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斯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旭，里头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感情和坚持：“我们可以带他们回我们的部落, 我们有宿舍，可以安置下更多的人。您现在即便要建立一个新的部落，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修建房子和收集物资。”
这确实是现在林旭的头号问题，他确实可以救更多的人, 但他只能找人借钱买帐篷或食物，却也保证不了人们能够得到真正的温饱，他一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强大那也是有限的。
林旭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是自己想通了，而不是因为我要离开才强迫自己妥协。”
柯斯没有说话。
林旭穿好衣服，戴上帽子，穿好雪地靴，准备出门了。
他得回部落一趟，安排一下最近的工作和部落的事物。柯斯这个样子就是走不了远路的。林旭现在还在头疼怎么让柯斯留在这个房子里。他可不想在恶劣的环境下还要带着柯斯这个拖后腿的。
“我和您一起回去。”柯斯说道。
林旭头大如斗，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语气并不太好：“得了吧，你好好休息，你和我一起走我还要照顾你，食物都在冰箱里头，你饿的时候像我教你的一样，把它们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行了。”
柯斯虽然有些固执，但并不是个真正的一根筋，他明白自己跟着林旭只能拖后腿，影响行程的速度，便只能点头，他低垂着头，看起来颓废的像是被主人抛弃了一样。
死亡之地似乎终年被烈日笼罩，越靠近中心，太阳的威力就越大，但是越向边缘前进，风就越冷越刺骨，火热的太阳与冰雪共存，也是只有死亡之地才有的奇观。林旭早已习惯了死亡之地的情况，行走起来倒还算是轻松。
部落离死亡之地不远不近，林旭走上三个小时就能走到。
这时候还没有人发现林旭和柯斯离开了部落，人们的生活还是一层不变，没有印林旭和柯斯的离开发生什么变化，他们该巡逻的巡逻，该休息的休息。工作体制的规则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它的好处。
林旭找到了赫尔，赫尔此时正在瞭望塔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森林，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可做，只能打着哈欠，旁边一个火盆子烧着烤火。还烤着一个土豆和红薯，手边一杯热水，偶尔多德亚会上来看看他，但是更多的时间赫尔都是一个人待在这上头，好在他们是轮班制，一个人轮一天，一个冬天基本一人只会来轮一次或者两次才会重新轮上他，不算特别累。
赫尔给林旭腾出了一片位子，两人面对面坐着，赫尔还递了个土豆过去。
林旭看着赫尔的脸，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山群，山群和赫尔长得并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可两人的气质却几乎相同，都一样沉默寡言，负责任，不抱怨，不多说只埋头苦干。是难能可贵的优秀品质。
“最近我和柯斯会出去一段时间，安得年纪比你小，有些地方不是很成熟。我考虑过了，在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部落的一切事物都由你全权负责。”林旭说道。
赫尔傻了，他一直想要向林旭证明自己的能力，却苦于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却突然如此轻松了来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赫尔有些忐忑，“安得不是才是您觉得适合代替山群的人吗……”
赫尔欲言又止。
林旭点头：“安得是很不错，就是太年轻了，没有实战经验。这个得靠时间积累，有突发情况的话，他还是不行。你也不要觉得我是让你当安得的跳板，或者是安得学成之后你就没用了。”
“不是这个道理。你的工作和安得不一样，你以后有其他的岗位。安得会成为护卫队队长。但你不仅止步于此而已。明白吗？”林旭当然能看出赫尔的想法，并且他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好的。
是人都有上进心，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想当初林旭自己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是鼓足了劲想要向上爬，人总要给自己建立一个目标。随波逐流的人很多，但能成事的，大部分都是坚持自己的人。
赫尔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他知道克瑞斯不会说谎，所以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却放了下提着的心。
“您和族长大概要离开多久？”赫尔问道。
林旭想了想：“不一定，我们中途会带人回来，但是我和他不会多做停留。你这几天组织一下人手给之前弄的宿舍添置一些日常用品，棉被的话，存量应该还有不少，一张床也配备一条棉被，煤炭现在还剩多少？”
赫尔想了想，这些杂物一般都是他在管，心里头自然是有数的：“煤炭的数量不是很多，但是节省一点还可以匀出来一部分。实在不行的话，看哪天气温稍微高一些，我们还能再去开采。”
“是，还是需要再次开采才行，不知道之后的温度会不会再降下去，就这几天组织一下人手吧。不必太拼，慢慢来就行。”林旭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赫尔受宠若惊：“怎么会，我不辛苦。”
林旭笑了笑：“夸你你就受着，我不经常夸人，等这段时间我忙完了，自然会给你应该的奖励。”
赫尔腼腆的低下头，随后像想起了什么似得瞬间抬头问：“克瑞斯，我有一个愿望。”
