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韩衡精神一振。
柳七取出水囊递过去。
打开之后,醇香醉人的酒味扑鼻而来,韩衡猛喝了一口,咂嘴道:“你居然带着酒上路,该不是你一路都喝的酒吧?”
“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酒,我还带了一个水囊。”
韩衡又喝了一口,这才还给他,以拇指擦了擦嘴角,朝柳七说:“你这个人很有趣。”
“国师要是肯屈尊,叫我一声大哥吧,大哥这辈子都罩着你。”
韩衡摆手:“不行,我连你的样子都没看过。”
“莫非国师以貌取人?要是我奇丑无比,你就不肯叫我一声大哥了?”
“与相貌无关,总不能连我大哥我都不认识吧?将来你再换一张面具,我就又不认识你了。不行不行。”
柳七张嘴还要说什么,一支火把由远及近,米幼回来了。
米幼站在上坡,没有再下来,道:“有个山洞,前面百米左右。”
“那我们走吧。”韩衡起身,把米幼背的大包袱给他,他两条腿疼得不像自己的,又酸又重,迈开一步就顿住了。
“大人,我来背你。”说着米幼过来拉他。
韩衡重重喘了口气,“不用,我能走,也不远。”
米幼自己背着两个大包,也有数十斤重。
韩衡迈出一大步,尽量跟上他们两个,黑暗里只需跟着火把就行,才走了不过十来步,前面突然递过来一只手。
韩衡抓住柳七的手,让他带着,整个人愈发昏沉起来,两条腿简直是自己在机械行走。
山洞里空空荡荡,跟方便猎户住宿的茅屋无法比,洞中石笋倒悬,地面潮湿,要在这种地方睡一晚,真是要命。
韩衡心里想的都没说出来,大家都是一样赶路,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照顾。
但又有一个问题,大人是没什么,君晔灏还太小,这么睡很容易着凉。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孩要是生病就完了。
“我身体热,抱着他睡,你顾好自己。”柳七发话自带一股铿锵,就像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韩衡精神早就支撑不住了,找了一方没那么湿的地面,把衣服厚厚铺在地上,就地一躺,外袍拢紧就睡了。
半夜里风往洞里灌,冷得韩衡又醒了,乍然看见一个人影,吓得他心脏猛跳,刚要大叫,看到柳七的面具被洞外的光照亮一刹。
“柳七兄弟,你在做什么?”韩衡压着声音抬起上身问。
“没事,你睡。”柳七身形一动,闪出洞外。
韩衡脑袋动了动,心想,柳七可能是出去尿个尿,被他这么一叫,定然十分尴尬。然而,刚把脑袋再度贴到衣服上时,尖锐突兀的一声狼嚎穿透夜幕,陡然令人满背生寒。
“大人。”米幼的声音响起。
韩衡翻身坐起,抱起君晔灏,挨到米幼那边。
米幼一手握剑,淡道:“柳七兄弟去了,想必无事。”
韩衡点点头,吐息滚烫。
“你在发烧?”
韩衡拍开米幼过来摸他脑门的手,坚决道:“没有!”
“大人,你是不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受了凉……”
“没有没有!”韩衡头晕眼花地叫道,避开米幼的手,像个虫子迅速朝旁挪了点儿,想把儿子塞给米幼,不要传染儿子也感冒。要是狼冲进来,米幼可以给柳七当帮手。一番矛盾纠结下,韩衡还是自己抱儿子,只是尽量不与君晔灏正面相对,呼吸也放得很轻。
“嗷呜——”
“嗷嗷嗷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像是一只狼发出号令以后,得到了一群狼的响应。
米幼坐不住了,起身把火把点燃,“我出去看看。”塞了一把短剑给韩衡,跃出山洞。
韩衡抱着儿子,一背的冷汗黏腻,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发了汗出来,他不经意瞟了一眼儿子,撞上一双精神奕奕的黑眼珠,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晔灏醒了。
“咿咿呀呀呜呜……”君晔灏兴奋地往韩衡脖子上靠。
韩衡一脖子都是汗,忙向后躲。
接连几声狼叫之后,突然一声惨嚎。
“嗷——呜——”狼叫声凄凄嘶吼,宛如垂死。
一阵纷乱惨叫响起,夹杂野兽攻击猎物前充满威慑的低吼,却听不见一点儿兵刃声响。
韩衡丢开短剑,捡起绳子,牙齿咬住绳条,把儿子绑在身前,提着短剑往洞口移动去。
重物几次落地。
韩衡实在忍不住了,一头冲出去,口中暴喝:“啊啊啊啊啊——”
洞口豁然开朗。
长身而立的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转头看见韩衡一脸扭曲地冲上来。
韩衡烧得满眼溢水,湿漉漉的眼神疑问地看他俩:“狼呢?”
