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颉小小啜饮了一口茶水,捧着白色的茶杯看向迦尘,却不说话。
迦尘看着他笑了笑,指着靠窗的那张床对他说:“以后你睡那儿”。
又想起什么来,站起身走向两张床之间的那堵墙中央立着的红漆立柜旁,打开衣柜拿出套新的灰色僧衣,回过头招呼乐颉:“小师弟快过来,师兄替你穿上。”。
乐颉彼时心情已经缓和下来,忽然好奇地走向迦尘。
眼里满是新奇的盯着迦尘手里的灰色僧衣,有些期待般:“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迦尘对他笑。
乐颉又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青年和尚,觉着他穿着灰色僧衣倒是好看,便放下心。
迦尘猜到乐颉在想什么,打去道:“若是你瞧着师兄这身不好看,是不是还不要穿这僧衣啦?”。
被看透小心思的乐颉羞赧地微低头,嘴角却噙着一丝开心的笑。
乐颉坐在床上,牵着胸前的衣襟自个打量着,迦尘单膝跪在地上替他换上僧鞋。
乐颉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迦尘光秃秃的头顶,讷讷结舌。
迦尘一脸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也要剪掉头发么?”乐颉说完,有些脸红。
“你不用,师傅替你准备了帽子。”迦尘坐到乐颉的身旁。
晚膳过后,迦尘问乐颉能不能一个人回寮房,他说他要去作晚课。
乐颉点了点头,然后迦尘便放心了就叫他早些回去休息,今晚就不用做晚课但明早要早起作早课。
乐颉回到房内,四下静谧无声,整个东院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外头又下起了雪。
他趴在窗头看了一会儿雪,觉得有些冷就躲进了被子。
不知不觉悲伤的情绪又浮上心头。
昨日早上爹爹告诉他说娘亲病了,所以自己不能带他上庙里还愿,就让二叔叔带他去。
虽然以前都是爹爹带他去,可是这次换二叔叔也不错啊。他想。
他起初还挺欣喜的,因为他最喜欢听二叔叔讲故事了。
但是等他们上了马车,驶很长时间,他瞧车子并没有停意,掀开帘子去看,发现并不是以前那条路。
“二叔叔,跑错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二叔叔。
“没有,我们这次去清尘庙,”二叔叔笑着说,“还是继续听我给你讲玉面小狐和白脸书生的故事吧。”。
乐颉正想着,忽然被“吱”的一声推门声拉回了现实。
他撑起身子去看从门外走进来的和尚。
那个和尚也刚好看他。
乐颉看着他刀锋墨眉,长密漆睫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明眸皓齿,浮光掠影。
“还习惯吗?”小和尚走到乐颉窗前。
乐颉看着他有些愣,点了点头。
“我法号生灭,”和尚搬来个凳子,坐在乐颉床前,“打小就到了寺院。”。
“也是家里人送来的吗?”乐颉说着,委屈的红了眼。
“师傅捡回来的。”
乐颉瞧着他脸颊霜色,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桌边替他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水。
“迦尘师兄黄昏时打的热水,还又给了我些金银花。”
乐颉站了没多时,身上满满浸上凉意,他开始打起哆嗦。
“快回床上吧。”生灭摸他手,发现比自己的还凉。
乐颉盖好被子,又看向生灭:“你不回去吗?”。
“皮实耐用。”生灭对他笑道。
两人笑了一会,忽然沉下来。
良久,生灭才道:“师傅说你要来那天,我特开心,从小师兄弟都是两人一间屋,只有我一个人,我,”生灭顿住,敛了几分脸上的笑容,笼上认真的表情,“我觉得我见过你。”。
“……我也是。”乐颉低头羞赧。
那夜雪停了之后月儿升了起来,月光如清涟,波波荡漾在清尘庙里,碧竹如洗。
乐颉侧头看了几眼对面床上的生灭,忽然记起自己的法号叫寂灭。
“生灭?寂灭?”他在心头念道,然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世,青灯劫。
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本世主要青梅竹马文,结局待定。
