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哑然失笑:“你不懂的。”
宋甜儿撇撇嘴:“你才不懂,她不和你做朋友,不让你去找她,你就不去了?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武功又那么高,你要是想去看她,她还能拦住你不成?你这样说,只不过是自己不敢去找她罢了!”
楚留香眼睛亮了起来,自语道:“不错,我确实可以找他,他一向待人温柔,若我死缠上去,他怕是也没有办法的。”
但随即他的眼睛又暗淡下去,“不妥,还是不妥,这样一来,他一定会对我有隔阂,还是知己为好,他伴青灯,身边总归不会有旁人的,我陪他一辈子,也应当算是和他在一起了。”
宋甜儿从没见过楚留香这样,有些气恼,站起身来走开了,“我才不管你呢,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要去找蓉蓉姐和红|袖!”
楚留香在船上坐了很久很久,他只觉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可具体什么,他却不知道,“无花身上的毒还没好,不知他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我应当去看看他的。”
他下意识忘记了无花身边有南宫灵一路保护着,只想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去找无花。
“你还好吧?”司徒静看着四肢被锁起来的脸色苍白的无花,有些担忧。她不知道这毒竟然这样让人痛苦,让无花也忍不住在毒发的时候伤害自己,只能将无花锁起来,甚至连嘴也要堵上,来避免无花咬自己。
司徒静将无花口中的白布取出,即使塞了白布,这布上也仍然染上了血迹,无花有些虚弱地向司徒静笑笑,想要伸手摸摸司徒静的头发安慰她,听到锁链发出的响声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被锁住了,他只好开口:“放心,很快就会好了。”
司徒静乖巧的点点头,将泡在水中的布拧干,小心翼翼地将无花手腕脚腕上勒出的血印擦去,又一点一点将无花额间的冷汗拭去,从怀中拿出古仁心配置的药撒上伤口。
这些天,她和南宫灵交替着照顾无花,每每看到无花毒发时那痛苦的样子,都觉得心惊胆战,南宫灵更是除了照顾无花外,一有空便发了疯似的练功,发泄自己内心的难过,好在无花毒发的间隔越来越长,想来是快要痊愈了。
司徒静将用来调理内息的药物一口口喂无花喝下,也不知道古神医用的是什么药,每次煎好药之后,那种味道就不禁令人作呕,无花却要日日不断地喝它,不过倒是很有用就是了。
“吃吗?”司徒静照常将蜜饯拿在手里问道,也毫不意外地看到无花摇摇头,她将蜜饯放进自己嘴里嚼着吃掉了,其实她倒是很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只不过以前都没什么机会吃,现在倒是有机会了,只是她想,要是无花能好起来,她也是愿意以后不再吃蜜饯的,毕竟无花做出来的东西可比蜜饯好吃多了。
开门的声音响起,司徒静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南宫灵,朝南宫灵点点头,端着水和药碗出去了。
南宫灵也向司徒静点点头,这些天他和司徒静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毕竟她对哥哥的照顾也还算尽了心力的,总归自己的哥哥要娶她,自己看在她照顾哥哥的份上对她好些也可以。
“哥。”南宫灵脸上有着沉重。
“小灵。”无花笑了笑,“不用太担心,我就快好了,难不成你觉得这样的毒就能让我受不了?”
南宫灵也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我……”
“小灵。”无花不想让南宫灵感到负担,“我是你哥,做哥哥的保护弟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做兄长的上辈子都是欠了弟弟的,保护你是应该的,以后不许再提,也不许自责!”
“哥……”南宫灵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自己的哥哥即使通读佛经对于佛祖轮回之事其实也是不信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真的向佛起来,莫不是就是为了搬出这种话让自己没办法反驳?
“最多过两次,这毒就不会有太大影响了,到时候我就去找水母阴姬,之后和你回丐帮,举行婚礼之后便住在你那里,到时候你可要莫烦我这个做兄长的整日管你!”无花不愿看南宫灵这样难过的样子,说起以后的打算。
“我巴不得你一直管着我,怎么会觉得烦?”南宫灵可不觉得自己会烦,他从小就希望能和哥哥住在一起,现在终于有机会每天见到哥哥,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厌烦?
“古神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遍整个风谷。
风谷震惊,兰花幽幽
“古神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遍整个风谷。
南宫灵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楚留香怎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楚留香此时正站在岸边,望着湖面,双手放在嘴边,提起内力喊着古神医,直至花平和古小仁出现,带他回到风谷。
虽然风谷景色优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丽,但此时楚留香却满心都是那个人,哪顾得上欣赏。
古仁心就等在岸边,脸色都明显的黑着,不悦道:“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怕吓不到我们是吗?”
楚留香那几声大喊,把古仁心着实吓了一跳,连手里正在配制的新药也失败了,自然对楚留香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楚留香也不介意古仁心对他冷言,摸摸鼻子,问道:“无花应当来了吧?他人在哪里?身上的毒情况怎么样了?”
