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优雅地微笑着,伸手折下一支颓死的花朵,那朵白蔷薇在落入她掌心的时候,奇迹般地重新焕发出生机,娇艳地绽放开来。
“啊,她又活了!”艾丽斯惊喜地说,“这是真的吗?”
伊斯顿愣了一下,些微的欣喜在他眼底弥漫开来,只是很快就湮灭消失,“你说什么?”
“这是你的魔法吗,爸爸,我也想学,比任何一项炼金术都有趣……”
“不行,”阿尔克弥斯王妃的笑容依然温柔,让他的拒绝显得更加冷酷了,“你不能学。”
艾丽斯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望不见父亲眼底的纠结与犹疑,年长的血族叹了口气,故意以玩笑般地口吻说:“因为这是魔鬼的力量,如果你触碰了它,就会成为魔鬼的追随者。”
“啊,”小公主倒吸了口气,“我不信!”
“好吧,真话就是,你姓阿尔克弥斯而不是朗科雷多,现在,回去完成你的月香草试剂。”
艾丽斯生气地走了。
讨厌的爸爸。
伊斯顿并不考虑再婚,这意味着她将是最小的那个,艾丽斯所要承受的压力小于她的兄长们,然而阿尔克弥斯的家族教学让人难以喘息,她总是被要求必须严谨完美而精益求精,在她一百岁之前,被炼金领域里数不清的理论知识和操作技术淹没,剩下的那些时间也不过是在打架中磨练一下斗气和战技而已。
“……后来创世神梦见了一个五彩缤纷宛若天国的花园,从此将色彩赋予了所有位面,奥特雷斯的人们也获得了幻术,”阿尔弗雷德合上书,看着一脸憧憬的妹妹,忍不住叹息道:“艾丽斯,我们有几千年的时间,总有一天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才不要等那么久。
那时艾丽斯并不知道逆反心理的概念,不过这也确实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严格地卡着要求去完成那些学习,在结束作业后从不会去多做哪怕一滴药水,至于挤出来的时间……
她在藏书室偷学幻术被父亲发现时,两人大吵了一架,吵到最后不可遏制地动起了手,即使奋力反抗,用尽了本事,她还是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地被丢出了城堡。
对于伊斯顿让她在外面站着除非道歉并且发誓再也不碰幻术的命令,艾丽斯讽刺地大笑了几声,在花园里扯了几株银兰和千星草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跑去最近的城市,在炼金公会卖了几个金币,就开始了她伟大的旅行。
马赛拉姆的居民们见惯了皮肤苍白眼眸腥红的血族们,猎人们也很少敢对他们下手,以防整个家族倾巢而出的恐怖报复,然而别的城市却未必如此。
在去往海登的旅途中,她特意绕过了食尸鬼之乡帕特雷亚,在卡瑟梅拉城外碰到了一个被猎人追杀的半血族,浅金色短发的男孩有着甜腻如玫瑰花蜜般的气息,像是最炽热的阳光洒在盛夏的花丛里,而他的淡红的眼睛却仿佛碎裂在冰河里的花瓣,浸透着氤氲了芳香的凉意。
尚且年轻的小公主感觉自己堕入了爱河,她帮着那个人摆脱了追杀,然后顺理成章地认识了对方,那时艾丽斯刚刚能散发和感知到信息素,半血族看着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的银发小姑娘,有些不太自然地介绍了自己。
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当短暂的快乐时光。
不久后,当艾丽斯被钉在十字架上,口腔里被拔齿的牙根和手上被齐根砍掉十指的断口疼得死去活来,错位的翼骨和几乎被扯碎的翅膀破破烂烂挂在身后,她想起半血族一脸羞涩地说五十年后愿意被她标记的样子,忽然觉得特别荒唐。
天空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却阻止不了猎人们燃起圣火,在远处围观的村民好奇却又畏惧。
“等等,艾迪,为什么?”
半血族站在猎人们中间,激动地大喊起来:“她侮辱了我的父亲,让我肮脏地活在世上……你们都该死!”
艾丽斯疲倦地看着他:“我是你妈吗?”
