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春园,石桌
怀里抱着一只黑豹幼崽,飞蓬捋着那柔顺的皮毛,性傲的豹子却完全没有动弹,虽未曾开灵智,但本能足以让其明白抱着自己的男子心情有多差。良久,神将转脸凝视不远处的一束丛林:“翊麟,出来。”
被识破行迹的翊麟表情迷茫走出,飞蓬低笑一声:“没什么错误,本将只是比较敏感不习惯被盯着而已。”
“…咳…”翊麟干咳一声:“飞蓬将军,您…”
“有些无聊…”飞蓬笑容浅淡,然他托腮靠着桌面的慵懒样子让翊麟发起了呆,对其问话不知不觉便给了最真实的回答,待话出口,才反应过来,飞蓬洒然一笑:“没想到你喜欢琴道,不如比划比划?”
谈到内心最喜爱之物,又想到昔日各界高手掌握的关于神将文武双全、无所不精之传言,魔将翊麟咬咬唇,声线满含真挚:“那便谢将军指点。”
傍晚,一神一魔同时收琴,翊麟瞧了瞧被多数幼崽包围的飞蓬,慨叹道:“将军琴道之强是晚辈平生仅见,佩服之至。”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身后几位不知何时也来到此处的同僚,轻轻一笑:“我闭关去,麻烦你们了…”
游弋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而铭焰赞叹一声:“飞蓬将军,敢问天命乐神太子长琴与您相比如何?”
“各有千秋…可论心诚,整个六界都找不出堪比长琴之人,不然焉有‘天命’二字?”飞蓬苦笑叹惋:“实际上,他真是可惜了…”想起当年之事,神将语音多了一抹自惭愧疚:“因我,陛下当时正在气头上,不然他怎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平素冷淡的寒雪忽然出声,她有些犹豫的问道:“飞蓬将军…你…有无…”游弋面色一变,但眼底精芒一闪而逝终是没有阻止,铭焰则接口真正揭开了大家好奇已久的问题:“一场决战,害第一神将坠入轮回几千年不归,现在还落得如此境地,您后悔吗?”
“以心为凭,从未后悔…”魔界的夕阳下,飞蓬清俊的脸上绽放柔和似霞光的笑容:“本将一直觉得,与其做了后悔,不如行动前就想个清楚明白,不是吗?”
魔将们的呼吸陡然一滞,游弋第一个回神,发觉飞蓬表情淡定的将两把琴都放回正发呆的翊麟怀里,而铭焰、寒雪、江蓠同处于发呆状态,不由抽搐了两下嘴角:“还请将军莫怪。”
飞蓬好脾气的笑了笑:“无事,比起这个,本将更希望,他们能改掉在我孤身时视线一直不移动的习惯。”
终于清醒过来的四个魔将面上集体升起稍纵即逝的红晕,一时间干咳声不止,游弋无奈扶额、转身离开,并出言提醒道:“别楞了,天色不早,让飞蓬将军好好休息吧。”
又是一整年时间,闭关而出的翊麟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成功点燃了其他魔将的热情,飞蓬瞅着期期艾艾说想向他讨教的寒雪、江蓠、翊麟、铭焰和拦之不及最后赶来的游弋,脸色淡定的点头应允。于是,在魔尊联手长老院将两位至亲的魂魄完全恢复只待清醒时,其手下的几位魔将真正领教了天界第一神将的能力,从琴棋书画到武技兵法,被虐了个死去活来。
这一日,重楼归来之时,便见飞蓬的表情沉静平和,游弋、翊麟、铭焰、寒雪、江蓠眉宇间则尽是心悦诚服的敬佩和愈挫愈勇的战意,突兀出现的他随意瞥了一眼石桌上呈现一边倒局势的巨大沙盘,声音略带笑意问道:“尔等有赢过一次没?”
面容充斥羞愧之意,五位魔将齐齐起身又低下头,游弋苦笑摇首、低声回禀:“文武皆无。”
重楼不以为奇的耸耸肩,把自他回来就露出清浅笑容的飞蓬拉了起来:“明日此地,汝几个记得来观战,本座会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的。”一神一魔并肩而行的身影分外和谐,隐约有争论传来…武暂且不论,文为棋书画尚可,你琴焉能赢我…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哈汝若能令吾满意那…欢声笑语随魔尊、神将的远去淹没在风中,徒留下几个魔将无比期待。
寝室,浴池
温热的池水让飞蓬昏昏欲睡的打了个哈欠,却还是挺起精神问道:“两位前辈现在如何了?”
