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小贼,闯这王府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欲行不轨之事,快说!”
那管家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不屑地望着面前这两个衣衫破旧的后生,厉声呵斥了一句。穆羡鱼见着他们不曾绑住墨止,便也略略松了口气,恭敬地俯了身道:“这位老伯,我们兄弟只是饿得不行了,所以才偷偷从后墙翻进来,打算找点吃的——还求您网开一面,至少放我弟弟离开,他年纪还小,不懂事……”
“你说是偷吃的就是偷吃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意欲行刺,提前上这里面来踩点的——最近京城可不太平,听说高家那头刚丢了一家攻城弩,是不是就是你们偷的?”
管家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穆羡鱼几乎被他气得笑出了声,无奈地摇摇头道:“就我们兄弟俩这个身板,您要觉得我们能扛得动一架攻城弩,那我们一定早就上天桥卖艺糊口去了——要不您干脆搜搜我的身,看看我是不是把攻城弩藏到袖子里头了?”
“都小心些——歹人既然敢自己承认身具兵刃,显然是艺高人胆大,留神中了他的圈套!”
管家神色忽然一变,猛地退后了两步,又大力挥手示意着旁边的两个家丁上前搜身。穆羡鱼没料到他居然真会相信自己的话,一时居然不知究竟该气该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道:“实在不是我说,这么多年了您居然都能靠着这么个脑子活到现在,估计也只能是靠的运气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四周忽然漫起一片寒意。这一股寒意倒是叫他颇为熟悉,心中便不由升起了个不祥的预感,微挑了眉回身望去,就看到那一只小奶猫正蹲在大黄狗的脑袋上,威风八面的一挥爪子,就将连管家带家丁的一群人给冻在了原地:“你们玄武殿的真是,一会儿不看顾着都不行——还不快走,等着把你抓起来吗!”
“其实——我确实是打算着,就等着他们把我给抓起来的……”
穆羡鱼心中刚成型的计划就被这位见义勇为的前辈搅了个稀碎,只得无奈苦笑,拉着也被冻得打着哆嗦的小家伙快步跟了上去。却才走了两步,眼前就忽然迅速蔓延开一片黑暗,熟悉的强横吸力叫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了几步,本能地回身把小家伙护在了怀里,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林渊大哥!”
身旁传来了飞白的声音,穆羡鱼睁开眼撑起了身子,就被一旁扑过来的少年给扶了起来。怀里的小花妖身上的寒霜也已尽数褪去,才从骤然生出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便紧张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小哥哥——”
“放心吧,我没事的。”
穆羡鱼知道他要问什么,浅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额顶。温声哄了一句,便又转向了面前的小老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飞白,你是怎么跑到了这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里有什么在召唤我。结果才一翻进来,就被一群家丁追着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后来就遇到了猫前辈,再后来就被猫前辈装在这个里面了。”
飞白轻轻摇了摇头,眼中还带了些惊魂未定的茫然,更多的却是头一次品尝到自由滋味的兴奋亮芒:“林渊大哥,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外面的天地原来这么大——我原来特别羡慕那些小鸟,现在我一点都不羡慕它们了,我也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现在我们坐在这个龟壳里面,你要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实在是有些不大应景。”
穆羡鱼不由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也揽着小家伙一起席地而坐。飞白却连忙摇了摇头,不迭解释道:“不是的——猫前辈是好人,他想要救我们,所以才会把我们给装进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就会放我们出去的!”
“不愧是我家的小虎崽子,说话就是比他们玄武殿的叫人听着舒服。”
角落里忽然有一道白光一闪即逝,那小奶猫便稳稳当当地蹲在了众人面前,还颇为好整以暇地舔了舔爪子:“小禄存,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你就不怕惹急了我,一口把你给吃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白虎生气!白虎有小情绪了!╰_╯
第55章 不要了.
