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铺满纸啊本啊书啊什么的。”罗小飞看了一圈，“或者像他们那样。这么看，你的工位太好找了！”
听他这么一说，胡轶也看了一下。相比之下，自己这只有一台电脑一本一笔的桌面是挺醒目的，“我比较喜欢无纸化办公。”
他拿起杯子，去接水，再回来，见罗小飞坐在那儿一副看什么都新鲜的模样。他走过去，把盛着热水的杯子递给他，“刚好喝。”
罗小飞抱着杯子抿了一口，“很意外，学长的办公桌上一本书都没有。啊，这么说来，家里也没有几本。”
“都在老家了。家里的书房，有两面墙，整面墙都做成了书架，塞满了书。”胡轶坐下，拿过罗小飞提来的袋子，“都带什么好吃的了？”
“你看看。”
他翻了一下，都是面包饼干之类可以果腹的零食，不禁笑了，这家伙还真是怕他饿着啊。他拿出一包能量棒，撕开外包装，剥开一根递到罗小飞嘴边。
罗小飞一口咬下半根，胡轶再吃掉剩下半根。
“学长，你今天真要通宵吗？”
“原本觉得可能会通宵，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比想象中快，大概两三点就能搞定吧。”
“那跟通宵没差啊。”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的。半夜弄完了，就直接在这睡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自从和罗小飞在一起，加班到再晚，他也一定会回家。被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心，一沾到罗小飞，就立马变得神清气爽了。
“一个人不害怕吗？”
胡轶轻笑，“怕什么？”
“嗯……”罗小飞歪着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然后凑近，小声说：“女鬼什么的？”
“女鬼没有，男鬼可能有那么一两个。据说是因为压力太大，直接从这楼上跳下去的，肠子和脑浆都摔出来了。”
罗小飞的表情变得紧张僵硬，“呃……学长你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讲这种事好吗？”
胡轶却笑了，“逗你的，哪有什么鬼？即使有，我会保护你。”
罗小飞扁扁嘴巴，小声嘀咕了句“我才不怕呢”，拉着椅子往胡轶旁边靠。
胡轶的嘴角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揉了揉他的脑袋，“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去睡觉吧。”
罗小飞摇头，“我在这儿陪你。我保证乖乖的，不打扰你。”
然后，他把椅子又往回挪，面向胡轶端正地坐好，眨巴着眼睛，仿佛在说：“你看，我很乖吧？”
胡轶忍不住捏了把他的脸颊，宠溺地说：“那你困了跟我说，我给你拿床和被子。”
罗小飞催促道：“知道了，你快工作吧。早点完事我们一起回家。”
“好。”
第17章 第十七更
胡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MH产的手机和一张存储卡，把卡插.进手机里，递给罗小飞，“里面有很多电影动漫小说漫画之类的，可以打发时间。”
罗小飞惊讶地问：“怎么会有这个？！不是不能上网么？”
胡轶轻笑，“当然是带进来的。”
MH对于信息安全遵循“只进不出”的原则，也就是说你可以拿进来，但不能拿出去，所以每个工作区都设置了安检门。从那个安检门出去的电子产品必须当着安检人员的面格式化，但带进来就没那么严格了。再加上MH的局域网屏蔽了除各大百科外的所有外部网站，员工们为了打发休息和闲暇时间，私下共享资源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然而，罗小飞似乎并不知道此事，“竟然可以这样？都没人跟我说过。”
“你不问，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你。”
“我回去问问我师父。”
罗小飞拿着手机却没有要开机的意思。
“不看么？”
“我想看你工作的样子。”
胡轶笑着摇摇头，转身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当他终于从需求和原型里解脱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而罗小飞窝在椅子里不知睡了多久。
他关上电脑，喝了口水，注视着罗小飞恬静的睡脸，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踏实。
他背着罗小飞出安检门的时候，孙姐也已经趴在桌子前睡着了。他叫醒孙姐，告诉她里面已经没人了，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孙姐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看着他背上的罗小飞，小声说：“睡得真香。跟哥哥在一个公司真好，可以相互照应。”
胡轶后来才知道罗小飞为了进去找他，不但送了零食还冒充了他的表弟。从那之后，只要孙姐当值，罗小飞在胡轶的工作区可谓是出入自如。再后来，预测试组搬到了和他同一楼层的另一个办公区，罗小飞更是频繁地去找他。
乍暖还寒三月初，桃花已经迫不及待地盛开，即使黑夜也掩藏不住她们美艳的身姿。
胡轶驻足在园里的一株开得正胜的桃树旁，仰头便是透着灯光的一片绯红。一阵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感觉脖子上一阵头发厮磨的触感，他怕痒地轻轻蹭了蹭。
“醒了？”
罗小飞揉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发出一声赞叹：“好漂亮！”
“嗯，很漂亮。”
“学长，放我下来。“
胡轶将他放下，他立即跑到树下，一脸兴奋。
“学长，等你忙完了，我们去看樱花吧。听说玉渊潭的樱花已经开了。”
胡轶答着“好啊”，在心底默默盼望着这一轮需求赶快完结。
