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谢文伟已经知道了杨律的真实身份,程业鑫不禁为他的到来产生警惕。谢文伟在门外冲他们咧嘴一笑,还对杨律挥挥手打招呼,杨律表情木然,生涩地点了点头。程业鑫在心里啧了一声,对杨律窘促地笑笑,连忙把想要进屋的谢文伟推出去,掩上房门。
“干吗呢?”程业鑫觉察他来者不善,警惕地问。
谢文伟冲门挤了挤眼睛,小声而兴味地打听:“就是他吧?你上回说的人。”
“啊。”程业鑫没耐心地应道。
他摸着下巴,老神在在地说:“长得真是秀气又英气,看样子是个混血?样子是挺好的,不过认生啊。而且看起来只能摆在家里看一看,干不了什么活吧?”
“他还要干什么活?帮你协调邻里关系还是帮你捉小偷?”程业鑫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他会英语、法语,钢琴十级,成绩在班上是前十名,已经很厉害了。你还想指望他干什么?况且,他会不会干活,关你什么事?”
“行行行,当我什么也没说。”谢文伟斜眼逼视了他一番,思忖片刻,又深沉道,“你把他带回家是对的。总比在外面好,你们还是高中生,不好随便在外面开房。”
程业鑫听罢哑然,俄顷脸红到了耳朵根,气急败坏地喊:“什么鬼!警察叔叔,你的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不料话音未落,他又看见谢文伟把一个安全套递给自己,程业鑫吓了一大跳,避之不及,嫌弃道:“哎呀!我不要!”
“拿着。”谢文伟一本正经地往他的手里塞,“男生之间更应该注意。”
程业鑫忙把安全套塞回他的手里,烦不胜烦地说:“谁说我带他回来是为了做那件事?我快受不了你了,早知道不跟你说。”
谢文伟看他急得几乎跳脚,惊疑道:“真不要?阿鑫,看不出来你的自制力这么强。”他正要比一个大拇指,看到程业鑫目露凶光,又讪讪地收回了。
“真要做我自己会买,滚。”要不是看他是妈妈的男朋友,程业鑫真恨不得马上把他撵走,他转念一想,不禁问,“喂,这不会是你和我妈用剩下的吧?”
听罢谢文伟的脸红得如田里的番茄,憋了几秒,羞得拧他的脸:“臭小子!看我和你妈领证以后不揍你!”
“你敢揍我,我就告你家暴!”程业鑫撇开他的手,作势踹他。
两人在走廊上拳打脚踢,闹了一阵,最终不堪忍受的袁素馨从房里走出来,把两个人都骂了一顿,这才灰溜溜地各自回房了。程业鑫才推门入内,被在门后躲避的杨律吓了一跳。原来,他刚才一直在门背后偷听。程业鑫错愕地看着杨律,杨律抿起嘴唇,低着头,困窘地回到床边坐下了。
想到自己刚才和谢文伟谈论的问题被杨律听见了,程业鑫不免尴尬。他关上房门,踟蹰片刻,来到杨律的身边和他并肩坐下。过了一会儿,杨律问:“那个人就是上回你说的,和你妈妈要好的警察?”
“嗯。”程业鑫捉摸不透杨律此时正想些什么,又为刚才在谢文伟的面前果断否认自己的欲望而难堪。诚然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杨律之前毕竟说过那样的话,现在又被杨律听到他根本不想那件事,杨律会不会生气或者沮丧呢?
“你们的感情挺好的。”杨律说这话的语气,似是想要闲聊。
程业鑫稍微松了一口气,赧然地笑了笑,说:“还行,他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杨律想了想,问:“以后他如果打你,你觉得告他家暴有用吗?”
