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只觉恶心至极,欲要抽出剑来,岂料司马渊指节一动,生生将那剑掰弯了。
方兰生双眉一拢,骤然朝司马渊腰侧招呼了一掌。
司马渊反应不及,被掌风扫得一个趔趄,面色登时便冷了下来。
甚至不等飞鹰插手,二人视线在空气中遥遥一撞,身体便迅速缠斗在一起。
原本说来,十个方兰生也不是司马渊的对手,可司马渊上次几乎被慕容青和慕容白二人废了大半条命,如今重伤未愈,竟只能勉强在方兰生面前占得一点上风而已。等方兰生一拿出青玉司南配,这点微弱的差距便也没了,两人可算是旗鼓相当。
白豆闻讯赶来的时候,正见方兰生跟司马渊从屋内打到屋外,忙奔到飞鹰身旁,质问道:“你怎么不拦住他们!”
飞鹰神色紧绷,目光紧随着打斗的二人,道:“我纵是拦得住司马渊,也拦不住少主。”
白豆服侍方兰生这段日子,最是见识过方兰生无理取闹的本事,于是不再言语,忧心忡忡地看了会儿,朝方兰生叫道:“少主!少主快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事了!”
方兰生充耳不闻,浑身都冒着杀气。
白豆便一直在旁边焦急地叫喊,叫得方兰生心烦。方兰生扭头不耐烦道:“你是乌鸦变的吗!给我闭嘴!”
司马渊却看准了这个时机,找到了方兰生的破绽,气刃卷着疾风划过方兰生周身,只听几声细微的裂帛声响,方兰生的身上立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像是在荆棘丛中滚过一圈似的。
随即司马渊一招挥出,方兰生小腹被击中,猛地向后栽去,摔在树干上。
方兰生捂着腹部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杀气腾腾地盯着司马渊。
白豆见方兰生受伤早已吓呆了,倒是飞鹰先反应过来,上前去站在中间挡住了二人的视线,面对着司马渊蹙眉道:“请司马公子把握好分寸。”
司马渊不悦道:“怎么不让你们的少主把握分寸?”语罢越过飞鹰的肩看了眼目光怨毒的方兰生,似笑非笑地朝他一挑眉,拍了拍袖袍道:“罢了,打饿了,回去吃点东西。”
“站住。”腰间青玉司南配青光一闪,方兰生沉着一张脸道:“把王元芳和贺小梅交出来。”
司马渊转回身轻蔑地瞥他一眼,“像你这样的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实际上什么本事都没有,凭什么让我放人?或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看着方兰生的眼里霎时迸出精光,随即涌上兴奋的神采,“我倒真是想要你这幅皮囊……”
方兰生听得云里雾里的,倒是飞鹰神色一惊,眉头深皱。
“想要就尽管来拿啊!”方兰生挑衅地一笑,“就怕你还不曾见过我的本事!”
话音才落,青玉司南配陡然幻化成一把利剑,方兰生拔剑而起,步伐之快竟让飞鹰也怔愣了一瞬。下一刻,方兰生已经一剑劈开了司马渊抬手筑的结界,光剑狠狠压在司马渊肩胛之上。方兰生伸手在光剑上一拨,青玉司南配里的力量河水一般顺着剑身汩汩流淌,最后缠住了司马渊的脖颈。
“把王元芳和贺小梅放了!让他们跟我走!”方兰生目中充血,死瞪着司马渊。
飞鹰见这情势陡转直下,不由心焦道:“少主,你先冷静一点。等教主回来,你大可同他好言商量。”
“商量?”方兰生转头嗤笑着看他,“如果现在还相信商量有用,那我方兰生也傻得太没天理了!”目光落回被挟持住的司马渊身上,方兰生真是想直接杀了他,可仍是忍住了,“不想让晋磊损失一员大将的话,就立刻把人完好无损地给我带过来!”
