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风林一脸严肃地转向组长,解释道:“苏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孩儿,上次跟司机陈某发生矛盾就是因为要去地府山。而这次易光也消失在地府山里头,苏香溜走了,会溜到哪里去?又怎么去?”
出租车,肯定出租车。
组长拍了拍郑风林的肩膀,表扬道:“风林很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做。”又看向之前那个同事,道:“跟市里所有的出租车公司打个招呼,不准接去地府山的单。如果有两个女孩子要去那边,直接送到刑警队来。”
组长揉了揉眉头,对着另外一个刑警招手,道:“联系移动,弄清楚从昨天到今天,苏香的旧号新号两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拨进拨出都要查,我要弄清楚,他们俩是怎么联系的。如果没联系,地府山那么大,苏香怎么知道要去哪里汇合?”
重案组执行力惊人,一条条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跟进。组长拍了拍郑风林的肩膀,说:“风林你很不错,抓到易光之后,能给你记个大功。”
郑风林说:“我现在只希望,苏香找的不是黑的士。”
还有,苏香去找易光,为什么要带上小蝶呢?
——
郑风林一语成谶,苏香这次还真的找的黑的士。
原因很简单,正经出租车司机很少有愿意去地府山的,一来不吉利,二来太远了,回程只能白白烧油。老陈心里存着坑人的心思,又看这两个小姑娘弱不禁风的,才同意载着宰一顿。
那么多司机,打车一下子就遇到老陈,也不知道该说苏香运气好还是不好。
苏香承诺了远远高于市价的酬劳,又找了好几个黑的士,才遇到愿意赚这一趟的。
好在这黑的士的“黑”只是资质黑,而不是人品黑。加上想赶快转回去赚第二波钱,黑的士并没有坑她们两个小姑娘,飞快地将人送到了目的地。
到了地府山门口,苏香看向小蝶,道:“你还记得怎么走么?”
小蝶站在路上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率先在前面走。
苏香跟在小蝶身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易光带你来过,他为什么会带你来?”
昨天得知小蝶知道易光的小屋时,苏香很高兴,觉得自己有可能先于警察之前找到易光。但刚刚在黑的士上,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小蝶为什么会认识易光?易光又为什么会带着小蝶来这儿?
她没有吃醋或者质问的意思,仅仅是好奇而已。
小蝶说:“爬山。”
苏香又问:“你喜欢爬山么?以后姐姐经常带你来爬山吧,等太子山那案子破了之后。”
小蝶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苏香,说:“姐姐,你知道你要去见谁么?”
“易光,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那小木屋里。”
“你不怕么?”小蝶说:“他说他杀过人。”
苏香愣了愣,说:“你会害怕杀过人的人么?如果那人是为了你杀的呢?他犯了错,但在警察找到他之前,我要先跟他说几句话,我还要劝他自首。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责任,如果是为了我,我会跟他一起承担。”
小蝶黑色的大眼睛盯着苏香看了一会儿,眼珠子都不转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小蝶转过身子,重新带路。
小蝶早熟,记忆能力也很不错。两人在山里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就已经看见了小木屋的尖尖。
而这个时候的两人,并不知道警察正在封锁山区搜索嫌疑人,也不知道为了拦住她们,全城的出租车司机都被调动起来了。
一看到小木屋,苏香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本来已经有些酸痛的脚底板也没有那么疼了。
小木屋的门开着,里头却没有人。地面上有五六条蛇的尸体,头部全都断了,还有血液流在地上。它们蜿蜒而僵硬地圈作一团,看上去让人有些瘆得慌。
“易光来过。”苏香对小蝶说。
可她没想到,下一秒一双手攀上她的脖颈,脖子上黏腻难受。
“你找我?”易光的声音响在耳边,较之平常低沉不少,甚至还有些阴沉。
“易光?!”苏香惊喜道,易光掐着她的脖子,她试图将对方的手拿开,没想到易光反而掐的更紧。
“啊,疼!”苏香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易光的双手上似乎有血,闻起来腥臭,摸起来粘恶。
易光反而掐得更紧,说:“找我干什么?”
“找你回去啊,警察在找你,你知道么?”苏香被掐住了脖子,因此只能保持着背对着易光的姿势,努力回头看他。
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苏香才看到了易光半个脑袋和一只眼睛,眼神冰冷狠辣,跟她熟悉的那一个易光并不一样。苏香心底涌起一丝异样。
易光却道:“你是来刺杀公主的么?有我的保护,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伤害到她。”
公主?什么公主?苏香有点儿懵逼。
可下一秒钟,易光放开了苏香的脖子,含情脉脉地看着苏香,说:“我以为是坏人,所以才袭击了你。对不起,疼不疼?”
苏香猛地咳嗽几声,转身面对易光,一边捂着脖子一边说:“易光你刚刚吓死我了,什么公主的。”
易光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问她:“抱歉,疼么?”