“他不会打我的。”程业鑫没想到杨律居然关注着这件事,好笑道,“我们说笑而已。”
他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他究竟在想什么呢?程业鑫歪着头端量他,百思不得其解,而杨律抬起头,疑惑地回视他,反而显得程业鑫的耿耿于怀多余了。他笑着摇头,只当自己是多虑,问:“洗澡吗?”杨律点了点头。
又到了要给杨律找睡衣的艰难时间,程业鑫从衣橱里找出一件旧T恤和一条睡裤,转身递给杨律,然后蹲在抽屉前开始翻找可供换洗的新内裤。杨律在他的身后等了好一阵子,只见程业鑫把抽屉翻得乱七八糟,最终什么也没翻出来。
“内裤……”程业鑫转身,仰望着他,尴尬地说,“我这儿没有新的,我出去给你买?”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杨律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商店开门。他想了想,指着被程业鑫翻得乱糟糟的抽屉,说:“穿刚才那个就好了。”
程业鑫拿出不久前才放进抽屉里的内裤,惊讶地问:“没关系吗?”
他摇摇头:“反正是干净的。”
“好吧。”话虽如此,但程业鑫想到这毕竟是自己穿过的内裤,再给杨律,脸上像是爬过了蚂蚁,痒得他直挠脸,“下回我买新的存在家里。”
杨律拿过那件内裤,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业鑫把杨律带到浴室以后离开,杨律抱着衣服,站在算不上宽敞的浴室里观察了一会儿。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从超市的货架上购买的家庭装,毛巾也很旧了,盥洗池旁摆放着一只水杯,杨律拿起杯子看了看,见到上面原本的卡通图案已经脱色,而牙刷的刷毛也乱了。杨律拿出牙刷看了又看,决定找机会送程业鑫一支新牙刷。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杨律奇怪地打开门,见到程业鑫不好意思地对他笑,把一张崭新的毛巾递过来,说:“忘了给你毛巾,白色的浴花是我的。”杨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挂在镜子旁的浴花,那也是旧的,似乎要散开了。
“换下的衣服放盆子里吧,待会儿我再一起用洗衣机洗。”他说完转身,想了想又折回来,问,“你的衬衫可以机洗吗?”
“我不知道。”杨律小声地回答。他从来没有自己洗过衣服。他把衣服换下以后,从不知道它们后来的去处,再看见时,已经干干净净地叠好、挂好,放在衣橱里了。
程业鑫想到杨律不会叠衣服,怕是也不会洗衣服。上回杨律也提过他不会洗床单,程业鑫不介意地笑笑,说:“反正你把衣服换下来以后,放盆子里就好,不用洗。”
他总是迁就着自己,杨律的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点了点头。
Chap.6 - (3)
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杨律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陌生,或许是因为换了一面镜子的缘故。这间浴室的灯比杨律家里的暗,镜中的他看起来也暗淡和温和了一些,杨律对着镜子笑了笑,看不出任何笑意和美感。但他记得程业鑫说过,他应该常笑,为什么呢?杨律疑惑极了。
站在莲蓬头下,杨律打开开关,浇在头上的居然是冷水,冻得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他正要关上开关,问问程业鑫要怎么使用热水,从莲蓬头里流下来的水渐渐地热了。杨律悄然地松了一口气,等身上全湿透后,摘下那只快要散开的浴花,往上面挤了一些沐浴露。
沐浴露也和家里的相差很大,杨律需要再给浴花挤上几泵,才能在搓身时洗出很多泡沫。这样的发现如果告诉程业鑫,会被他笑话吧。杨律想起了那个警察对自己的评论——只能摆在家里看一看。警察说对了,他在家里,确实只能是一个摆设。
他轻微地叹气,沐浴露留在身上仿佛一时间难以洗干净,但想到这样他的身上就会留有和程业鑫一样的香味,杨律又不急着洗干净了。沐浴露有牛奶的味道,杨律回想起自己在码头等程业鑫的那天晚上,他坐在程业鑫车子的后座,从后面抱着他,那个时候程业鑫的身上就留着一抹淡淡的香味,和这款沐浴露一模一样。
杨律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双手顺着后腰往下滑,摸到臀部时顿了顿。要里里外外全洗干净吗?他犹豫着,手指往臀间的缝隙里伸,碰到了那个隐秘而狭窄的穴口。一时间,杨律的心跳开始加速了,他紧张地抿起嘴唇,在水流下迟疑不定。
想到刚才在门背后听见的话,杨律想着自己做这些也是枉然,毕竟程业鑫根本没有那样的念头。但是,如果有万一呢?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杨律的双膝微微地发抖,再看向双腿间那原本耷拉着的东西,仿佛要跃跃欲试地抬起似的。杨律紧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一些,前一秒心里说着算了,但后一秒,还是将手指往里伸,让水顺着指尖渗进身体里。
等杨律洗完澡,他的十根手指已经起皱了。他潦草地把身上擦干净,从架子上拿起内裤,想到这在程业鑫的身上穿过,本就被热水蒸得潮红的脸更烫了。他强作镇定地把内裤和T恤穿上,再穿上睡裤时,错愕地发现这条裤子出奇的短,穿在他的身上,像七分裤似的。
穿着这条半新不旧的睡裤走出浴室,杨律忍不住看了又看,确认它曾经是一条合身的长裤。这会是程业鑫什么时候买的裤子?他擦着头发,一脸迷糊地走回房间,问正在写作业的程业鑫:“这条裤子怎么这么短?”
