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颜正打算循声去追人的时候,被蓝黎拽了回来。“你还当你和以前一样?消停点吧。”话音未落,“噗”的一声,一支箭插在蓝黎脚边。
蓝黎吓了一跳,坐在地上,穆颜转身就要将蓝黎拽过来,却听耳边咻的一声,转眼看着一支箭朝着自己过来。穆颜眼里看得真切,身体却大不如前,只听“啪——”的一声,一枝箭扎进心口,箭头都没入看不见了。
正当底下慌乱之际,只听有人大喊一声“撤!”,倏地几条人影从宫墙瓦上站了起来抖落残雪四处散开登时不见。陆莫城心里打呼不妙。这些人分明对宫中布局十分熟悉,想必是宫中之人。只是这些人与其说是刺杀皇帝,还不如说是针对穆颜。
但陆莫城不敢妄下定论,连忙点了一小队人顺着刺客逃窜的方向追去。
这时穆颜仰面躺在地上,与他距离最近的蓝黎狼狈地爬了几步扑到穆颜身上的。只见穆颜紧紧闭着眼,脸色惨白,额上冒着细密的汗。蓝黎怔了怔,连忙伸手去探穆颜鼻息。
幸好还有气。
暻祥正安抚着暻染,暻染倒是没哭,只是一直要往穆颜那边跑,可被一群童生和护卫们围在中间,气急败坏地大骂起来。
暻祥远远就看见穆颜倒在地上的样子,犹豫着想过来看看,又放不下暻染,焦虑万分。对上蓝黎看向自己的眼神点点头,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忙喊了人去召医官来。
蓝黎扶着穆颜坐起身来,看着穆颜捂着胸口,忙伸手去碰那箭。穆颜慢慢睁开眼,对上蓝黎关切的眼神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背。自己一把将扎在胸口上的箭拔了出来。
蓝黎意识到穆颜想做什么的时候,要阻止已经晚了。别过头不去看血溅三尺的景象,过了许久听穆颜一声不吭才又疑惑地转过头来。
哪有什么血溅三尺,连个伤都没看到,没想到穆颜衣服穿得这样厚,连冷箭都扎不透。蓝黎顿时松了口气,可想到什么又生气起来,恶狠狠地对着穆颜磨牙,“一点伤没有,躺什么躺!”
穆颜不明白蓝黎生气的原因,有些呆呆地回答到,“没站稳跌了,撞尾巴骨上一时站不起来而已。”
蓝黎彻底没脾气了,怒极反笑,伸手一把将穆颜拽起。穆颜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的雪,摸到胸口被箭扎进突然脸色铁青,光是站着就摇摇欲坠要倒下的样子。蓝黎关切地望向穆颜,穆颜只是摆摆手。蓝黎伸手去搀他,被穆颜将手臂抽离不发一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暻祥安置好小皇帝再回来,穆颜也不见了。医者一身老骨头跑起来叮铃哐当作响,一口气喘不上来,连个人都没见着,又被蓝黎送了回去。暻祥去问蓝黎,蓝黎笑了笑,“人没事,可能是心事吧。”
见暻祥一副不解的模样,蓝黎突然“咦”的一声,反问暻祥,“穆颜对箭是不是有阴影?”暻祥答不出来,天知道呢。
穆颜没有回去。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行走,不知不觉就来到和合殿的废墟前。他随便捡了个地方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多年未清理的地方。废墟的深处,赫然出现一抹绿意,不知是哪只不长眼的鸟衔来树种丢进这处,已经发出了嫩芽。
穆颜轻抚着胸口,指尖触到外衫的破洞心口一紧。他小心翼翼地从领口处伸进去,摸了摸,从怀里掏出一只破了洞的锦囊。锦囊里放着一团用绢布包着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绢布展开摊在膝上,一束白发和一块佩玉。可惜那块玉从中间碎成两半。
无论是什么样的玉,总带着主人最深的感情,时间越久就越有灵性。
方才一箭,无疑是能将他置于死地的,连穆颜都觉得大概逃不掉了。要不是这块玉挡得恰到好处,他连三个月的死期都等不到。可惜这玉已经碎得彻底,想要重圆大概太难。
穆颜记不得这块玉从何而来,只隐约觉得它来自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人十分重要,重要到忘记一切都无法将之无法舍弃。
可自己却将他遗忘。
穆颜目不转睛地看着掌心的碎玉,脸上没有泄露半点表情。对着一个地方盯着许久,就觉眼睛酸涩,突然一滴、两滴、数滴水珠落在碎玉之上又落入在掌心,最终从掌心滑落。
