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头朝向殿外数以万计的教徒,扬刀大喝道:“今日我李马既出水仙教,终身不复返!我知你们素来嫌弃我外貌粗鄙,但若有对我尚存信心者,便随我同去,共建泥土教,终有一日,可创美颜盛世,攻遍水仙!”
教中寂静一片,李马屏息等待了半晌,教中忽然爆发一阵骚动,不断有人摘掉水仙教牌,扬手呼应李马。李马大喜,回头看了大殿最后一眼,见昔日好友王元芳,晋磊等全都无动于衷。
李马苦涩一笑,带领着拥护他的教徒们齐齐离开水仙教。
大殿再次归于一片寂静。
方兰生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道:“哎呀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把李马哥哥给逼走了?”
方兰生的声音在这样的安静中显得尤为刺耳,右使晋磊淡淡扫了他一眼。军师元芳见状拉过兰生,附耳低声道:“水仙教素来以教徒感受为第一位,李马不得民心,教主也很无奈。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方兰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便与元芳站在一起,垂首等着教主开口。
许久许久之后,纱幔后才传来一声不辨喜悲的问:“走了?”
晋磊抱拳应道:“李马已去。”
又是半晌,纱幔后忽然传出一声叹息:“方才他斩断的是什么?”
“是……教主上任之时赠与他的短笛。”
帘后再次陷入沉默。
慕容白见无人出声,踏出一步往殿上金帘前去。
晋磊眉头紧锁,一手扣住腰间长剑,如临大敌般紧盯着慕容白:“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还不等慕容白回答,纱幔后传来教主略显疲惫的声音:“慕容公子终于来了?”
晋磊只好将方拔出半寸的剑又按回去,稍稍放松了戒备,但两眼仍然死死盯住慕容白。
慕容白深吸一口气,垂眼问道:“怎么救?”
慕容白深吸一口气,垂眼问道:“怎么救?”
声音虽低,教主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你可知,水仙教因何得名?”
此言一出,元芳微微蹙了蹙眉,晋磊诧异地瞟向纱幔上的人影,方兰生仍是一脸好奇地上下打量慕容白。
“上古之时,花神水仙自恋成疾,终日于河畔孤芳自赏。忽有一日,水中倒影化为实体,竟与花神一般无二。花神视其为天赐瑰宝,日日与其嬉戏打闹,因此玩忽职守。终于,众神发现了花神的秘密,引开花神判处倒影诛仙之刑。花神悲恸难当,自散灵力降下凡尘化作一株水仙花。据传其可生死人,肉白骨,镇亡魂。”
慕容白眼中闪过一道微光,转瞬又沉寂下来,略微沉吟道:“需要我做什么?”
“做我教的副教主。”纱幔后的人带着倦意一笑,浅浅抿了口茶。
“什么?!”这声音里包含了三个人的惊讶:元芳,方兰生,贺小梅。
慕容白只是眉头一跳,刚想开口已经被方兰生抢了先:“教主你是不是疯了!他、他、”说着又瞟了两眼慕容白,“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帅你就让他做副教主啊!”
贺小梅也顾不得再装乖巧,附和道:“就是就是!少主说得对!何况……他根本就不是水仙教徒啊!”
元芳本不欲参言,但听到教主要把副教主的位置交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人,还是忍不住道:“教主是否还要再考虑一下?”
“不必了。四大家族中数慕容府最有世家风范,家族子弟也是文武全才。这位慕容公子,正是慕容府的后人慕容白。”教主话音顿了顿,隔着纱幔看向方兰生的位置,“不让他做副教主,难道还能放心让你做不成?!”
方兰生一脸嫌弃地摆手,缩在元芳身后嗫嚅道:“我才不要当什么教主副教主……”
“行了,都别说了。”纱幔上的人影站了起来,“慕容白,前日有人给过你一块青玉牌对吗?它现在何处?”
