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干活出身汗更能醒酒。”
明明昨晚刚上演了狗血剧，等到了这样的第二日，又平淡得近乎寻常。此时此刻，他们俩人都突然意识到，相恋三年多时间以来，昨晚竟是他们唯一发生过的激烈争执——如果那可以称得上是争执的话。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们都有些害怕面对对方。
浦悦性格温和，顾景城成熟包容，于是自相识以来，他们几乎就不曾有过任何争吵架，就算意见相左，也很快彼此妥协。以前，浦悦一直认为，这正是他们相爱的表现之一，可现在他忽然想起萧简说的那句话“如果两人相爱，有什么话不可以摊开讲？”是了，他们太“相敬如宾”了，或许就是害怕因此会引发争吵吧，所以宁可装作视而不见、天下太平，也不愿直白的把话说开。可若是两人真心相爱，就算偶尔争吵，又能怎么样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浦悦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把话讲清楚了。
“景城，我在等你的解释。你能告诉我，你和萧简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浦悦看着顾景城，直截了当地问。
顾景城叹了一口气，问浦悦知道到些多少。浦悦把从萧简处得知的往事同顾景城说了一遍，顾景城听得面色凝重，默然无语。
“老顾，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顾景城苦笑一声：“都是真的，是我忘了他、辜负了他。他之前的人生，算是被我毁了。可是小悦，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起他来，我是真的遗忘了这段记忆，而不是有心骗你。”
“我知道。”浦悦低声应道。当顾景城承认萧简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时候，他心里一阵难受。果然，他们的相识相恋都是因为萧简，原本属于两个人回忆，竟是夹杂着另一个人；而这样的不痛快，他还不能追究，因为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确实是“无心的”。
“那你现在呢？你从前的记忆全都想起来了吗？你对他……是不是还……我的意思是，他又回来了，你打算要怎么做？”浦悦抬起头看着顾景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顾景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否认的是记忆这部分，还是感情相关，他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小悦，我以前似乎也告诉过你，我回到A城，就是为了找到这部分失落的记忆。其实失去的这部分记忆并不影响我后来的工作生活，可是我心里就是特别放不下。或许我潜意识里一直提醒我，我欠某个人太多太多，不想让我这么轻松地放下吧。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在意。那些记忆的片断，一直都在纠缠着我。子语……就是我去世的妻子，我没想到她居然在里面参与了这么多。现在回想起来，是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她经常有意无意地跟在我后面，所以无意中撞见过我和萧简几次吧。萧简出事的时候，正是他高三毕业那年暑假，我也已经大学毕业了，所以这事我们两边的学校基本没人知道，也不知道子语她是怎么打听到的。”
“后来我因故失忆，她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我相信了她，还因为感动她为我所做的一切而和她结婚。所以她才有机会扔掉我所有一切和萧简相关的东西，挡住了萧简。说起来，这一切根源的源头还是在于我，我真的亏欠萧简太多……”
“老顾，”浦悦忍无可忍的打断了顾景城，“你不要每次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好不好？你失忆难道是你想的吗？你老婆做的事情难道是你能管得了的吗？你怎么说起来好像什么都是你的错一样？”
顾景城颇无奈地看着浦悦：“我明白，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还是过不去自己的心。小悦，当他再次来我的面前，当我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时候，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形容这种感觉。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跟他换，把这么多年亏欠的还给他。所以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狠不下心来拒绝……”
“所以即使是我的生日，即使我们一早约好了，只要他随便一个电话，你马上就过去了是吗？老顾，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现在对他，到底算什么呢？只是觉得亏欠，还是……心里根本就放不下他？”浦悦看着顾景城，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委屈。
顾景城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苦恼的表情，“小悦，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简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总是头晕，我很担心他会出什么问题。让他去医院检查他又不肯，还说之前做过体检，情况不太好，害怕真检出什么毛病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任性，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说服他……昨天他跟我说，他头又开始疼了，所以我……你问我对他究竟算什么，我真的很难说得清楚。是亏欠还是放不下，抑或是兼而有之，我自己也分不明白。”
“老顾，你不明白，可萧简却很明白，”浦悦打开手机，直接把昨晚的短信翻出来放到顾景城的面前，“他头晕是假，想赢我是真。你们的一切都是他告诉我的，他想方设法破坏我们的生活。老顾，你真不明白吗？他就是想你回到他的身边，想和你在一起啊。”
