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颜天下完本[生子甜文]—— by:轻微崽子
轻微崽子  发于:2017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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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谈话的方向让韩衡心头一跳。这不是他的本意……然而君明焱隐藏多年的感情如同开闸的潮水迎面而来,他英朗近乎神明的脸上充满克制的痛苦,“你总说让我什么也别问,照你说的去做,我唯独拒绝过你一次,这一次,就让我差一点永远失去你。韩衡,”君明焱深吸一口气,深邃目光于咫尺间注视着韩衡,“既然你知过去未来,天下丘壑尽在你一心之间,那我这么多年来的用心,你可窥到过一星半点?”
操,他怎么会知道?他只是个冒壳子顶替的而已!韩衡道:“等等,陛下,你冷静点……”
“我应该怎么冷静?我要是不冷静,我早就……早就……”君明焱嗓音不住发颤,血丝浮在眼中,额角青筋止不住跳动,他深深吸气,听见韩衡说话:“对,就是这样,吸气,呼气,节奏放慢,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君明焱心中一片苦涩,正想把滞闷难纾的心绪都剖开来让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看个清楚明白。
“陛下,该用膳了,在何处摆膳?”一个宫侍来问。
韩衡简直如蒙大赦,他早已一背是汗,男人一旦下了某种决心,就非到手不可。寝殿里这么多宫人,君明焱也真是,不害臊啊……
不过他是皇帝,用不着害臊。
韩衡拍拍脸,他的脸微微发红,一颗心直如少女一般小鹿乱撞。也许君明焱对他太好了,人非草木,就是一颗石头,成天对着君明焱这样的帅哥,又被人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不动心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傻蛋。然而,无论韩衡如何口嫌体直地觉得君明焱是个好对象,也不敢轻易搞对象,他不断告诫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世界就这么毁灭了。
而且,从前裴加安慰过那么多失恋姐妹花,他也很清楚,君明焱进入他的世界时,他大着个肚子,什么都要人,连上个厕所,没人扶着他,他可能都会摔到地上去。加上被庄岐书骗了个底儿朝天,人的情感受到伤害,就像把蜗牛从他的壳里拔|出|来,这时候不管捡到个什么壳,都会兴高采烈地钻进去,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即使韩衡不屑这样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
但君明焱对这个国师,俨然是真爱啊,两人彼此依存,没有韩衡就没有明帝,没有明帝韩衡也一样不会成为一个六国尽人皆知,成就远超从前天裔族人,影响力也到达巅峰的传奇。而他不是韩衡,早晚明帝会发觉,他和那个韩衡差得太远了,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明帝爱的是那个多智近妖的“韩衡”,两个人是在默契无间的君臣合作里建立起的超越阶级友情的爱情,那他永远也没办法成为明帝心中的那个国师。
现在是他没有接受明帝的感情,一旦真的在一起了,早晚明帝会陷入“他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还是从前那个他好啊”的痛苦当中。
不行,这种痛苦还是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韩衡胡思乱想了一番,闻到饭菜香味,就把什么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抄起筷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以后,韩衡拒绝了君明焱邀他对饮一杯的邀请,正琢磨怎么闭门谢客把君明焱赶回去睡觉。
君明焱道:“朕方才说错了话,自罚三杯。”说完就是一仰脖,君明焱自罚完三杯,眼圈微微发红。
韩衡看着这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明帝……”
君明焱难看地咧了咧嘴,“朕不过说错几句话,国师与朕就如此生疏了?”
“陛下。”韩衡正色道,“天下未定,这些儿女情长,我们暂时抛到一边好吗?”