巳时,皇宫正门前,贺小梅驾着马车,马车里是昏迷不醒的王元芳。宫门已关,马车被堵在方兰生和宫门之间,而方兰生固执地挡在马车屁股后头,跟飞鹰一行人大眼瞪小眼。
司马渊不屑地眯着眼冷哼道:“把人绑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我早说过,留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少主会坏事。”
飞鹰略感诧异地瞥他一眼,毫无波动道:“水仙教的事自有教主料理,还望司马公子谨言慎行。”
司马渊气得面部肌肉微微抖动,目光如炬,甩袖道:“我倒是等着看你们晋大教主料理成什么样子!到时若再因小失大,别怪我多事!”
飞鹰转回头,头疼地看着方兰生铁青的脸色,“谁大谁小,教主还是掂量得清的。”
方兰生跟他们隔得挺远,一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吼道:“少在那儿磨叽!赶快开门,把他们安全送出去!”
飞鹰面沉如水,寒声道:“没有教主的令,此门开不了。请少主回去,待教主回来商议。”
方兰生怒道:“商议个屁!先前我还跟他说着送他们出宫,他也答应了,只是让他们多留两天养伤……这倒真是养伤了……又多养一身的伤!骗子!晋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飞鹰皱紧了眉头,心中焦急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时候,能多拖一刻是一刻,哪怕激怒了方兰生也不在乎了。只要拖延到晋磊来……事情就好解决得多,也不用他如此为难。
方兰生急火攻心,早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根本来不及看四周众人的表情,犹自大吼道:“他们跟你们有什么过节?!就这么两个人,究竟挡了他什么路?啊?!他……他……”他双肩微微颤抖着,忽地红着眼瞪向站在司马渊身后的李芙妆,“是你对不对?!李姑娘,唯一恨他们二人的也就是你了。是你要害他们对不对!”
看着方兰生面如修罗的模样,李芙妆身子猛一瑟缩,强自镇定道:“这件事与我无关。只怪王元芳自己,要来给王尚书报仇。”
方兰生便又转向司马渊,双目充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晋磊要笼络你们,所以把自己的昔日好友都送到你们手里受折磨,给你们解气。他是个疯子……疯子!”
“兰生,”贺小梅突然跳下马车,拉着方兰生的胳膊道:“兰生,别再说了。芳哥等不了太久,我得尽快把他带出去……还有你,你还是、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都到宫门了,大不了咱们拼一把,闯出去吧。”
方兰生猛地回神,才想起王元芳被带出来时浑身是血,必得先找个安全地方治伤才行。他紧抿住唇,死死瞪着飞鹰,再次抬手将袖中银镖握在手中,“放他们走。”
飞鹰的目光落在他比在颈间的手上,叹道:“你若真在这里出了事,教主更加不会放过王元芳和贺小梅。到时你把自己刺死了,王元芳和贺小梅反而要受更多的苦,值得吗?”
方兰生身子一颤,忽听破空之声传来,继而手腕一痛,银镖从脱力的手中滑了出去。
“去。”一声再冰冷不过的指令。
身侧遽然闪出四五个黑影,一把押住了方兰生和贺小梅两人。
拧住贺小梅胳膊的那人一脚踹出,将贺小梅踢倒在地,两手拉着他胳膊,迫使他仰头跪着。
晋磊缓步行至两拨人中间,立在飞鹰和司马渊的前面,看着被反剪住胳膊的方兰生道:“我说了让你回山,你又在闹什么?”他脸色青黑,盯着他的目光里透着令人胆寒的怒意和森冷,显然情绪已经处于爆点边缘。
方兰生视若无睹,扭着身子挣了挣身后的人,咬牙狰狞道:“你把他们放了,放了!你不是只要报仇吗!你害他们做什么!”