顾景城看着短信，半晌没有说话。
“老顾，如果你真觉得亏欠他，那我们一起偿还他好不好？但如果你还爱我，你还打算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
“我知道了！”顾景城打断了浦悦的话，抬头看着浦悦，“这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顾景城拿来自己的手机，在浦悦的注视下，将萧简的电话号码设置了呼叫转移，而接收方则是浦悦。
顾景城深深地看着浦悦：“小悦，抱歉，是我的过去给带来太多困扰。或许我还是不明白如何面对萧简，但我知道，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
第61章 断奏（五）
第六十一章 断奏（五）
浦悦其实并不想要顾景城做到这一步，但是顾景城却告诉他，或许这是一个契机，让浦悦帮他去做这个决断。
看着心情矛盾的顾景城，浦悦不是不难受。可今天顾景城做的事，却让浦悦最近一直惶惶不安的心定了下来。
他们还是相爱的，浦悦心想，只要能够确认这一点，他就有和顾景城面对一切困境的勇气。
——无论发生过什么。
当萧简在电话中听到浦悦的声音时，半晌没有说话。
浦悦一瞬间有种在上演八点档的可笑感觉。此时此刻，他应该向萧简炫耀吗？用恶毒的言语彻底让萧简死了这个心吗？浦悦立即在心底否定了这一做法。
他不愿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
“萧简，就像你说的，老顾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浦悦在努力思考着措辞，“所以无论他现在是如何不会拒绝你，那也是因为从前，因为他心底的愧疚，而不是因为他对你还抱有那样的感情。过去的那些事，都不是老顾想要发生的，你如果觉得不满，那我和老顾会一起想办法偿还你。但请你以后不要再以自己的身体为借口，再欺骗老顾……”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串忙音。
萧简挂断了电话。
顾景城没有问浦悦，接到电话后跟萧简说过什么，也没有问他萧简来过几个电话。他像是竭力抹去萧简在他们中间带来的阴影，跟浦悦一样，试图让生活重回正轨。
为了补偿上次的缺席，顾景城在这个周末安排了一次自驾游。浦悦虽然这段时间工作繁忙，但是知道顾景城的计划后，还是想方设法的把工作排好，请出了假来。
浦悦有一种他们之间的感情会重新鲜活起来的感觉，向来乐观的浦悦仍是认为，只要顾景城愿意，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毕竟，他们是真的相爱。
出发前的一个晚上，萧简又打来几个电话，浦悦犹豫了一下，给挂掉了。浦悦心想认为，是因为萧简并不知道顾景城已经直接把他的电话号码转移到了他的手机上，所以才抱着一线希望，继续给顾景城打电话吧！
浦悦并没有小气到，让顾景城从此中断一切和萧简联系的程度，但现在的萧简明显目的明确，实在让浦悦无法故作大方。
浦悦挂掉几个电话后，心里有些忐忑，直觉萧简今晚不会这样放弃。果然，过不多久，顾景城的手机亮了起来。
此时顾景城正在洗澡，所以手机就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浦悦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和萧简有关。
“顾老师，我很难受，病情似乎严重了。很想见你……”
浦悦不禁变了脸色。
——又来这一招吗？还要这样装病示弱到什么时候？
浦悦有点生气。
浦悦有点“圣母”性格，即使萧简那样针对他，对顾景城虎视眈眈，但一想到萧简的过去，浦悦也忍不住会有些心软。他对萧简从开始的偶像喜爱，到后来的接触，说到底，还是有许多抹不去的好感成份。可萧简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心计，即使浦悦再“圣母”，也难免心里有火了。
浦悦删掉了萧简的这条短信。
次日一早，他们启程出发去省外不远的一座城市。
虽说不远，也要三四个小时，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已是当天中午。他们驾车去了事先做过功课的一家小吃店吃中饭，那家老字号果然如网上说的那样，生意兴旺得不行。哪怕是中午，也几乎没有什么空位。
顾景城和浦悦最后是和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坐在一桌，听着那两个女孩不断地聊些娱乐八卦。
吃到中途，其中一个女孩突然拿着手机大叫一声：“哎呀，萧简出事了！”
这一叫，让顾景城和浦悦一下子都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她。
那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个，而是一直盯着手机，声音激动地和她同伴说话：“我跟你说，这条微博说萧简早上录影的时候晕倒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据说挺严重的……哦哦，下面还有人爆料说，他其实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似乎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之前也向公司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假来着……怎么感觉有点可怕啊！你说，他不会有什么绝症吧？下面评论的都在这么猜……哎哎，你干嘛？”
在一旁已经听不下去的顾景城，直接夺走了女孩的手机，紧张地看了起来。
浦悦连忙安抚那两个女生，一边好声好气地向她们解释，一边留神着顾景城。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也吓了一跳，而顾景城这样的表现，也着实令他吃惊。他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短信，这才意识到，或许萧简并没有说谎。不，或许他一开始就说谎了，他请的不是什么自由创作的假，而是病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还未等浦悦想明白，那边顾景城已经把手机还给对方，匆忙起身就要走人。
浦悦连忙喊住了顾景城，“老顾，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那样，微博上或许只是传言而已，你还是先确认再……”
浦悦这话像是提醒了顾景城，他拿出手机已经播打电话，一连串的忙音之后，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小悦，这两天他有没有来过电话？”顾景城郑重地问道。
