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变黑,呆瓜收拾好东西,提着那袋蘑菇就道,“长生,我,我送你回家吧。”
店铺离虎子家不远,但是长生行动不便,自己回家还是有一定难度,所以呆瓜总是将长生送回家,然后才放心离开。
“不用了,今天我哥会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就好。”长生挥挥手,“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忙呢。”
呆瓜点点头,再三确定长生没有问题,这才缓缓离开。
呆瓜前脚刚走,虎子后脚就跟了过来。
长生看向自己的哥哥,不禁叹气,“以前你总说在军中如何照顾呆瓜,没想到他现在也可以照顾别人了。”
“人总要学着长大,姜戟留他一人在皇城,多半也有这个用意。”虎子把长生推出店铺,转身锁着门。
“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放我独自生活,让我成长。”长生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虎子却是慌忙回头,“你,你想独立?为什么?我照顾你不好吗?你坐着轮椅,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生活。”
长生噙着笑意,安慰地握住虎子的手,“说笑呢,别急。”
虎子长吁了一口气,推着长生的轮椅慢慢走,嘴里碎碎念道,“跟着我哪里不好,我每顿都能让你吃肉,而且小时候你睡在木盆都能顺着水流飘到我家门口,肯定是我们的缘分。”
长生哭笑不得,心想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吃肉就能满足的人吗,再说了,住在河边的分明就只有你家!
两人长相截然不同,身材也迥异,只有呆瓜才会一直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而另一头,呆瓜也早早回了家。
伙房里没有食材,他便把长生给的蘑菇拿来炖了锅汤,就着饭吃倒也有滋有味。
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呆瓜数着自己钱袋里的铜板,可数完了手指就乱了数,来回数了好几次,然后竟看到满桌的铜板。
“咦?”呆瓜疑惑地歪歪头,全然没感觉到头昏了许多,“钱,钱怎么越数越多了。”
冬瓜看着呆瓜在饭厅里手舞足蹈,大声叫了几下,想要叫醒他这蠢主人,可却发现呆瓜看过来的视线带着些复杂。
“汪!”冬瓜又试探叫了下,总觉得呆瓜的表情里有些古怪。
果然下一刻,呆瓜就扑地抱住了冬瓜,嘴里来回喊着姜戟的名字。
冬瓜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差点通不过气来,只能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姜姜,你,你怎么变小了。”呆瓜扁着嘴,用脸蹭着冬瓜的狗脑袋。
冬瓜虚弱地呜咽一声,想要证明自己是一条汪,而不是姜戟。
可呆瓜听着他的叫声,忽然又笑了起来,脸颊带有一抹绯红,“我,我也想你。”
好久不曾见过呆瓜的笑颜,冬瓜动作一顿,竟然没有再挣扎,反而是轻柔地叫了两下,然后侧头舔了舔呆瓜的脸颊。
“亲亲。”呆瓜掰正冬瓜的狗头,然后对着冬瓜的脑袋亲了上去。
随着一声狗叫,冬瓜的初吻就此献给了他的蠢主人,最让狗难过的是,蠢主人似乎还把他当成了别人!
次日早上,虎子照常把长生送到分铺,却难得没有看到呆瓜在店里忙活。
“呆瓜莫不是出了什么事?”长生皱起眉,他很了解呆瓜,呆瓜现在一心想着赚钱,恨不得全天都用来做包子,又怎么可能偷懒。
“我待会儿顺路过去看看吧。”虎子也有些担心,呆瓜这么好骗,就怕路上出了意外。
就在这时,昨天给长生送来蘑菇的伙计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东家,我昨日给你的蘑菇你可吃了吗?”
“可有什么不对?”长生挑了挑眉。
“那蘑菇里混了些毒蘑菇,说是吃了会发疯。”伙计挠了挠头,表情很是抱歉。
长生恍然大悟,心想呆瓜多半是中了蘑菇的毒,所以才迟迟没有过来。
送走伙计,长生刚想让虎子带着大夫到呆瓜家里看看,却见呆瓜慌张地朝店铺跑来。
“我,我睡过头了。”呆瓜不好意思道。
长生松了口气,看呆瓜精神的模样,心里万幸他还没来得及吃蘑菇。
可庆幸还没多久,他却又听到呆瓜小声地问道,“昨天的蘑菇,还,还有吗?”
