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已经转移到了室内。
有些事情，在大庭广众下是不适合做的。
休伊斯没有跟着沈沐等人一起出现, 而是趁着混乱离开去接徐晟他们了。雪豹并不想曝光, 也许是因为害怕麻烦, 也许是想成为一步暗棋……又或者是单纯出于隐藏黑历史的考虑？
沈沐闲闲地想着，感受着环绕着周身的力量。
这股新来的力量较为丰厚, 可惜驳杂不纯，要么花时间花心思慢慢吸收，要么就放弃。
即使没有休伊斯的解说, 经历过某只精灵教导的沈沐也知道, 这便是泛信徒的信仰了。即使以后这信仰会消褪, 但至少现在，是实实在在的。
方才立在最大功劳、被民众当做英雄看待的少年靠坐在舒适绵软的沙发上, 长长叹了口气, 看起来又有了些这个年龄本该有的学生气, 而他的弟弟, 则呈现一种葛优瘫的经典姿势，如同一条风干的咸鱼。
秦歌笑着摇摇头, 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四级丧尸身上。
“认出来了吗？”
“没有……”王武努力思考, 依然没有结果, “但是有点眼熟。”
李和光用干净的毛巾擦着刀, 闻言道：“为什么不让它自己说呢？”
“你的意思是？”
王武睁大了眼睛。
“对啊, ”沈浩一晃脚，坐了起来，“没人知道四级丧尸能不能说话, 没准能呢！”——为防止丧尸咬人，它的嘴里被塞上了东西，沈浩邪恶地推测那是属于某种用品的、叫口塞的道具。
王武不知从哪找到个火钳，把那口塞夹了出来，丧尸发出嘶哑的叫声，似乎蕴含着极大的不甘。它一双凸起的瞳孔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像是要把他们的面容都刻在心底，那种被紧盯的感觉，仿佛是毒蛇吐着信舔舐肌肤。
沈沐托腮，懒洋洋地看着某只已经显然自暴自弃的丧尸。思维太活跃，在看清对方的刹那，脑海中的记忆便如书页般被翻动，和以往的经历逐一对应，良久，他找到了这张脸完好的模样。
看着四级丧尸那已经变形、扭曲、腐蚀，布满伤疤的脸，沈沐坐直了，语声淡淡，“杨伟？”
如果两边都觉得眼熟，那么四级丧尸的身份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少年只是找了找和秦歌同行时的经历，再结合些相似的轮廓，便给出了这个大胆的猜测。他的表情很镇定，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也不管四级丧尸怎么回答，就又缩回了沙发。
杨伟这两个字真是似曾相识……
他爹妈怎么想的？给孩子取个这样的名字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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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还在冥思苦想，沈沐已经揭开了谜底。少年垂下眼睑，忧郁的神色看起来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我们那天逃出去后，没有等到你……”
闻言，四级丧尸的一双眼睛似乎更加突出了，它瞪着王武，又瞪向秦歌，已经僵硬的脸庞无法再做出任何表情，眼睛也像是死鱼的一样，却能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它的愤怒和仇恨。
感染力吗？
让周围的人都接收到情绪，并受到影响？如果是丧尸的话，没有智慧的就会和它同仇敌忾？
而且还是不说话……声带有伤？
这个就需要专业人员来看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头发七种颜色的杀马特！”沈浩恍然大悟，看着那颗光头回忆往昔，又不解道，“因为没逃过那群重刑犯的毒手，就要找我们报复？这逻辑有点乱啊……”
“呜呜——”
“是我杀的。”王武神色未变，“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可能放心把后背交给这样一个人。”
沈浩想起当时的情形。
躲在汽车加油站配套的小超市的二楼起居室，敌人破门而入，几人都动作麻利地沿着床单结成的绳子转移，不过最终上车时，少了夏雨和杨伟两人，夏雨因为推开沈沐抢绳子被王武所杀，而杨伟，当时的说法是没赶上。
也被杀了啊。
秦歌的这位保镖可真凶残。
这就是他的全部感想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是非曲直也没必要再公断，在杨伟率领着丧尸大军进攻榕城基地开始，两方便是不死不休之敌。即使杨伟很可怜，但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就不可怜吗？
有本事就去找当事人报仇啊，牵连那么多人什么意思？
不管杨伟是变成丧尸后才这样还是本性如此，沈浩都不打算帮它说一句话。这时候还帮它说话的，大概已经婊出天际了吧？
沈沐瞄了自家弟弟一眼，撑着下巴道：“基地有研究这只四级丧尸的条件吗？”
“有的，”知道了这只丧尸的来历后，秦歌就不急了，毕竟人变丧尸怎么想也不可能长智商。他好整以暇道，“咱们G市还是有几个权威在的，再说，如果研究不出来不是还能和别的基地交流吗？”秦歌微笑，“沈上校回来，一定是完成了任务吧？”
他看起来很了解沈扬的为人。
沈扬点点头，“‘鹰隼’的人和东西在外面的车里。”
鹰隼？
沈沐等人还是第一次知道那支特勤大队的代号。不管先前沈扬是出于什么考虑没有说出，现在他们显然有资格知道了。
王武将口塞重新给四级丧尸带上，众人默契地忽略了他，秦歌兴致勃勃道：“刚才那是沈沐你的异能吗？操纵草？”他看得清楚，缠绕在丧尸身上的植物是地上的草，它们在某种力量的催化下瞬间增长到几十倍数百倍于原本的长度，而后违反常理地，根与茎之间的连接处被什么拧断了，且遵循着某种意志限制住丧尸。
