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在被子里动了动。
苏云芷立刻就炸毛了:“你、你不许靠过来了!我怕痒!”
“……明明每一次都是你往我这里蹭,早上醒来时,都是你主动搂着我的腰。”宫倾说。
“我不信!”苏云芷理直气壮地说。
有那么一瞬间,宫倾特别想要把第二天的早朝取消,这样她就能陪着苏云芷一觉睡到中午了。等到苏云芷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宫倾就要让苏云芷好好地看一看,到底是不是苏云芷主动抱着她在睡!
不过,这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早朝是必须要去的,昏君是不能当的,苏云芷……也就只能纵着了。
☆、第八十三章
国孝未过,于是苏云芷的天香社计划和女学计划都只能先放在心里。
宫倾一直在和朝臣们周旋。除此以外,她还把小皇帝照顾得很好。天冷嘱咐加衣,生病亲自尝药,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送到皇帝面前让他先进行挑选。即使小皇帝什么都不懂,她却未曾轻看他。
啊,至少宫倾在言行上确实没有可以让人指摘的地方,她仿佛真的非常尊敬小皇帝。
但如果把已经被封为贤王的大皇子和小皇帝放在一起进行对比,宫倾到底对谁更好一点,就一目了然了。大皇子是养在苏云芷膝下的皇子,至少从现在来看,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宫倾就很照顾他。
天气冷了要加衣服?宫倾会细心嘱咐小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把皇帝照顾好了,却会亲自管着贤王的四季衣裳。小孩子喜欢跑跑跳跳,有时候他们跑动时觉得热了,脱了衣服却又觉得凉了,宫倾特意就此问过几位有经验的奶娘,然后命人准备好几块吸汗效果特别好的棉布,垫在了大皇子的后背上。
孩子生病了怎么办?小皇子一旦生病,宫倾就会把他身边伺候的人换掉一批,理由都是现成的,谁叫他们没有照顾好皇帝呢?但如果贤王生病了,宫倾却会仔细问清楚原因,如果伺候的人没有玩忽职守,那么她会斥责他们,同时又给贤王为他们求情的机会,于是贤王就能慢慢培养自己的心腹了。
其他类似的事情也是一样被处理的。
宫倾在培养贤王,首先就要让他在下人眼中成为一个可靠的主子。
至于生病之后的照料,宫倾会亲自为小皇子尝药,这已经足以体现她的一片慈心了。但如果是贤王生病了,那么宫倾会在夜间爬起来三四回。她会匆匆从主殿走到偏殿,只为了看看贤王病情如何。
哦,还有住处的问题。
小皇帝现在真是太小了,如果他有贤王那样大,那么他都可以自己独居一殿了,而在小皇子这个年纪,其实如果宫倾要带着他住在昭阳殿,这也是可以的。可是,宫倾并没有这么做。自小皇帝登基之后,她就立刻命人把勤政殿收拾出来了。空旷的殿,陌生的宫人,小皇帝每天晚上都要哭闹一回。
宫倾是这么对小皇帝说的:“您是皇上,自然要住在勤政殿里,否则就没了体统。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勤政殿,如果您不能习惯这一切,哀家和众位大臣在日后又如何敢把万里江山交付给您呢?”
待这事情传到保皇派的耳中,他们都觉得宫太后颇有智慧。先皇曾有些软弱,那是因为他在幼年时被太后限制得太过厉害,如今的太后却舍得放权,想来小皇帝会成为一个有所担任的帝王。而如果宫倾真把小皇帝留在了自己的昭阳殿中,只怕这些人就要以为她想要增加自己对小皇帝的影响力了。
再说贤王,他明明都已经到了可以自己住的年纪了,如今却还赖在华阳宫里呢!
