他妈是一群……”
“哟,老李,叫我呢,”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除了那个“哟”字有些高亢,后面的音量归于正常,尾音里似乎还带了点笑意:“来了。”
邵博闻循声望去,就见常远从边坡下面露出个头来,环顾了一周围观党,笑着说:“都没事儿干了是吧,那工期再往前提两天?”
霎时嘘声顿起,这空挡里常远上了地坪,飞快的朝这边走了过来:“负责人留下,其他人该开会、开工去做准备,散了吧。”
邵博闻简直被他这一身挥斥方遒的霸气吓了一跳。
王岳跟在常远身后出现,那一脸乌云盖顶的低气压,看眼神都是奔着李经理去的。
本分些的民工开始撤离,起那个带头作用的,就是给谢承毛巾的林哥。常远从他身边经过,邵博闻叫了声小远没拉住人,怕他被打,自动跟上了。
然而他跟上也没什么用,因为这个发疯的李经理莫名其妙又冷静了下来,他看着小他十几岁的常远,叹了一口长气,说:“常工,你看,他们都指使人来偷我的材料了。”
第6章
他们?
邵博闻若无其事的竖起了耳朵,别人找他吐槽他嫌烦,但是吐给其他人他只做旁听,那还是可以一起玩耍的。
工地上的槽点都是信息炸弹,有时候一句埋怨就能拆出一道关系网,他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队伍,P19里谁是朋友谁最不该得罪,这些对于他开展工作都至关重要。
可他没料到常远会和他对着干。
邵博闻只见他把手腕抬起来往李经理肩膀上那么一落,背对着王岳很细微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很快又睁开了,带点压制意味的小声道:“赌气的话就别说了,没人听,谁是他们?有本事拿着真凭实据来找我。”
也是个双眼皮,右边的眼皮线上有个笔尖误点似的小痣,眼睛睁开会被遮起来,垂着眼的时候也并不明显,不过邵博闻知道他这个微不足察的小特征。
他小时候想出去玩,又不太敢违背他妈的意愿,睫毛往下一搭不肯说话。邵博闻从小就有主意,见他这个逆来顺受的德行就来气,恨不得用牙签去撑他的眼皮子,自然也就就注意?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搅苏饪硼搿?br /> 重逢的常远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可就是这无意间的一个眨眼,他的福禄痣没长没消,还是老样子藏在那里,邵博闻忽然又觉得他没变。
可是不管变没变,他们还能再次遇见,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不过也没人在意他怎么觉得,李经理点着头抹了把老脸,那点诉苦的表情也没能被敛尽,这个时候王岳跟孙经理已经来到了这边。
王岳皮笑肉不笑的道:“老李,不是我说,咱们工地上就你事儿最多,又怎么了?”
李经理意有所指的讥讽道:“那有人专门要整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总包负责人的笑脸登时就没了,别开眼换了一副“老子真是懒得跟你废话”的表情。
邵博闻眼神一动,顿时有些了然,这个李经理说好听点是心直口快,说难听点就是太不会做人。
分包请进度款得经过一道总包签字程序,站在孙子的立场上甩大爷的脸,这就是360°的想不开,出来混的人不牛逼,就不能先有脾气。
而常远夹在中间,王岳并不太把他放在眼里,李经理又一副要找他说理的样子,说明他跟哪边都不是一伙,而且立场也十分难做。
邵博闻饶有兴致地又往前挤了一步,打算看他怎么办。
谁知道他一靠近,常远就捂着嘴咳了起来,他咳起来有点吓人,一口气不带停的就是六七声,仿佛肺里炸了个二踢脚,不过没有带痰的气音。
邵博闻吓了一跳,立刻就去扶着肩膀给他拍背。
他做起这事来得心应手,力道和频率都控制得不错,只是一掌下去碰到硬到硌手的脊梁骨,才惊觉这小子青春期没抽条时威逼利诱养出来的那点肉,如今也随个子拔高而抽没了。
邵博闻动作微妙的顿了一下,然而谁也没注意到,常远已经咳成了一只啄木鸟,他只好专心地给他顺气。
常远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胸腔扩张的过于频繁,深吸气的时候胸口都会有些闷痛,咳嗽迫使他弓起上身,清瘦的肩胛骨便从衬衫下透出了轮廓。
