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有长子管束着总算有了些样子的小儿子,皇后的眼中也带了些满意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总算比刚才有了些规矩——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去拜见过你父皇了么?”
这后一句显然是对着太子问的,太子俩忙肃容俯身,恭声答话道:“回母后,儿臣是昨日回来的,已经拜见过父皇了。父皇说三弟已经在密室里呆了三天四夜,叫儿臣来迎一迎,免得出现什么变故。”
“我居然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吗?”
穆羡鱼不由微讶,好奇地回身望了望,又匪夷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我一点儿都没觉出饿来——怪不得人都说修炼不知岁月,看来真是能当饭吃的……”
“好了,不要只是站在这里寒暄了,先出去帮先祖将事情解决了再说。”
皇后不由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温声嘱咐了一句。穆羡鱼却也才反应过来还有帮自家先祖追老婆这么一件大事没有办成,连忙点了点头,一边拉着自家二哥往外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二哥,是这么回事——”
“不必着急,只要在两百年之内,你们能帮我把他追回来,就已经令我很惊喜了。”
还没来得及同自家二哥解释清楚情形,一旁的玄武便已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穆羡鱼不由哑然失笑,无奈地半蹲了身子缓声道:“您这时间还是给的这么宽裕……可是先祖,如今白虎前辈留在这里,是因为他铁口直断把晚辈的阳寿折了一半,心中觉得愧疚,想要送晚辈一程——咱要是真等上两百年,几位前辈早就不在这里了,到时候您再要找他们,怕是又不知道要找到那一年去了。”
为了能叫自家先祖理解的清楚,他有意将语速放慢了不少,解释得也颇为耐心。玄武仰了脖子望着他,顿了片刻才又点了点头:“有道理,看来我还是应当趁着他们在的时候,把他们先装到壳里面去。”
“不不前辈,使不得——”
穆羡鱼没料到自家先祖虽然反应慢,却是个这么有决断力的性子。一时听得不由目瞪口呆,支吾了半晌却又想不出有什么使不得的来,自己倒先泄了气:“好像——好像也确实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是前辈,您就不担心白虎前辈因此对您更加恼火吗?”
“不会的,他们已经习惯了。”
玄武摇了摇头,晃了晃细长的蛇颈,便朝着远处缓缓爬去:“我先去把他们装起来,你不必着急,先处理你的事就好。”
“多谢——多谢前辈……”
怎么听都觉着这话里面颇有几分诡异,穆羡鱼匪夷所思地揉了揉额角,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要是两位前辈知道了玄武前辈是在我的提醒下去的,我大概就知道——为什么我这一世只能活到二十四岁了……”
“三弟,这件事我听父皇说过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听了她的话,目光却也不由微凝,连忙拉着他站起了身:“虽然我不太懂得命数天道,但是不是只要咱们不过你的二十四岁生辰,就不会有事了?”
“二哥果然才思敏捷——实不相瞒,我居然还从来没想到过你这个主意。”
穆羡鱼听得不由微愕,讶异地望了他一阵,望着自家二哥不似玩笑的凝重神色,才又不由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二哥,天道不是人情,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改变的——况且我也确实想好好过一个生辰了。长到这么大,我还一个生辰都没有过过呢……”
“本宫叫你好好照顾弟弟,你居然就是这么照顾的么?”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皇后便忽然竖了眉,责备地望向了一旁的长子:“渊儿被送出宫去也就罢了,你那时候毕竟也人小力微自身难保,守不住弟弟也是人之常情——可他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就不知道多管一管,多照顾他一二?居然叫他从小到大连一个生辰都没有过,你这个哥哥究竟是怎么当的?”
始终习惯了皇后或是温柔或是轻松的态度,没料到自家母后竟会忽然对二哥发难,穆羡鱼心中蓦地一紧,却也没了往日再给自家二哥甩锅的心情。连忙上前一步将二哥挡在了身后,急声开口道:“母后,不是这么回事——二哥他一直都在尽全力照顾我,只是我自己一直都不省心罢了……”
“三弟——”
太子还没从自家母后突如其来的责备中缓过神来,就被自家弟弟给抢了先去。连忙上前将人给拉住了,摇了摇头无奈浅笑:“三弟,你自己还没当过长辈,自然也不知道这一份心情……我是当哥哥的,你哪里不好了,自然就是我照顾的不好,这一点是根本用不着辩驳的。”
说罢,他竟当真上前一步,朝着皇后直直跪了下去。
仿佛就在跪下去的一瞬,他面上原本温然平淡的笑意却也仿佛出现了些许裂痕。静静跪了片刻,才终于极轻声地开口,语气中竟已带了隐约哽咽:“母后,儿臣不知究竟该怎么说出这句话……儿臣知道,三弟他是禄存临世,母后您也是纯正的玄武血脉,就算这一世阳寿已尽,却依然可以留存于世间,最多不过是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地方罢了。可是——可是你们能不能不要就这么离开,不要就留下儿子一个……”
穆羡鱼的呼吸不由微滞,心中却也划过一抹幽然隐痛——他竟然始终都没有意识到,倘若自己与母后就这样离开,这偌大的皇宫中,早晚都只会剩下二哥他孤身一人。
原本并不叫人如何在意的期限仿佛一瞬间就变得沉重了起来,叫人仿佛忽然慑于它的一步步临近,忍不住便恐惧着在那一个期限之后,又究竟会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改变。
“快起来——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的?”
