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眉执拗地盯着地板：“我没错。”
眉父一脚踹在郝眉膝弯，将他踹倒在地:“你没错？”
郝眉强忍着眼泪：“没错。”
眉父随手抄起屋里的象棋砸向郝眉：“和男人搞在一起不算错？不知羞耻！”
郝眉吸了吸鼻子，倔脾气也上来了：“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干什么丧尽天良穷凶极恶的事情了？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虽然是个男人，但是KO对我很好，洗衣做饭写代码扛大米样样拿手，比女人强十倍百倍，除了不能生孩子，KO有哪一点比女人差？”
躺在床上的老爷子听到这话气得浑身颤抖，他抖着手指向郝眉：“混账东西，强词夺理！单凭他是男人这一点，你就得和他断！”
郝眉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我喜欢他。”
老爷子从床上坐起来，但因为饿了太久全身没有力气，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眉父眉母担忧地走上前：“爸……”
老爷子指着郝眉：“取手铐来，把他给我拷在椅子上，让他看看自己是怎么亲手把他爷爷逼死的！”
眉父犹豫着：“爸……”
老爷子揪着床单：“快去！”
老爷子大半辈子都是在部队过的，军人的铁血意志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六十多岁的老人家硬是饿着，说不吃就不吃，饿晕了睡一觉，醒来接着饿。饭可以不吃，水总得喝点吧？奈何老爷子较起了真儿，硬是一口水都不肯喝。
郝眉被拷在太师椅上，就那么看着自己的爷爷饿昏过去，看着自己的爷爷渴得嘴上裂口子起白皮，看着自己的爷爷奄奄一息。他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比赛，进行一场血肉模糊的拉锯战。
眉父眉头皱得死紧，在老爷子床前紧张地看护着，老爷子脾气倔，眉父只能趁老爷子饿昏的时候偷偷用棉签蘸水给老爷子润润干燥的唇。
眉母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哭，曾经优雅清丽的女人此刻哭得形象全无，两只眼睛肿得像是大核桃。
“眉眉，妈妈求你，你就和他断了行吗，妈妈求你……”眉母双膝一弯，眼看就要跪下，被眉父眼疾手快拉住了。
郝眉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断了。
老爷子再次醒来，郝眉垂着头，努力压抑喉咙里的颤抖：“爷爷，我答应你……和他断。”
老爷子虽然精神不济，头脑发昏，但他不糊涂：“给他打电话，我要亲耳听到你们断。”
郝眉依然被拷着，眉父从郝眉的背包里掏出手机递过去，郝眉拿出手机一看，113个未接来电，是KO。
郝眉回拨过去。
KO担忧的声音响起：“眉眉，到了吗？没出什么事吧，你一直不接电话我……”
郝眉打断他：“KO，我们……还是分开吧。”
KO沉默了。
郝眉使劲掐着自己的腮，好让自己保持正常的声音，他按照爷爷的授意说道：“我以后会结婚，会有妻子、孩子。”
KO仍旧不发一言。
郝眉继续道：“所以，我们断了吧。”
KO抱着阿汪的手不由自主收紧，疼得阿汪给了KO一爪子。
郝眉强忍着眼泪：“求你了，KO。”
KO摩挲着茶几上郝眉的相框，艰难地发出声音：“……好。”
郝眉咬着自己腮边的肉，直到嘴里感受到了血腥味：“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KO亲亲相框里郝眉灿烂的笑脸：“……嗯。”
滴答。
地板上掉落了什么。
阿汪跑过来舔了舔，咸的。
它仰着小脑袋往上看去，主人脸上湿漉漉的，是什么？
第34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致一科技
郝眉的位子空了。
KO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他从公寓搬出来，住进了员工宿舍。
日子还是照样过，三餐按时吃，到点按时睡，认真工作，努力赚钱。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