慕容白侧头看向方兰生,兰生急急忙忙伸手在怀里掏啊掏的,终于从深处掏出了一块青玉令牌。他不舍地看了又看手里握着的牌子,再抬头瞟了晋磊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把牌子递了出去。
“此物乃是教中圣令,见此物如见教主。慕容白,你可要好好收着。”方兰生撇着嘴念叨。
慕容白盯着那牌子看了许久,一手颤巍巍地抬起,却迟迟不肯落下将牌子接住。
“慕……容……”脑中忽又闪现出一个哀伤之至的声音,仿佛地底亡灵的嘶叫一般。慕容白双目一阖,咬着牙快速将牌子收入袖中,仿佛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反悔一样。
入夜,水仙教揽月亭内,一人一盏共酌。
月凉如水,浅淡的月光安静地洒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双眸被屋檐的阴影罩住,让人辨不出神色。
烈酒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无边月色营造出凄清的氛围,晋磊越发觉得这亭子幽冷,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丝讥笑。
“晋兄?”王元芳恰从小道路过,抬头一望便见着了晋磊。揽月亭所处之处地势极高,若非其下湖面倒映出晋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王元芳本是看不到他的。
晋磊半眯了眸子低头一瞥,淡淡应了声,便低头斟了两杯酒。
这一番动作间,王元芳已经施展轻功踏上了亭子。“晋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晋磊没有答话,笑着递出一杯酒。
元芳忙挡住他的手,谢绝了饮酒,开口又问:“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晋磊扯唇一笑,“‘你怎么看'这种事情,不是该问元芳兄你么?”
元芳脸色微赧,握拳咳了一声道:“晋兄就不要打趣我了。今日教主立慕容白为副教主之时,只有晋兄一人无动于衷。故而我想问问,晋兄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动于衷?”晋磊笑了笑,“当然了。教主文成武德,挑人的眼光自然不必说。我们相信教主就好。”
“可……”王元芳上身微微前倾,凑近了晋磊低声道:“我们原本都以为,右使你才是下一任教主的人选啊。”
晋磊垂眼看了看元芳手里合上的折扇,正色道:“元芳兄,此事不可胡言。”
王元芳撇撇嘴,手腕灵活一转,折扇“哗”地打开,“谁不知道教主早就不想继续管理教中事务,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个副教主,看来以后教中都得唯慕容白是从了……”
晋磊自然听出元芳话里的惋惜之意,却也只平静道:“今日慕容白上位第一件事就是以挑衅滋事为由惩处了陈阿三等人,又把之前门前睡觉的两个守卫调去打杂,还把上上下下的教徒都整顿了一番,教里懒散的风气的确正了不少。”又是一杯酒,晋磊一手不断摩挲着酒杯上的青瓷纹,字字清晰地下了结论:“慕容白绝非池中之鱼。”
“鱼?哪有鱼?”一道清脆的声音伴着几声蛙叫自下方传来。
晋磊和元芳循声往下一望,瞧见黑漆漆的一片中透着个淡蓝色的人影。
元芳戏谑道:“小兰,你自己去那湖里看看不就知道有没有鱼了么!”
方兰生插腰站在湖水边,抬头望着揽月亭上的两个人,气哼哼道:“咦!你们俩怎么大半夜的在这儿喝酒!还不叫我!”
元芳听他话里特意把“你们俩”加重了语气,了然一笑,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晋兄一个人在喝酒,我路过罢了。”元芳起身,一手摇了摇扇子,忽又合扇一敲脑门,“差点忘了明日回府,我得去收拾收拾了。小兰你上来陪晋兄喝酒吧!”