皇后望着面前的长子,眼中却也带了几分不忍,上前一步将他搀起了身,又谴责地望了一眼站在边上干看着的小儿子:“你看你弟弟,人家说不哭就不哭……”
“母后,您这么说——我觉得我还真是挺铁石心肠的。”
穆羡鱼不由摸了摸鼻子,望着居然当真红了眼眶的二哥,只觉心中也抑制不住地泛上了些许歉疚自责。连忙朝着站在一旁的墨止招了招手,牵着他走了过去:“二哥,你看——我跟墨止既然能从江南一夜之间跑回到京城来,说明墨止肯定是有手段的。就算将来我跟母后出去四处游览散心,只要叫墨止领着,还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了……”
“就因为你不肯接这个皇位,你二哥都要被坑在这深宫之中当一辈子的皇上了,你一定还要再说多一句‘四处游览散心’吗?”
皇后不赞许地望向一旁的幼子,温声责备了一句。说出来的话却叫太子不由扯了扯嘴角,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轻叹口气:“母后,其实——您刚才又说了一遍……”
“本宫是在替你教训他,不是有意要叫你难过的。”
皇后坦然地应了一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太子不由苦笑,却也总算是放弃了再靠着情分留下这个弟弟的念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罢了,看来也实在已没什么办法——母后在这深宫之中也已寂寞多年,能出去走一走,游览游览这大好河山,也是件好事情。三弟,你一定要照顾好母亲,有时间便带着母后回来看看……”
“二哥放心,就算远隔千里,我也有办法给京城送信回来的。”
一旁的墨止目光却也忽然一亮,上前一步浅笑道:“到时候我再留下一种手段,只要二哥能够学得会,两边就可以始终通信,有什么事只要一封信也就能叫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提送信——我问你们两个,临走那封信是不是你们故意弄成那个样子的?”
太子没好气地望着他,又转向一旁忽然就开始咳嗽个不停的弟弟,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摇了摇头:“送信就送信,还偏要弄那么多的花样儿——大半夜一个白影飘飘忽忽的就进了院子,唬得小青一口就咬在了既明的手腕上,还从房顶上吓得掉下来了三个刺客……”
“怪不得那时见你扔纸人扔得这么熟练,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跟着你们家小哥哥这么为虎作伥了。”
皇后不由失笑,朝着眼中带了些心虚的墨止虚点了两下,又望向了一旁面色讪讪的儿子:“照你这样教,墨止的心思居然还能这样纯善,还真是颇为难得……”
“母后,这也不能全怪儿臣——至少儿臣还替二哥吓掉了三个刺客呢……”
穆羡鱼摸了摸鼻子,勉强嘴硬了一句。太子无可奈何地望着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头痛地轻叹了口气:“别提刺客了——那几个刺客掉下来之后,你那白绢也正好落在他们身上。我一见着这手段就知道肯定是你送的信,想着要好歹也要摆一摆威风,就命他们把那白绢上的字念出来。谁知他们接过信一开口,整个院子都直接笑倒在了地上……”
“我记得那时候是因为我刚想起来,二哥二嫂当初天天成双入对的,处处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心中实在觉得憋屈,所以就写了封信——至于写的什么,我自己都忘了。”
穆羡鱼面色不由微讪,轻咳了一声迟疑地应了一句。太子不料他居然惹了祸转身就忘,却也错愕地瞪了他半晌,才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胸口:“不是我说你,你给我写信就好好写,干嘛开头第一句就管我叫‘丧尽天良的’——这要是万一将来你跟母后墨止在外头游赏的时候,又忽然想起了我小时候欺负你的事,再写一封信回来叫你嫂子看到,我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已近尾声,预计月底就完结啦o(*////▽////*)q来来来抱住举高高转圈圈!!
第76章 亲嘴了.
有亲人陪伴身侧, 连阴森的禁宫也仿佛显得明亮温暖了不少。几人又在宫中说笑了片刻,便一齐往宫外走去。
才一出了正门, 眼巴巴守在外头的既明就含着热泪扑了上去:“殿下!您怎么说跑就跑啊,居然连我都不带, 您说这些日子您饿了累了可怎么办?小墨止你也是, 就知道听殿下的话, 也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望着墨止的目光便不由带了几分惊愕。站到他身旁反复比量了几下, 才又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小青:“几天没见,小墨止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小了……你看我们两个谁高?”
“不用看, 你踮脚也是他高。”
小青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却也不管旁人, 大步走到了墨止面前, 挑衅地仰了头望着他:“不要以为你比我高我就怕了你——你说实话, 我给你蛋的事儿本来就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你凭什么偷偷跑去告诉我姐姐?”