赫尔可不是邀功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自己有什么想要的，林旭来了兴趣，他双手环胸，脸上带着笑意：“什么愿望？”
“我……我想给多德亚一个婚礼。”赫尔一个大老爷们，林旭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羞涩两个字，他看着自己的脚边，都不好意思去看林旭，“我听多德亚说，她们那里有情的男女会结婚，财产和荣誉都会共享，我没什么财产，但是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分享给她。”
林旭有些错愕，他一直以为如果要推行婚姻制度，很大的可能是由女性提出来的，因为她们的体力决定她们更加缺乏保障。
不过自从有了纺织厂，农业组这些之后，女性似乎没有了这方面的述求。
她们可以随意的挑选喜欢的男人交|配，但是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她们也不在乎自己知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这令林旭在很长一段时间头疼极了。
现在部落已经有五个女性怀孕了，但是她们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倒是好几个勇士争着说自己是孩子的阿帕。
林旭已经绝望了。
“行。”林旭总算在赫尔身上看到了一点儿希望，颇为安慰地说：“等开春了，一定让你们有一个盛大的婚礼。”
赫尔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他总是担心多德亚会离开他，毕竟在他看来，多德亚和部落的所有的女性都不一样，她更加独立，更加理智，同时也更加绝情。
婚姻并不是给多德亚的保证，而是赫尔的保障。
林旭走的时候给赫尔留下了一把他自己用的小刀，只要有这把刀在，赫尔就可以直接命令勇士队伍。这更像是令牌或者简易版的兵符。
离开后的林旭并没有回死亡之地，柯斯现在无法行动，自己要是回去了就很难出来了，柯斯那种一根筋一定会让自己带上他，免不了又是一顿口舌。
林旭先是在附近走了走，之前附近有的几个部落都不见了，林旭在他们驻扎的地方看到了已经被压倒雪地里的帐篷和一些物资，他挖了不多久，就看见了被冻死的人的尸体。
林旭重新将这些人用雪掩埋。
连续经过了三个小部落，几乎都是这样，林旭也没有在附近发现任何一个幸存者。
这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没有任何的保暖手段，没有可以矗立在风雪中的房屋。只是短短一周多的时间，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
林旭皱着眉头继续前进。
他渴了就吃两口雪，饿了就从包里拿出一个大饼，烧点水泡好了吃下去。
只能说维持活动，不能说过的有多好。
在这样走了三天之后，林旭总算看到了一个有人烟的部落，但是情况可不怎么好。林旭仅仅实在外侧观察，都能看出来他们现在绝望窘迫的境界。这个部落的人几乎都在帐篷里，没人出来。
偶尔有人出来，也都是穿着并不保暖的硝制的并不好兽皮，瑟瑟发抖的走到另一个帐篷里头去。
不过这个部落是有祭祀的，林旭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的祭祀是一个老年男性。
这些人正在忙碌着什么。
如果林旭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想要祭祀他们的神。
而这时候的祭祀，都是用人命来在贡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迟到了QAQ
七七躺在地上任凭大大们蹂|躏QAQ
第70章
林旭没有见过真实的祭祀现场,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出去。
这个部落的人脚步匆匆, 他们瑟缩着脑袋, 搂着自己的身体，神情麻木。
现在这个时候的兽皮根本不能保暖, 没有硝制过的兽皮油腻肮脏, 穿的越久就越冷，干涩的裹在身上, 只能提供基本的保暖。
完全不能和林旭所在的世界的毛皮大衣相提并论。
林旭在不远处的草丛观察他们，被他们挑选的祭品是三个瘦弱的孩子，他们的体格并不好, 被大人们抱出来的时候弱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这个时候他们估计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眼睛里还充斥着迷茫和某种期待。
苍老的祭祀顶着一头雪白的枯草似的头发, 佝偻着背，拄着一根木棍带领着族人们走了出来, 他们把三个孩子放到了祭台上, 祭台是用枯木枝搭建的。祭祀身边的男人手里还握着火把。
周围静悄悄的, 那些人都没有说话, 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丁半点的杂音。
他们如同僵硬的行尸走肉，灵魂都被自己隐藏在最深的黑暗中。
在无法用人力对抗天灾的时候, 他们选择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去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林旭理解也同情，但不能认可。
古代祭祀是用牲畜祭祀，活人祭祀一般在这个时期却是很常见的。
某一个时期的特定情况，不能用一般的常识去判定好坏, 可是让林旭对这三个孩子视而不见，林旭也做不到。
林旭以前带回部落的都是受害者，都是被现存规则压迫的人。他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将这些人带回去，因为他们是施暴者。
可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人并没有错，他们做着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传统，自己都不觉得这是错的，睿者当然是有的，但是太少了。连肚皮都填不饱，衣服都穿不暖，谁又有时间和心力来探讨“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呢？