只是——
“眉眉，快起床，红米薏仁粥就要熬好了。”KO边喊边从厨房往外走。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KO顿住脚步：他们已经分开了……
“给。”KO扔给愚公几包东西。
“什么啊这是？”愚公动作迅速地拆开，“小鱼干？这不是眉哥最喜欢吃……”愚公赶紧住了嘴。
“炸多了，大伙分了吧。”KO攥紧拳头平静地说道。
KO和客户谈完合作回家经过超市，本来只是想买几罐啤酒，看到货架上新鲜的猪脚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小孩抓着猪脚啃得一脸油的囧样，KO笑了笑，顺手拿了几袋猪脚，又拿了几个甜玉米。
甜玉米煲猪脚汤，眉眉爱喝这个。KO提着购物袋走得轻快。
大火煮二十分钟，小火煲一个半小时，调味，好嘞。KO将香滑清甜的猪脚汤盛到碗里，迈着大步往卧室走：“眉眉，别玩游戏了，我炖了猪脚给你吃，小心烫。”
坐在电脑前的人回过头来，冲着KO灿烂地笑，待KO走近了，却又发现那里一片虚无。
一切不过是幻想而已。
KO从公寓搬走的时候，存着私心多带了两样东西：阿汪和印着郝眉头像的抱枕。
此时，他左手夹着抱枕，右手搂着阿汪，怀里满当当的，却及不上拥抱那个人来得充实快乐。
习惯了两个人之后，要如何做才能适应一个人的孤寂？要如何做才能够抛下想念？艾米莉狄金森的书中有段话写得很好，用来形容他的处境再贴切不过——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郝眉被老爷子锁在屋里，限制了行动自由。
他的手机被眉父没收，背包里的小鱼干也被眉父毫不留情地扔掉——他一口都没来得及吃，那是KO特意起早给他炸的。
他开始失眠，吃饭也没了胃口，每日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他想逃，但他不知该往哪去。
他曾天真地以为，家人迟早会因为血缘的关系而谅解他。
却没想到，恰恰是因为血缘的羁绊断了他和KO的后路。
背包夹层里有他和KO的合影，早就洗好了，只是他一直忘记装进相册。他贪婪地用手划过KO乌黑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微弯的薄唇，想象此刻KO就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死性不改！”郝眉耳边突然传来老爷子的暴怒，手中的相片被大力夺走，郝眉眼睁睁看着那些温馨美好瞬间化成碎片。
“你明天就给我去相亲！”老爷子的手都要戳上他的鼻子。
“我不去。”他垂眼盯着地上被撕碎的照片，语气平静。
老爷子瞪着眼睛：“你是要气死我？”
郝眉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会结婚。”
“你是想再逼着我绝食？”
“那我就陪您一起饿着。”
“好哇，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你就叛逆，让你报军校结果你瞒着我报了别的，我知道你性格散漫，受不了那种纪律严明的地方，你最好能在半年内结婚，不然，我就送你去部队过一辈子！”
“那就送吧。”
郝眉抬起头，眸子里满是坚定。
“好，我成全你。”老爷子咬牙切齿道。
老爷子铁了心要把郝眉送去部队，无论眉母怎么哀求都没用。
“儿子，你怎么就那么倔呢？”眉母不停抹眼泪。
郝眉抱膝坐在地上，曾经有神的大眼睛里毫无生气。
眉母将儿子抱在怀里：“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郝眉眸子亮了亮：“嗯。”
眉母的眼泪掉得很凶：“在部队好好的，受不了就回来……”
郝眉握了握拳：“我能坚持。”
郝眉被剃了寸头，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有点扎手。他呲了呲牙：挺好，和KO是情侣头。
郝眉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体育仅是勉强及格的程度，进了部队后，对单双杠、负重越野、匍匐前进什么的根本就吃不消，手上磨了很多血泡，导致吃饭连筷子都握不住。