宫倾和苏云芷其实都不太会教育孩子。对于她们来说,这是她们第一次参与一个孩子的成长。苏云芷想要教给贤王“明哲保身,适者生存”,她宁可自己带大的孩子是个自私的人,只希望他以后能不受伤害。宫倾却想要教给贤王“责任、勇气以及正直”,有些品格是在任何境遇下都不能失去的。
贤王的性格有些软,所以他大概永远都学不会苏云芷教给他的“自私”。他的性格还有些弱,所以大概永远都没法成为宫倾期望中那种真正能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过,他是个一直在努力的好孩子。
临近春节的时候,外出游历的苏二终于带着媳妇回来了。
其实,苏二和鲁氏早就回来了。
西北铁藏之事已经全面由鸦九接手,她带着她的人起初伪装成了古拉国那边的难民,在那块土地上展开了新生活。他们明面上一直在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其实他们真正负责的是铁矿的开采等各项事宜。鸦九起初带过去的那些人手到底不是很够,于是在这两年中又陆陆续续接受了不少“难民”。
不过,鸦九并不敢在当地练兵,因为那里距离冯老将军的西北军驻地太近了。
练兵的事情是由鲁氏负责的。
根据灯下黑的原则,鲁氏选择的练兵场地就在京郊。宫倾的嫁妆中有一个占地面积大但出产并不丰盛的庄园,庄园的范围内甚至有座荒山。鲁氏就选择在这里练兵。她手里的兵不多,目前只有两百人左右。其中五十人在明面上活动,伪装成了庄园中的农夫。另一百五十人的驻地设在了荒山之中。
如果京城中有点什么动静,这两百人能比近郊的两座大营中的兵先赶到皇宫,更何况这是一支完全听命于宫倾的私人武装力量。他们是宫倾手里的一道底牌,能帮助宫倾在最关键的时刻稳定局面。
所以苏二夫妻在这一两年中其实一直都住在庄园里,不过明面上他们还是继续在外游历。演戏要演到位,苏府中的人每一季都能收到他们夫妻从全国各处寄来的信,有时候甚至还会捎上一些特产。
直到鲁氏怀孕了,他们才终于决定要回家。
等苏云芷知道这个消息时,鲁氏的肚子都已经有六个月了。
“前几个月的时候,我的肚子不显,虽有了些孕期的症状。不过我一直觉得待在外头更自在些,就不愿意回来。”鲁氏笑眯眯地说,“只是,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我琢磨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大得有点不对劲,疑心自己是怀了双胎。这可把你哥哥吓坏了,于是我们就收拾行李,匆匆往家里赶了。”
这时候的医疗技术不发达,若真怀了双胎,生产时就危险了,她回到家中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可真是双胎?”苏云芷问。
鲁氏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刚到家时就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并不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太壮实了。而且,自鲁氏怀孕后,她就胃口大开,也确实把自己吃胖了几十斤。
“那你一定要多运动运动。孩子太大,生产时就艰难了。”苏云芷赶紧说。
“母亲也是这样嘱咐我的。这不,我刚刚歇过了劲,她就打发我进宫来看你了。”鲁氏仍是一脸的笑模样。在一些人家,做婆婆的只盼着孙子好,恨不得把孕妇像猪一样养起来,哪管孕妇到时候方不方便生产啊。而在苏家,苏母如今就特别担心鲁氏到时候会难产,于是现在什么都不敢让她多吃。
苏二又怕自己的媳妇饿到,又不敢让媳妇继续胡吃海塞下去,急得掉了一把又一把的头发。
苏云芷想着自己前世在网上看到过的孕妇瑜伽,也许正适合现在的鲁氏去做。可惜的是,苏云芷本人从未有过结婚生子的打算,因此就没有深入了解过,于是现在并没有什么经验能够传给鲁氏的。
苏云芷想了想,说:“嫂子,你让我二哥每天都扶着你多走走路吧。”
“你就放心吧。我啊,能照顾好自己的。生孩子其实是件容易的事,多少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一点都不担心。”鲁氏说。她自小身体就好,太医也说她胎位很正,所以她现在的心态非常好。
苏云芷笑了一下。
鲁氏意识到苏云芷的笑容有些勉强,开着玩笑说:“怎么?我把你吓住了?”