白色头发的祭司开始动了，他放下了拄着的木棍，神情麻木又肃穆的看着天空，看着鹅毛大雪飘落在寂静的大地上。他举起双手，嘴里念念有词，隔的不算太近，林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偶尔若有若无的听见一声，都是林旭听不懂的咒语。
部落的族人们围着祭祀的四周，他们跪在雪地上，双手放在身前的雪地上，没有一个人抬头。
祭司开始舞动，这是一种奇怪的舞蹈，似乎跳舞的人被人打断了骨头，
林旭不错眼的一直看着，他知道自己必须打断这个仪式，否则之后想要救下那三个孩子就难上加难了。
“等等！”林旭终于大喊出声。
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停滞了，祭司停下了舞蹈，他苍老的眼睛因肌肉无力和皮肤松弛而上眼皮下搭，他睁着眼睛都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身上皮肉松松垮垮，似乎下一秒就会离开骨头，成为独立的一部分。
勇士们纷纷站起来，他们怒斥和吼叫，但是却没有离开祭台周围。他们怒吼着，然后把雪团或是手边别的什么东西扔向林旭。
然而祭司做了一个手势，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再说话，不再怒嚎，忽然就想被按了静音键一样。
老祭司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距离林旭甚至不到三米，两人对视着，没有人移开目光先行示弱。
但老祭司毕竟年纪在那里，他咳嗽了一声，打量着林旭穿着的奇怪的衣服和一看就硝制精良的毛皮袄子，他的眼睛里冒着光。
“你是谁，从哪里来？”老祭司最先开口，他在看见林旭的那一刹那就有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
林旭说道：“您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从森林边缘而来。”
老祭司斜眼看着林旭：“你来我们部落想要干什么？在这个天气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感谢您的夸奖。”林旭十分有礼貌的稍稍低头，“我想带走那三个孩子还有想离开这里的人。”
老祭司波澜不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所以我先询问您。”林旭表现的很谦逊。
老祭司笑了笑：“我不同意呢？”
林旭说道：“那我只能硬抢了。”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老祭祀，他哈哈大笑：“你一个人，可以和我们一个部落对抗？”
林旭：“如果我不试一试，我怎么知道我不行？”
“如果我让你带他们走，你要带他们去哪儿？”老祭司的目光如同老鹰，尖锐极了。他单刀直入最中心的问题。
作为一个活到了快五十岁的老者，他的年纪在现在就相当于现世的一百来岁了，他不笨，不傻也不蠢，相反，时间并没有让他得上老年痴呆，反而令他更有智慧和经验。他知道，部落不可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活到开春。
这一次的祭祀，也只是在死亡面前无力的挣扎罢了。
林旭穿着独特的服装，冒着这样恶劣的雪天而来，没有带领浩大的勇士部队。老祭司几乎一瞬间就受到了感召，他知道，这个长途跋涉而来的男人，可能是他们在这个冬天的救赎。但他不动声色，不卑微的摇尾乞怜。
原始人是有智慧的，只是他们的智慧跟现世的不一样。他们依靠的更多的是自己的直觉和经验。而不是条理分明的分析，你永远也说不上来哪种更好。因为这两种方式都是基于当时的生存情况决定。
“去我的帐篷吧。”老祭司发出了邀请，他步履蹒跚，一看就知道身子骨已经经受不住这样恶劣天气的摧残。部落没有人来搀扶他，按照他的地位，应该是被他自己禁止了搀扶。
林旭没有动。
老祭司明白他的意思，对着自己的族人说：“把他们放下来了。”
看着那些勇士们把孩子抱下祭台，林旭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老祭司的步伐走进了一顶最大最豪华的帐篷。这帐篷用的全是最好的兽皮，每一张兽皮都来自于森里中最为强大的野兽。帐篷里摆放着一些野兽的头骨和奇怪的骨珠。
老祭司指了指铺着兽皮地毯的地面，说道：“坐吧。”
林旭依言坐了下去，老祭司拿了两个陶杯，给自己和林旭倒了两杯水。
林旭站起来，双手接过那杯水，说道：“谢谢。”
老祭司看着林旭的脸庞和经过林旭染色伪装的棕红色短发，他说道：“我们部落的人，都想活着。”
林旭没说话，毕竟只要能活，谁不想活着呢？
老祭司用充当拐杖的木棍拨了拨小小的火堆，室内的温度大概能比外头高十度左右，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老祭司太老了，他看起来就像是从棺材里头被人挖出来的干尸，只有一双转动的眼珠子证明他还活着。
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能带走多少人？”老祭司问道，他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林旭，似乎要看出林旭有没有说谎。
林旭反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懒惰自私的我不要，杀人如麻的我也不要。”
老祭司笑了笑：“一共有五十多个人。”
这是个中型部落的人口数量，林旭点点头，要全部消化并不困难。
“你可以自己挑人。”老祭司说道，“我老了，就不那么在乎这个部落还能延续多久。就连血兽那样庞大的部落，说没了也就没了。他们的神也没去救他们。”
从一个祭司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神权的捍卫者和拥护者，毕竟是神权给了他们祭司的地位，让他们凌驾在族人之上。
林旭说道：“好，可以。”
老祭司说：“我就不走了。”
林旭沉默了，他能明白老祭司在忌讳什么，没有任何一个部落的领导者会容忍投奔的部落还保留着他们原本的祭司，祭司这个职位的权利和凝聚力跟族长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