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让胡迟差点就这么从椅子上仰过去,白忌扶着他后背起来,没说话就是有些……关心的看着他。
“我没事。”胡迟清了清嗓子,总觉得自己刚才那模样又傻又尴尬, 忙转移话题说,“你让那小老鼠过来坐吧, 它都馋成那样了还不敢过来。”
“我?”白忌皱眉看了一眼不停往这边瞅但还是没松口的老鼠精, 几乎和冯娘同时开口。
“过来。”
“老毛, 算了啊。”
老毛和那小老鼠都愣了一下, 但还是白毛小老鼠先一步反应过来, 动作流畅迅速地从老毛手掌底下钻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离白忌最远的地方。
坐下之后又仿佛是觉得自己这行为似乎不太好, 忙抬起头对这白忌露出一个咧着嘴的开心笑脸。
哪怕是对上白忌的一脸冷漠他也不在意。
毕竟白忌要是对他笑了,那他才觉得见鬼了。
不过白忌身边那个美男子却对他很贴心的笑了笑。
小老鼠的这个笑容更多了十成十的真心真意。
而冯娘看到这一幕也恍然大悟,她笑着看着胡迟和白忌两人:“我倒是忘了, 白毛当时去临江楼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自己是白公子介绍过来的。你们原来是旧识啊。”
“有过一面之缘,”白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了小老鼠一眼。那小老鼠原本正夹了一块烧肉,被这一眼一看,那块肉都快从筷子上抖下去了。白忌对他的表现看来也是不忍再看,只把眼神又放到了冯娘身上,“他手脚麻利,我觉得也是能做正事的。”
“这你还别说,白毛他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干活却是利索,什么难活苦活都能干!”老毛说到这又哈哈笑着拍了白毛后背一巴掌。
白毛被他拍了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到饭桌上。
老毛因此也被冯娘拍了一巴掌。
“你注意点儿你的力气!你还真以为谁都能受得了你那个劲道啊!”
“我这不是开心吗,”老毛憨笑着揉了揉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肯定记得。”
“老板娘,我没事。”白毛也笑着搓了搓自己那缕白发,“我身子板硬得很!”
冯娘给他碗里又多夹了两块肉,柔声笑着说:“多吃点儿。”
白毛傻笑地点头:“嗯!”
冯娘脸上的笑容未变,又看向胡迟他们那三人,“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们也不用客气,随意来,还想吃什么让老毛去给你们做。”
“我还能吃到老毛做的酸黄瓜,就已经太满意了。”胡迟也笑着,“老毛的手艺那可真是百吃不厌。”
只要被人夸了老毛的手艺,冯娘脸上的笑容就带着几分毫不矜持的骄傲:“今年腌了好多呢,给你们多带两坛。”
胡迟面上露出连装都懒得装一下的得意:“我们这又吃又拿的,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吃的东西又有谁嫌多啊!”冯娘笑得更开心了,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阿真,“阿真,你可也要多吃点儿,看着好像瘦了一些,但是精神还不错。”
一直在默默吃着的阿真停顿了一下,没说话也没抬头看向冯娘,只是点了点头。
比起三年前,整桌的气氛明显要更活跃一些,老毛和冯娘终于修成正果,全程偶尔的一个对视都让人看得面红耳赤。
只可惜这一桌里面有一个早就看惯的,有两个面无表情的,有一个傻呵呵的。
如果罗秀秀在这的话,那恐怕就要有些羡慕了。
这几日胡迟他们也帮着挂红福贴喜字,原本老毛和冯娘只是想随便弄弄,冯娘毕竟是已经嫁过人的,这一次连嫁衣她都没准备。结果在办喜事的前一天被胡迟知道了,胡迟也不知道把自己关在了屋里干了些什么,总之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两套嫁衣。
料子都是他身上衣服那种,红得耀眼。
“反正就随便弄弄。”胡迟把衣服递给老毛和冯娘,“怎么也是个意思。”
“这也……”冯娘看着自己手上的新娘嫁衣,上面的刺绣仿佛都是金线,晃得她眼睛酸涩,“太贵重了。”
“嗨,开心嘛!”胡迟满不在乎地笑着,“我托别人做的,也没用多少时间。快去试一试别耽误了吉时。”
巳时三刻,大吉,益嫁娶。
胡迟和白忌站在楼下,看着一身新郎嫁衣的老毛紧张的在门口绕来绕去。
这场亲事,没有别人观礼,除了两个店里的伙计就只有胡迟和白忌。
阿真被当做是娘家人,一会儿将会背着冯娘从房间里走出来。
“真好。”胡迟凑近白忌耳边,笑着说,“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找个媳妇?”