苏云芷确实有些不自在。鲁氏这个真正的孕妇还没心没肺的,苏云芷身为局外人却有一点被吓住了。她尊重“母亲”这个角色,但如果事情临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她一点都不想生孩子啊!她觉得这太可怕了啊!顺产也可怕,剖腹产也可怕。总之,苏云芷这个黄花大闺女觉得她自己有生产恐惧症。
不过,苏云芷的人生中本来就没有结婚生子的计划,因此她完全可以继续“矫情”下去。
鲁氏哪里知道她真把苏云芷吓住了呢?见她的玩笑话没有把气氛调节好,苏云芷的脸色还是有点差,就颇为关心地问:“这是怎么了?莫非在宫里有了什么难处?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压在心里。”
苏云芷想了想,她确实有点事情要询问鲁氏。不过,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启齿。
苏云芷犹豫了一下,先让雪碧可乐带着伺候的人都下去了。然后,她主动朝着鲁氏靠近了一些。
见苏云芷的态度如此严肃,鲁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苏云芷附在鲁氏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鲁氏惊呆了。鲁氏沉默了。
苏云芷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里,把脑袋转向了一边,总之没敢继续盯着鲁氏看。
鲁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这个……这个……”即便她不是一般女子,有些话也说不出口啊!她的脸已经涨红了,答案就堵在她的喉咙口,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这话就是没法说出口啊。
苏云芷心里清楚,她这个问题确实问得有些奇葩。
“这个……疼不疼得看你们之间的……确实是有些疼,不过还可以忍受吧。”鲁氏艰难地说。
☆、第八十四章
苏云芷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其实鲁氏的答案也在苏云芷的意料之中,只是她还存着微弱的希望想要听到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答案。结果,鲁氏的回答却打破了她的幻想,那种事情果然还是疼的吧?
鲁氏干巴巴地说:“这就是一个……过程。你熬过去就好了。”
“熬?”苏云芷抓重点的能力显然非常与众不同。
鲁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摆了摆手,说:“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总之疼的时间并不长。”鲁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早知道今天会被小姑子拉着问这种问题,她就不应该进宫的啊!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会疼的,对不?”苏云芷叹了一口气。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很需要一张床。她必须要去床上抱着枕头滚一滚,才能好好整理一下此时这种仿佛是“在风中凌乱了”一样的心情。
“咳咳,其实有药的,涂上就不怎么疼了。”鲁氏又说。
苏云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鲁氏的安慰了。
鲁氏隐隐知道了苏云芷和当初的宫皇后如今的宫太后之间的关系,毕竟她的丈夫是个在亲近人面前根本存不住话的人,因此她从两年前就开始被迫听着苏二讲“自家大妹妹与皇后的二三事”了。如果苏云芷此时是羞涩的,那么鲁氏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此时的苏云芷分明是恐惧的,鲁氏便也觉得有些震惊。她强忍着心中的羞涩,语气坚定地说:“这个怎么说呢……真的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
在鲁氏看来,宫家的那位在这种事上肯定是个温柔的人,既然她温柔了,那么苏云芷一定会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初体验。女儿家本来就更容易理解女儿家。所以,鲁氏完全不明白苏云芷在担心什么。
苏云芷捂住了自己的脸,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可是,再小的伤口那也是伤口啊!”
“难道你手指上割破了一点点,或者摔倒时擦破了一点皮,你也会觉得害怕吗?”鲁氏问。
“当然会害怕了!”苏云芷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就是格外怕疼的一个人啊!”
此话说得如此正确,鲁氏竟无言以对。好吧,自家的小姑子确实一直非常娇气。
苏云芷起初还有些心虚,视线也不敢和鲁氏对上。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现代人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心理疾病,比如说重度洁癖,再比如说强迫症,那她苏云芷有破处恐惧症,这难道不可以吗?