米幼的剑朝地上一扫。
只见一圈狼尸散落在两人周围,大概有十数只。
“进去了。”柳七过来推着韩衡进洞,有意无意地揽着他的腰。
韩衡烧得昏沉,一半重量都倚靠在柳七身上,又觉得好笑,烧得通红的脸在月色下竟生出蛊惑人心的艳丽。
看得柳七口干舌燥,把韩衡扶进洞就立刻解下君晔灏抱在怀里,把韩衡放倒在他那摊衣袍做的地铺上,不敢多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哦啦啦,周末愉快~
第156章 一五六
天亮之前,是一天里最寒冷的时候,韩衡被冻醒了,脑袋伸出袍子,看见旁边坐着个人,差点吓得他叫出声来。待凝神一看,是柳七,他把君晔灏用绳子绑在前胸,双臂把他护着,坐着睡觉。
韩衡嗓子眼里像被火燎过,张了张嘴,刚要闭上眼睛再睡,温热的一只手来探他的头。
“发烧了。”柳七的声音。
韩衡迷迷糊糊在睡,隐约听见身边有人说话,却听不清楚。过了会,身上盖的袍子都被掀去,冷得韩衡浑身一抖,要睁眼时,又觉得温暖舒适。
他身上发烫,却觉得冷得骨头疼,滚烫的吐息从干裂的唇片间缓缓流出。
柳七一脸严肃。
“怎么样了?”米幼抱着君晔灏,孩子仍熟睡着。
“今天应该走不了了。待会天亮以后我出去找点草药,勉强用着,给他驱驱寒。老姜带着吗?”
“带了。”
柳七一点头,他已经脱下袍子,披裹在韩衡的身上,背靠石壁,把韩衡整个人抱在怀中,以体温熨帖着韩衡。
“天还没亮,再睡会。”柳七吩咐完米幼,就闭上了眼。
怀里韩衡不安地动了动,韩衡一身是汗,柳七刚给他换过干净的里衣,里衣极薄,只得一层,此刻又被汗濡湿,近乎是肌肤相亲。柳七的眼虽闭着,心中却激荡不已,仿佛江河如大川的归属与动荡在他胸中来回冲刷洗涤。
柳七面颊微红地呼出了一口气,定下神来。
被人从睡梦中摇起来,韩衡睡眼惺忪看了一眼鼻子下面冒热气的是一碗汤,能看见漂浮的绿叶碎皮,还有一股清淡药香,夹杂着刺鼻老姜味儿。
“张嘴喝药。”柳七低沉的声音让人安心。
喝完药,韩衡发了一身汗,又让柳七抱着睡了大半日,再醒来的时候,嘴里苦得要命,脑子里那块重铅总算被拽了出去。
“嗯……”韩衡动了动。
“醒了,松快了吗?”