第89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冰雪消融,白色的凉雾从山顶袅袅飘起。
清晨,第一声击钟声响起时生灭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见乐颉还在睡,便赤着脚走到乐颉的床前将他摇醒。
“爹爹,我再睡会儿。”乐颉显然是忘了自己在寺庙里,扯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生灭便让他再眯了会儿,回到自己床边穿好衣鞋后再去将乐颉叫醒了过来。
乐颉坐起身,身体软绵绵的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
生灭替他穿好衣服,又跪在地上替他绑好了腿,套上鞋子。
他俩赶到大堂时师兄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虚无住持站在众人之前,朝着乐颉招手,示意乐颉到他身边去。
乐颉看了一眼生灭,见他点点头,便朝着虚无住持走去。
“这位是你们的小师弟,寂灭。”虚无住持手轻轻贴在乐颉颈后,另一只手拿着一串佛珠,佛珠随着虚无住持说话时手臂的挥动一起摆动,撞出了清凌凌的声音。
虚无住持坐下,众弟子行了顶礼。
乐颉一时看得有些呆,吓得后退了一小步,虚无瞧着他和善的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蒲团上。
乐颉还未醒彻底,一靠上虚无的后背,便又睡意绵绵。
迷迷糊糊间,耳旁响起了一声声脆生生的敲击木鱼的声音,伴着《楞严咒》,梵经声声竟也能将他催眠给睡着了。
“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乐颉唇角挂着一抹笑,一只手拉着迦尘师兄的手,一只手挥舞着虚无住持给他的佛珠。
“刚刚我们念经时你倒一个人躲在住持身后睡觉,现在又一个人津津有味的念了起来。”迦尘笑着低头看乐颉扬起的脸,无奈的摇摇头。
早膳过后乐颉硬要拉着迦尘带他下山去看雪。
“山上的雪不一样吗?”迦尘问他。
“不一样。”乐颉也不解释何处不一样,只是一个劲的拉着迦14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尘朝山下走。
那是昨日他同二叔叔上山看到的一条潺潺溪流,溪涧被白雪覆盖,一股清冽的溪水汩汩流淌。
在溪流当中一条鱼被两块石头卡住了,在溪水浅浅的溪涧里挣脱不了。
他松开二叔叔的手,踏着柔软的白雪,一路跑到小溪边,蹲在溪涧边上,上身倾覆而去,用手拨挑开了那条鱼身旁的石头。
“我明天会来感谢你。”乐颉听到那条鱼对他说,他高兴的咧开嘴笑了。
但他之后又很快忘了,直到刚刚在大殿,似乎是听了《楞严咒》的原因,他忽然想起来。
“迦尘师兄,”乐颉抬头问他,“你听过鱼儿说话吗?我听过哎。”。
乐颉眉梢眼角都带着丝丝笑意。
“咘噜咘噜?”迦尘笑着逗他。
他顿时拉下脸,使劲的拽着迦尘的手想走快一点,想让他去溪边听鱼说话。
等两人到了溪边,却什么都没有。
“乐颉,你不是说看雪吗?”迦尘见乐颉直勾勾地盯着潺潺的溪涧,满脸委屈,便试着去逗他开心。
乐颉抬头来看他,这回换乐颉呛他:“山上的雪不一样吗?!”。
“不一样哦,”迦尘愣了愣,然后开怀笑起来,“走,师兄带你开开眼。”。
乐颉始终还是个孩子心性,一句略带悬念的话语便将他心里的阴雨天捅破,又照出个阳光明媚。
两人坐在山峰上的大石头上,远眺而去,蜿蜒曲折的山脉全是穿着洁白的圣袍,几道彩云落在山腰,朝阳硕大橘红,光芒柔柔绒绒。
迦尘指着远处山间虚实不明的一条黑径:“那叫往生路,通过那里能够到三生海,三生海开遍了桃花,但是三生水却绝人情缘,毁人三生石上名。”。
乐颉听不懂,不明就里的拉起迦尘的手:“师兄我们去看桃花吧。”。
迦尘看着他又笑了笑:“傻乐颉,那是人死了才回去的地方。”。
乐颉还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只觉得害怕,不由得朝迦尘靠了靠。
“你怕死?”迦尘见他缩在自己怀中,看得哭笑不得。
“太公公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个人被关在小木匣子里,埋到土里面,黑黢黢的,冷。”乐颉越说越觉得自己后背有一双冰凉的手在爬动,不禁一个激灵抱住了迦尘的手臂,后背直接贴到迦尘腹部。
迦尘笑了笑,见他头上的帽子歪了,便替他正了正,不经意间瞥见帽子边衔上被缝上了根黑线。
“你自己缝的帽子吗?”