肺热于他比姑娘家的经期还准,每个月中来袭,下旬再匆匆退去,去做检查又根本没什么问题。
中医询过情况,猜他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池玫当年怀上他的时候精神还不太正常,狂喜急怒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的体质,打小就体虚易燥,中医劝他好好休养、少做思虑。
然而工地上天天扯皮,常远也不可能为了个没法治的咳嗽辞职去过老干部的退休生活,再说他也不愿意回家,他妈比扯皮闹心十倍,干脆破罐子破摔随支气管去沸腾了。
背上忽然传来的重量让他浑身一僵,然而他等的这一拍迟到了十年,常远眼眶微微发热,但还是一意孤行地认为是咳嗽引发的生理反应。
很快他稳住了想咳的欲望,火烧屁股似的就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侧过头,目光在邵博闻脸上打了个插边球,平平常常地道了声谢。
他这明显是在躲,邵博闻两手骤然落空,心想打了一顿这这小混蛋心里还在记恨,可见记性是真好了。他道貌岸然地回了句不客气,态度也挺路人甲。
常远本来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被他这么一顺,心理上莫名其妙地也烦起来了。
说实话他平时也挺烦这个李经理,不会说漂亮话还没眼色,把人都得罪光了自己还委屈得要上天,平白糟蹋了他们那一手超高水准的安装水平,换了他是施工队,他也绕着这人走。
但他作为监理,均衡化解各单位的矛盾和冲突是应尽的责任,常远烦归烦,但是不管也不行。
他作势看了眼手表,直接打断道:“老李,还剩15分钟开会,我跟王总人也过来了,你有问题赶紧提,不提就是没问题,没有咱们就转移阵地,回会议室喝口水准备开会。”
李经理满腹牢骚,还没开始倾吐就被截了流,他虽然不满意,到底是不敢放弃这个机会,因为也只有常远会管管他了。
他开始拿华源的工人上个月偷了他的钢件下脚料去卖的事情往今天谢承这事儿上扣锅,因为谢承踩了狗屎运,在门房随手借的帽子正好属于华源。
旁边的孙经理听得横眉冷对还觉得不够,一会儿还要回他一个“放屁”以示不屑。
基本交代完之后,李经理转向邵博闻,讪笑道:“邵总,打错了你公司的小……项目经理,真是对不住,但我们这边真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
谢承心理阴暗的觉得他那个“小”后面的原话应该是“朋友”,心里对这老大哥可谓是恶意满满。
邵博闻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似乎表示他能理解。
但常远眼皮一跳,以自己对这人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印象打赌,附加李经理很抠门这个认知做加注,买定这事没完。邵博闻不是个计较的人,但他护起短来也挺不是人的。
谢承作为第一受害者,殷切地等了等,结果发现没了下文,他惊讶的拔高了尾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王岳看着热闹出来捅刀,不嫌事大的戏谑道:“小帅哥我跟你说,我们这个李经理啊,可会为他们吴总精打细算了。”
“上星期他们的后置埋板做现场拉拔,找不到检测单位,我替他们找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别人满头大汗的忙了一天,完了我一问,连晚饭都没摸着,嗨,真是提起就来气!所以你头上这个伤啊,就跟你们邵总报个工伤算了。”
这话虽然夹枪带棒,但没有明确的攻击字眼,况且泰兴是真抠门,投起票来常远也要加个一,所以他只是象征性的咳了两声,没出来打圆场。
谢承瞠目结舌的看了李经理几眼,他虽然整天嫌邵总乱花钱,但今天看到了这个李经理,便决定以后都让邵总自由的挥洒了。没有钱固然很可怕,但是能办事的朋友们显然更为重要。
李经理有了些赧然,他犹豫地争辩道:“那是……那不是没来得及吗?”
王岳想必是忍这个忍了很久,竟然破天荒地替谢承出起了头,他冷笑起来:“不要紧,反正别人以后也来不及帮你了,过去的事再提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替邵总问你一句,这小帅哥的头,你今天是不是就打算动动嘴皮子就算过了?”
