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目光幽深,神色复杂地望着夏治,此时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夏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余光从窗前掠过,恰好与林放的视线撞个正着,方才沉重的心情一扫而光,脸上立刻浮现出快活的笑容,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林放静静地看着他,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胸口处缓慢结起的冰霜霎那间消融,只听泉水叮咚,叫人心向往之。
“何时进的宫,怎么不叫人禀告一声?”夏治进入殿内,轻声问道。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林放嘴角露出揶揄的笑意,“本想派人去叫你,只可惜看这画像入了神,一时间竟然忘了。”
墙上并排挂着五幅画像,除了中间那幅有碍观瞻,剩下几幅都帅的人移不开眼睛。夏治本意就是想让自己出出风头,结果真的被人看到了,又莫名的羞耻,尤其是被林放看到!
他心虚地笑了笑:“朕……朕是怕你那幅太孤单,索性将另外几幅也挂上了。”
林放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十分般配,甚好!”
夏治胳膊一颤,差点将孩子摔下去,赶紧走到床边,小心地将他放下,扯过被子盖住他的小肚子,转头望着墙上画风明显不同的两个人,嘴角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要不是条件所限,他真想把林放送进眼科好好治治,明明差的那么多,到底哪里般配了?
越想越觉得心惊,难不成在林放眼中,他长得就跟中间那幅画像一样,惨不忍睹?
夏治忽然不能忍了,扭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小屁孩,揪住林放的衣袖将人拖到一旁的窗户边,调整了一下角落,让窗外的光线正好打在脸庞上,低声问道:“你说句实话,我这张脸到底怎么样?”光线刺眼,他只能半眯着眼睛,脸上有些急躁地催促着林放。
林放细细瞧着他那张脸,喉结忽然鼓动了一下,微微舔了舔唇,手腕一转,反手抓住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怎么了?”夏治看不清他的动作,想朝旁边挪一步,避开刺目的光线,肩膀却被按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腰侧硌在木质的窗台上。
林书和狼狈地回了太后宫里,心中满是怨愤,对她那个姐姐恨得咬牙切齿。姐妹一场,她想入宫为妃,身为亲姐姐却百般阻挠,着实可恨。她不由得想起父亲在家中的交代,皇后娘娘已经忘了自己林家女儿的身份,不将家族荣耀放在心上,万不得已时,她的位置也不是不能取而代之。
既然她心狠,那也别怪做妹妹的无情。有父亲与姑母撑腰,假以时日,她必能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
身边伺候的宫人回禀,皇上抱着太子殿下回了雍庆宫,走时神色不快,仿佛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
林书和双眼登时一亮,浅笑道:“天凉了,将那夹袄拿来,我给太子殿下送去。”
一路上袅袅婷婷地绕过守卫,林书和满面喜气地直奔雍庆宫而去,远远地便瞧见床前站着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人身上明黄的缎子异常打眼,在阳光下发出熠熠的光辉,可不就是皇上?
她心中一喜,连忙朝前走去,却见皇上身体后退,脖颈后仰,身子几乎从窗户里探出来,而另一个人的脸也清晰地露了出来。
林书和心惊,不料她这个堂兄如此大胆,竟敢将皇上抵在窗前,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叫她险些惊叫出声,骇然地瞪圆了双眼。她看见林放低下头,放肆地含住了皇上的唇。
☆、第62章 乖,叫爸爸
滔天的惶恐瞬间将这个方满十六岁的姑娘吓住了,林书和脊背上冷汗涟涟, 秋日的阳光已不再炽热, 却叫她无端打了个寒颤,牙齿碰撞间发出咯吱的声响。
“姑娘?”跟在林书和身后的宫女小声唤了一句, 目光顺着她的看向窗户边, 陡然瞧见皇上与林世子呆在一处做着那般亲密的事, 脸颊蓦地烧红,慌张地低下头。
林书和紧紧攥着拳头,瞥见这宫女异常的反应, 咬牙问道:“皇上与林世子……究竟是何关系?”