话音才落,元芳已经不见了人影。
“喂你等等!我没你那么好的轻功啊!”兰生气急败坏地对着元芳飞檐走壁的身影大喊大叫,转眼却看不到元芳的影子了,只好又眨巴着眼望着晋磊:“……你帮个忙呗。”
晋磊纵身一跃,衣袂翻飞间已经揽住方兰生腾空跃起,一眨眼的功夫两人都站在了揽月亭栏杆前。
“哇,你的轻功跟元芳还真是有得一拼啊!”方兰生又跳又闹地蹦蹦跳跳去瞧下头的风景,蹦哒了半天突然发现晋磊的手还搭在自己腰间,瞬间僵硬得不敢再动。
“那什么……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兰生一边开玩笑似地发问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外蹭。
“喜欢你?”晋磊微低头看他,手上暗暗用力揽得更紧了些,徐徐开口道:“少主单纯活泼,自然深受教徒喜欢。”
“呵呵呵呵呵呵……本少主一向很受人喜爱……”方兰生皮笑肉不笑地伸手去拍晋磊的手,抬起头对着晋磊好一阵傻笑。
晋磊手上的力道却是半点也不肯放松,眼也不眨地盯着兰生看了一会子,方才松了手。
方兰生本来一直暗自使力挣扎,突然腰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往旁边微微踉跄了两步,气呼呼地转头瞪晋磊。而晋磊放手之后就负手眺望远处北都夜景,一点也没有要跟方兰生对视的意思。
不等方兰生开口,晋磊抢先道:“少主身为水仙教的门面担当,不觉得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太不禁用吗?”
方兰生一听此问,赶紧拉了小凳子坐下:“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事儿来着。李马哥哥莫名其妙被逼走了,可我之前都是李马哥哥在教我武功啊,现在他走了我可怎么办呀!教主常年也不见个人影,现在又来了个副教主,摆明了以后慕容白就成了真正管事的教主……他肯定就忙得没时间教我了……那我怎么办!你们不能放弃我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说罢一跺脚一嘟嘴,气鼓鼓地趴桌上锤桌子。
听他这一连串的唾沫横飞,晋磊索性也随他坐下,揉了揉眉心道:“一口气说这么多你不累?”
正转头摆弄桌上酒杯酒盏的兰生听他这么问,随口就答:“不累啊,你要想听我还可以再给你来一段~”
“……”晋磊无奈一笑。眼见着方兰生要伸舌头去尝那烈酒,晋磊急忙从他手里一一抢过酒器,一股脑全放在自己手边,转过头来又笑看着他:“我来教你怎样?”
方兰生欲要抢又抢不过,伸手拿了两把没拿到也就作了罢,抬眼嫌弃地哼道:“你教?你不也是个大忙人吗?”
“先前教主不在,所以教中大事小事都堆在我和李马身上,现在有了慕容白,当是不会太忙了。”
方兰生偏头想了想,水仙教中,刀法要看李马,轻功绝技当数元芳,灵巧需看贺小梅,而剑法自然是晋磊堪称第一,跟他学好像也不错……
兰生心里已经有了较量,却还是故作勉强地撇着嘴点了头,那样子倒像是有多嫌弃晋磊一般。
而晋磊只是埋头浅笑,双眸再次隐匿在阴影里,不见波澜。
拂晓方至,天光乍破。
晨光洒入窗棂,勾勒出床沿上静坐的人影。
慕容白满头大汗,脸色也异常苍白,眉心拧成了一个复杂的结。他如野兽般喘息了一会子,突然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还是不行吗……
要把心魔从天缝中扯出来,较之之前心魔复活慕容白还要难上许多。慕容白现在拼尽全力也只能把天缝撕开一道小口子而已,更别说把心魔放出来。
慕容白呆呆地望着偌大的房间,眼神空落落的没落到实处,也不?div align="center">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谙胄┦裁矗浇堑难B拥较买ニ膊欢秩ゲ痢?br /> 半晌之后,晨曦逐渐散去,阳光普照把室内照得极为亮堂。慕容白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副教主?”
慕容白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袍,揩去唇边血迹,开门随那教徒到了议事厅。
元芳等人早就等在了议事厅,待慕容白一进来,元芳立马迎上去,颇有些埋怨道:“副教主怎么现在才起?”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慕容白一夜未眠。
慕容白没有立即辩驳,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提行李的小厮,问道:“军师你要走了?”
元芳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虞道:“哪怕之前再怎么不了解,既然做了副教主,也该长点心不是吗?”