白忌面不改色的转移了话题:“你给老毛做的嫁衣,好像是小了点儿。”
“真的吗?”胡迟还真被他拐跑了,忙看过去,“哪儿?”
趁着胡迟在看老毛的时候,白忌一直看着他,听到这个问题连一秒犹豫都没有地说道:“肩膀。”
“是吗?”胡迟皱眉,他怎么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按理说,他手底下那些小狐狸刺绣做嫁衣的水平在上重天都是竖起大拇指的水平,连尺码都没看准的情况应该是不能有吧。
白忌看着胡迟一直在皱眉思考的模样,在心底轻轻叹气,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叹气。
“没什么大碍,新娘子快出来了。”
被白忌这么接连两次转移话题的胡迟,早就忘了自己之前究竟问他什么了。
不过那也就是随口一问,白忌要是不回答,胡迟过了几秒恐怕自己都忘了。
“一拜天地!”
白毛今天也穿得正正经经的,衣服上甚至连每一个褶皱都熨得平平整整,这一只小老鼠严肃起来做这司仪,看起来也真是像模像样。
穿着大红嫁衣的冯娘没盖盖头,这时候和一脸傻笑的老毛对视一眼,也轻声嗔笑道:“傻样。”
然后和老毛对着门外的天地深深一鞠躬。
“二拜高堂!”
老毛和冯娘的高堂都不在了,那处不过就摆着几个果子和老毛那把祖传的刀。
对着这看起来可能有些滑稽的‘高堂’,两人的表情却始终是庄重的,这一鞠躬也是实打实的。
“夫妻对拜!”
大概是太激动,白毛的声音最后都跑得有些尖锐,全场都哄笑出声。
他脸色也涨得通红,却是连自己都笑起来了。
堂上这一对新人更是笑着互相鞠了躬,额头碰到一起的时候,连老毛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眼角都有些湿润。
这么久了,当初那个感觉也就他手掌那么大的小丫头,竟然真成了他的新娘。
他的。
新娘。
“礼成!送……送入洞房!”
白毛激动地仿佛成亲的是他一样,在原地蹦了好几下,“快闹洞房!”
冯娘瞪了他一眼:“没个正经。”
这只怂老鼠忙捂着嘴,一边却对老毛不停眨眼。
“夫人大人有大量,你可别和他们计较。”老毛搂着冯娘的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媳妇儿你真美!”
冯娘羞红了脸,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看你那傻样。”
“没事,我傻,媳妇你聪明就行了。”这么没出息的话,老毛不管是说的还是笑得都挺得意。
反倒是让冯娘不好意思了。
“当初我还以为冯娘把老毛吃得死死的。”胡迟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感慨,“没想到啊。”
“我们也该走了。”白忌开口,“闹洞房这种事,坏人喜事,不好。”
胡迟被他这里理由逗笑了,“你说得对,不好。”
不过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观礼,礼观完了,也没道理还留在这里耽误这一对夫妻。他和白忌阿真刚上前一步,却看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了一只肉鸡。
这只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大公鸡扑楞着翅膀跑到了新人面前,把右腿伸出来。
它右腿上绑着一个红布条。
老毛上去小心翼翼地给它解开,那布条脱离了公鸡右腿之后竟然自动飞到了半空。
大家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清亮声音。
“听闻喜事,略备薄礼,金银珠宝虽俗气,却也无人不喜,祝携手白头。”
“另,大门已开,喜迎贵客到来。”
话音刚落,那红布便飘落到了老毛手上,原来是一份礼单,的确都是一些金银珠宝的稀罕物。
冯娘的神色也有些莫名,她看着那张礼单轻声道:“真没想到,国师大人还惦记着我们。”
她这一声也算是解答了胡迟的疑惑。
胡迟转头看向白忌,挑眉:“这么说这个贵客是你了?”