“我说你怎么来了,原来是找无花小子,他在房里,情况……”古仁心不知道该怎么说此时无花的情况,只好说道,“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楚留香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放心,连忙说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古仁心眯着眼睛,捋着胡子,暗忖道:一看这小子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下好了,无花小子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道:“跟我来吧!”
“你还有脸来?”一开门,迎接楚留香的便是南宫灵的拳头,楚留香连忙避开,他可不想青着一张脸去见无花。
“小灵!”无花见南宫灵动手,连忙制止。
南宫灵不情不愿地住了手,却依然狠狠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听无花的声音中并没有异样,心中的石头便算是落了地,看来南宫灵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无花,否则无花怎么可能这样平静。
待楚留香将挡在门口的南宫灵推开,看到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的无花时,觉得气愤得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怒目瞪向古仁心,“你就是这样给他解毒的?”
古仁心对于自己对丽春花的毒素没有办法这件事情也有些懊恼,“没有其他方法,只能靠他自己忍过去,我也只能给他开些调理的药,让他的身体不至于虚弱,这是毒,却也根本不算做毒。”
楚留香也是知道轻重的,他只是惭愧自己不能保护好无花,他走向无花几步,眼睛里有些心疼,开口问无花道:“你……可还好?”
无花这些天已经被无数次的问过这句话了,但他并没有觉得厌烦,他知道这是他们对他的关心,所以他只是淡笑着,又一次的回答道:“放心,我没事,已经快好了。”
随后无花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说道:“何况静儿这几日也一直在照顾我,我没什么事的。”
“静儿?”楚留香从无花口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女性名字,还显得非常亲昵,心中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笑着,“静儿是谁?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是来这儿的路上认识的姑娘,她人很好……”
不等无花说完,南宫灵就得意地对楚留香说道:“她是我未来的嫂嫂。”
楚留香愣住了,他不知道南宫灵在说什么,“你未来的……嫂嫂?”
“没错,我哥会娶她。”
楚留香把眼睛转向无花,希望得到无花的否定,却没想到无花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楚留香激动起来,他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艰难的开口问道:“你不是……你不是要长伴青灯古佛吗?怎么突然说要成亲?”
“我……”无花想不到要说什么,他总不能说因为司徒静遇到采花贼失了清白吧,最终他笑了笑,抬起眼睛看着楚留香道,“兴许是缘分到了吧!”
楚留香只觉得自己若再要在这里待下去,就没办法再控制自己了,他后退两步,干笑道:“我……我突然想起自己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就使出轻功离开了。
无花默不作声地看着楚留香匆匆离去的背影,并不开口挽留,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古小仁给他划船,他此时想走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他哪里看不出楚留香此时定然心中不好受,可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些断了对自己的心思为好。
楚留香绕着整个风谷使出轻功不停地点在树上,奔了很久,直到内力耗尽,无力地倒在地上,他粗喘着气,一只手遮在眼睛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明明,明明自己都已经想好了,无花出家,自己便做他的知音,把蓉蓉三个人托付给姬冰雁,然后自己缠着他住在少林寺里,以无花的性格是不会不同意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出了差错?他的拳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都是叫静儿的那个女人,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勾引,无花怎么会有要成亲的念头,他的眼睛里似有黑雾泛出,若是……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就好了!
察觉到此时自己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心里一惊,连忙扑在湖边将湖水扑在脸上,让自己变得清醒几分。他冷静下来,看了看自己腕上的佛珠,告诉自己,天峰大师不会同意这件事的,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去找古小仁让他带自己离开。
“……哥。”南宫灵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楚留香他……”
不等南宫灵说完,无花就点点头,南宫灵见无花点头,也不再隐瞒,十分气愤地将那日自己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无花愣住了,他抿抿唇,心想难怪那日自己唇边的血迹不见了,他想了想,还是嘱咐南宫灵,“以后莫要再和他起争执了,他既已知道我决定娶妻,应当就会及早断了自己那份心思,此时……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就是了,不必为了这件事大动干戈,左右我一个男子,也没有清白一说,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南宫灵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应下无花,心里却没有真的将这件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的打算。
却说楚留香本想直奔少林寺去找天峰大师,但转念一想,自己上门拜会,理当准备些礼物,于是便在半路掉头回到自己船上。
在船上从自己的藏品中找出几件适合送到寺院的,楚留香包了个包裹便准备离开,谁料走在船甲上,却看到阳光照耀的海面上,竟飘来了一个人──
一具死尸。
楚留香一转身已到了船舷旁,抄起条绳索,打了个活结,轻轻一抛,长绳便像箭一般笔直地飞了出去。
长绳也似长着眼睛,不偏不倚,套着了尸身。
这尸身穿的是昂贵的锦锻衣裳,腰边挂着翡翠的鼻烟壶,黝黑的脸已被海水泡得浮肿起来。
尸身的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上,套着三个奇特的精钢乌金戒指,而那只右手虽没有戒指,却有戴过戒指的痕迹。
“七星飞环,天星帮?”楚留香皱了皱眉,解开他衣襟,只见他左胸第五根肋骨下,“乳根”与“期门”穴之间,赫然留着个紫红掌印,“朱砂掌?”