君明焱沉默着,双眸暗含陈敛的光芒,他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磐石,难以转移。
韩衡前所未有地认真道:“等到大局一定,我一定……仔细考虑你说的话,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韩衡也知道这流氓耍得大了,君明焱虽然是先斩后奏,可他名义上很快就会成为君明焱的皇后,又以君子之约,让君明焱等到他心甘情愿才能近身,现在更是让君明焱继续等。他要是君明焱,估计早就怒了。
然而君明焱不是常人,他甚至一点也不失望。
“好,也轮到朕等国师了,今日之约,国师一定不能再忘了。”君明焱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
韩衡怔愣片刻,伸出手去与君明焱击掌。
这些天韩衡过得一点也不轻松,睡觉的时候都在梦里打探神女像的事,醒来之后又要应付现实中担心他的归来会动摇他们地位引起势力变化的各路人马。
君明焱走后,韩衡反而让云蓉把剩下的半壶酒拿去温了。
韩衡喝了一点酒,从盒子里把玉猪拿出来,他还记得当时庄灵说,这个是他从前戴的,从不离身,物归原主。那时的心情他也记得很清楚,只觉得这头猪憨傻可爱,那时候他多容易就没心没肺地高兴起来啊,只要庄灵送他个什么小玩意儿,他就一整天都很高兴。被人时时刻刻挂念的感觉是很好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不过是贼偷之前,例行踩点。
他让庄灵一点一滴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为他一点一滴的心意充满感激和欢欣,其实想一下,何尝不是因为做裴加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多少关爱,别人一对他好他就容易心软受不了。韩衡不止一遍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但君明焱对他却又真的特别好,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总觉得一阵接一阵心虚。
最后韩衡在一脑子的胡思乱想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借着酒劲,也算一夜无梦。
第二天特别难起床,这些日子里睡了跟没睡一样,等韩衡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他收拾妥当之后,立刻就去找了郎东,把昨天做的梦都告诉了他。
郎东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韩衡:“那昨晚呢?是否接着前一次的梦境继续下去?”
韩衡含糊地咳嗽了两声,不太好意思:“这几天都没怎么睡,昨天晚上我戴着昆山玉睡的。”
“那就是说昨晚并未做梦?”
“应该是,要不就是做了梦我不记得。我再不好好睡觉,会影响醒来以后的活动。对了,我在梦里烧退了下去,昨天醒来之后,虽然浑身都有睡久了时常有的酸痛感,但烧就退了。所以,这次我发烧,是因为梦里在发烧吗?还有脸颊疼痛,是不是因为在梦里我跌进河里时蹭到了脸?”韩衡兴致勃勃地问。
“这个……有很大可能,但仅凭这一桩,难以验证。对了,你按照我说的,在入梦之前,对自己的梦境进行过假设吗?就是想着做梦时可能会见到的情景和时间点。”
韩衡道:“没有,这个太抽象了,要怎么想?难道我睡觉之前要念着日子吗?而且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日期。对了,昨天我没有用梦魂蛊,是吃了药之后就自然而然睡着了。”
“那就难怪,你睡了那么久。”郎东点点头,“梦魂蛊你最好还是用上,否则长时间躺着做梦,对身体损耗严重,而且,你一直在做梦,在梦里与人交谈甚至翻山越岭,醒来以后会很累。”
“我以前不会。”
“以前当然不会。只有当你的梦,真正对未来有所昭示之时,也就是,你无意识之下运用身负的特殊能力,才会在醒来之后对梦境记忆如此清晰。”
韩衡神色变得犹豫不决,好像不知道应不应该问郎东。
郎东却先开了口:“今晚你再试试,用梦魂蛊,不要提前也不要推迟入睡的时间,和正常就寝时一样。至于是否只有入梦,你才能预测到未来,这我也不知道。”看见韩衡失望的表情,郎东又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的能力和你一样,你只能自行揣测,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即使现在你忘记了,你还留下了不少笔记。只要刻苦钻研,从前的你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现在的你一样可以。别忘了,你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你还是你。”
是啊,从生理构造上来说,这副躯壳跟从前没什么不同,以前韩衡智商要是有二百三,现在的他应该还是二百三。
这么一想,韩衡稍稍有了一点信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总有一根绳子勒在他的脖子上,他总感觉,他的进展和他需要达到的程度,还差得太远。
从桂宫返回之后,韩衡没心情在清凉殿里逛逛,又一头扎进观星塔,对于这七层塔里的书,他本来想走捷径只看“韩衡”的手记,再根据手记拓展阅读。那股无形的紧迫感驱使韩衡开始给这些书籍分类,找出他最想了解的,星相与卦盘。
他不能只依靠做梦,万一有一天他不能再梦见未来怎么办?