程业鑫看到自己平时的睡衣穿在杨律的身上,不由得愣了一愣。他赧然一笑,道:“这是我初中时买的。当时买了一套睡衣,后来我长高了,衣服短得肚子都露出来了,裤子还能勉强穿,没舍得丢。”
杨律想到程业鑫平时不怎么穿睡衣睡觉,所以这条睡裤恐怕没来得及穿几次就短了,难怪他留着。
“我家穷,得勤俭持家。”程业鑫开玩笑说。闻言,杨律不客气地瞪他。程业鑫看罢更是笑了,变本加厉地说:“没关系,这样显腿长。你看你,腿长一米八!”
杨律皱眉,回道:“那我岂不是整个人都是腿了?”
“还剩几公分。”程业鑫说完,又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好了好了,逗你的。”他起身抱了抱杨律,脸上便沾了杨律头发上的水,“我去洗澡了,你随便点就好,当是在自己家里。”
当是在自己的家里?杨律望着他离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程业鑫离开以后,杨律留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他用摆在书桌上的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发现程业鑫的数学课本封面破了,便从抽屉里找出剪刀和透明胶,仔仔细细地进行了修补。
他以为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看了看闹钟,也才过了五分钟。杨律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翻看程业鑫正在写的英语作业。没看一会儿,他发现程业鑫写错了好几道选择题。杨律从文具盒里拿出修正带,把错误的地方涂掉,填上了正确的答案。
等他把整份英语作业写完,程业鑫还是没有回来。杨律眼看着快要过零点了,按捺不住,起身轻手轻脚地往外走。他惊讶地发现浴室的门已经打开,走到门口一看,原来程业鑫正在洗衣服。
程业鑫见到他过来,怔了怔,问:“很晚了吗?”杨律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才过来找他的。
杨律不答反问:“不能用洗衣机洗吗?”
他笑着把衣服的标签给杨律看,说:“你的这件衬衫丢进我家的洗衣机里,估计洗出来也穿不了了。”
杨律听了低下头,抿着的嘴唇动了动。程业鑫看他欲言又止,问:“要不要学?”杨律疑惑地望着他,他笑道:“洗衣服。”
“嗯。”杨律点了点头,走进浴室里。
“袖子先撸起来。”程业鑫把手上的泡沫洗干净,擦干手,帮杨律撸起袖子,“领口和袖口我已经洗过了,你稍微再搓一搓,然后把泡沫洗干净就好。”
因为家里的其他人已经睡下了,程业鑫说话的声音很轻。杨律照着他说的话,在装满泡沫的盆子里把衬衣揉搓了几遍。这是他第一次洗衣服,不但把自己的衣服洗好了,还顺道洗了程业鑫的衣服。等把衣服上的泡沫全部洗干净,拧干了水,杨律看着满满一盆的衣服,心里顿时觉得十分充足。
“会晾吗?”程业鑫带他往露台走。
夜晚的露台很凉,风有些大,他们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风里,浑然不觉寒冷。杨律在程业鑫的帮助下,把衣服全晾了起来。
Chap.6 - (4)
晾好了衣服,回到房间里,杨律困得眼皮子开始打架了。他恹恹地坐在床头,将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没有瞧见什么异样,但指缝和手背上似乎缺失了水分,十分干燥。他难受地张了张手指。
程业鑫见了,从抽屉的角落里翻出一盒凡士林,坐回床上,拉过杨律的手帮他擦。杨律的手指比他的要细一些,掌骨握在手里,非常柔软,让程业鑫想到了小朋友的手。他仔细地将膏体抹到杨律的手背上,抹匀以后一根一根手指往外轻轻地拉,让手里的凡士林全润进杨律的指缝里。
他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甲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又透出樱花一般的浅粉色,程业鑫看了又看,张开自己的手指往杨律的掌上贴,比了比他们手指的长度,笑着说:“差不多。”他才说完,杨律突然凑近他,往他的嘴上亲了亲。