是下雨了吗?穆颜忘了望天,眼前模糊一片。他抬手碰了碰脸颊,湿润一片。
书中提到的泪如雨下原来是这样的情景,悲恸到无处掩藏最终溢满而出是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过了。原来他还能有这样悲伤的感情。
穆颜紧紧攒着碎玉,力度之大,连碎玉的缺口扎进掌心,穆颜也不觉疼痛。他发着呆直到日暮西山。
陆莫城派出去的人马很快回来了,几名精锐押解着七名蒙面歹人直接送进某隐秘宫殿的内书房中。穆颜被找来时,这七人正被压着跪在地上,看见穆颜进屋,全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还对穆颜大喊着奸臣佞相不可留,话音未落就被按倒在地上。
穆颜随处捡了个地方坐下了,对着陆莫城扬一扬下巴表示让陆莫城看着办,自己不便插手。
陆莫城叹了口气,让手下把几个人的蒙面给拆了。竟然都是些熟面孔?陆莫城十分惊讶,暻祥的表情是惊讶中带点尴尬,而穆颜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蓝黎一副状况外的模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等着谁先开口。
原来这几个人是暻祥最死忠的几位拥趸者的门人,从前哭着喊着要把穆颜从摄政王拉下来,后来见穆颜不曾犯错还有功无过,民心所向,不能硬来,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穆颜暗杀以绝后患。谁曾想这个病恹恹的穆颜居然如此命大,一箭穿心都死不掉。
暻祥踹了其中一人一脚问陆莫城道,“怎么处置?”
陆莫城抬头看了穆颜一眼,穆颜眼也不抬就说了句“既然不是针对皇上的,就全都放了吧。”说罢自己就先行离去,留着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连大喊着要将穆颜除之后快,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刺客们全都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罗里吧嗦的病能治一治么?跪...
最近假期有空就多写几篇争取这周能更三篇,速度完结...土下座
第11章 第十一章
皇帝光天化日之下遭袭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只因当时在场的人极多,瞒怕是瞒不住了,正好就借势敲打敲打近日来十分松懈的随禁司,别随随便便就让歹人有机可乘。
刺客当日就全数捉拿,却不对外公开。审问时只有少数几人在场,因此暗杀之事针对穆颜这个消息也没有外人知晓。当日指派的小队是陆家军的亲兵,只要陆莫城一个命令,这事就再无外人知道。最终这事也因“查无案犯”而不了了之了。
原本刺客身份被公开,陆莫城还以为穆颜会将幕后主使拉者到台前,不折腾出一片腥风血雨誓不罢休。没想到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放了。陆莫城思虑再三,最终不得不承认穆颜对局势的用心良苦。
穆颜明明是叛党余孽,几次三番对暻氏示好,难道是入戏太深?
穆颜死而复生,重返朝廷。洗清归顺反贼暻康的叛国之罪,重拾沐恩侯爷之位。宣帝暻染登基之后,陆莫城趁势举荐他掌摄政一职,原因有三:一是为了在暻国风雨飘摇之际稳定住襄邑国王诗无,让他暂且不对暻国出兵;二也是为了近距离观察穆颜,与其让他赋闲搞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他捧上高位,借机监视,陆莫城并不怕他,暻国的兵权他可是一点都没有下放,只要穆颜稍有异变,他就能透过穆颜摸清诗无下一步的动向,及时制止;三则是为他那个不争气的兄弟——暻洛。
尽管理性方面陆莫城有诸多理由暂且放过穆颜;可就陆莫城个人而言,他可是从头到尾一直将穆颜当成襄邑国王诗无的马前卒。陆莫城不得不认为穆颜身为襄邑派来的人,只有把暻国搅得腥风血雨才会是他的最终目的。
可是陆莫城看到的穆颜,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扮演着忠君爱国的角色。对待小皇帝暻染更是百般呵护,甚至对朝廷大小事宜殚精竭虑从未懈怠。陆莫城看到的穆颜若不是入戏太深忘了本分,还有什么理由做到这个地步?