“啊?”长生一脸错愕,“你要来做什么?”
呆瓜却是低头不答,心说蘑菇真好,吃了还能看见姜姜,以后一定要多吃点。
第五十一章
皇城迎来了初雪。
呆瓜戴着他那顶厚实的瓜皮帽,匆忙地赶在回家的路上。
虎子今天给他发了工钱, 他得快点回家把钱放好才是。
就在这时, 呆瓜脚上一滑, 整个人朝前砸进了雪地里, 手上的钱袋也跟着摔出去老远。
幸好地上堆满了雪,摔倒也不会感觉太痛, 呆瓜甩甩脑袋, 吐掉嘴里的雪就半爬了起来。
“谢谢, 雪。”呆瓜低头说了一声, 忙不迭去捡自己的钱袋,可手刚碰上钱袋, 就被人用脚踩住了手。
他顺势抬头朝上看去, 只见一个表情凶狠的男人瞪着他, 身边还站着好几个壮硕的男人。
“你, 你踩到我了。”呆瓜缩缩脖子,手上是又痛又冻。
“小子, 你偷我的钱袋。”见呆瓜声音越发变小, 男人也得寸进尺道。
“这,这是我的!”呆瓜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人是要抢他的钱袋, 顿时也皱起眉头, 硬是把手和钱袋从男人的脚底抽了回来。再看时, 他的手背上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红印。
“好啊,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咬牙, “我身边的人都看到了你偷我的钱袋, 不给我,我就带你上官府。”
“才,才不是你的!”呆瓜毫不示弱地反驳,指着钱袋上歪歪扭扭秀出的字,“我,我的名字,去了官府,也是我的!”
“我就是看上了你的钱袋,你给不给!”男人见说不过呆瓜,干脆伸手明抢。
周围的人也不少,可男人这一伙人是出了名的恶棍,谁也不敢惹上是非,只能装作没看到。
听男人这么说,呆瓜立刻把钱袋紧紧捂在胸口,不想却被男人一拽站了起来。踉跄几步还没站稳,就感觉到男人又泄愤地朝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害他直接摔到了墙边,脑袋也重重地撞上了墙。
呆瓜眼花得厉害,就着墙顺势坐在雪地里,然后蜷缩成一团,依旧牢牢地护着自己的钱袋。
男人看他无力反击更是几步走到他面前,拳头换成了脚,重重踢在呆瓜身上。
呆瓜埋头,任他们打骂,就是不肯交出钱袋。
“傻子就是毛病多。”男人拿他没办法,最后踢了一脚,然后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听到脚步声慢慢变小,呆瓜才缓缓抬起头,两只大眼睛瞅着四周,确定没有了那男人的踪影,这才小心地站了起来。
后脑勺有些刺痛,他摘下帽子一看,上面竟染上了不少血迹。
“啊!”呆瓜一怔,还没来得及跑向医馆,便感觉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昏倒之时,他似乎看到了一双接近雪色的白鞋停在了他跟前,再之后就由不得他多想了。
与此同时,西北关外,姜戟正率领大军同西北叛乱交战。
他身上穿的还是呆瓜做的袄子,走在最前方很是显眼,却也给对方的射手找到了偷袭的空当。
一连躲过好几发刁钻的弓箭,姜戟已经闪身到对面的将军身前。
他举着长戟对准西北将军的心口,还没顺利刺入,却忽而失神,手上一抖,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射手急忙拉弓朝姜戟射去数箭,总算是有根扎进了姜戟的肩膀。西北将军眼看姜戟肩膀受伤,大刀也用力砍在弓箭旁,想要加重姜戟的伤势。
姜戟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多余的时间容他多想,他对西北将军蓦地一笑,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长戟就直直扎进了他的喉咙。
西北将军重伤落马,军队大乱,只能紧急撤退。
“将军,您没事吧。”副将急忙骑马到姜戟身边,有些担忧。
姜戟摆摆手,随意地拔出肩膀上的弓箭,只见弓的底部却丝毫没有沾上任何血迹。
“这……”副将一愣,他虽然知道姜戟的衣服厚,但棉花又怎么可能挡住飞快的箭呢!