然而，当他终于得空的时候，罗小飞又被毕业论文塞满了闲暇时间。直到四月初，他们才在郗瑗的动员下，去了趟玉渊潭。
虽然只是跟随人流走马观花式地看了场樱花，但众人仍然被那铺天盖地般的美惊艳到。
“我师父说，据内部消息，咱公司要从MH整体撤离了。”
听着罗小飞神神秘秘地说出的话，胡轶微微皱眉，“他从哪里听说的？”
“他在人力资源部有认识的高层。据说是因为MH想把咱公司的这部分人全换成他们自己的一个子公司的人。咱公司跟MH的合同6月份就到期了，虽然还在争取续签，但似乎没什么希望。诶？学长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新年伊始，MH已经陆续和两家外包公司解除了合作关系，这一年还没过半就开始第三轮，除了觉得有点快，胡轶倒是真的一点都没觉得惊讶。
他淡然一笑，“MH又不是只跟我们一家公司合作，合同到期续签不了这种事，在我在这儿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止两次三次，没什么好惊讶的。现在这个行业也不景气不稳定，我有个同事，他一年内经历了两次。第一次在甲方已经做了三年，也是合同到期，回了自己公司，公司很快给安排了第二份工作，才做了三个多月，赶上甲方裁员，从新员工开始裁，然后他就来到这儿了。”
罗小飞一副又惊讶又怜悯的表情，“他不是咱公司的吧？”
胡轶摇头。
“那还好，不然这人就太惨了。对了，师父说，想跳槽趁现在，要不被打回公司了，不一定能有更好的工作。说外包公司可黑了，能逼到你主动离职，拿不到一点好处和赔偿！”
“这倒是真的。那他已经开始找工作了？”
“那倒没有。我问过他，他说不着急开始下一份工作。他既然在人力部门有人，以后的出路应该不会太差。不过，学长你呢？”
胡轶老实回答：“我啊，还没有想这个问题。”
“不用着急。学长这样优秀的人，肯定到哪里都有人要！”
“对我评价这么高？”
“我说的是实话。”
胡轶扯起一抹玩意的笑，“那要是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你会不会嫌弃我？”
罗小飞一愣，也笑了，“放心吧，我养你。”
然后收起笑容，又重复一遍：“我养你，我是认真的。”
心跳似乎一瞬间失了节奏，罗小飞的形象也似乎瞬间帅气了，胡轶觉得自己被撩到了。
公司和MH解约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除了一些外包到MH五六年的老员工接受不了，小闹了一把，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近五月底，公司才公布官方消息，称6月底将全面撤出MH，让大家做好交接，并保证一定会给所有人安排好下一份工作。
官方消息公布刚一公布，胡轶的部门老大就找他谈话。在对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给予了充分肯定之后，问他想不想继续留在MH工作，说MH有意从现有的外包人员中选一些工作能力强的转成正式员工，机会难得，名额有限，让他认真考虑一下。
“那你答应了吗？”罗小飞一脸仿佛自己得到了这个机会一样的开心表情。
胡轶淡淡地摇头，“我说我先考虑考虑。”
公司撤离，罗小飞注定是要离开MH无疑了，考虑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考虑了。他要放弃这个机会。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工作也不可能是。二者，一个满足精神世界，一个搭建物质基础，都是为了让生活过得更美好，如果二者并存会失衡，非得选其一，他现在毫不犹豫地要选择爱情。爱情，丢了这一份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更好的了；而工作，只要待遇可以，哪里都一样。
罗小飞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诶？要是我当场就答应了啊！那可是MH正式员工啊！是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成为都成为不了的存在啊！”
MH对于正式员工要求很高，招聘标准里明确要求毕业院校为211、985或者其他院校的硕士。正因如此，待遇也是相当可观。薪资高，每年还有两次加薪机会，2000起底；福利好，股权人手一份，年底分红，逢年过节发各种购物卡礼品卡现金奖励，年终奖金至少是三倍月薪，各种带薪假。面对这样的福利待遇，即使明知MH的加班文化有多疯狂，也阻止不了大批人挤破脑袋想进去。J大并非211也不是985，胡轶也不是硕士，这样的机会对于和他同样条件水平的人来说简直是珍贵得不得了！然而，如果这个机会早半年摆在他面前，说不准，他会毫不犹豫爽快地答应吧。现在，他一想到罗小飞，便犹豫了，甚至那丰厚的福利对他一点诱惑都没有了。他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不想再以工作为重心，想活得潇洒自由一点。
他轻轻捏了下罗小飞的脸颊，笑了，“你啊，要是希望我每天都加班不回家，我现在就去给老大打电话告诉他我答应了。”
罗小飞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才不是！因为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错过了就没了。而且一般人面对那样的诱惑肯定不会拒绝的！你……”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胡轶平静地打断他的解释。
罗小飞一愣，眨巴了下眼睛，蓦地低头，耳根通红，低低地吐出一句：“一个人在家是很孤单啊。。。”
罗小飞可爱的反应看在胡轶眼里痒在心里，他用手抬起罗小飞的下巴，“所以你就留下来陪我加班？”
自从办公地点变近了，罗小飞就经常陪他加班。不做别的，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工作。很多次，他问，罗小飞都只是用“论文出现瓶颈了”、“今晚不想写论文”、“论文又卡了”这样的理由。他并不怀疑对方的理由，他喜欢罗小飞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只是这样简单的陪伴，他就觉得当天晚上加班的时间都充满着干劲和幸福。