他音量越拔越高,隐隐有了点要打起来的势头,不过常远心知这是干打雷不下雨,王岳精明得很,只有在他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真正动怒。
而邵博闻跟他根本不熟,也知道自己没这么大面子,他感激道:“谢谢王总,有话好说,别激动。”
李经理却是个较真的人,一看王岳的表情就怂了,他气弱下来,飞快的摸出了手机,边说:“哪能啊,邵总,这样吧,你晚上要是不赶时间,我请你们吃个饭,就当是赔礼道歉。”
常远真的是无言以对了,这人永远分不清轻重,别人是伤了头,不是饿了肚子。平时他都会给李经理点个方向,但因为这次的对象是邵博闻,他不太想说话。
他又把手插进了兜里,打定主意只要邵博闻不礼尚往来地拿扳手也给李经理头上敲个洞,他就不管。
邵博闻老半天不吭声,也就身高有点存在感,这会儿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他脸上还有笑意,但是神色却没之前那么和稀泥了。
他跟老邵家的人不同,五官硬朗深刻,从小就显得老成,如今西装革履的,不管他实际成不成功,当他沉下眼神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压迫感却是真的有了。
李经理被他看得老想后退,邵博闻看着根本没生气,他却莫名觉得这小子比王岳还想打他。不过长辈的面子压在这里,他站着没动。
邵博闻擅长打心理战,见他眼神开始躲闪,便收起逼格切入了话题,沉声道:“李经理,我们第一次上现场,大家不认识也很正常,趁着领导们都在,我正式做个介绍吧。”
他忽然压住谢承的肩膀,纯靠武力值把人推到了跟前,让他和李经理面对面。谢承开始扭了两下,后来放弃了治疗,转为跟李经理干瞪眼。
常远在一旁见他两眼瞪得像个铜铃,虚张声势的模样虽然有些可笑,但对邵博闻却是真的忠心耿耿,就像十年前的他一样。
说不嫉妒那是骗鬼,但嫉妒之余也有庆幸,他学会了真正地独立,等他心平气和的时候,他会感谢这个人在正确的时间走出了他的生命。
还不知道自己被点了个蜡烛邵博闻环顾了一周,说:“这个虽然看着不像,但确实是我的项目经理,叫谢承,以后他在这里,跟您和孙经理一样,代表的就是自家公司,有全部的发言权,所以……”
他瞥了一眼谢承头上的上口,似笑非笑的说:“这个伤的事,你们项目经理谈吧。”
谢承目光贼亮的转过头,跟他窃窃私语:“我们不吃饭,打他行不行?”
邵博闻其实是个“慈禧”,给的都是假自由,他垂帘听政的低声道:“不行,吃,而且必须让他带上监理。”
说着他目光直有所指,谢承顺着一瞟,发现那个清场的白帽子小哥正在看这边。
第7章
有猫腻!
谢承还想问“这谁?”,邵博闻却在他后背一推,教训道:“别人在等你说话,尊重点。”
于是他只能转过头,叫了声李经理,一边绞尽脑汁的开始想辙,怎么才能机智吃上饭并且保证这个常工也能在场。然而他一时也没什么好对策,只能硬着头皮瞎扯。
“我听明白了,这是误伤,你这边呢也是受害方,不过咱们干项目的都是实在人,讲究丁是丁卯是卯,我还没为公司做上贡献呢,就让领导批工伤也不好意思,这样吧李经理,公平起见这个医疗费呢还得你出。至于这顿饭吧,我看就由我代表凌云来请,初次登门,拜个场子,以后请大家多多照顾。”
他话头起得慢了些,不过越往后就越流利。
常远不由得重新去审视这小黄帽,只见他年纪轻,装出来的老成也有些拙劣,不过就这个应对能力虽然亏了本,但是不卑不亢的意思还是有,难怪邵博闻会选他当项目经理。
“啧,这脾气,对我胃口!”王岳被抠门弄怕了,见了舍得的人他都顺眼,另一方面也是看谢承年纪轻,习惯性认定他是邵博闻不知哪门子的亲戚,没当他有什么能耐。
结果谢承吐出来的虽然不是象牙,但也不是汪汪汪,这落差让王岳诧异而惊喜,他有些服了似的转头对邵博闻笑道:“邵总,我忽然发现,你们公司有点真人不露相的意思,一个两个的都很年轻有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