不等姜戟回答,棉袄的破洞里就掉出了十几块铜板,中间还穿着根断了的缝线。
副将很是佩服地望着他,心想将军果然是将军,藏个私房钱竟然还能救命。
姜戟看出他心中所想,倒也不辩解,骑马转身回了营地。
半晌后,姜戟坐在床边抖着自己的棉袄,果然从里面抖落出一地的铜板。其中一个铜板上还绑有张小纸条,拆开一看,就见到了呆瓜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买东西吃”。
“这个呆子。”姜戟笑骂一声,抱着棉袄继续碎碎念,“塞了这么多钱,怪不得穿起来这么重,真是笨死了。”
说完,他又小心的把纸条收好,塞进棉袄里,然后粗手粗脚地缝补起来。
副将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低着头道,“将军,属下有一事想要禀报。”
……
另一头,呆瓜也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睁眼看到秀才,有些意外,“秀才哥哥?”
“呆瓜你醒了?感觉如何?”秀才忙把他扶坐起来,怕他碰到脑袋,又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
“好,好凉快。”呆瓜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头发没了踪影,“哎呀,我,我的头发变没了。”
秀才看他这光溜溜的脑袋,上面还绑着几块布条,实在可怜得厉害,不禁拉开他的手,解释道,“你头上受了伤,只能把头发剃了才好敷药。”
呆瓜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激动道,“我,我的钱袋呢?”
“在这里。”秀才把钱袋递给他,又叹了口气,“今天我娘过寿,我本想找你过来吃饭,没想到半路就见你倒在地上,脑袋还流着血,可把我给吓坏了。”
呆瓜紧紧抱住钱袋,摇头安慰着秀才,“没,呆瓜没事了。”
不等秀才继续说话,门却被人推开。
宁淮安端着两碗汤,又用手肘压实了门,还没转过头就问,“呆瓜怎么样了?”
“好,好啦!”呆瓜飞快地回答。
宁淮安顿时也笑了起来,放下两碗汤还感叹,“真担心你这么一撞更傻了。”
“不,不会吧。”呆瓜也皱起眉头,随信以为真地感觉到担忧。
秀才很是头疼,还想打断他们,却又被宁淮安抢了话头。
“五加七是多少?”宁淮安大声道。
呆瓜立刻开始掰手指,可答案明显大于了十,任他如何数都数不清。
“完,完了。”呆瓜哭丧着脸,“我,我变傻了。”
“宁淮安你给我出去!”秀才踢了宁淮安几脚,算是把他踹到了门口,又转身对呆瓜道,“呆瓜你别理他,那算术你本来就不懂。大夫说了,你头上有帽子护着,所以只是皮外伤,过段时日就能痊愈。”
呆瓜懵懂地望着他,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吃完晚饭,秀才再三劝着呆瓜住下,却被他拒绝,只好让宁淮安亲自互送呆瓜回家。
皇城的晚上很是热闹,呆瓜瞟到旁边卖天灯的大叔,顿时有些恍然。
“怎么了?”宁淮安问他。
“我想,买天灯。”呆瓜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过去,“要,要最大的!”
宁淮安跟在他身后,顺理成章地付了钱。
拿着天灯,呆瓜又问大叔借来支笔,然后胡乱地开始在灯身上作画。
“这是什么?”宁淮安指着最大的两坨。
“姜姜,和我。”呆瓜认真地解释,“这是你,还有秀才哥哥,宝宝,虎子哥和长生。”
好不容易做完介绍,呆瓜就准备把天灯撑开。
宁淮安看他弄得吃力,便接手过来,顺势把灯点燃。
放飞出去的一瞬,宁淮安看到了最边上的几根乱线,不禁好奇道,“这是谁?”
“女,女鬼。”呆瓜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没见过她,怕画得不像。”
宁淮安无言,心想我就是站在你面前,倒也没见你把我画得多像!