罗小飞脸颊绯红地直直地看着他，然后轻轻阖上了眼睛。
第18章 第十八更
第二天，他刚给完老大答复，就卷进了一场信息泄露风波。
这场风波起因于业内另一家叫XS的公司刚发布的一款手机。这款手机从外观、功能，甚至到代码都被扒出和MH即将发布的一款叫Homi的手机相似度极高。赶在MH发布前发布，对MH造成的损失可想而知。MH一边把XS告到了法庭，一边开始捉内鬼。MH的技术核心都掌握在中高层技术骨干手里，作为一个外包人员想接触到很难，但包括胡轶在内所有参与了HoMi开发的人都被卷入了这场风波。电脑和私人物品都被一一清查，还被挨个叫去单独问话。
在被问了一些Homi、信息安全以及同事关系之类的问题之后，突然听到“你和罗小飞是什么关系？”这样的问题，让胡轶一时很懵逼。在确认不是自己幻听之后，胡轶老实回答：“是大学里的前后辈。”
随即，他想起罗小飞对外人声称和他是表兄弟关系，怕其他人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甚至可能罗小飞也会被问话，又补充说：“也是表兄弟。”
他不知道MH的人会不会去查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表兄弟，但现在，只能赌一把。
“他为什么经常来找你？”
“诶？”
“我们清查监控记录，发现他经常在下班后出入这个办公区，而且一呆就很久。”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总不能告诉他们说“我们是情侣，他是来陪我加班的。”吧？他努力地回想，想起罗小飞每次去都提着袋子，要么装着零食要么是打包的饭菜。便回答道：“他是来给我送吃的。我们关系比较要好，现在又一起合租，所以相互照应一下。”
他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这个时候多说无疑是在给自己挖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准罗小飞已经被牵连进来，或许正在某处接受问询。
如他所料，罗小飞确实在同一时间在另一个地方接受了问询。
两人一碰面，罗小飞就将过程告诉了他。是和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问题一，罗小飞的回答是：“非常远的远房表兄弟，还是同校的前后辈。在学校就认识，所以关系比较亲密。从实习开始就住在他那里，给了我不少照顾。”
还好和他的回答没多大出入。
问题二的回答是：“他经常加班，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特别辛苦你们知道吗？要不是他强壮，早就生胃病什么的了。他父母知道了特别心疼！就托我多看着点他，所以我就在他加班的时候给他送吃的什么的。相互照应嘛！我这人胆子其实特别小，有一次他给我讲说这个园子里有很多人因为压力大跳楼了，变成鬼。我不敢一个人回去，后来就等他一起回了。”
听完，胡轶不禁乐了，“你还真能瞎扯。”
“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掉了好吗！好几个人围着我一个人，还有录音录像，太吓人了！”
罗小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似的哆嗦了一下。
胡轶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罗小飞咬牙切齿地说道：“还好我比较机智！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让我逮着他非抽死他不可！”
胡轶笑了，“据说已经有了大概方向了。”
罗小飞惊讶地问：“这么快？！”
“嗯。具体的还不清楚，不过我想我们的嫌疑应该很快就洗清了。”
“赶快洗清吧！被人怀疑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这波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三天，MH就查出了内鬼，是几个近半年内陆续离职的中高层。洗清了嫌疑，大家都很开心。不过从此MH的每个安检门口都多了一个让很多人莫名其妙的贴条：非本区人员如无要事不得入内！
罗小飞每次看到胡轶所在工作区安检门口的那张贴条都要骂那几个缺德的人！
J大每年5月中旬到6月初为毕业答辩时间，但并不是强制参加，如果有了三方协议就可以免答辩，对最终成绩评定并无影响。罗小飞拿到了三方协议就申请了免答辩，没有一丝犹豫。想起自己当初明明也可以这样，却坚持从忙得天花乱坠的工作中抽身，跨越大半个中国回校答辩，胡轶完全想不通自己当初那么折腾的意义何在。
工作上的交接渐渐接近尾声，预测试组在月中率先撤离，撤离的当天晚上，罗小飞去离MH最近的商场吃组内组织的散伙饭。
将近十点，胡轶接到了罗小飞的电话，说安颉醉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办。
“把他丢给其他人啊。”
罗小飞委屈地说：“人都走光了……”
胡轶小声地骂了句娘，说了句“那你等我，我马上过去”，便拿了钥匙钱包和手机匆匆出了门。
大半夜的，又是在很偏僻的地方，他在马路上向着罗小飞所在的商场方向跑了近十分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他还没从刚才奔跑的疲劳中缓过劲儿来。
“学长！”
老远听见罗小飞的呼喊，胡轶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辆车屁股后面似乎有两个人影。他快步跑过去，才看清，罗小飞和安颉正抱在一起。确切地说，是安颉坐在马路牙上，抱着站着的罗小飞的腰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