秦歌从没见过这样的异能。
基地里的明面上的异能者，他多少都有接触，也知道他们的异能是个什么模样，不论强弱，都只是一种对力量的运用。然而沈沐的能力，似乎已经超过了这个概念。不知为何，秦歌总觉得，草根茎之间的断裂，是出自植物本身意志的。
这是很奇妙的说法。
植物有意志吗？
即使那些变异植物有，那么仅仅是地上的随处可见的野草呢？
但秦歌就是这么觉得。
青草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为他生长，为他斩断，为他奉献。
这样的力量，真的还属于异能的范畴吗？
至于为什么确定那是沈沐的能力？很简单，接受众人的欢呼时，他走在最前面，而他的队友也默认了。——这个位置，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抱歉，一直瞒着。”少年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多，但已经没人会感觉不妥了，“我是木系异能者。”
“木系……”
不是草，而是木系？意思是所有的植物吗？
将这个词咀嚼了几遍，秦歌沾沾自喜，露出小孩子一样的得意神色，“太好了，这下咱们基地牛逼了。”说出某个不太符合身份的词语后，他又问，“对了，你们怎么发现这家伙就是四级的？”
“哥，你怎么发现的？”
这是共同的疑惑。
即使还记得杨伟的样子，也没什么用，因为它已经毁容了，王武死命盯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当然，不排除他是因为仇人太多了难想，而沈沐虽然后来认了出来，但在丧尸群中的时候，显然还不知道这是谁。
少年双手十指交叉，语声柔和，“这个本来也要和你们说的。”
“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四级丧尸之后，我就在想，什么是四级丧尸独有的、足以和其他丧尸区分开来的特征呢？很遗憾，从外表上没有。从心理上，那很难临场判断。”沈沐端坐着，“不过我想到四级丧尸说不定恢复了作为人的记忆，来攻城可能是和里面某个人有私怨，于是我专往那些可以看到城墙、有其他丧尸做盾牌的位置找……其实这次也是运气好，符合条件的地方，在小浩扔冰锥的无差别攻击中，有个丧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下意识地作出了小幅度的躲闪动作。”
“卧槽？！”
沈浩简直惊呆，“神了，这你也能发现啊哥！”
其他人的发言就有思想有深度多了，秦歌沉思道：“你说他的感官恢复了？对疼痛的忍耐退化？不对……这应该算进化，疼痛是身体的提醒，如果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还没法察觉，很容易被打死打残……”
一二级丧尸是那种腿没了都感觉不到，还要爬着来吃你的类型，三级数据不够不知道，四级已经有和人类差不多的感觉了。
这是暂时猜想的，具体还要等研究结果出来。
有香味沿着窗子飘进来。
秦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站起来拍了拍手，“有什么事都先放一边，我们先去吃饭吧！好好休息，我先去安排研究这只丧尸。”
室内宛如石像的士兵正待听令，沈沐却道：“不急，还有一件事需要现在办。”少年正色道，“秦哥，你知道习娜姐和楚莹莹她们在哪里吗？”
人心诡谲。
进入近似“全知全能”的“神明”状态时，他可是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呢。
第94章 骤变
时间倒回。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这个比喻用在这里当然是不对的, 却很好地说明了榕城基地的情况。
习市长和秦司令地位等同, 这样当然是无法长久的, 可是两方也都不愿意撒手放权。
这就很尴尬了。
谁也不愿屈居认下，何况, 领导者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本身的利益，还有众多支持他的人。
尽管在末世里争权夺利显得有点奇怪, 但这本就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口号人人都会喊, 都会说全人类要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但究竟怎么团结？——首先需要一个英明睿智的领导者来调度资源、来识人用人、在大伙乘坐的船上掌舵，不是吗？
问题又绕了回来。
目前的情况, 毫无疑问是武大于文, 军方的作用比政方要大得多, 军方做出的贡献也更大更得人心, 如果这是在其他基地里的话，秦司令估计已经是一把手了。
但榕城基地情况特殊。
政方这边, 有个大杀器——楚莹莹。
情报的重要性, 每个人都知道。而事前预防, 也比事后知晓要好不知多少倍。
这样一个强力的预言系异能者, 是真正可以左右局势的宝贝, 不容有失，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全人类，都是如此。因此, 在这场丧尸攻城发生的时候，习市长便做出指示，保护楚莹莹，决不能让她涉险。
原本，这位预言系异能者的权威不止于此，但没有成功预言丧尸围城一事，让她的光环减弱了不少，敢于限制她自由的人也多了起来。
去除掉心底的敬畏，楚莹莹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罢了，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预言还是很有用的，而且看过几部文学作品的人都知道，预言这种能力由于太逆天，因而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还有各种忌讳，比如跟自己有较大关联的就预言不出来之类的——对比便可以发现，楚莹莹的异能已经很良心了。