“什么?”
“她姓阿尔克弥斯或者朗科雷多吗?”
“……不!你到底想说什么?”
“估计也不是,我们家都很传统……”艾丽斯叹了口气,“一个血族做了坏事,所有血族都该死,一个猎人杀了一个血族,那么人类是不是都该死?我开始怀疑半血族的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了。”
有猎人高喊道:“杀了她!”
他们无法点燃最纯正的乳白色火焰,然而烧死一个如此年轻的血族却也足够了。
那些滚烫到仿佛融化了皮肉的火焰爬上了她的身体,艾丽斯地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猎人们在叫嚣和大笑,仿佛每个人都手刃了杀父仇人,她替这些人感到莫名的悲哀,艾迪知道他们杀血族纯粹是为了悬赏金吗,他知道阿尔克弥斯公主值多少钱吗,算了,这都不重要。
猎人们骚动起来,“她怎么没事?怎么可能?”
艾丽斯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枷锁,她从十字架上掉下来,被钉子砸穿的手脚让她站立不稳,于是她就坐在地上,红白相交的火焰燃烧在她的身边,照亮了瞳孔深处嗜血的杀意,“因为我是魔鬼的追随者。”
猎人们扑过来试图砍掉她的脑袋,她倒在地上,看到父亲和兄长们的身影在眼前划过,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半晌后,安东尼奥拎着半血族把奄奄一息的男孩扔到自己面前,艾丽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吗,你应该后悔让我知道了你的姓氏,因为我会把你的亲人每一个都杀光,而且对于Omega,他们会死得更愉快。”
艾迪恐惧地睁大眼睛,“不……”
话音未落就被丢进了圣火里。
阿尔弗雷德兴致勃勃地问:“关于那些Omega,你要自己上吗,还是要哥哥们代劳?”
艾丽斯翻了个白眼,“我根本不记得他姓什么。”
“……”
她确实不记得。
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对于艾丽斯来说,整件事在这群人团灭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她对于杀掉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没什么兴趣。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愤怒地看着自己一脸平静的父亲,在很久以后艾丽斯才知道当时那种程度的受伤其实什么都不是,不过当时她认为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委屈的人了,“而且到底为什么?别提什么魔鬼的追随者,那是我胡扯的。”
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让她认清这个世界多么丑恶。
而且他成功了。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里,艾丽斯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她远渡重洋去往东大陆看望阿尔克弥斯家族的远亲们,因为各种作死而被教廷追杀然后再反追杀,更别提她转遍西大陆杀过数不清的猎人,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认识了不少领主和贵族,她还和各种混血上床,无论地点是嘈杂肮脏的地下工会还是富丽堂皇的奢华酒店。
她在海登见到了那位迷人的格里兰斯公爵小姐,衣香鬓影的订婚宴觥筹交错,灯影和烛光倒映在那双仿佛雨后蓝花楹般的眼瞳里。
她有种矛盾的娇艳又清新的美,然而在她回眸望向自己的4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瞬间,艾丽斯却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力量扑面而来,像是最静谧的湖泊或是蕴藏着风暴的深海,四面八方汹涌着撼动着灵魂的低沉呼唤,好像穿过了最久远的岁月长河。
公爵小姐的眼睛亮了起来。
艾丽斯难以说清那种奇怪的感觉,血族们的直觉经常能在危机关头救命,她立刻说服自己放弃了和对方拥有一个美妙夜晚,很多年后她也一直坚信这么做的意义绝不止让自己躲过了被好基友千刀万剐的结局。
“你想多了,”若干年后深渊之王满怀讥讽地说,“这世界上没人能强迫她,所以我不会在意这种事……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至于当时,赛琳优雅地和她碰杯时,艾丽斯停止了脑子里那些黄色废料的遐想,理由完全是因为莫名的危机感而并非对方是订婚宴的主角,她在一团混乱与懵懂中,仿佛听到已经准备远嫁诺恩的公爵小姐温柔地说:“艾森西亚的图书馆也许可以媲美朗科雷多家族的藏书。”