“嗯,”乐颉摇摇头否认,“不是,是生灭师兄替我缝的,他说大了,替我缝了几针。”。
“哦。”迦尘点点头,站起身,双手将乐颉抱起,扛到了肩上。
寺院平日里都是一派寂静,直至春节临近,才多了一丝喜庆的气息。
冰雪消融未几,山野间又重新出现绿色。
天空也开始放晴,蓝幕高薄。
新燕开始飞回来,鸟鸣啾啼。
乐颉随生灭到藏经阁是正巧碰上迦尘。
他带着两位师兄,一路上有说有笑,看到乐颉时忽然朝他和生灭招手。
“乐颉,和我们下山吗?我和这两位师兄下山办年货。”迦尘对他笑道。
乐颉犹豫了两秒,看了看身边生灭,摆摆手拒绝了。
迦尘点点头,就带着那两位师兄走了,走到不远处,又回过头来对乐颉道:“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师兄给你带回来。”
“糖葫芦和……”乐颉忽然被生灭从后面扯了衣角,住了口,笑着说,“没有了。”。
“我刚刚差点说了出来。”乐颉嘴上挂着庆幸的笑,跟着生灭进了藏书阁,拍拍胸脯,心跳得紧。
一抬头就看到生灭身后架子上的菩萨像,喉头又是一哽。
生灭回头看着他语噎,转转眼珠子,把嘴巴凑到他耳朵上,轻声轻语:“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菩萨也不能知道。”。
乐颉看着他,讷讷地点头。
藏书阁的书籍汗牛充栋,两人清点了一个下午才点完一半。
生灭见乐颉有些累,便道:“我们先歇一会儿。”。
乐颉如释重负的高兴着点了点头,瘫在一旁的禅椅上。
生灭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乐颉身旁,看得认真。
“生灭师兄,”乐颉仰头看着头顶成三角形的房顶,“你看过志怪之类的书么?”。
“看过几本,怎么了?”生灭回过头来看他。
“我二叔叔以前可喜欢给我讲这类故事了,我最喜欢玉面小狐和白脸书生的故事。”
“你想我给你讲?”
“可以吗?”
“那,”生灭想了想,“我给你讲一个关于《楞严咒》的故事吧。”。
相传,阿难被摩登伽女用邪咒迷惑,与摩登伽女相恋后,摩登伽女觊觎阿难功德,一心想要据为己有,便能得道成仙。
她用邪术毁阿难戒体,但在阿难的戒体快要被毁坏时,佛陀令文殊菩萨持楞严咒前往救护阿难,阿难才被救醒归佛。
“那后来呢?”乐颉忽然坐起来。
“后来便没了记载,只是说这便是《楞严咒》的来由。”
“摩登伽女真坏。”乐颉瘪瘪嘴。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声鸟叫,乐颉忽然起了兴致,跑到窗前去看。
他望着房檐上忙碌飞动,正在筑巢的鸟儿,笑了起来。
生灭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看什么呢?”。
“喏,”乐颉指着檐上的新巢。
“你猜哪只是丈夫哪只是妻子?”生灭笑着问他,仿佛自己心里已经清楚了。
“他们,都是丈夫。”乐颉说完就笑了起来。
第90章 菩提本无树
除夕那夜,所有师兄弟、住持、方丈,聚集一堂。
大伙诵完经后便在大堂内摆好桌椅,才把做好的样样菜品端上桌。
乐颉看着忙进忙出端菜的师兄们眉眼弯弯的坐在虚无住持的怀里,乖巧得很。
一桌虽都是素菜,却样样都可口。
乐颉从虚无住持的怀里站起来,整个身子都趴到了桌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他忽然瞥到方丈在看自己,收敛了动作,却还是没有停口。
“师弟,寂灭为何不剃度?”方丈云游回来时乐颉已在庙内待了两三个月,但今日才算照了个正面。