陆莫城更不理解的是第六感出奇之好的蓝黎会与穆颜交好。而且近日来就连暻祥都不由得事事偏袒穆颜。近日更因为穆颜不由分说释放刺客,还将几个反对他的派系也拉拢过来。现在好像全世界都只有陆莫城还在固执己见地怀疑着穆颜。难道这就是穆颜的目的?
先抑后扬的阴谋诡计!陆莫城私下坚持对穆颜的恶论,可惜暻祥和朝中大臣仿佛都倒戈了。
现在陆莫城只能对蓝黎与穆颜交好一事发发牢骚了。
他本以为蓝黎对穆颜那样好是因为心怀愧疚,可现在看起来也不说那么一回事。陆莫城不是没问过原因,蓝黎思考过后却给不出理由。
事到如今陆莫城开始能够了解蓝黎十分喜爱穆颜的原因,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再一想到三月之后穆颜大限将至,这个死而复生的人终将彻底死去,陆莫城不由得纠结起来了。
本是特别厌恶的人,陆莫城也开始不愿意他就此死去。他怨恨穆颜是暻洛,但蓝黎说的没错,从最初的帝位之争到现在新一任的储君培植,最无辜的人其实是穆颜。
穆颜又向内务司告假了。与往日不同,这一次穆颜打算独自一人出宫走走。
长久混迹宫中,蓝黎得到第一手消息。他不放心穆颜的身体状况,想一旁陪护,却被穆颜一口否决了。见穆颜如此坚决,蓝黎只得随他去了。
穆颜出宫时走的不是正门,而是作为段恩的时候,陪暻洛走过的那段路。最终过了三关六卡,出了宫穆颜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漫无目的地行走,穿过一个又一个大街小巷,思绪比路线更加虚无缥缈。
穆颜想起他作为段恩的日子里,是被催眠过的。被强行赋予人的感情,拥有常人的感知。在催眠解除之后,他仍然记得那时所有的一切。他甚至怀念作为段恩的自己,不舍、伤心、欢喜与妒忌。大概是身体忘不掉对旻帝的爱意,甚至忌妒过王妃诗缈。
解开催眠的穆颜回归无情的自己,他已经不会再有喜欢的心意了,但当时的感觉还记得一清二楚。有时候穆颜觉得自己或许是一个缥缈的灵体,寄宿于穆颜的躯壳里,身体习惯了对暻洛的爱恨,才会想要置他于死地,但不舍与愤怒也随之而来。
即便他现在已经不再会有感觉了。自己到底是穆颜还是段恩,还是随便一个人,穆颜不由得混乱。
他是被诗无捡回来的人,要不是因为诗无,穆颜也许难逃一死。报恩?他对诗无可没有这么深刻的想法,愿意搭救自己是诗无的意思,活着和死去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所谓。一开始听令诗无大概是因为雏鸟情节,之后是因为催眠,再然后只是顺势而为。
可是听令诗无重返暻国,一心一意辅佐幼帝,对暻国尽心尽力。这个诗无,竟然放心将暻国这块肥肉全权托给自己,也是奇怪得很。要不是刺杀自己的几个人分明是暻氏政权彻头彻尾的拥趸,穆颜真要怀疑诗无察觉异状要将自己除之后快。
不过自从那日之后,诗无就再无消息了。也好,省得恶心。穆颜摸了摸自己的嘴,恶心得一个激灵。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抬眼便是一个大门大户。熟悉不已。门上的封条已经残损,不知道是风吹雨淋还是有人摸了进去都没有所谓了。穆颜莫名思绪杂陈,盯着大门上红色牌匾的金色大字看了许久。“镇国将军府”的金漆缺了好些角。
穆颜自幼长大的地方,便是忘了所有,哪里会忘了这里。抬手便推开了那处朱红大门。
门一推开,便愣住了。破落的景象超出穆颜的想象。到处结着蛛丝,尘土满地。院中的花架藤枝全都变得干巴巴的,屋瓦都有了破洞,门窗也残损着,掉在一旁。穆颜越走越深,?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目谠椒⒔簟?br /> 后院的厢房,他住过的房间。他还记得这里。比起前院,干净不少。他推门进去,有些惊诧。床褥都还在,叠得齐整。茶还是温的,一旁的盆里挂着一条帕子,还有些潮。分明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穆颜拍了拍床,坐了上去。望着四周,发着呆。仿佛想起什么,冲出房门就着每一间厢房推门寻找。脚上的步伐越是着急,人就越是焦虑。穆颜晕头转向到处搜索,周围有熟悉的气息,却分辨不出,十分灼心。