楚留香犹豫了片刻,将身上的包裹卸下,一跃便扎进水里,逆着水流,朝上游游去,隔了不远,他果然又看到了另一具尸身。
这尸身穿着件朱红色的短袍,长仅及膝,面容虽经海水久泡,但看来仍是白白净净,年纪也只有四十左右,颔下虽留着微须,眼角却无皱纹,他左掌也是修长白净,但一只手掌,却是粗糙已极,筋骨凸现,几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摊开掌心,竟和他衣服同样颜色。
“西门千。”楚留香喃喃自语,认出了尸体的身份。
楚留香又继续向前游着,这已经是今日他看到的第四具尸身了。
这尸身本来是胖是瘦,楚留香已完全瞧不出,只因这尸身全身都已浮肿,甚至已开始腐烂。
这尸身本来是老是少,楚留香也已瞧不出。只因他全身须毛头发,竟赫然已全部脱落。
他眼珠已胀得爆烈而突出,全身的皮肤,已变成一种令人恶心的暗赤色,楚留香再也不敢沾他一根手指。
“这是……”楚留香看着这尸体的惨象,认出了他所中之毒,“天一神水。”
就在喃喃间,他却是又见到了第五具尸身,这具尸身与前面几具都不同,是个女子,严格说来,这已不能算是“一”具尸身──这尸身的左面,赫然竟已被人连肩带臂削去一半。
幸好,她脸还是完整的,还可瞧得见她娟秀而美好的面容,这残忍的杀人者,似乎也不忍破坏她的美丽。
她身上穿着的是件美丽的纱衣,腰间系着根银色的丝带,纤美的脚上,穿着双同样质料的银色鞋子。
此刻,剩下半件的纱衣已被血染,若不是那丝带,只怕已为海水冲脱──饶是如此,她身子看来也已几乎是完全赤|裸的。
楚留香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他是认得这衣服的,苏蓉蓉的姑妈便是神水宫的人,这衣服,正是神水宫门下弟子的衣服。
他又扎进了水里,这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尸身了,而是一条小船,船上坐了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人,他正坐在船上,似乎在饮着茶,但却说不出究竟该算作少年还是老人,只因为这人戴了一张面具。
没错,正是那种最普通的经常见到的面具,而非如何高深的人|皮|面|具,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可若是就因此而说他是老人,似乎又不太恰当,因为那手没有丝毫褶皱,反而光洁无比。
青衣人似乎听到了楚留香从水里冒出的声音,停下了饮茶的动作,将茶杯放下,又斟了另一杯。
楚留香游到这艘小船旁,翻身上去,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你在等我。”
“是。”
“等我做什么?”
“不是我做什么,而是你想问我什么。”
“可我却并没有什么想要问你的。”
“你会有的,下次见面,你可叫我兰。”青衣人站起身来,似乎笑了笑,楚留香只看到青色的烟雾从他手中弹出,便失去了意识,若是他的鼻子没有问题,他此刻就会闻到幽幽的兰花香气。
行程再误,分往神水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船上已经不出意外地只剩他一人,他皱了皱眉,有些意外,他的鼻子向来不太好用,该闻到的不该闻到的他都闻不到,不过也因此迷药之流对他向来没什么作用,也因此自己并没有如何防备那道迷烟,却没料到自己竟然中招了,想来那迷烟定然是从皮肤进入体内发作的。
楚留香眯着眼,心中想了很多,但却一一否决了。
待他回到船上,已然发现了一些不对——他扔在甲板上的包裹此时不见了。
他小心地进入船舱,走下楼梯,来到一间精致的居室,灯光慢慢照下来,这黝黑的船舱里,渐渐有了光亮。楚留香突然停住了脚,这舱中竟有了人,死人!
刚刚见到的五具尸身,此时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一块巨大的帆布盖在上面,将他们盖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楚留香刚刚仔细看过几具尸身,此时也是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楚大哥?”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楚留香的思绪。
苏蓉蓉今日没有穿那件水蓝色的长衫,而是穿了一件雪白的轻纱长袍,腰间束着银色的丝带——正是神水宫弟子的装束,同刚刚楚留香看到的那具尸身相同。这样的装束在苏蓉蓉穿来,与平日里的样子相比,少了些柔美,多了些清冷,但无疑都是极美的。
“蓉蓉回来了?”楚留香放松下来,看了看排列整齐的尸身以及放在椅子上的包裹,“这是你办的?”
“可不是嘛,楚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们三个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几具尸体漂在船边不远的地方,这几具尸体可把甜儿吓得不轻呢!”李红|袖穿着和苏蓉蓉此时身上的衣服相同的衣物,却和苏蓉蓉的气质又有几分不同,她发间绕了一条红色的丝带,多了一丝俏皮的味道。
楚留香摇摇头,笑道:“甜儿无论做什么事胆子都很大,但只要一瞧见死人,就骇得要命,所以我说活人谁也治不住她,只有死人,才治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