韩衡眼神涣散,数次喘息后,眸中聚起焦来,向柳七望了一眼,喘气道:“嗯,好多了,就是有点头疼,睡太久了。”
柳七把韩衡扶得坐起,在火堆上架起一口巴掌大的铁锅,拿把小刀把姜片切成细丝,肉干切的细末煮在里面,不一会儿就飘出诱人的香气。
韩衡不住咽唾沫,抱着一堆衣服,脑袋搁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簇火看。
这时分他真有一种奇幻感,好像昨天还在按摩浴缸里边泡泡泡浴,边躺着看浴室一头五十五寸液晶屏里播放的节目,手边还有一杯不知道多少年的红葡萄酒,舒解疲劳顺便美容养颜,脸上是黑乎乎的海藻泥。
现在,他在狂吞口水等着开饭,吃一碗煮得乱七八糟只有一丢丢姜丝肉末的稀饭(米汤),人生啊——韩衡不禁心里仰天长叹。
“饿得狠了吧?”柳七同情地拍了拍韩衡的头。
“我睡了多久?”韩衡嗓音沙哑。
“快一天了。”柳七像一头忠实的大狗蹲在韩衡旁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布包,眼神示意韩衡打开。
韩衡眨了眨眼,轻轻扯开布包,上面有三枚洗得干干净净的獠牙。
“回去处理一下,给你串个珠串,辟邪的。”
韩衡才想到,应该是昨夜的狼牙。
“剥了几张狼皮,要处理一下,今天晚上烤干,给你拼一拼,看能不能拼成件披风,不行就弄个围脖。”柳七的话顿住,奇怪地皱眉,看着一脸纠结的韩衡,“怎么了?睡傻了?”
韩衡点了点头。
“……”韩衡突然抽了个风,“大哥,你待我真是好,不过还是要多想想家中妻儿,不要误入歧途。”
“……”柳七笑了起来,“正在想,”他嗓音低下来,性感而充满暧昧,凝视着韩衡,手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控制住摸摸近在咫尺这张脸的冲动,唇齿轻动,“无时无刻不在想。”
韩衡脸通红,猛地回神,尴尬无比,“我睡昏头了,柳大哥,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柳七眉一挑,嘴角微翘:“不好意思什么,都是男的,莫不是你对大哥有意思?嗯?肯叫一声大哥了?”
韩衡简直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大哥。”韩衡嗫嚅着又叫了一声。
好在柳七没有再说什么。
在山洞里又呆了一晚,破晓时分,洞外虫鸣鸟叫纷杂无比。韩衡伸了个懒腰,绕过柳七和米幼睡得横七竖八的腿,走到一棵树下,松?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韩衡突然迷瞪了。
“……”那不是魏一正的鸟吗?怎么飞到这儿来了?这儿离大梁京城已经很远了,居然能被魏一正的鸟找到。
那只黑顶蟆口鸱在树上看了一会韩衡,韩衡完事以后朝它吹口哨,鸟在树上跳了两下,飞扑翅膀猛然掠过来,收势迅捷利落,停在韩衡肩膀上。
鸟不自在地歪着身屈伸一条腿,原来它一条腿上绑着纸条,韩衡解下纸条来,鸟仍没飞走,他走进洞里,翻出一小块没吃完的干饼,手指捏碎了洒在地上。鸟看了一眼,没吃,扑棱棱飞出洞子。
韩衡不管它,展开字条。
“已抵达莽珑族地,静候佳音。”
米幼过来看了一眼,跟韩衡眼神对上,便道:“两头龙很难隐蔽,我让他先带着龙去莽珑族人那儿。”
韩衡点点头:“他一直在帮我。”
“明帝灭了南楚,他可能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韩衡想起当初魏一正说起自己家国被灭,满是卸下家国重担的释怀,想说什么,又没给米幼说。不管魏一正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他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那就等于多了一双千里眼。现在离得远,暂时也管不到,等将来见面再考虑也不迟。通过哨音能指挥龙去某个地方,但韩衡对这两头龙训练极严,如果想要让它们攻击人,除非韩衡亲自指挥,否则玄武、朱雀不会妄动。
等柳七起来以后,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再度出发。白天赶路,晚上要么在山洞里,要么搭个木棚子睡觉。到了夜里柳七就抱着韩衡睡,米幼抱韩衡的儿子。
本来韩衡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柳七面具后面的眼神充满促狭感,他反而不好这么小家子气了,韩衡自己不知道,他晚上睡得冷了,就会主动往柳七怀里钻。
一大早韩衡伸了个懒腰起来,柳七浑身湿透地从河边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你还去洗澡。”柳七的身体素质简直没话说,抱着发高烧的韩衡睡了一晚上屁事没有,还常常早上去洗冷水澡。