慕容白身后跟着的教徒上前两步,在慕容白耳边压低声音解释道:“军师的父亲王尚书生辰将至,府中事务繁忙。若非教主召令,军师本也不会来教中。”
慕容白听罢点了点头,只淡淡对元芳道:“如此,你就先行离开吧。以后这种事情不必特意来与我辞行了,大家都是同等地位的。”
元芳微微一愣,随即看慕容白的眼光里少了几分排斥,抱拳行了个礼,带着人往尚书府去了。
慕容白送走了元芳,转头就让身后的小厮带他去了圣潭。
昨日教主把青玉令交给慕容白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临行前只告诉慕容白圣水仙就栽在圣潭中,但花期未到,尚要等上一段日子。
慕容白想,既然圣水仙生长在圣潭,那么圣潭一定是灵气旺盛之地。
果然不出他所料,慕容白一踏进圣潭,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充盈在周身,让人顿感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圣潭乃是水仙教的禁地,除教主和副教主外,连左右护法和军师都不能进,是以慕容白遣散了在外守着的人。
慕容白站在圣潭入口,放眼望去——圆形碧潭正中是一方高出水面一尺的圆台,圆台周围不断有气泡往上冒,四周全是水仙花苞,一眼看去每一株都一模一样,仿佛是一株水仙投射在四面八方的镜像。
慕容白运气腾空跃至圆台上,像儿时无数次打坐那样闭目凝神。少顷之后,慕容白周身浮起星星点点的淡绿色荧光。那光芒逐渐密集起来,最后变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包围着月白衣袍的慕容白。
慕容白察觉到周围的异常,慢慢睁眼扫视了一圈,细看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这些淡绿色的荧光并非单纯的灵气聚体,而是喜食灵气产物的荧惑虫。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召集到足够多的成年荧惑虫,就可以借助荧惑虫的力量“咬”开天缝,将心魔释放出来。
慕容白伸手试图捏住一只荧惑虫,手里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这些荧惑虫还是幼虫——慕容白大失所望,转念一想,此地既然能滋养出荧惑虫来,说明此地蕴藏了天地人、日月星六方灵气,不仅对功力恢复和增长大有裨益,对他的计划也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此看来,水仙教果然是没有白来的,慕容白想。
想通了一切的慕容白立即凝神静坐,闭眼沉气于丹田,聚神思于心魂。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的额际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双唇也逐渐变得苍白干裂。又过了一会子,他的身子竟微微颤抖起来,剑眉越蹙越紧,汗水已经挂在了眼睫之上,随着睫毛的颤动滴落到下颔。
四周的荧惑虫仿佛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争先恐后地往慕容白身上贴,最后竟把慕容白包裹得严严实实,将他整个人镀成了一个淡绿色的雕塑。
“开!”只听慕容白忽地大睁双目大喝一声,四周的荧惑幼虫唰地被一股强大的灵气荡开。
而慕容白,在这一声大喝之后两眼一阖,头也无力地垂下,看上去倒像是断了气一般。
此时他的身子也确实是没有气息的。
慕容白的神魂已经不在躯壳里,而是去到了归墟之境——时空的尽头。
天缝的另一头正是归墟。
哒、哒、哒……
一片岑寂中,只有慕容白一步步踏入漆黑甬道的脚步声,仿佛应和着谁的心跳一般,小心翼翼得生怕惊扰了什么。
无尽的海水,广袤的时空,扭曲变幻的风云。苍茫的水淹没着一切,当时空中的每一个缝隙都被浑浊的水塞满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已经无法感觉到水的存在了,只剩下不断波动不断扭曲的视野证明着这是一个满溢着液态的时空。
在那样的一片混沌中,一个青黑色的身影呆立着。他的双臂被迫大张,两手腕处各有一个镣铐,长长的锁链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的衣袍破烂,披散的黑发凌乱,头颅无力地垂着,浑身淌着腥红的血,如同一个厉鬼。
听到渐进的脚步声,那人缓慢又迟钝地转头,长发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只刚好露出那一双血红的眼。
随着甬道那边月白身影的接近,他的眼眶一点点扩大,瞳仁却在紧缩,使他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眸更显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