“有，但我以为……”
顾景城打断了他的解释，有点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小悦，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很担心他出事，现在必须马上回去。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他在哪家医院？”
浦悦点了点头，赶紧拿出了手机。
回程的路上，顾景城把车开得飞快。浦悦心里十分担心，可是看他那紧抿的嘴唇和发青的脸色，把一些想说的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此时此刻，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顾景城着急成这样，浦悦这才更强烈地体会到他们之间的羁绊之深。
——即使顾景城说自己爱他，即使萧简做了一些错事，但只萧简出事，顾景城就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到对方的身边。
——甚至完全遗忘了他的存在。
第62章 分手（一）
第六十二章 分手（一）
浦悦从同事那里打听到了萧简所住的医院，又多方辗转联系上了萧简的经纪人。
对方先是为难地表示不方便透露，直到顾景城拿走电话说了几句，事情一下子有了大转变。之后，经纪人一手安排妥当，让他们顺利来到了病房门口。
但只有顾景城被允许进去——据说这是萧简事先交待的。浦悦在门口等候的时间里，向经纪人打听萧简的病情。经纪人依旧是一脸“无可奉告”的官方套路，让浦悦有点恼火。
等了许久，顾景城一脸疲容地出来，让浦悦先回去，他这里再陪萧简一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浦悦不好再说什么，只对顾景城说如果有需要，就马上联系他。顾景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但顾景城并没有主动联系浦悦，一直都大晚上都没有回家。
电话打给顾景城，半天他才接，声音是被刻意压低的，好像不愿被别人听到。
“小悦，这两天我可能都没有办法回家了，萧简的情况不太好，我要随时陪在他的身边……”
“他到底是什么病？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的脑部发现一块阴影，初步诊断是肿瘤。是不是良性还不能判断，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脑瘤？
浦悦震惊了。即使他的医学知识不多，也知道肿瘤若是长在脑子里是最凶险的。他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萧简明明看上去那么年轻，而且也那么健康……
“好了，我不多说了。这两天我先不回家，你替我收拾几件衣服，到时候我让人来拿。”顾景城声音低沉，听上去心情相当糟糕。
“要不要我替你送过去？”
“不用。”
这通电话以后，顾景城果然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中途浦悦发了几条信息过去，顾景城的回复也很短，每次都只说“还好”，“还不确定”等等，让浦悦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吊得难受。
浦悦也找人打听，但是消息似乎被封锁了。萧简公司效率很高，派了几个人特地过来处理，事情似乎很快被压了下去。他们甚至还让萧简又录了几期节目，平息这次事件的风波。
浦悦在电视上看到萧简的时候，他的脸色只是略微有些苍白，但精神就跟从前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抑或者是强撑起来的。从原先电视那边的同事传来消息，萧简一下了节目马上离开，可能是真的有点问题了。
浦悦真的挺为萧简担心，他也知道，萧简这一出事，大概顾景城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但当时的浦悦只是担心着萧简的病情和顾景城的心情，却不知道，他自已也即将迎来一场大的转折。
三天后，顾景城终于回到家中。
顾景城来时没有通知浦悦一声，来了以后也是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周身仿佛萦绕着一种令人森寒的气场。浦悦直觉顾景城有哪里不对劲，还以为是萧简病情的缘故，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几句。
顾景城只说了一句“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就不再多说了。他凝视着浦悦，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或许更甚一些，好似柔情太多，要满溢出来一般；但他看着浦悦时，眼神里却带着一种矛盾与复杂，像是有些话犹豫着说不出口一样。
浦悦被这样的顾景城看得微微战栗，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究竟怎么了？”浦悦主动打破了这样令人不安的沉默。
顾景城定了定神，低声道：“小悦，咱们分手吧。”
浦悦长长的睫毛猛地一颤，目光发直，怔怔地看着顾景城，“你说什么？”
“抱歉！我想要分手。”顾景城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浦悦不由自主地地大声吼了出来，他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被顾景城带到一片悬崖上，还被推着不断往前走。他想让顾景城停下来，别再闹了，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别再说这样伤人的话，他会受不了。
顾景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按住浦悦开始发颤的肩膀，沉声说道：“小悦，请你听我说，请你千万要冷静地听我说。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但是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已经答应了萧简，答应陪他去T省治疗，答应在他康复之前都会对他不离不弃。我不知道这会要多长时间，一年两年或是三年五年根本就不作准。如果，我一边陪着他，一边又拖着你，这样太也耽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