他向前走了一步,用沾满蛇血的双手摸了摸苏香雪白的脖子,表情有些痴迷、有些怜惜、有些狂热。他轻轻地摩挲皮肤,甚至吹了一口气。
“不、不疼……”苏香面对这样的易光,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丝恐慌。
“不疼?那就更疼一点吧。”易光突然睚眦欲裂,用力掐住了苏香的脖子,说:“不感受疼痛,又怎么能算活着?”
“什么?!”苏香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做出来,脖子就已经被掐住,呼吸不到空气了。
第94章 控制
易光早已把剧本完善好了, 演员们在努力彩排。师兄从香港回来,画廊里的事务也大多交接出去了,寇霜闲了下来。
寇德钦觉得寇霜很久没有回家了,特意托宋暮雪传达, 让寇霜有空多回家看看。宋暮雪都开口了,寇霜便找了个时间, 跟宋暮雪一块儿回了家。
寇德钦很高兴, 拉着两人下象棋。寇霜不会下, 就坐在一旁看着宋暮雪对阵。
宋暮雪虽然年轻, 但下棋不武断不冒进, 赢面也是五五开。寇霜赞叹一句“好厉害!”,宋暮雪都还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寇德钦先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起来。
“你不如小雪稳重细腻, 都住了这么久还是什么优点都没有学会, 愁得我啊……你要是能找个男朋友养你, 那我也就放心了。”
宋暮雪笑了笑, 说:“人有百般好,寇霜已经很好了。”
寇德钦看了两人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说:“当年你妈妈下棋也很厉害,当时我们四个人经常一起下棋打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父母出了意外,天问得重病去国外治疗,现在竟然只有我一个人了……哎……”
寇德钦说者无意, 宋暮雪却听者有心。她神色如常,走了一招马,将了寇德钦的军,又问道:“您说的天问,是当过检察长的汤天问么?”
“是,就是你父母出事之后,接替了你母亲职务的那个汤天问。”寇德钦看了宋暮雪,停顿了一会儿道:“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试图查当年的事情,但听叔叔一句劝,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真相不是那么好找的。”
宋暮雪反问:“寇叔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另有隐情,您还知道些什么?如果有,请一定要告诉我。真相不好找,但它确实存在。”
寇德钦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聊。
几乎正在这时,寇霜的手机响了起来,一个不认识的电话号码。想着可能是快递,寇霜直接接了起来。可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听到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疼!……求求你救救我……”
声音有些缥缈,像是隔了很长的空间距离。打电话的不是求救者。
寇霜下意识想问对面是谁,谁知道宋暮雪捂住了她的嘴。
寇霜看向宋暮雪,对方轻轻地摇头,眼神里显出几个大字:要慎重。
寇霜点了点头,接着听那边的声音。
“疼……好疼啊……易光你为什么……”刚开始还能连词成句,到后来就只是单纯痛苦的呻吟,听在耳边,让人骨头缝里都渗出恐惧来。
“疼才是活着的意义,再大声点,才更能让我体会到活着的实感啊。”
“为……为什……么……”
“要写的故事太多,每个角色的人设都不一样,我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我。好在我有你,你哭一哭,叫一叫疼,说不定我就知道了,就放过你了呢?”
哭声渐弱,像是生命活力都流失了一样。
“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觉得我爱你,所以你不会受伤害?你进过我的书房,看过我的大纲了?只是大纲而已,你为什么要当真呢?蠢得我都有点怜爱你了。”
“啊——!”已经衰弱的哭喊突然亢奋了一瞬,但寇霜听得毛骨悚然,就好像一条已经奄奄一息的鱼,有人猛地剁了它一刀,它当然会回光返照挣扎一下。
寇霜面色凝重看向宋暮雪,看见宋暮雪用唇语对她说:“苏香、易光。”
宋暮雪转向寇德钦,非常轻声地说:“寇叔叔,我们这边出了一点儿意外,先去处理了。下次再来陪您下棋。”
寇德钦也听到了电话里诡异的人声,非常配合地没有出声,挥了挥手让她们先走。
宋暮雪立刻拉着寇霜的胳膊朝门外走,附耳道:“你听着电话,我联系警察。”
她拿出手机,走路健步如飞,哪怕一只手打字也行云流水,仿佛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中并且有条不紊。
寇霜有些受到惊吓,出门的时候没注意门把手,差点被撞了腰。宋暮雪及时地用另一只手勾了勾她的腰,将她朝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两个人自然贴在了一块儿,宋暮雪的手也直接搭在了寇霜腰上没有移开。
“咦,进过书房无所谓,可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小木屋的?是小蝶么?她在哪里?”电话里易光的声音如恶魔一般响起,寇霜突然明白了这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但同时,她也为小蝶提心吊胆起来。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知道是谁打的这通电话。
她看向宋暮雪,宋暮雪点了点头,开车打档一气呵成,时速惊人地朝着刑警支队呼啸而去。
——
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到出现在刑警支队门口,总共用时17分钟。
一看到寇霜,郑风林就拿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住了手机上的麦克风,随后道:“电话先借我们追踪,到时候还给你。现在先坐一坐。”
寇霜把手机递过去,道:“一定要抓到易光,把人给救出来!”