“前辈——恕晚辈直言, 您这一口连墨止都咬不动,就别打着把晚辈给吃下去的主意了。”
左右也已经彻底惹翻了这位白虎星君, 穆羡鱼也索性全然放松了下来,轻笑着摇摇头应了一句。那小奶猫显然没料到这个禄存星下凡之后居然是这么个冥顽不灵的态度, 气得连尾巴都止不住地甩来甩去, 用力地用爪子拍着地面:“放肆, 放肆——山中无老虎,乌龟称大王, 简直是放肆!”
“前辈还请息怒——只是句玩笑话罢了。前辈大人有大量,定然不会和我们这些晚辈一般见识的。”
折腾了这一通下来, 穆羡鱼早已看出了这位白虎前辈显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虽说面上凶狠脾气恶劣, 其实却也下不了多狠的心, 甚至还有几分近于天真的仗义心性。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便也试探着开了句玩笑, 又轻轻挠了挠那小白猫的下巴:“只是晚辈依然不解, 前辈究竟是何以流落至此, 还被困在了这么一只小猫里面?”
小奶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甚至还不自觉地打起了小胡噜,却又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一爪子拍住了这个晚辈犯上作乱的手指头,尽力摆出了个凶狠的架势:“我出了什么意外,关你什么事,谁要你们玄武殿的人管了!再说了, 谁说我这是猫的——你仔细看看,我只不过是不小心变小了而已!”
“可前辈您明明之前还一口一个猫,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喊您白虎前辈……”
穆羡鱼无辜地应了一句,又耐心地把正炸着毛的小奶猫给捧了起来,放在了眼巴巴望了半晌的小家伙手中:“来,墨止——你来抱一会儿前辈,免得前辈老是要仰着头跟我们说话,实在太辛苦了。”
“你们整个玄武殿,也就你这个小禄存还算识相。”
白虎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交给了小花妖是为了让小家伙方便揉毛,欣慰地点了点头赞许了一句,便舒舒服服地揣着两只前爪窝在了小家伙的怀里。墨止不由轻笑出声,连忙把怀里的小白猫捧稳当了,又试探着用一根手指轻轻顺了顺额顶的软毛:“前辈的毛好软……”
“不要随便乱摸,一会儿该碰乱了!”
毕竟无法抗拒来自猫科动物的本能,白虎佯作凶狠地挥了挥爪子,却还是藏不住语气里的隐隐发飘:“我要不是长尾巴没长好,也不会把自己给搞得封印了,还掉在这里想回都回不去——小禄存,我不知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手法,居然能让我动弹不得。念在你并无恶意,本座这一次就不惩治你了,可你若是敢叫别人知道了,待本座恢复之后,一定饶不了你!”
“那前辈很可能就要冤枉晚辈了——其实只要是走兽,一般后颈被人捏住,大半都是动弹不了的。这件事可不光是晚辈一个人知道,人族随便出来个猎户家的孩子,或是养过猫狗的,大抵都知道这一回事……”
穆羡鱼不由失笑,却又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放缓了声音耐心地应了一句。白虎被吓得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又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一旁的飞白:“怎么会有这种事——臭小子,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飞白不由微怔,下意识摇了摇头,见着白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却又连忙补了一句:“但是前辈,您问我也没用——打记事以来,我这是头一次走出我那个院子,我不知道事的多了去了……”
白虎才放下的心就又被他这一句话给提了起来,焦躁地来回转了两圈,懊恼地晃了晃脑袋道:“这可怎么办——万一玄武那个混蛋学会了这一手,我还要不要再回去了!小禄存,你有没有什么条件,只要你不把这个办法告诉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前辈——前辈,其实玄武前辈打算的应该不是这个办法。”
小花妖壮着胆子揉了揉奶猫身上的软毛,仔细想了想当时玄武前辈确实不曾说过还要保密,才又轻声道:“玄武前辈和我说——要我去给他找到猫薄荷来,好骗您跟他回家去……”
“他要我跟他回家?”