鲁氏沉默地坐在一边。
苏云芷也沉默着。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好在鲁氏到底已经嫁过人了,并且都马上要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嫁过人的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容易豪放一点。她想了又想,存着为苏云芷排忧解难的心思,说:“女人和女人之间,这恐怕和男女间不一样吧。男女间那是存着天生的差距,故而……而女人之间,要不你……”
鲁氏虽然和宫倾接触得不多,不过她多少了解自家的小姑子。如果宫家那一位没有把苏云芷宠上天,苏云芷能从了她?所以,在鲁氏看来,在某些不可描述的问题上,宫倾应该也会纵着苏云芷吧。
苏云芷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虽说我怕疼,但如果我真的不小心摔了,手上的皮已经被擦破了,那么我其实是可以忍受的,我最害怕的只是那个摔倒受伤的过程而已。然而,如果伤口长在了别人身上,我眼看着那伤口流血了,我会……受不了。”她还有伤口恐惧症,这应该不能算她矫情吧?
其实,在高考的时候,苏妈妈原本是有过计划要让苏云芷报考医科大学的。但就因为苏云芷的这个伤口恐惧症,她始终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成为医生,于是最终还是选择了其他的专业。苏妈妈对此表示理解,并且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女儿矫情了,毕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小丑恐惧症、阶梯恐惧症等等。
鲁氏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天下之大确实无奇不有。鲁氏有一位族兄,据说只要有妙龄女子靠近,他就会脸色发白浑身僵硬,但与此同时他又不是断袖。比起那位族兄的问题,苏云芷这种情况还算是不起眼的小问题。
苏云芷又叹了口气,说:“原本这问题还不算严重……只是先皇出事时,我在围场伴驾,当时有官员闹事,我直接命人射杀了一个,血流了一地……我那时忍住了,结果现在越发见不得鲜血了。”
鲁氏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一场血雨腥风,只此时听得苏云芷说起一两句,她却能想象当时的险象环生。不过,即便是先皇之死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叫苏云芷如此为难过吧?这么一想,鲁氏又觉得好笑。
“如果你能把自己灌醉了……也许你就……”鲁氏继续给苏云芷出主意,说。
“把我自己灌醉了送宫倾床上去?她想得美!”苏云芷立刻炸毛了。
鲁氏再次惊呆了。鲁氏再次沉默了。
虽然鲁氏早猜到了苏云芷和宫倾之间有点什么,但她从未想过苏云芷能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啊!这送到谁床上去的话是能够随便说出来的吗?拿鲁氏自己来打个比方,她和苏二之间的夫妻感情非常好,但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闺房之乐说给别人听啊!苏云芷这样的表现真是叫鲁氏大开眼界。鲁氏想着宫倾那冷冰冰的模样,觉得她在某些事情上是个老实人,那她一定会被自家小姑子吃得死死的吧?
不知道都脑补了些什么,鲁氏的脸变得更红了。
苏云芷颇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难道就没有什么……春/药之类的吗?”
“……”鲁氏觉得这个话题的尺度真是越来越大了。
“算了,反正这个事情还不急。”见鲁氏的脸都热得可以蒸鸡蛋了,苏云芷不好继续为难她。
鲁氏面红耳赤地离开了华阳宫。离宫前,她还要去宫倾那里请安,结果她平时一个如此爽利的人竟然都不敢直视宫倾的眼睛了。她瞧上去又羞臊又心虚。宫倾态度寻常地和她说了话,她却像蚊子哼哼似的回了几句。要不是坚信苏云芷的节操还能拯救下,宫倾估计都会以为是苏云芷把鲁氏怎么了。
让苹果把鲁氏送出宫后,宫倾独自想了好久,也猜不出苏云芷和鲁氏到底聊了些什么。
苹果送完了鲁氏,回来见宫倾时摇了摇头。鲁氏全程红着脸一言不发,于是苹果也没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宫倾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算了,猜这些没意思。”反正,苏云芷已经跑不了。
见宫倾心情很好,苹果便也笑着转了话题:“主子,外头下雪了。奴婢送了苏二夫人出宫,从宫门口走回来时,忽然就下起雪来了。奴婢瞧着,这雪要是不停,估计明早起来,外头都要变白了。”
“这是今冬的初雪啊。”宫倾拢了拢衣袖站了起来,“怪不得昨夜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