宫女四处张望了一眼,凑到林书和耳边,窃窃私语道:“世子爷是皇上的孪宠啊。”
林书和的双眼蓦地睁大, 指尖倏的掐进掌心,嘴角颤抖着摇头:“不……不会……”林放乃堂堂世子, 有爵位傍身,手中又握有皇城兵马, 连父亲都说他性子执拗,脊梁难折, 他又怎会屈居人下, 甘心当一名孪宠佞臣?
宫女道:“奴才不敢说谎,只是世子与皇上的事,宫中早已传遍了, 便是连皇后娘娘也知晓一二。”
林书和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死死咬着牙关, 视线凝固在那两个人身上,只觉得遍体生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无所适从。当日父亲劝她入宫,只说日后有望问鼎后位,母仪天下,可未曾告诉她,皇上性好龙阳,公然在宫内与孪宠做出悖逆常伦之事!
雍庆宫内。
林放存了逗弄的心思,细细亲吻夏治的嘴角,却并不深入,柔软而光滑的皮肤两相摩擦,令他不经意地笑出了声,身体的震颤直接传到夏治身上。
夏治浑身懒洋洋的,窗外的秋阳在身上流淌,沿着乌黑的头发缓缓下滑,落到衣衫上,舒服的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林放轻轻握着他的指尖,干燥的唇在他嘴角蹭来蹭去,像逗弄小狗似的,痒的他胸口一阵阵发麻,脑海中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神经在兴奋地跳舞。剥离了躯体的享受,单纯剩下耳鬓厮磨,反倒生出异样的快感,说不清,道不明,只叫人溺毙其间。
忽然,嘴角的触感消失,夏治顺势仰起脖子,下意识去追逐他的唇,林放便又轻声笑了出来,喉结滚动着,看得人食指大动。只是他的目光却越过他的肩头,看向窗外。
夏治疑惑,转头细瞧,半晌才在树荫下看见两道纤细的身影,其中一位可不就是他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姨子。
林放勾了勾唇,压着他的腰身往窗户边一按,戏谑道:“我这个堂妹对皇上真是一往情深,竟眼巴巴追了过来,令人可叹。”
夏治冲他挑了挑眉:“你讨厌她?”
林放似笑非笑,眼神中的不满显而易见:“皇上后宫里从不缺美人,若是个个都要讨厌,臣岂非要心力交瘁?”
“你若讨厌她,告诉朕便是,”夏治环住他的腰身,将他往身前扯了扯,“朕有的是法子赶走她。”话音未落,便踮脚朝林放凑过去。
林放偏头躲开:“你便让她看着?”
“看看又何妨?”夏治姿态强硬地按下他的脖子,“让她瞧见了,你心里不是得意的很?”林放但笑不语,上身前倾,几乎压断他的腰。
二人在窗前胡闹一番,再抬眼时树荫下已经空空荡荡,夏治将衣领打理好,轻轻咳了一声,面上有些燥热,赶忙喝了杯冷茶,将身上的热度压下去,这才想起正事,遂问道:“秋闱一事的主考官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林放道:“此事交由林丞相最为合适。”
夏治摇头:“不可,如今朝中已经遍布林丞相的门生,若继续由他主考,情势只会越发严峻。除非……”他话头一顿,倏的抬头与林放四目相对。
林放了然道:“除非他主考时发生纰漏,令众士子不满,此时更换主考官,一来丞相无法反驳,二来可拉拢人心为我所用。”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皆是默契。
夏治道:“既是纰漏,你定要安排妥当。”
林放道:“何需安排?丞相年年主考,中间的猫腻数不胜数,只需抓住一处,由士子上书请愿,便可叫他无颜忝居主审一职。”
夏治道:“可有人选?”
林放的食指从腰侧穿过,轻轻指了指殿外,做了个口型:“周世安。”
夏治顿时会意,闷声笑道:“如此一来,你须与杨将军好生商议才是,若他不忍叫周世安开罪于林丞相,切莫强求。”
林放不答,只是神色笃定,想来早已有了主意。
秋闱一事商定,二人正眉来眼去,忽听“咚”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夏治正疑惑间,便听“哇”的一嗓子,嘹亮的哭声从床边传来,这才想起那个便宜儿子,慌里慌张地冲过去。
太子殿下睡着了也不老实,周围又没有宫人看管,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抱着被子懵懵地趴在地上,也不爬起来,就只顾着哭。
被子柔软又厚实,怎么可能摔到这小子,夏治看他扯着嗓子嚎个不停,额头上青筋就蹦了一下,黑着脸说:“哭什么哭,自己爬起来。”
夏昭仰头看了眼他的父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见他没有抱自己的意思,两手交叠搭在地上,低下头将脑袋埋在手背上,撅着屁股抽噎起来。
夏治:“……”兔崽子,哭就哭,还凹什么造型!