白虎愕然地抬了头,关注点显然和小花妖的本意差出去了十万八千里:“可是——我当初跟他吵架,就是因为我问他是不是想要我跟他回去,那个蠢乌龟居然连话都不知道说一句,他现在怎么又想通了叫我跟他回家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晚辈倒是有个不成熟的猜想。”
穆羡鱼不由无奈失笑,扶了额轻咳两声道:“其实很可能只是因为——您当时一起说了好几句话,玄武前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所以只能一件事一件事地回答您……”
“我们几个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他这个毛病我当然知道——可我当时都已经和他说的那么明白了,他就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见一样,说什么都不肯回答,根本就不是因为反应不过来!”
一说起当年的事,白虎便又忽然生出了一肚子的气,用力挥了挥爪子沉声开口。穆羡鱼不由哑然,一时却也猜不透自家那位先祖究竟是玩儿的什么花样,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晚辈却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了……前辈还请消消气,兴许将来见到了先祖,先祖就自然同前辈说清楚了也不一定。”
“他要是能把话说清楚,我都能冲着人汪汪叫了。”
白虎依然还没消气,闷哼了一声便将身子调转了过去,却又忽然想起了小花妖之前的话,撑了身子抬起头道:“小木头,你说得猫薄荷是什么,对我又有什么用,也是动都动不了的那一种吗?”
“不是的——可能要比那个的效果更复杂一些……”
墨止怔了怔才反应了过来小木头是叫的自己,犹豫着轻声应了一句,抿了抿嘴才又小声道:“总归就是——先生把猫薄荷给山上的老虎吃了之后,那只老虎就会对着他翻肚皮了。我们还偷偷上去揪了一撮老虎毛,那只老虎都没有生气……”
“这是什么鬼东西——不是说薄荷都是用来提神醒脑的吗?为什么前面加了个猫就变成了这么个用处!”
白虎被吓了一跳,猛地炸了毛跳起来,错愕地来回望了望。见着穆羡鱼和飞白的神色都依然是一片茫然,心中便生出了个不祥的预感,抬了爪子按在了小花妖的手上:“小木头,你已经把猫薄荷给那头乌龟了没有?那东西在哪里,我能不能全把它们毁掉?”
“我还没有给玄武前辈——猫薄荷就生长在药谷里面,我还没来得及回去拿……”
虽然不知道两位前辈究竟是生出了什么误会,单纯的小花妖却也依然不舍得把这样一只小奶猫交到玄武前辈手中,略一犹豫便轻轻摇了摇头。白虎的目光在听到他说不曾给过玄武时便忽然一亮,听到了后半句,却又忽然沮丧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趴了回去:“那还是算了,药谷那个鬼地方我进不去……小木头,你答应了玄武帮他找那个叫什么猫薄荷的东西,是因为什么条件吗?我能不能给你开更高的价钱,让你不要给他找那东西?”
“前辈——那时是晚辈等人遇到了毕方。为了吓退毕方,晚辈不得不强行以血脉激发了先祖虚影,却也因此受到了反噬,墨止是为了救我才会答应玄武前辈的条件的。”
穆羡鱼无奈失笑,缓声插了一句话,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顶:“只不过——先祖定的期限是两三百年之内,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等到了那个时候,我怕是也早已归位了。我们两个兴许还能有所转圜,想办法帮上前辈一把……”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有办法——当初我就跟青龙说,估计全玄武殿的心眼可能都长到你一个人身上去了!”
白虎不由大喜,一纵身便轻巧地跳到了他的肩上,欣慰地拍了拍这个颇为识相的晚辈:“那就这么定了——我就跟着你们走了,免得你们再不小心被那头乌龟趁机威胁。等我的尾巴长完恢复真身,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既然这样,晚辈倒还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总算遇到了个脾气相投的前辈,穆羡鱼却也不再推脱,顺势便点了点头,轻笑着开口道:“前辈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可不可以带着飞白住到穆王府去,再在里面弄些容易吓到寻常人的鬼神之事,最好是能让人都知道穆王府闹鬼了才好——”
“林渊大哥,这里不是穆王府吗?”