没料到他居然会一上来就率先发难, 墨止不由微怔, 顿了片刻才无奈失笑, 轻轻摇了摇头道:“你还来说我,我那时只是说和你换一个蛋就好,谁叫你把你姐姐的蛇蛋偷来给我了?若不是我家先生帮忙孵化出来,等回头你姐姐发现了,看不把你关起来打屁股……”
“你说什么——那是我姐姐下的蛋吗?”
小青面色骤变,连忙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眼中也带了些惶恐无措:“怪不得我姐姐会气得说要抽我的筋——你家先生又是哪一个?他把小蛇孵出来之后放到哪里去了?快告诉我,我得赶紧找到了还回去才行,不然姐姐一定是要急疯了的……”
“我家先生就是青龙星君,他老人家在下界无聊时种了一片花草,这些花草因为受到木系力量的影响而有了灵性,这才会有了药谷。”
墨止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又仗着自己忽然拔高了的身形,鼓起勇气抬起手,试探着拍了拍小青的肩:“你放心,先生说他已经将那条小蛇带回青龙殿去了,因为人妖之间结合生下的孩子会非常不稳定,有青龙殿的长辈照顾一段时间,会叫他生长得更好的。”
“你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一样——我已经修炼了二十多年了,只是因为兽妖成长得慢,个子才会暂时长不高的!”
小青眼中不出意料地闪过些恼火,一把拍掉了他的手,重重哼了一声:“你们长得快有什么了不起——反正都是空架子,我才不怕你!”
“好了好了,看来因为你比他高这件事,小青已经气得快疯了。”
穆羡鱼不由失笑,上前一步,温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母后好不容易落到地上一次,再怎么也要叫父皇见一见才行。还请二哥陪母后去见见父皇,我有些话想要同墨止说。”
“也好,那你们就说说私房话,我陪母后去见父皇。”
太子点了点头,便俯身迎了皇后往寝宫的方向走去。皇后顺着他的指引走了几步,却又不由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极轻地叹了一声:“我已太久不曾走过这一条路了,如今实在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都还没变过,母后只如昔日一般走就是了。”
太子浅笑着温声应了一句,抬手扶上她的手臂,耐心地引着她往寝宫的方向走了过去。穆羡鱼立在原地望了一阵,才又极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揽住了墨止的背,轻轻拍了拍:“我们也走吧,去找个地方说说话去。”
“殿下殿下——那我们呢?”
既明连忙上前拉住了他,殷切地望着这个说走就走从不给他省心的殿下:“您可不能再丢下我跑得无影无踪了,万一遇到什么意外,都没有人给您搭把手……”
“咱们在宫里面又不是没有住处,你带着小青回去睡觉,我和墨止有话说——怎么这么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不是挺机灵的吗?”
穆羡鱼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又冲着远处使了个眼色。既明不情不愿地瘪了瘪嘴,只得上前拖了小青,慢腾腾地挪了回去:“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殿下这是见到了小墨止长大,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墨止被他说得面上腾起了些许血色,局促地低了头不敢开口。穆羡鱼不由失笑,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放缓了声音道:“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脸红——怎么样,忽然之间就长大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感觉看东西都没那么高了……”
墨止眨了眨眼睛,神色认真地应了一句。穆羡鱼不由微愕,怔了半晌才哑然失笑,点了点头道:“对对,确实是没有那么高了,毕竟你自己也比之前长高不少——除了这个呢?可还有什么别的没有?”
“我能感觉到——我自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又在慢慢地变化,不是一下子就变过去了的。”
墨止被他引着往前走,却也只是温顺地跟着,不曾问过穆羡鱼这是要引着他去哪里。一边走着,一边思索地缓声道:“好像心里比以前有底了一些,没有以前那么容易被吓到了。但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才好,也还是会脸红,会觉得紧张……”
“自然——要修炼到不紧张不脸红的地步,你起码要有二哥那么厚的脸皮才行。”
穆羡鱼轻笑着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应了一句。墨止忍不住被他逗得轻笑出声,抿了抿嘴才道:“其实二哥也挺有趣的,也一直都很照顾小哥哥……”
他倒是将皇后的教导给牢牢记了下来,见着此地没有外人,便放心地叫回了以前的称呼。穆羡鱼却也不忍纠正他,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又拉着他的手叫他改换了个方向:“二哥他人是个好人,就是运气差了点儿——其实我们一家都是差不多的性子。要不是被逼到一定份儿上,谁也不愿意跟谁吐露心事,都觉得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今天二哥那一跪,其实也实在把我吓了一跳,虽然明知道他是为了使计策引我留下来,可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里难受,好像把他留在这儿当皇上,真就是什么天大的罪受一样。”
“我还记得当初舅舅问我们,如果小哥哥阳寿尽了该怎么办的时候,我还对舅舅说,我会把自己磨成粉加进孟婆汤里面去。”
墨止笑着摸了摸脑袋,摇摇头轻叹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小哥哥的身份,现在回头看看,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出来的办法……”
“你这办法想得实在超凡脱俗,换了个人也未必能够想的出来。”
穆羡鱼故意绷着脸打趣了一句,自己却也忍不住失笑出声,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说是你了,那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说是禄存转世,就真的是禄存转世——你见过有我这么穷的禄存转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