“他,”虚无住持慈蔼的笑着拉了拉帽檐滑倒乐颉眼皮上的帽子,“他日后是要还俗的。”。
“尘悟师兄,”虚无主持侧头去看脸色微怫的尘悟,知道他是个恪守清规的人,怕他逮住这件事扫了大家的兴致,便及时堵上了他的嘴,“乐颉之事,晚饭后我在与你荦述。”。
乐颉余光总会有意无意的去瞟尘悟方丈,规规矩矩的坐在虚无住持的怀里,生怕弄出个大动作惹到尘悟注意。
晚饭毕了,尘悟方丈看了虚无一眼便匆匆赶到禅房。
虚无住持却是一丁点都不急,让大家先不要收拾碗筷,叫来一旁的迦尘,让他到自己房内去拿东西。
迦尘正要走,瞥见虚无怀里眼巴巴看着他的乐颉,便又向虚无弓腰行了个礼,道:“师傅,让乐颉同我一起去吧。”。
虚无看着怀里跃跃欲起的乐颉,用手指点了点他鼻头,逗趣道:“就你皮,去吧,听大师兄的话。”。
夜里的星子挺多,星罗棋布。庙里荡着微微的风,把树叶草苗吹出了声音。
乐颉举起肉嘟嘟的双手正了正头上总是往下滑的帽子。
迦尘低头瞟了他一眼,瞧见他这个动作蹲下身仔细看了一番,道:“生灭刚替你缝了没几天你又把它弄断了。”。
“树枝挂掉的!”乐颉满脸委屈的诡辩。
迦尘见他帽子总是下滑,干脆摘掉了他的帽子。
发丝便缓缓的垂到了肩上,还很洗漱。
乐颉扯扯自己的头发,又就着廊上的灯笼微光看了看迦尘光秃秃的头顶,心生好奇:“大师兄,你蹲下来。”。
“干嘛?”迦尘低头看他。
“蹲下来嘛!”
是一种很扎手的感觉,摩挲而过,弄得手心痒痒的。
乐颉把手从迦尘的头上拿下来,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愁苦表情。
迦尘见他少年仿勘愁滋味的表情,乐了,问:“怎么了?”。
乐颉抬头盯盯他的头顶,皱眉道:“你头上有刺,扎手,生灭师兄头上特别滑。”。
“有吗?”迦尘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呀!早上忘剃了。”。
“你摸过生灭的头?”迦尘饶有兴趣般问他。
“是摸过,”乐颉笑得贼贼的,“他每次困了回来倒头就睡,我骑在他身上摸的,然后……”。
“然后?”
“然后在他身上睡着了……”乐颉忽然脸红,微微低下头。但转念一想,夜里所有东西都密密糊糊的,迦尘定然看不清。就抬正了头。
两人走着,乐颉忽然问:“尘悟方丈打人吗?”。
“打人,可凶了,以前生灭背不出《金刚经》常常被他打,背上都是一绺绺的红印子。”
“真的呀!”乐颉忽然心事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你惹到他了?”迦尘逗他。
“……我也不知道”乐颉低着头,声音忽然小了。
“你倒不用怕他,他就收了生灭一个徒弟,我们吧,都是虚无住持的徒弟。”迦尘安慰他。
乐颉懵懵懂懂的点头。
“那,生灭岂不是很惨?!”
又走出一段,乐颉忽然惊讶道。
乐颉端着一木盘的青色荷包,掂了掂,听见银铃脆响。
迦尘抱着一摞高高的盒子走在他前面,下颌抵在盒子上,侧头看他身后落后的乐颉幅度也不敢太大,怕把盒子摔到地下去。
“乐颉,快点,跟上师兄。”
乐颉听后两步小跑,跟上了迦尘。
当众人坐毕,除了乐颉脸上荡起浓浓期待,其他人皆是一副司空见惯,毫无波澜的表情。
倒是桌角的生灭,这夜眼神一直停在乐颉身上。
见着乐颉乐着期待着,也跟着眼眸星闪,淌出波波悦愉。
虚无住持笑眯眯的从木盘里拿出一袋荷包,亲手递给乐颉。然后让迦尘把其他的分给各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