等韩衡把关于星相和卦盘方面他能看懂的基础的书找出来,中途看见一些讲药理的他随手翻了翻,能够看懂,里面还有图画,方便辨别药草,这里的书里记载的不是成为一个大夫需要了解的医理,而是成为一个“术士”应该粗通的医理,恰好对了韩衡的期待。
除了剑走偏锋走捷径,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天韩衡就拟出一个计划,除了要看的这些书,还要让米幼来教他一些基本的防身招数。等到忙完这些,走出观星塔,天已经黑了。
云蓉在塔外急得团团转,看见韩衡出来立马迎了上来:“陛下在等大人一起用膳。”
“你怎么不进来告诉我?”韩衡揉了一把脸,虽然累了一整天,他却觉得精神很好。
“陛下不让通传,说不能打扰大人,而且下旨以后除了大人以外,谁也不能进入观星塔。对了,还有乌翠姑娘,因为大人常常叫她来帮您取书,她可以进,只是要用大人的手令。大人您没发觉,这里多了一些守卫吗?”
这么一说,韩衡才发现,观星塔门口确实多了六个侍卫打扮的人。
韩衡拍了拍一会蹲着一会坐着弄得皱巴巴的袍子,朝侍卫们道了句辛苦,就随云蓉去找君明焱吃饭。
路上听云蓉说,君明焱等了快一个时辰,韩衡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步入厅内。
君明焱在看一本书,全然没有不耐烦,见韩衡进来,才命人把饭菜端上来。
室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灯光不太亮也不会暗,一切都怡人而舒适,韩衡还注意到,这张桌子比在他寝殿里用膳那张桌小了不少,但桌上只有他和君明焱两个人,反而是小桌气氛更好。
君明焱随意和他聊了一些上朝时有人打瞌睡、在军中训练桀骜不驯的有功之臣之类的趣事,不像往日那么殷勤,恰到好处地招呼着韩衡用饭,告诉他哪一道菜做了多久,好不好吃,请他也一起尝,但不勉强他吃他没什么想法的菜肴。一顿饭吃得韩衡心里很舒服,加上君明焱不再自称“朕”,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好友那样,聊得很是投缘。
不过韩衡不敢多聊过去,反正他时刻牢记自己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君明焱一面说事,也透露出自己待人接物的偏好,这让韩衡心情很轻松,酒也多喝下去两盏。
用完膳韩衡本来有点紧张,君明焱却没有多待,说有折子要批,就去了他住的那间偏殿。
看着宫人们一个个端着皇帝晚上熬夜要用的茶水、点心、香料、毯子等物从面前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走进那间灯火通明的偏殿,韩衡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绝不是烦恼,而是舒心和放松。
终于到了该睡觉的时辰,韩衡饮下虫子汤之后,一直在想上次醒来之前的场景,张铭爹叫他快点睡觉的那一幕。
殿内安神香袅袅青烟从香炉细细的孔隙中腾空蜿蜒而上。
韩衡的呼吸愈见平稳,沉入了梦境。
第129章 一二九
屡次进入梦境,这次韩衡有了经验,虽然一切都很真实,但他丝毫没有把梦和现实搞混。
不过眼前的一切把韩衡给彻底弄懵了。
遍地是天亮后刚开始融化的雪,金光浸染之中,雪的模样一点点从韩衡脚底向着周围扩散开去。韩衡视野里的黑暗褪去,空气冷得直透骨髓。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刚进入新的身体时那样,先是浑身僵硬,随着韩衡往前走,知觉一点一滴回到身体里。
脚底踩到黏腻的东西。
韩衡抬起脚,那是一滩暗红色的肉泥,中间像冻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猪皮般死白的东西,仿佛是人的皮肤。
韩衡置身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两旁屋墙高耸,不远处地上偎依着三个人影,其中一个妇人拥着一袭不搭调的华贵披风,披风中露出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走近一看,是个孩童。
“大婶。”韩衡喊了一声。