白忌摇头:“是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有点儿不太舒服,吃了片止疼药感觉好一点儿,就码了这一章~明后天的更新看情况
趁着写到成亲场景,感谢开文到现在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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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梦~
第37章
胡迟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不告而别, 但也没用冯娘他们送。大喜的日子还不如留给小两口甜蜜甜蜜。
“那你们一路小心。”冯娘和老毛丝毫不在意外面人怎么看, 穿着大红喜服站在临江楼门口笑着胡迟一行人说。“有机会一定要回来,让老毛给你们下厨。”
白忌和阿真都是不愿意说话的, 这种客气话都是胡迟带着笑脸代劳。正如此时, 他站在冯娘面前笑着说:“一定一定,你们也回去吧,我们之间也不用这么客气。”
胡迟这句告别的话刚说完,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忙开口:“对了,我想问一下, 在京城杜家是否听说过杜敏湖的名字?”
冯娘凝神想了想,最后还是有些歉意地摇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杜家祠堂里面倒是供奉着几位老祖宗,那里或许能找到什么。”
冯娘自然看出胡迟和白忌两人不同一般, 胡迟要找的人肯定也不是寻常人物。杜家在京城的分支不过是很偏远的一支了,而他们和主家的联系也只剩下不被他们这些小辈开放的杜家祠堂了。
“谢谢。”胡迟点点头, 反正他本来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
“我们走了, 后会有期。”
老毛仿若江湖人一样对他们抱拳, “后会有期。”
肯定是后会有期的, 毕竟老毛这个身份以后说不定会和他同处一地呢。
胡迟笑了笑,倒是没有什么离别的伤感情绪。他快走两步和一步外的白忌并行, 并不曾回头看一眼。
哪知道胡迟这三人刚走出临江楼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迈着小短腿追过来。
那气息倒是熟悉,胡迟拉着漠不关心的白忌回了头。
并对着身后正喘着粗气跑过来的白毛小老鼠露出个笑脸, 他还未张口,就看到这小老鼠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位置停下来,毫无征兆地深深鞠了一个躬。
“谢谢。”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道谢怔在原地的胡迟没来得及反应,又看到那白毛小老鼠又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再追他一样,快速跑回了临江楼里。依旧在临江楼外看着他们的冯娘老毛两人看到这一幕也都露出了笑脸,最后远远的对他们摆摆手,在围观的街坊邻居中进了临江楼内,并重新关上门不迎客。
“他跑出来就是为了说声谢谢?”胡迟觉得有些好笑,他看向白忌调侃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好人好事?”