山里的水冻得接近零度,就差结冰了。而且那天柳七跟他一起下的水,闹得他病了一整天起不来,人家屁事没有。激得韩衡更想好好练武,不为打家劫舍,啊不,劫富济贫,就冲着强身健体,也是应当。
柳七身上一层水光,本来一身肌肉已经够有男人味,还布满伤痕,平整之处光滑丰盈,浑身上下俱皆散发出粗犷的美感。
“小哥,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柳七素来严肃,这么一句玩笑差点把韩衡吓懵。
柳七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以干布擦净身体,就在韩衡跟前开始穿衣服。
那两条健壮的腿,充满爆发力,韩衡不禁有些羡慕。
柳七穿戴整齐,转头看见韩衡的表情,一哂:“跟着大哥好好操练,过得两年,你也能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柳七这一身,少说也是年幼时积攒的功夫,两年肯定是练不出来的,何况又不是健身,专门针对练肌肉。
“最多明天晚上,就能到金池,到时候我先进城去,买几套当地人的服饰,大家换上。虽然金池消息闭塞,但谨慎行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嗯。”韩衡抬头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树林,在树林里呆了几天,再绝美的景色也都看腻了,真想泡个热水澡。到了客栈,他一定要让店家在床上铺他个两三床棉絮,好让他打几个滚。
到了中午,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起灶做饭,不远处有个水潭,韩衡过去洗脸,顺便给君晔灏也擦了擦脸,冷水激得他儿子缩起脖子一直往襁褓里钻,韩衡乐了,把手泡得冰凉往君晔灏脸蛋上贴。
“够了。”柳七阻道,把君晔灏给韩衡,“抱一下,我也洗把脸。”
韩衡抱过儿子,站在水潭边的石头上轻轻晃他儿,君晔灏被颠得咯咯地笑。
“居然一路都没遇上蛇。”这样的密林里,韩衡最先脑补的就是大蟒。
“天冷,还在冬眠。”柳七抹了一把脸。
“你就戴个面具,还洗什么脸……”韩衡嘀咕道。
“面具也要洗干净,大哥是个体面人。”柳七擦干了手,让韩衡把君晔灏给他抱。
“我来抱吧,你抱了大半天了,不累吗?”
“这么点大,能把你的大哥压垮,我也不必千里迢迢跟着你了。”
那天晚上柳七袍袖上全是血,杀狼杀得一脸冷峻的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虽然不知道柳七有什么样的经历,但肯定是见惯杀戮的人,现在抱着君晔灏又一脸慈爱,可能是因为做了父亲。
“这水潭很深啊。”不同于一路上见到的水潭都清澈见底,此处水潭碧色如黑,水波平静,像是一潭死水。
“嗯,是很奇怪。我们经过的其他水潭都有活水汇入,不是瀑布,便是因地势而成的水潭,越过断层就继续往山下流去。这个地方……”柳七沉吟片刻,招呼米幼过来看。
“或许是地下的泉水,我们不必在此处逗留,这水潭这么深,恐怕有十数米,不好说水里有什么,不用管它。”米幼道,“先吃饭吧,吃了歇会就走。”
当时三人都回到歇脚的地方吃饭,午饭后各自找地方小憩。
韩衡背靠着石壁,小打了个盹儿,醒来时他儿子趴在他的胸上,大眼瞪小眼。睡前君晔灏还绑在柳七的怀里,韩衡登时一惊,他一起身,米幼立刻张开眼,也醒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在水潭边活动,韩衡松了口气,已是一背的汗。
米幼抢上去几步,扬声道:“柳七兄弟,你在做什么?”
水潭方圆足有百米左右,虽然从一侧能望见另一侧,要沿着水潭岸边走过去,却也不是片刻的功夫。
柳七的声音从对岸传来:“你们快过来。”他一身黑衣掩映在倒挂的绿叶之中,藤蔓纠缠,不仔细看难以发现那儿还有个人。
身后是无处下脚的坡面,柳七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弄什么。
米幼让韩衡把君晔灏背到身后,他再背着韩衡,朝对岸飞奔而去。
柳七喘着气,他手里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片刻不休地在割草,手指也被草叶锯出不少血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青碧的一片,头也没抬,“这下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韩衡从米幼背上下来,凑过去看,看到一个青色泛金光的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或者是一种植物。
柳七不答,加快了手头的速度,割了一会儿,用刀尖挑开纠缠的藤茎,藤茎纠缠着的东西逐渐显现出本来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