夏治举起巴掌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行啊,给我摆脸色是不是?”他作势要叫宫女将人抱走,被林放抬手拦住。林放直接将夏治拨到一边,将孩子连同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宽大的手掌在他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夏昭委屈地握着拳头揉了揉眼睛,终于得到大人的安慰,这才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了眼,颤抖着的肩膀也慢慢平复下来,安静地趴在林放肩膀上,活像只小猫似的。
夏治目瞪口呆,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会讨巧卖乖,再想想自己小时候跟亲爹硬杠,被打的屁滚尿流的日子,不由得泪目。
“行了啊,都快两岁了,不能这么惯着,让他下来。”夏治拍了拍夏昭的后背,夏昭立马转过头朝他翻了个白眼,扭着屁股重新趴回林放的肩膀。
“嗨——”夏治被他那个白眼刺激的几乎跳脚,指着夏昭道,“你给我下来,说清楚,刚才朝我翻什么白眼?我可是你爹,你父皇!”
林放抱着孩子避开夏治的手指,无奈道:“他还小,听不懂你说什么。”
“怎么不懂,我看他聪明着呢,什么都懂。”
有林放撑腰,夏治直接被他这个儿子当成了空气,口干舌燥说了半天,好家伙,现在连个白眼都不稀罕给他了。他心里颇不是滋味,明明方才在御花园里,小东西还趴在他胸口睡得香,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倒是跟林放热乎的很,摆明了有奶就是娘。
个小白眼狼。
将孩子从林放怀里接过去,他还反抗性地挣扎了两下。夏治直接将他放回床上,指着自己的脸说:“看清楚,这才是你父皇,来,叫声‘父皇’听听。”
夏昭无动于衷地盘腿坐在床上,两只小手抱住了脚丫子,茫然地望着他,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夏治摇了摇头:“不对,‘父皇’太难了,来,叫‘爹’,‘爹’……”
夏昭面无表情,根本不买他的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放在一旁瞅着这两人,快被夏治无奈的神情逗笑。他无事可做,插科打诨道:“殿下,咬一口,咬一口。”说着举起拳头塞进嘴里,虚虚地做了个啃咬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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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治简直快被这两人气笑了,好的不学,调皮捣蛋倒是一点就通。他赶忙拿过帕子,将那亮晶晶的口水擦去,夏昭反而咯咯笑出了声,快活地在床上打滚,从床沿滚到里侧,抱着脚丫子又啃了起来。
夏治满脸黑线,但帕子往林放怀里一扔,负气道:“你惹出来的,自己收拾。今日要是不教会他说话,便罚你不准吃饭。”想来他一肚子坏水,也不会饿着。
“这有何难?”林放毫不推辞,将帕子随手扔在一边,弯着腰朝夏治伸出手,掌心朝上,逗小狗似的勾了勾手指,夏昭身上如同装了什么感应器,立刻屁颠颠地朝他爬过来,抱着他的手臂就站了起来,张嘴便要去咬他的手指。
夏治:“……”
林放抽回手臂,反手将孩子抱进怀里:“殿下乖,来,叫声爸爸。”
夏昭仰头望着他,牙牙学舌:“巴巴——”
夏治:“!”两只眼睛立刻瞪圆了,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两个人,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下来。
林放道:“如何?”
夏治紧张地神经紧绷,震惊道:“怎……怎么能叫‘爸爸’?”
☆、第63章 天王盖地虎
冷汗瞬间爬上脊背,夏治心绪不宁地吞咽着唾沫, 眼珠子几乎掉落在林放身上, 望着他的目光极为复杂。
林放无奈道:“殿下年幼,你若想听他叫一声父皇, 只怕要等来年。”
夏治哪里在乎什么父皇还是母后, 他有更为担心的事情!迈开脚步朝林放走去, 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天王盖地虎?”