不多会儿,呆瓜总算回到了家,发现趴在地上大半天没进食的冬瓜,急忙到伙房里拿剩饭。
冬瓜警惕地一路跟着他,直到看见呆瓜蹲在地上给它拌着饭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光头男人是自己的蠢主人。
“汪。”冬瓜伸出前蹄碰了碰呆瓜,表情很是心痛,怎么一天不见,自家的主人就没了头发。
“饿,饿了啊。”呆瓜却误解了冬瓜的意思,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冬瓜不再叫了,而是用狗头蹭了蹭呆瓜的腿,然后趴在了地上。
临睡之前,呆瓜习惯地拿起铜镜,可视线才一触到铜镜里的人像,便大惊地把铜镜扔到一边。
“呆瓜光头,好丑。”呆瓜又捡起铜镜,然后塞进了床底。
向来以貌取人的呆瓜,此刻也无法接受没有头发的自己,所以干脆不照镜子。
处理完铜镜,呆瓜就把刚洗过澡的冬瓜抱到床上。
因为姜戟的离开,冬瓜也成功地再次蹭上了呆瓜的床,虽然每天都要被洗得香喷喷很是麻烦,但总比半夜睡着给老牛踹醒了强。
呆瓜吹熄烛火,躺在床上抱住冬瓜,转瞬就睡熟了过去。
梦里,他看到自己长出了一头顺滑的长发……
第五十二章
皇城花街, 越是夜深越是热闹。
醉酒的男人搂着两个女人摇摇摆摆地从酒楼里出来, 他脸颊泛红,勾着手指在女人身上调戏, 却没看到这俩女人背过脸时的嫌恶。
就在这时,一队官差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抬手指向男人就道, “捉住他。”
男人身边的两个女人忙惊慌失措地跑开, 只剩男人被几个官差压跪在地上, 还不服气地打了好几个酒嗝儿。
“官差大人,是不是喝花酒也有罪啊?”男人仰起头, 挑了挑眉, “你知道我是谁吗?”
官差不置一词,直接让人把他拽到旁边的小巷,看他的眼神仿佛就像在看个死人。
片刻之后, 男人才看清小巷里等候已久的宁淮安,而他的几个好兄弟此刻已经躺倒在地上, 身上暴露出来的地方都能看到不少伤痕。
“你……你是谁?你想做什么?”男人瞬间清醒了许多,睁大眼睛惶恐地看着男人, “我没得罪你啊,你要多少钱, 我都想办法给你。”
宁淮安摇摇头, 几步走到男人面前, 只是抬脚落下, 就把男人踩进了雪地之中。
“十五岁的时候强奸民女, 还杀了她家里唯一的老母亲。十七岁为钱杀了个乞丐,不过都因为证据不充分所以逃过了官府的追查。”宁淮安踩在男人背后的脚用力了几分,“小小年纪,就已经罄竹难书,实在该死。”
男人听见宁淮安这么一说,更是将头埋在雪地里不敢出来,能够查到他这么多秘密的事情,肯定是大有来头。
“你们把他押进官府,按照死囚处理。”宁淮安拽起男人,又恨恨地朝他肚子打了几拳,然后才一把扔到了他身后的那几个官差面前。
“是。”官差领命,又问躺在地上的那几个,“这些该如何处理呢?”
“他们只是帮凶,罪不至死,吃顿教训便好。”宁淮安瞥了一眼还在地上翻滚痛叫的几个小喽喽,算是放过了他们。
官差没再说话,押着男人就打算离开。
宁淮安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官差,“对了,记得把他头发剃光。”
“啊?”官差有些不解。
“按照吩咐去做就是。”宁淮安不耐烦地摆摆手,便带着自己的下属先行离开。
“给我去买件衣服。”走出很远,宁淮安却突然对身后的属下道。
“将军您这……?”属下不明白,这大晚上的不回家,换衣服做什么?
“夫人不喜血腥。”宁淮安嗅着自己的袖子,刚才教训那几个小喽喽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些血迹,现在味道都还没能散去。
属下立刻了然,连忙跑去给宁淮安买衣服。
而另一头,姜戟却身着便装,出现在了小卷的帐篷里。
小卷不愿让人知道他和姜戟认识,所以一直都是与其他的几个士兵住在一起。
乍一听说将军有事要找小卷,几个士兵不禁都有些意外。
“你找我有事?”小卷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和姜戟顶多就是一起同屋半个月的交情,说起熟稔来还不如呆瓜,行军到现在更是没打过几次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