郑风林严肃地点了点头,一身警服正气凛然,才终于让寇霜稍稍安下了心。
一个女刑警递过来两杯水和一包卫生纸,说:“你们俩额头上都有汗,吓到了吧。”
寇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呼吸不畅,浑身冒冷汗。
女刑警又问宋暮雪:“这么快开车过来,驾照分可能扣光了,我们可以给你开一张证明,说明你是事出有因。辛苦了。”
宋暮雪开车过来的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寇霜当时没感觉,现在想来却一阵后怕。一怕宋暮雪技术不好出意外,但更加让她惊讶的,是宋暮雪这种拿生命恪守一切规则的人,竟然也会连闯红灯?
自己对宋暮雪的性格……莫非存在什么误解?
宋暮雪摇了摇头,说:“红灯是我自己闯的,所有责任我都自己承担。”
女刑警愣了愣,随后说:“这事儿之后再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全力追踪,一定能把人救出来的!”
接连得到两个保证,寇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宋暮雪抓着寇霜的双手,说:“没事。”
寇霜看向宋暮雪,问道:“你说,苏香会怎么样?”
宋暮雪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一如既往:“会没事的。”
宋暮雪手上温度同往常一样低,但寇霜竟然隐约觉得温暖。加上宋暮雪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寇霜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心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技术手段显示,打给寇霜的号码的主人是苏香。而根据内容判断,易光应当已经控制了苏香,正在实行某些非人的折磨。电话应该是小蝶打过来的。
通话时间足够长,终于确定了地理位置,是地府山山腰的某处。
刑警们整装待发,很快组织起来,朝山里进发。
寇霜和宋暮雪并不会跟过去,只是要待在刑警支队等消息。
女刑警是后勤部门的,等人都走了之后,便跟两人聊天。
“你们反应挺快的啊,接到电话之后就知道跟案情有关。你们是直接通知郑风林的么?认识?”
电话是寇霜接的,尖叫和痛哭也离她最近。此刻安坐下来,脑海里便不断浮现苏香可能遭受的折磨和惨状。血腥的画面让她有点想吐,也无力回应女刑警的提问。
宋暮雪看寇霜一眼,一边替她拍背顺气,一边回答道:“朋友。”
女刑警“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们认识当事人么?易光、苏香、苏源蝶?苏源蝶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女刑警列举了好几个名字,大概都是案件里涉及的人名。虽然是闲聊,但语气有些质问的意味,让寇霜有些难受。寇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女刑警还想追问什么的时候,被宋暮雪打断了。
“跟案件有无关联,我们自然会交代。但寇霜现在情绪不太好,能换个时间么?”
女刑警表情有些尴尬,说:“你们之后也要做笔录的,我提前问一下而已。”
“这些问题,笔录的时候自然都会交代,只是现在需要休息。”宋暮雪仍然语气平静,但话里话外有怼人的意思,女刑警愣了愣,只好站起来,说:“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没想到才刚站起身,宋暮雪又叫住了她。“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卫生间在哪里?”
……
宋暮雪扶着寇霜去洗手间吐,吐完又清洗完,寇霜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才终于消散。寇霜说:“你刚刚对警察同志的态度可真不好,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生气呢。”
宋暮雪却说:“你那时候就要吐了,她却还问个没完。按程序来说,那是不合规的。”
程序。
比起结果正义,宋暮雪更加偏向程序正义。也许是学法的关系,也许是人设的关系,但这件事情毋庸置疑。寇霜想起红灯,忍不住问:“那你刚刚还闯红灯,也是不合规的啊。”
宋暮雪说:“我会去缴纳罚款。”
寇霜一时间想不出辩驳的理由,语塞了一秒,岔开话题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恨易光?”
“恨是很个人的感情,我不恨他。”宋暮雪说。
两人整理好仪容,一出卫生间就看见大厅里乱做一团,比三分钟前要忙碌躁动不少。
“怎么了?”寇霜问刚刚那个女刑警。
女刑警百忙之中回答她:“易光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苏香受了重伤,现在正在联系救护车。”
第95章 后续
警察逮捕易光的时候, 易光正在对苏香实施人身伤害。苏香那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奄奄一息都几乎没有生命体征。
易光被逮捕时奋起反抗,在小木屋内打伤了两三个刑警之后才被制伏。
手机被发现在小木屋外,但小蝶已经不知去向。经过搜救, 在距离小木屋一百米之外的小树林里找到了,是她自己跑到那里躲起来的。
将易光带回警察局审问, 易光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承认了以下罪行。
4月22日, 易光将被害人甲杀害并分尸, 存储于公寓冰箱内。
4月23日, 易光同被害人乙一同前往太子山抛尸,当晚带着被害人乙回到公寓,囚禁受害人乙。
4月24日到26日, 陪同苏香逛街, 制造不在场证明, 并且使用被害人的手机定期发微博, 伪造被害人乙还活着的假象。
之后联络舞台剧剧组,一切如常地洽谈和改编,并被要求配合警方调查。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 受害人乙被杀死的前一天,他还去了一趟警察局。
审问他的又是郑风林。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