林放眉间微蹙,狐疑地望着他:“……皇上?”
夏治脚步一顿:“小鸡炖蘑菇。”你是二百五。
林放:“……”
林放脸上满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夏治陡然松了口气, 绷紧的脊背缓缓放下,将提到半空中的心脏塞回肚子里,堂而皇之地伸了个懒腰:“朕饿了, 来人呐,传膳!”
皇上要吃小鸡炖蘑菇, 膳房里一顿鸡飞狗跳,总算将菜肴炮制出来, 为了迎合圣上的口味,特地加了许多红辣椒, 色泽鲜亮, 却也呛人。
太子眼巴巴地瞅着吃食,林放便抱着他同坐于桌前,望着呈上来的几道菜, 不由得皱了皱眉:“皇上何时换了口味?”几乎每道菜里都有辣椒, 记得幼年时夏治并不爱吃口重的东西。
夏治刚伸出筷子夹了块鸡腿肉, 被他冷不丁一句话吓掉半条命,搜刮了一下记忆才想起小皇帝原本爱吃什么。他脑子快速转悠起来,冲林放挤眉弄眼道:“还不是你不顾场合便动手动脚,朕多吃些辣,也好叫你有个顾忌。”
林放愕然,眨眼间便明白他在抱怨什么,目光顿时幽深起来,嘴角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将孩子递给乳娘,沉声道:“抱下去。”
可怜太子殿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被强行带走,急的哇哇大哭。
夏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今天接二连三出岔子,吓得他魂飞魄散,看来往后要小心谨慎,不能再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可他跟林放越发亲密,难免有些放纵,不能时时刻刻谨言慎行。
林放抄起筷子,麻利地将辣椒全都挑出来扔进夏治碗里,挑眉道:“皇上若不乐意,直说便是,何必故作委屈?”他便是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快活无穷,夏治不从又如何?
夏治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望着碗里的红辣椒欲哭无泪,他只是喜欢辣味,可不喜欢吃辣椒啊!
在林放不动声色的注视下,夏治硬生生将小半碗辣椒吞进肚子里,林放这才罢休,轻飘飘道:“想来近日皇上身体多有不便,臣忙于秋闱一事,便不来叨扰了。”随即拂袖而去。
夏治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喉咙里火辣辣的,张着嘴望着头顶的纱帐,唉声叹气,嘴唇已经微微泛起红肿。
福秀轻手轻脚地倒了杯热茶端过去,瞥见他家主子嘴巴上的异样,慌忙低下头,心中莫名对林世子升起一股敬仰之情。
热茶从喉间滚过,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夏治喝的肚子圆鼓鼓的,抱着肚皮平躺在床上,还不忘问道:“福秀,朕问你,方才林放教太子唤朕‘爸爸’,是何缘故?”
福秀笑道:“寻常人家孩子便叫‘爸爸’,也有人唤作‘阿父’,世子教的乃是宫外的叫法,奴才小时候也是如此。”
夏治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仔细回想了一下,小皇帝年幼时不受宠,一年也见不着老皇帝几次,宫女太监也只敢在他面前提起“皇上”两个字,其他称呼是万万不敢提的。
方才他那般大惊小怪,只怕林放心中要起疑了。夏治挠头,他完全不知道这一茬,全都是电视剧里学来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
从雍庆宫赶回太后宫里这一路上,林书和脸色阴沉,额头上冷汗涟涟。宫女小心地伺候在身后,只不知发生何事,心内惴惴。
进入内殿,四下再无外人,林书和道:“将剪刀拿来。”
宫女惶恐,但见她神色冷厉,不敢不从,慌忙拿了把钝了的剪刀给她。
“出去。”林书和冷冰冰地命令道。宫女退下,她长出一口气,望着怀中的夹袄,负气之下拿起剪刀便用力剪下去。剪刀却并不锋利,一剪子结束,不过在外层破了道口子。林书和气愤之下连着剪了几次,依旧无法将夹袄剪成碎片,反而越发气恼,呼吸急促,羞于言齿的尴尬与愤怒令她无所适从,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