夜深人静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时，郝眉也会觉得委屈：他不过是喜欢KO而已，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呢？不和女人结婚就是异类吗？
无数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就快要撑不下去，干脆向爷爷低头认输算了。但只要一想到KO，他便会咬咬牙继续坚持。
眉母时常来部队看儿子，她摸着郝眉的脸心疼道：“黑了，瘦了。”
“没事，健康。”郝眉握拳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眉母转过身去抹眼泪，儿子身上的瘀伤让她鼻酸。
“妈，你回吧，我只请了三个小时的假。”郝眉扶着眉母去等车。
“你……”眉母欲言又止。
“儿子，你就向爷爷服个软。”眉母紧拽住郝眉手腕。
“妈，我不能。”郝眉曾经白嫩细滑的脸变黑变糙，眼睛却越来越亮。
“你这倔劲儿也不知道随谁。”眉母无奈地松了手。
“妈，对不起。”郝眉抱了抱眉母。
“如果，他结婚了呢？儿子，你会不会回到正轨？”眉母眼中划过一丝希望。
“他不会。”郝眉笃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修改了一下，一丁点。
第35章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KO背倚着门，盘腿坐在楼道里，往嘴里一瓶接一瓶地灌酒。
阿汪嫌弃地用爪子捂着粉色的小鼻子，表示啤酒的味道真的很难闻。
尽管不喜欢阵阵袭来的酒味，阿汪还是很乖地窝在KO怀里，不停用毛绒绒的脑袋蹭KO下巴。
KO挠挠阿汪的耳朵，醉眼迷离道：“阿汪，你想他吗？”
阿汪喵了一声，无所谓地舔着自己的肉垫。
KO又灌了一口啤酒，用手撸了撸阿汪的肚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两年，不记得也正常。”
KO抱着阿汪站起身，用塑料袋拎着空酒瓶摇摇晃晃往楼下走，身后是两人曾共同居住过的公寓。
他还是没有回来。
KO将空酒瓶扔进垃圾桶，就像是扔掉了自己那颗碎得稀巴烂的真心。
郝眉家所在的村子里出事了。
耿旭，三十五岁的商界精英。前阵子突然领了个男人回来，说是他爱人，他爸当场气得一擀面杖挥过去把那男的开了瓢——人是没死，但一直昏迷不醒。
耿旭的同□□人是个孤儿，受了伤也没有亲人去看护，耿旭心急如焚要去陪护，被他爸拦住绑了起来，打听着送到了一家专治同性恋的私人疗养院里，每天被迫接受电击治疗。
后来，耿旭从疗养院逃了出来，但精神方面好像出了些问题，不声不响爬上村里的水塔，自杀了。
那天说也赶巧，郝眉的爷爷正好在村里溜达，耿旭跳下来的地方距老爷子不到一米远，就死在老爷子眼前。
耿旭的妈妈直接疯了，每天都跑到水塔那里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语：“娃儿开心最重要，不该逼他，不该……我错了，我该死，我的娃儿呀，妈想你，你是不是怨我？你怎么不入我的梦呢……”
这件事对眉母的触动很大，她开始接触同性方面的书籍、科普视频、电影、论坛，她开始努力尝试着了解这个群体，她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眉母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飒飒。”
“婶婶。”
“我看了你传给我的资料。”
“嗯。”
“你说，眉眉和KO这样是对的吗？”
“那您觉得，爷爷为了逼眉眉结婚把他送进部队是对的吗？”
“……”
“您也知道，眉眉过得不快乐。如果不是因为对家人的在乎，眉眉大可以和KO离开这里，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
“可是我们考虑过眉眉的感受吗？我们大家都在逼他，都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是不正常的，是变态是异类，但我们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幸福别人的人生？”