晋磊不耐烦地揉揉眉心,挥了挥手示意将人带走。
贺小梅和王元芳便再次被人带了回去。贺小梅挣扎半晌,没能逃开,胳膊反倒快被拧脱臼了。他艰难地扭过头,深深看了方兰生一眼。
方兰生目眦欲裂,又踢又打地反抗起来,赤红着双眼看着元芳和小梅被人带走,心里的火愈烧愈烈,灼烫得他忍不住微微蜷起身子,双唇打着颤,闭目问道:“我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变成这种人了?他们不是我们的朋友吗?晋磊,你这个骗子……疯子……”骂到后来越来越无力,方兰生两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捂住脸轻声啜泣起来。
晋磊神色烦躁,盯着他看了半晌,嘴唇微微蠕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让人带着方兰生回了流云殿。
入夜,方兰生坐在窗户边上发呆,眼神空洞地看向不远处的琉璃塔——那是整个皇宫最美丽的建筑,在月光的照映下洒着清辉。
五指收紧,掌心的汗已将手中纸包弄湿。
他脑中再次闪现出贺小梅被带走前那一眼,那样恳切而又充满信任的一眼。那之前,当贺小梅跳下马车拉住他胳膊的时候,顺势在他手里塞了一个纸包。
方兰生下午就已经看过,贺小梅偷偷塞给他的是一包药粉。
他凭着龚罄冬教过他的那些技巧仔细辨认过,这包药粉的材料绝不是至毒之物。何况,他自己也相信,贺小梅不会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
尽管已经知道这东西不会害了晋磊的命,可他握着它的手还是有些发抖,牙齿咬得死紧。
白豆上午被方兰生吓得不轻,又是亲眼见着方兰生被押回来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的,于是一个下午都死守在流云殿,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下午方兰生让他去找晋磊带话说要见面谈谈的时候,他也没亲自去,叫了个稳妥的小太监去了。后来方兰生又让他去取些酒来,可他是知道晋磊不喜欢方兰生碰酒的,于是干站着没动,岂料方兰生却动了大怒,那模样竟是他从没见过的狠厉,把他吓得汗毛一竖,犹疑半晌,还是磨磨蹭蹭地唤人拿了一小坛子酒来。
酒来了,方兰生也不喝,就那么干坐在窗边,目光空落落地落不到实处。
良久,他问:“司马渊如果是忌恨元芳寻仇,早就杀了他们。可现在没有,说明什么?”
白豆被问得一愣,一来这些事他确实不知,二来也极诧异方兰生会跟他讨论这些,毕竟不管明着暗着,他都是晋磊那边的人。
白豆思量了片刻,顶着一脑门儿的汗轻声道:“说明……教主念旧?”在他看来,司马渊能按捺住不动手必然是因为晋磊,否则,按司马渊的性子,杀个把两个人完全不是事儿。
方兰生讽笑了一声,再不言语。
他要是真念旧,怎么会把这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可看白豆那个样子,想来白豆也只是晋磊派来他身边做眼线的罢了,别的一概不知。
方兰生坐在窗前一直等到亥时二刻,晋磊才一脸疲惫地来到流云殿。
不等白豆说话,方兰生一听?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馔返慕挪缴妥送啡ィ惫垂吹囟⒆琶趴凇?br /> 晋磊一踏进来就撞上方兰生的目光,脸上的疲倦之态微收,换了一副毫无波动的神色。
随着晋磊轻缓的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方兰生却觉得,眼前的人再陌生不过了。
“坐。”方兰生指指圆木餐桌,开口时竟含了笑。
晋磊步子微微一顿,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笑,长呼出一口气,转向餐桌,见那上面摆着一坛酒时,眉心不可抑制地一跳。
其实酒是个好东西。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因为方兰生喝得醉醺醺认错人;后来他向方兰生表明心迹而方兰生点头答应,是因为方兰生醉里糊涂,轻易被迷了神智;再之后两人之间的欢爱,也是因晋磊被那点酒气影响,不管不顾地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说起来也可笑,两个人但凡亲密一点的状态,都是酒后的失态。仿佛在清醒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带刺的盔甲,卸不下来就无法接近,连靠近的脚步都被拖得沉重而缓慢。
就如同此时,方兰生起身坐到晋磊对面。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圆桌而已,却像隔了天大的秘密,隔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方兰生拿了两个杯子,一起满上,然后推了一杯到晋磊面前,揉着鼻子道:“我跟龚罄冬喝过酒,你跟李马哥哥还有元芳都喝过酒了,可咱们两个还真是没一起把酒言欢过。今晚试一试吧。”
晋磊垂眸看向桌上的酒杯,里头的酒液澄澈透明,散着醉人的气息。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当真能跟我言欢?”