艾丽斯的过去在千千万万的血族里毫无新意,长生种们拥有四位数的寿命,就注定会见到更多的背叛和死亡,对于普通人来说她的经历可以写成故事,而当她回到阿尔克弥斯饱经风霜的古城里时,感到自己依然是那个在城堡里向往传说的无知少女。
很久以后她忽然发现,有时候胡扯和真相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年长的血族深深叹息,他想起沐浴在光辉中的金发少女向自己走来的场景,永远没有谁知道克莱斯塔琳在想什么。
彼时他恭敬地低下头,“我想叫她艾丽斯,主人。”
整个彩虹庭院里聚集的天族和恶魔们投来嫉妒羡慕猜疑的眼神,不朽者淡金色的眼眸像是原初的朝阳穿过最惨烈的寒冬,她走过的道路都仿佛蔓生出黄金,世间的所有色彩潋滟在她的瞳孔中荼蘼成最绚烂的梦境。
“我很久没有看到你们谁有新的后代出生了,”克莱斯塔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或者说看着尚未出生的艾丽斯,“那么……就愿你与时光同行吧,小公主。”
最古老的神祇随口赐予的永恒绝非只是寿命,毕竟她本来就是天族与血族的混血,只需要某个契机就可以觉醒进化,变成真正的天族。
那究竟是什么呢。
从某种角度上说,大概更像是……
“命运,”很久很久以后,伊斯顿给予了一个抽象而混沌的概念,就像他每次想要模糊事实顾左右而言他的措辞,但艾丽斯知道这回不是,因为他也难以清晰地解释这件事,“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个人将会带来一场变革,有些人会难免地牺牲,她在给我承诺,你绝不在其中。”
“我就知道,”得知了一切真相的艾丽斯感叹道,“与其说我被神赐福,不如说魔鬼诅咒了我。”
克莱斯塔琳看到了她的未来。
在她出生之前。
她对于幻术的痴迷,对于那些神话传说的追逐,全都源自于那个祝福。
他们要选择怎样的人去陪伴那个变革的发动者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试图送给她并不掺假的真正友情,就意味着被选中的人也要对此一无所知。
艾丽斯也确实如此。
她偶尔会有些诡异的直觉,像是对克莱尔发自内心的厌恶,与见到赛琳时截然不同,在艾丽斯知道自己其实是血族和天族的混血之前,类似这样的事都曾困扰过她。
她在威斯科隆码头徘徊之际,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就像雨夜中的灯塔,无形的锁链穿过茫茫然的虚空黑暗,将她和那个人紧密地连接起来,她放任自己顺从了这无法抗拒的指引,在人流中拦住了那辆马车,金发绿眼的女孩抬起头,神情恍然。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彼时她坐在安娅身边,闻到后者身上萦绕的烈火与硝烟的味道,以及透过皮肤血液散发出的气息,像是一种最恐怖的警告,假若她的唇齿妄图触碰,就会被烈焰烧穿咽喉融化肺腑。
多么……可怕而又新奇的存在啊。
她想到卡瑟梅拉的混血石像鬼们,尝起来像是石灰或是被焚烧过的泥土,帕特雷亚的食尸鬼恐怕也不会比这糟糕到哪里去。
但是无论如何,艾丽斯终于获得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安娅有很多旁人无法理解的坚持,譬如说很少碰男性的美人,甚至更喜欢那些被药水绝育的Omega,还会装成黑户去地下公会接一些要被抽成很多的匿名任务,在荒郊野外和那些战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地回到学校一边养伤一边琢磨那些仿佛永远都做不完的魔阵。
很快艾丽斯就加入了这些自杀项目,她们的活动也因此多了袭击猎人和参加血族聚会,第一个以为安娅是她的禁脔的愚蠢的血族Beta出言挑衅,然后被烧得连渣也不剩。
艾丽斯望着那团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燃起的炽热火光,那是完全不同于圣火的存在,热烈又疯狂,涌动着来自于时光最深处的毁灭力量,好像随时会燎原而起将世界焚成灰烬。
她再次感到了恐惧和兴奋。
安娅这家伙做事颇有几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的风格,她和霍兰迪两个人几次推波助澜将帝都搅得天翻地覆,从这个角度讲这俩狼狈为奸的确实也有点像那么回事。
艾丽斯想起莉迪亚被烧死的妻子和儿子,以及她自己年幼时就死去的未婚妻以及要诱杀她的半血族,她对于爱情的幻想早就枯萎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娅居然把自己折腾死了。
这家伙用一篇改编了莉迪亚遭遇的小说就把教廷的名声毁了大半,两句话就让诺恩的皇权旁落,听说妮莉亚将皇位让给霍兰迪的时候,艾丽斯相当怀疑这一切都是安娅设计好的套路。
确实有点细思极恐。
“所以……到底为什么是我呢?”