程业鑫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拧好凡士林的盖子,起身放回原处。杨律好奇地看着程业鑫放在床上的手机,见到屏幕上不断地出现新信息,但由于程业鑫对软件消息的设置,杨律看不到具体内容。
“要不要录指纹?”程业鑫坐回来,拿起手机问。
杨律微微一怔,谨慎地看着他解开屏幕锁,想要凑上去看一看到底谁这么晚了还给他发消息。但是,程业鑫的问题令他犹豫了,他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今天是萧柳晴的生日,我中途没打招呼就跑了,现在他们在轮番损我。”程业鑫翻阅着手机里的信息,向杨律说明道。
杨律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巴,小声地嘀咕:“生日有什么了不起?今天我也生日。”说完,他撇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哦,已经过了。”
程业鑫听罢愣住,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杨律故作不在乎地点头。
“那太了不起了!”程业鑫见他眉间紧锁,分明是努力装作无所谓结果被拆穿以后,开始纠结和委屈了。程业鑫急中生智,问:“要不要去海边放天灯?”
天灯?杨律惊讶地眨了一下眼,这么晚了,他们两个人去海边吗?他从来没有这么晚了还去海边,现在海边既没有灯也没有人,会不会太瘆人了?可是,想到是和程业鑫一起去,杨律的心里虽然有些害怕,雀跃却更多一些。他连连点头,发现程业鑫正若有所思地端看他,便不解地回视。
程业鑫笑了笑,拉住他的手,打着商量说:“这样,以后如果你是想表达随便怎样都行,就点头或者‘嗯’。如果你本来就想做某件事或者很高兴接受我的提议,就说‘好’。怎么样?”
他怔了怔,转而笑道:“好。”
真是太乖了。程业鑫亲了亲他的脸,下床道:“给你找衣服换。”
杨律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应说:“好。”
Chap.6 - (5)
海边的风没有想象中那样大,吹在脸上,仿佛轻微的触碰般怡然。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沙滩,卷起的浪花很薄,不消片刻又躲回了大海。天上的星辰不足以照亮整片大海,夜色迷茫,远处没有海和天的边界。
他们把车停靠在避风的礁石旁,电动车的车灯照出一道明亮的光线,由近至远,越来越暗,而地上的影子则越来越浅。程业鑫告诉杨律,这只天灯是去年他生日时留下来的,那天原本打算和家人一起放,可惜下了雨,最后只能窝在家。
“我每年生日都会和我妈出来放天灯。不过,我爸刚走那两年没有,因为之前都是他们两个带我过来。后来,第三年文叔拉着我出来,我妈跟在后面,再之后就变成我们三个人一起放了。有时候沄夏姐也来。”程业鑫拎着天灯,递给杨律,“你拿着,我来点。”
这么说来,程业鑫今年还没有过生日,所以这个天灯一直没用上。杨律两只手拎着天灯,好奇地想,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底了,程业鑫什么时候生日呢?他观察着蹲在地上的程业鑫,只见他打着了打火机,正往燃料上填火。风不大,燃料很快便点燃了,想到手里的天灯会慢慢地膨胀,杨律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原本手中干瘪的灯越来越大,像一只热气球,而杨律扶着它,屏住了呼吸。
“要写点儿心愿吗?”程业鑫从口袋里掏出笔,递给杨律。
杨律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天灯,透明的眸子里闪耀着明媚而新奇的光,心不在焉地摇头。他看起来有些害怕、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兴奋,程业鑫望着他被天灯照亮的脸,一时间脑袋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