飞白忽然忍不住插了句话,又诧异地摇了摇头道:“我原本就是想要去穆王府的,接过一来了就被人追,我还以为是因为林渊大哥不在家……”
“这是我大哥的府邸——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在皇子里面行三,估计是路上问错了。”
穆羡鱼下意识应了一句,便忽然反应了过来,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些事要追查,确实要晚几天才能回去。前辈,不知您意下如何?”
“闹鬼好说,我在这边抢那蠢狗的窝住着这些日子,他们府里就天天神神叨叨的说要请个天师来捉鬼,这种事我最拿手了。”
白虎点点头痛快地应承了下来,踩着穆羡鱼的肩跳到了飞白的头顶,扒了两下就舒舒服服地趴了下去:“不过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让你们自己家闹鬼?是生怕别人还觉得你不够丧门星,想让自己更丧一点?”
“前辈居然也知道这一回事……”
穆羡鱼不由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倒是和飞白有关——飞白,你出来之后是不是还不曾见到过你的爹娘?”
“没有——我其实闻到了娘亲的一点点气味,但是实在已经很淡了,大概一个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飞白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应了一句。穆羡鱼便也微微颔首,又望向了一旁仿佛也正若有所思的小花妖:“墨止,你可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被虎豹骑追杀,你不得已动用了妖力的事情?”
“记得——那时候他们下的也是死手,我们差一点就被他们给追上了……”
墨止用力点了点头,认真地应了一句。穆羡鱼点了点头,便笃然地缓声道:“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高家自始至终都不待见我,却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我的命,所以那一批人也不该是高家人派出来的——现在偷攻城弩的应当是飞白的爹娘,但仅凭他二人,谁都不可能调动虎豹骑的精兵来追杀我们,说明这之中必定还有第三方插手。要知道这第三方究竟是谁,其实也很简单,只要看谁一口咬定我有妖法也就足够了。”
“我明白了,所以小哥哥那个时候才会不叫我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放了回来!”
墨止目光一亮,显然已经跟上了小哥哥的思路,一旁的飞白和白虎却都依然还只是一头雾水。穆羡鱼浅笑着鼓励地按了按小家伙的肩,再一看剩下的两个人一脸茫然的神色,便忍不住轻笑出声,耐心地替两人解释道:“我最知道这些事情在他们的眼中会是什么样,墨止是跟着我的,他们只会把那一场变故都记在我身上。所以只要将那些被墨止给困住的人都给放了,回京之后一查我有妖法的消息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大概也就能猜得到谁才是幕后的黑手了——只可惜原本想得好好的,谁知道我却忽然就成了什么玄武血脉,预想的效果怕是也要大打折扣,只能再往上面加点料才行了……”
“没听懂——不过你嫌弃玄武血脉的这个态度不错,继续保持,我现在觉得解气多了。”
白虎歪着脑袋思索了半晌,还是挥了挥爪子道:“总归你们家闹鬼的事就包给我们两个了,你去忙你的——我能不能再带条狗过去?”
“要是前辈能带得过去,就都带过去也无妨,总归我们家也是够大的。只不过不要把后院弄乱了,那里是墨止的地方,别处怎么随意折腾都没关系。”
穆羡鱼不由失笑,无奈地点了点头,略一沉吟才又道:“只是——前辈,晚辈还有一事求教。如果有人以身祭祀毕方,会有什么后果吗?”
“以身祭祀毕方,那自然就是被心火焚烧五脏六腑,最后化成毕方的口粮了。”
白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件事你可别求我,我拿毕方没有办法——火克金,它那火又跟朱雀他们凤凰一族的火不一样,是一种古怪的上古神火。在我们几个里面,好像是用玄武血能有点用,不过首先你要让玄武流血就有点难。再有就是我留给你的那一份冰系的力量,能略作缓解,可也治不了根本,到头来怕是还要靠你身上这个没什么用的血脉来救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