方兰生沉默地抿紧唇,握着酒杯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我想知道所有事。你瞒着我的,你骗我的,所有事。”
晋磊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恐怕是王元芳和贺小梅的安危吧。你放心,他们暂时还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多吃些苦头罢了。”
“为什么?”
“王元芳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司马渊的消息,执意要杀司马渊,后来被抓,又被搜出身上带着慕容白的手书……从信中内容来看,我们推断青玉令现在在王元芳手上。”
“青玉令?你……你要青玉令做什么?”方兰生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多此一问——青玉令是打开圣潭的关键。
晋磊坐拥水仙教这么久,实权大虽大,有一个地方却是进不去的禁忌:圣潭。
可偏生,水仙教最珍贵之处也便就在这圣潭。里面不仅有圣水仙,还有……传说中的宝藏。
钱和权,真是这世上最惹人艳羡的东西,也是最能让人听话的东西。
除了水仙教这帮子人,还知道宝藏之事的恐怕就只有四大家族了。
“青玉令不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他们既然不顾一切来阻止逼宫,想必早就把青玉令藏起来了。一天没找到青玉令的下落,他们便一天不得安生。”晋磊眼里一片阴鸷,转而深深看着方兰生道:“小兰,你要真想救他们,倒不如劝劝他们说出青玉令藏在何处。”
方兰生眨了眨眼,极力隐忍住所有的情绪,嘶哑着喉咙道:“还有呢?你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报仇……是怎么回事?”
晋磊眸底闪过一丝寂寥,掩饰什么似地垂下眼睫,颤着手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下大半,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紧拧的眉心,一字一顿道:“吕家欠我二十条人命……不,还有另外三十六条人命!”话音才落下,便听“嘭”的一声钝响,他的手紧握成拳奋力砸在桌面上,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酒被激得荡出些水花。
方兰生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心下骇然,只觉胸中充斥着异样的情绪,似要将胸膛撕裂开来,“这么多年来死在你手下又岂止二三十条人命!”
“你不明白。”晋磊抬头,死死盯着方兰生清亮的眼,“你不明白。死的不是吕氏一族的人,他们欠的债就永远抵消不了!”
方兰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颤声道:“非要以命抵命吗?难道你手刃了仇人,你的亲人就会活过来吗?!”
晋磊苦涩地摇摇头,“回不来了……所以,这笔债吕齐盛偿不了,必须要由吕氏族人来偿。”
吕齐盛,先帝的大名。
看着晋磊眼里的狠绝与疯狂,方兰生遍体生寒,背脊微微发着抖,忽然腾地站起身厉声道:“你的仇人是先帝,先帝已经死了,死了!”
晋磊微仰头望着他煞白的脸,心头掠过刀扎一样的疼,“他死了又怎样?等我入了皇陵,我还可以鞭尸,我要将他灭族,我……”
带着嘲弄和怨毒的声音戛然而止,晋磊身子一偏,脸朝下倒在了桌上。
方兰生犹自浑身颤抖,胸中所有难以言喻的纷乱情绪都随着晋磊的倒下偃旗息鼓。渐渐地,疼痛从心脏处迸裂,溢满了四肢百骸,让他全身像灌了铅似地僵硬沉重,甚至迈不开步子。
他抖了一会儿,艰难地吞吐着呼吸,终于屏息上前探了探晋磊的鼻息——贺小梅给的药果然不是致命的毒,而是能让人陷入昏迷的迷药。
他抖抖索索地伸手在晋磊胸前掏了掏,不出所料地摸到了两块令牌。仔细看了看,他将其中一块放回去,另一块揣在身上,又转头在房中的柜子箱子里胡乱翻找着什么。
他得找件夜行衣和趁手的武器来。
没找到夜行衣,方兰生倒是发现了一把刀,一把压在箱底的刀。
那是把珠碧刀,刀身虽不长,刃却极为强悍,银白的刀身像是镀了一层水光,寒气森森。
百胜刀。
方兰生是知道这把刀的。
饶是他再怎么稀里糊涂不过问江湖事,可这把刀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大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