最终还是没有收获。穆颜叹了口气,没有等待的打算,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宫中。他至终都没有想起那种熟稔是什么样的感觉。天色暗了下去,穆颜最后反身抬头望一望牌匾上的字,阖上镇国将军府的朱红大门,心中百味杂陈。
暻洛看着人头也不回,越走越远,最后甚至从隔壁宅院的墙顶一跃而下,贴墙快步追了一段距离,穆颜也未能察觉。暻洛直勾勾盯着穆颜离开的地方,眼神近乎贪婪。这么毫无遮掩的眼神,穆颜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暻洛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怨念。
可再一思虑,总觉得某些地方有些不对劲,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远远看着转过的巷弄尽头已经再无穆颜身影,暻洛叹了口气,一蹬墙沿翻身没入镇国将军府的旧宅中。
第12章 第十二章
穆颜重返穆将军府后的那一晚,暻洛睡在穆颜曾经的卧榻之上一夜不得安眠。穆颜身上的违和感让暻洛在乎得不行。是不是穆颜再次被诗无催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暻洛越无端揣测越焦虑不安。
与穆颜暌违五年之后的相遇,他甚至连几尺之外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了吗?暻洛不会相信。这时候暻洛才想起陆莫城每每来见自己,都故意回避,缄口不谈穆颜的事,原以为是陆莫城的用心良苦,暻洛也不去戳穿。可现在暻洛对陆莫城只剩下避而不谈的埋怨。
暻洛彻夜未眠硬是按捺自己挨到天明。此时天未大亮,暻洛不管不顾就直奔校场。
这时候练武场大门外的守卫们还都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被响动惊醒,见有人拍门不止,连忙去拦,以免惊动了校场里头的大人们。两守卫心下还埋怨着,这疯子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陆大人在的时候来闹事。
区区两个毛头小子哪里是暻洛的对手,被一个手指头挑翻之后,屁滚尿流地去喊了一队人手过来拦截,转眼又全都趴在地上。
暻洛皱眉低头看这地上趴着趴躺的躺的,心想陆莫城养了群废物,却不想想自己的武力值,这些刺头小鬼哪里是他的对手,陆莫城有冤难平。
“去把陆莫城叫来。”暻洛低声喝令。
好不容易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的守卫们差点又趴回去。
“陆大人哪里是你这样的人能见的?”还真有不怕死的顶嘴。
暻洛“啧”的一声,“尽管去与陆莫城讲,就说骆景来了。”暻洛早年行走江湖用的化名,陆莫城是知道的,见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脚下却丝毫不动,暻洛不耐烦地补上一句,“让我多等一刻,就把你们几个的头一个个拧下来。”
吓得反应迅速的一个连滚带爬扑进门里去找人了,暻洛匪气十足地往大门一靠,剩下都全都乖乖收声不敢多嘴守在 ,生怕脖子上的脑袋就被这匪徒拧去。
不多时,校场大门开了,来的不是传令的人,而是陆莫城本人。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大胡子,陆莫城眉毛都竖了起来,眼神再一扫旁边的十几个伤残人士,哼一声整个守卫队大气都不敢出。再看暻洛杵在边上,埋怨一声,“你怎么来了?”
听口气原来是熟人!守卫们只差跪下来迎客。
暻洛也哼一声,越过陆莫城自己跨步走进门去,陆莫城叹了口气的样子,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让陆老大无可奈何?在场的人暗自思忖不由得一个激灵,掉了下巴。
暻洛熟门熟路地往校场深处走。京城里只有一个校场,是暻洛当时下旨专门拨给陆家军用于练兵的。
深处的营区是用于士兵休息用的,其中专门给陆莫城准备了一间单房用于处理政务和稍事休息之用。算是书房和卧房的混合。如果不去练兵场,陆莫城一般都在这里呆着。暻洛哪里会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