妇人紧紧闭着眼,仿佛睡得很熟,她左边靠坐着个十七八的少年,她的头偏向右侧,靠在一个男人的肩头,手紧紧按着怀里的孩子,令孩子靠在她的胸前。灿金色的晨光镀染在熟睡的一家四口脸上,不知为何,除了那孩子,他们个个都有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天虽然亮了,他们却还深陷在睡梦之中。
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珠随韩衡走近而骨碌碌转动,小嘴儿咧开,胳膊从妇人双臂的钳制里挣出来,伸向韩衡。
“唔……咿咿……啊哈!噜噜噜……”
“大婶?”韩衡皱眉,这一次,他试探地拍了拍女人的肩头,女人毫无反应,他又拍了拍妇人倚靠着的男人,一股寒气从他碰到的男人身上传递到指尖。
靠得近,韩衡这才看清,男人、女人和少年的脸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一滴水珠从女人的眉睫上滴落,如同哭泣。
“哇——!”孩童拼命扭动小小的身子,向着韩衡伸手,冻得通红的小脸皱起,急得就要嚎啕大哭。
韩衡弯下腰,拍拍他的头,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妇人怀中把小孩抱起,这孩童还很小,一个劲地紧紧抱着韩衡的脖子往他怀里钻,生怕韩衡会把他丢下。
小孩呼哧呼哧的低语韩衡没听清,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已经死去的一家三口身上移开。他们脸上的水珠,是前夜的冰雪和今晨的风霜。
“你说什么?”韩衡低下头,诧道:“你会说话?”
孩童噘起嘴,浑身哆嗦得厉害,冰冷的小脸紧贴在韩衡温热的颈子里。
“叔叔,你别丢下我。”
韩衡叹了口气。这只是他的梦。然而这话他不能说,这太匪夷所思,没人会信,哪怕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部力气抱紧韩衡这棵救命稻草。韩衡抱着孩子离开小巷,孩子趴在他的肩头,茫然懵懂的大眼充盈着泪雾,随着韩衡的脚步,孩子的脑袋一摇一晃,看着男人、女人和少年消失在对他而言太长的深巷。
整座城池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味,道路两旁冻死饿死被人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本是最干净的雪地,在这里,却与泥土、鲜血混杂在一起,肮脏无比。
一头浑身乌黑的野狗从韩衡他们身后闪出,飞快扑到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上,它耳朵尖尖,长嘴龇出牙来,涎水悬挂在嘴下。
“叔叔……”小孩把韩衡抱得更紧,温热的小身子扭动着钻在韩衡的怀里。
“别怕。”有更好的猎物,那头野狗不会贸然攻击他们。不过韩衡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狗,尽管是流浪狗,却长得又肥又壮,腿部肌肉精壮无比。
吭哧声中,野狗猛然从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将头高高昂起,抻长脖子将肉往嗓子眼里吞。
“别怕,有叔叔在,畜牲吃饱了,就不会随便伤人了。”韩衡低声安慰小孩,把他的头按在胸膛里,不让那小孩抬头,以免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里街上的野狗不避忌活人,大摇大摆摇头甩尾地满街寻觅食物。街上百姓个个衣着褴褛,把手揣在袖子里,佝着背两眼无神地虚晃着脚步四处游荡。
没人说话,通街俱寂。这座城规模不小,却全无繁华景象,韩衡不敢贸然跟人交谈,没走几步,运气着实好,衙门乌黑漆亮的门面出现在面前。
“叔叔,我们去那儿吗?”韩衡脚步停下后不久,小孩便问,也好奇地望向衙门外面那架大鼓。
那扇大门虚掩着,门缝中现出一片盖着残雪的草地。
“去,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
小孩胳膊一紧,“你要丢下我了吗?”
韩衡没有答话,一只手有力地托着小孩的屁股,让他坐得稳些。
小孩浑身微微发抖,把头深埋在韩衡的怀里,只露出个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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