“赛琳选择了你。”
艾丽斯坐在永远沉浸于盛夏的花园里,喷泉池壁上蜿蜒着青绿的藤萝枝条,在她叹息的时候,粉嫩的花朵们纷纷调转了盛开的方向,仿佛像是一群需要悲伤故事来娱乐自己的可恶听众,小公主故作凶狠地瞪了它们一眼,不过大家依然无动于衷。
“我曾以为……我被你祝福是因为我父亲是你的追随者,我被赛琳选择是因为你祝福了我,我根本没道理认为自己的是特殊的。”
“为什么你想证明你是呢?”
“因为,”艾丽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忽然咽下了那些到了嘴边的解释和答案,“我不太确定我说了你就能理解。”
……反正你根本不用去多此一举。
克莱斯塔琳拎着剪子站在金辉四射的光芒圣树下,迷雾般的金色柔光像是九月末的黄昏,有一瞬间又变得浓稠凝滞,仿佛融化的黄金般炙热而沉重,她清朗如初春碎雪的声音又如此飘渺和虚幻,“我和他们最大的区别不过是他们有生育者,祖先可以追溯到创世的造物。”
艾丽斯不太自然地躲过了她的注视,“你不能作弊。”
“是吗,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不能做的事。”
小公主气急,“好吧,毕竟您的无所不知只是来源于对他人**的毫无尊重,而非是您懂得如何去思考,人们称你为‘不朽者’的时候知道你的脑子已经因为常年不运转而腐朽了吗?”
克莱斯塔琳完全不为所动,少女模样的神祇走出了氤氲着雾气的树林,在她有些紧张的注视下将手伸进了水池,颤抖的涟漪圈圈扩散开,满池的鲜花投影却依然清晰如旧,下一秒,洁白的雪兰花影骤然化作振翅的白鸽跃出了泉水,赤红蓝紫的六角花倒影纷纷化作蝴蝶飞离了水池。
艾丽斯看着依旧盛开的花朵以及空无倒影的泉水,展翅的白鸽和大群的蝴蝶在她头顶横飞而过,“……你觉得把倒影变成了鸟或者虫子可以推翻我说的话吗?”
“你的担心或许有点道理,”克莱斯塔琳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我也想过如果坐在这里的是那位深渊之王陛下,会有什么不同。”
艾丽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真的对安娅心怀不轨……!”
“那不是你的想法吗,你总想将自己区别于我以前的情人们,来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更长久甚至变成永远,你还会做些无谓的假设譬如说倘若那天我遇到的是她……”
你这个贱人,艾丽斯咬牙切齿地想。
“这根本不需要读你的精神,”克莱斯塔琳不屑地说,“艾萨克是我的追随者。”
“……”艾丽斯用了两秒想起对方说的是自己的堂兄,在艾森西亚教她和安娅幻术的人,接下来的时间她全都用来震惊了,“教廷是你在奥特雷斯插的钉子,在奥特雷斯的天族几乎都是你的人!还有那些恶魔……他们全都是一伙的,是为了演戏骗过艾芙莉,或者……创世神吗?”
“有些天族只忠诚于布瑞莱恩,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艾丽斯满脸讽刺,“你和光明神的关系?师生兼情人吗?”
克莱斯塔琳风轻云淡地看了她一眼,“我相信安娅陛下就不会这样说话。”
“谁让她的心上人没有冕下这么丰富多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