正因为此，她才更不容有失。
但这里有一个矛盾。
那便是楚莹莹要跟着习娜。
以往，这是个让市长方的人十分欣慰的事实，但此时，却不那么让人高兴了。
面对潮涌般的丧尸，有的人选择了逃避，躲入建筑物里瑟瑟发抖；还有的人选择了面对，或是上前线，或是做后勤，用自己的方法让胜利的天平倾斜。强者自然是后者。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的，即使力量再强，也不能叫做强者。
有句话是这样的：
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有些人便是如此，即使基地这次真的要被攻破了，他们也得亲眼、第一眼看着，而且，谁又知道，是不是恰好少了自己，就输了呢？——固然傲慢自负，但有这种想法的，想必都有一定的能力。
唔，中二不算。
秦歌、乔延、周霖等人都在此之列。
习娜也是。
市长独女坚持要上城墙参战，楚莹莹更是坚持要跟着习娜，结果就是，两人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放在末世前，这叫“非法拘禁”。
两人被关在了不同的地点，但这不是结束。
习娜出来了。
她本就是能基地外执行任务的身手，枪法好，近身战也不错，又是市长的女儿，再加上外出的理由充满了正义性，拦着她的人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或许心里还暗暗佩服，于是她很容易就恢复了自由。
习市长当然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对爱女的这一番行为，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道：“随她高兴吧。”
报信的保镖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死拦，市长显然还是宠女儿的。
习市长想得很好，尽管婚没有结成，但秦歌那小子和娜娜关系不错，到了战场，难道不会护着他？尽管秦少的专一让人不敢相信，但他对女人还是很呵护的，尤其是和他有关系的女人。
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习娜没有直接去前线参战，而是机智地通过守备力量的变动和防御的松紧发现了关押楚莹莹的所在，决心救出这位好姐妹。
明明市长是先关了女儿再关了楚莹莹的，但习娜很了解莹莹，如果她自由的话不可能不来找自己的，所以，她肯定也被限制了。
唔，自己现在，像不像是要去救公主的勇者？
扎着马尾的女人这样想着，很有干劲地去了，然而她忘了，公主不仅住在高塔上，还往往有恶龙看守。
没有收到丧尸潮来临的消息，让基地的反应慢了些，这也导致，在四级丧尸的指挥下，某些丧尸打了基地个措手不及，抢先进入了敌人的大本营。
四级丧尸挑的，要么是看起来还像人的，要么是在潜伏和偷袭方面有优势的，比如说速度型和感知型的丧尸，更难得的是，这只感知型的丧尸，是三级。三级丧尸，意味着有一定的智慧，它或许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但它知道，要先干掉敌方的重要人物。
人类还无从知晓三级丧尸的平均智商，可这一只，当真是赶巧了。
它感知到了楚莹莹的所在地。
门前门后有重重守卫，即使隐在阴影中也逃不过三级丧尸的感知，它正在用所剩不多的脑袋思考着上还是不上这个难题，便发现了习娜。——而且，是正向着它藏身之处而来的习娜。
勇者无知无觉地接近了恶龙。
恶龙没有沉睡。
——狰狞丑恶的爪牙在勇者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小姐！”
“有丧尸！”
“保护小姐！”
守卫力量都被突然出现的丧尸吸引时，习娜带走了楚莹莹。
当沈沐进入奇妙的状态，俯瞰整个基地的时候，他瞧见了伤痕累累、在楚莹莹怀中哭泣的习娜。
那样的伤……无疑是丧尸的杰作。
神或许真的是更高层次的生命——即使隔得很远，两人的话沈沐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她们脸上微小的神色，都如在眼前。
往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习娜已在崩溃的边缘，“莹莹，答应我，等我失去意识就杀了我……”她神情激动，似乎想要提高声音来增加话语的说服力，却转为了小声的啜泣，“我不要变成那种恶心的东西！”
楚莹莹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脊背，动作中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我好后悔……莹莹，你还记得那张字条吗？标本丢的那个晚上出现的神秘字条，我应该信的，应该当做预言劝你说出去的……但我不敢，这么大的事情，如果错了、如果你预言错了……”
她快要崩溃了，胡乱地抹了把脸，没有抹去泪水，反而把手上的血污抹了上去，而泪水还在不断地自眼眶中涌出，将血污冲刷——却始终冲刷不尽。
往日英姿飒爽的女子，如今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声音细弱如同乳猫，“我好后悔……我不该出来找你……为什么我不听爸爸的话好好待在家里？我好后悔……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我好想咬你一口，让你来陪我……”
“为什么你没事！”
发泄般的吼叫。
语无伦次。
楚莹莹沉默。
还不行呢，主人，如果我们两个都成了丧尸，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