白忌一脸淡然,似乎并没有听出胡迟的语气有什么不同:“举手之劳。”
“你这样还真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模样。”
然而胡迟知道这值得让小老鼠跑过来只为一声谢谢的事情,在白忌眼中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情。
就像是临江楼内,冯娘看着桌子上随手放着的一小盒胭脂,也笑了。
这胭脂是她曾经惯用的那种,留下它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她认识了阿真那么久,这恐怕还是对方唯一送给她的东西,甚至并不是亲手送到她面前,而只是这么随意留下。
依旧和从前一样不懂人情世故。
却仍然让她感觉有些欣慰。
临北城城郊外的树林中有一处直通京城的传送阵。
传送阵外有不为普通凡人发现的迷障,要是普通凡人走到这就仿佛是遇到了俗话中的鬼打墙,久而久之这一片地方也就鲜有人来,胡迟他们进来的时候自然是没被别人看到。
“这地方我看不仅仅是普通凡人不来,恐怕连修真着也根本不走吧。”胡迟说着拨开身前及腰的杂草,传送阵由灵石启动,这地方的植物难免吸收了灵石中残余的灵力,虽然普通植物大多开不了灵智,但却不耽误它们疯了一样的生长。
胡迟刚才还看到了一丛伞盖比他脑袋还要大的野蘑菇。
“一会儿到了传送阵旁边,我想帮阿真恢复原形,帮我护法。”胡迟干脆快走了两步紧紧跟在白忌身后,借着白忌的身高优势来强迫自己忍住把这些杂草全踩扁的迫切愿望。
而阿真也不知道是不是蛇体原形的关系,走在这里面却如履平地,安安稳稳跟在胡迟身后,连步伐都没乱过。
“快到了。”白忌手伸到后面拍了拍胡迟的手臂,“你把那条蛇变成原形,准备带着走?那可是蓝纹毒蟒,这世间也不仅仅只有樊璐一人惦记。”
胡迟握着他腰边的衣服,听到这番话则是意料之中地说:“我有地方安置他。”
等到最后穿过已经没过胡迟的草丛时,则终于出现了一块圆形空地,这空地中央有一块浮在半空中的浅绿色扁长匣子,匣子中央有三个不规则的洞口,便是放入灵石的地方。
胡迟抖了抖身上的碎杂草,感知到周围并没有别人,便对着阿真招招手示意他到面前来。
白忌也自发站在他们周围护法,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拿出来了枯骨剑。
按理说这种可谓是仙品的好剑都认主,但是白忌拿到这把剑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把无主剑,也就是说胡迟根本就不曾炼祭它。而胡迟就这么把一把不曾认主的剑仿佛路边随意的石头一样放到了他手里。
白忌看了已经让阿真盘腿坐好的胡迟一眼,深深呼吸。
毕竟胡迟对他的信任,恐怕比他的年岁还要长。
让阿真恢复原形,重新拥有七情六欲,在胡迟口中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胡迟从自己不知道多少的储物袋中找到了一枚浅红色珠子,递给阿真,表情严肃:“含着它,一会儿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开口,哪怕死了也不能开口。”
对于这个哪怕死了的结局,阿真却根本不在意地接过那颗珠子,含到口中。
珠子在手中冰凉,含住之后却是温热。
阿真照着胡迟刚刚教给他的方法,打着手诀,慢慢闭上眼睛。
其实阿真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那颗陌生人的丹药,胡迟的想法很简单,只不过是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然而说起来简单真正做的时候却是一步都不能错。
胡迟在阿真对面闭上眼,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阿真的每一条经脉上。
时间太久了,那枚丹药差不多已经和阿真融合为一体,而胡迟要做的就是从那几乎相容的经脉中找到那丹药的痕迹,这丹药完全逼到阿真口中的那枚浅红珠子上。
这在别人看来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事情,在胡迟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找不同的游戏,所以他才说简单。然而耗时耗力,在这其中他不能受到任何干扰,这也是胡迟让白忌护法的原因。
疼。
阿真的指尖在不自觉的颤抖。
化形时候的疼痛他以为已经是这辈子最疼的事情,然而这一次不过是变成原形,和那时候的痛苦却不相上下。
就仿佛是反复把每一根骨头打断,每一根筋脉撕裂。
他只能用力地咬着口中那颗珠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这种痛苦。
白忌站在一边,看着胡迟仿佛是睁着眼睛看着浑身发抖的阿真,但是仔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他原本墨色的眼瞳此刻却变成了竖瞳的金色。这样单独看胡迟的眼睛,白忌只觉得有种令人警惕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