“飒飒，你……”
“婶婶，您让我把话说完。其实KO和眉眉的事情，我发现得比你们要早。我曾经也阻止过，但我不是因为觉得他们这样做丢人或者是觉得同性恋恶心，我只是怕我弟受伤害受委屈。这条路很难走，荆棘刺他，藤蔓绊他，树林困他，种种阻碍等着他。流言中伤、舆论压力、亲人怒斥，无论哪一样都像是往他身上插刀子，而最致命的一刀，就是来自于他最亲的家人。”
“……”
“爷爷的固执、死板、守旧，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枷锁囚禁着他，他可以逃，但枷锁就会四分五裂。于是他让步了，甘愿被枷锁困着，那是因为他在乎他的亲人。”
“……”
“虽然他的肉体屈服了，但他的精神力量越来越强，他心里有那么一个柔软的角落，盛着他的爱，盛着他不屈的倔强。婶婶，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他喜欢KO，我知道的，可是我……”
“可是您不接受是吗？”
“……”
“婶婶，其实也没那么难，就看您是选择让眉眉一辈子快乐还是选择让他痛苦一生了。”
“……”
“他在部队熬了两年，和爷爷抗争了两年。他曾经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过，曾经被队友嘲笑体质弱得像娘们儿，曾经被教官训练到晕厥，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凭什么要把这些苦和累加诸在他身上？就因为他喜欢男人吗？”
“……”
“我弟已经用两年时间表明了他的决心，不管你们怎么想，我都站我弟这边。”
“飒飒，我……真的错了吗？”
“婶婶，在我心里，您和叔叔，就是爷爷的帮凶。”
郝飒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用手背狠抹一把脸上的泪，为弟弟所受的这些委屈感到心疼。
起初郝飒并不知道弟弟被爷爷送进了部队，一次视察的时候队里一个大头兵在训练中胳膊脱了臼，疼得嘴唇都咬出了血硬是一声不吭，郝飒想着这兵好魄力，待那兵摘了军帽她打眼一瞧，这不是她弟弟吗？怎么黑瘦干巴成这样？
后来，她就彻底倒戈了。
郝眉原本爱笑的眼睛里盛满了阴郁，只有在和郝飒聊起KO的时候，他的眸子里才有那么一两丝笑意，郝飒虽然心疼，但她却无能无力。
这次婶婶主动找上她，她这个当姐的说什么也要拼尽全力帮上一把。
眉母将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将笔递给眉父：“签吧。”
眉父蹙起眉：“胡闹！”
眉母态度坚决：“眉眉和KO的事情，我不想再插手阻拦。只要眉眉这辈子开开心心的，6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我这个当妈的也就知足了。既然我做不了你的主，那我们就离吧。我会让儿子打退伍申请，你就守着你那死板的想法自己过吧。”
眉父用手大力拍了一下桌子：“我不同意！”
眉母从屋里拉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淡定地往外走：“那我们就分居，分上两年自然也就离了。”
眉父拽住眉母手腕：“你认真的？”
眉母仰脸轻轻摸了摸眉父皱起的抬头纹，眼里泪光闪烁：“为了眉眉，我只能这样。”
眉父沉默了，但他依然拽着眉母不撒手，生怕媳妇跑了。
千辛万苦追来的媳妇还没携手走完一辈子呢，怎么能放走？
罢了罢了，混小子的事他不管了，父母只能陪他走一程，难道还能陪他走一生吗？选什么样的伴儿让他自己决定吧……
流言蜚语什么的，大不了到时候一家人换个地方住，反正他买得起。
晚上，眉母悄悄躲到卫生间打电话。
“飒飒，成了。”
“我这招不错吧？叔叔最疼您了，这招肯定灵。”
“你告诉眉眉，让他放宽心，革命胜利在望。”
“好的。”
郝飒没有告诉眉母的是，那些资料，她匿名给眉父发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她在赌，赌眉父心里还在乎这个儿子，赌眉父会心软。
当随资料传输过去的监视小软件显示眉父正在浏览资料的时候，郝飒知道，她赌赢了。
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