不动声色换了个姿势让飞蓬很舒适的靠在自己怀里,体内则一直不断用魔力压抑着,重楼的语气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玩味:“父神和刑天叔叔自然很好,只是其他的长辈…”飞蓬嗤笑一声侧过头来凝视闪烁冷意的红瞳,蓝眸尽是理解,重楼的眼神不由流露些许松融:“我是不好动手,不然很可能坐实了他们的戒备怀疑,但瑶姬便没那么多的顾忌了,而那几个老家伙自然不好意思还手,最后集体鼻青眼肿。”
“噗…瑶姬姐…也是,两族能成就高位的女子没一个好招惹的,她作为地皇之女,因被隐瞒兄长复活的喜讯许久怒而动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飞蓬忍俊不禁:“虽说风伯雨师他们都明白动手的真正缘由,也不能明说,否则便等于揭破最后的遮羞布,令魔族的最高层彻底分裂,然两位前辈复活,原兽族元老等于有了主心骨,日后…”
魔尊的眸光闪了闪,神将音调渐渐低了下去,湛蓝双眸里是全然的关怀:“…凡事三思而后行…汝自己想清楚…手段莫要…太焦躁…吾明白你其实…很重情…”他话音未落,重楼已将之紧紧抱住,埋入飞蓬颈间的唇瓣贴着细滑的肌肤,整个六界五行,会如此关心他这个素来心狠手辣的魔界至尊,还评价他重视情意的,也就只有飞蓬了吧?重楼手臂所用之力更大,带着飞蓬不知晓的…想要将他彻底占有令之完全属于自己的疯狂念想!可没有发现危险的飞蓬只是安抚性拍着重楼的肩膀,从始至终都安宁静谧的任由他如此紧抱。
这份由内而外的沉静将重楼的躁动瞬间平息,他很快便静下心来,松手靠在池壁上:“飞蓬,我明白…魔界为重、强者为尊,父神不会不理解的…”其唇角微微上扬:“吾不会出手,但赤霄、瑶姬联手,当能困住父神和刑天叔叔,至于其他人…葵羽、沧彬纵然时常中立,在这方面也定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辈之立场上。”
“嗯。”飞蓬洗了把脸:“今天推演了一天的沙盘,我先去休息了。”
“好…”瞧着飞蓬干脆利落套上亵衣,重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出声轻唤道:“飞蓬…”头拗了过来,飞蓬的表情有些疑惑,其轻笑一声:“兵法推演,棋书画,最后是琴…若你满意…”
眯了眯眼睛,飞蓬勾起唇角:“汝倒是信心十足?也罢,如进步颇大,吾就…再来一次剑舞如何?历经轮回,吾之剑法,不无进步。”重楼回以一个灿如烈阳的笑容,飞蓬笑意更深的转身离去,浑然不知对方无声无息的长出一口气,直到魔识观察到其沉眠才进入本体空间,又一次泡了整夜的寒冰水,把此番赤|裸相拥引发的欲焰艰难压制下去。
两个多月后
继沙盘推演、棋盘对决都进行了一个月最终同归于尽后,魔尊、神将书画合一,各作一副画作并题词,作品已经新鲜出炉。然在场的游弋、翊麟、铭焰、寒雪、江蓠面色诡异,只因他们的风格截然不同,前者是豪放的决斗、后者是平和的比试,另两幅图都包括了一对如今已成鸳侣的神魔高手——溪风和水碧。
红芒青光对撞,被传送阵法套住的两位副手一脸无力,怎么看、怎么生无可恋,正是重楼的大作。与之相比,飞蓬的图画则内敛多了,只见正聚精会神下棋的他们被各自的副手打扰思绪,神将表情温和的抬手接过水碧抱来的一沓文件,对面的魔尊面容不耐,却也没有推辞,躬身行礼的溪风眼中流露松了口气的意味。
“噗!”飞蓬失笑道:“如今回思…本将挺失望自己失去了一个…能干的副手。”
重楼耸耸肩,声线中的抑郁未加掩饰:“水碧的实力不错,处理事务能力也高,可她至今都不愿意堕魔,该说不愧是汝和九天教出来的?”顿了一下,魔尊垂眸将两幅不相上下的画作小心翼翼的装裱,似是无意的笑了一声:“不过如此也好,作为六界难有的神魔眷侣,他们堪称前无古人,只可惜…后不知有无来者…”
“此心此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未察觉重楼极其含蓄的试探,飞蓬不以为意一笑:“虽说本将不怎么赞成…这种过于危险的感情,但只要水碧不后悔便是…”周围听懂的几个魔将眼神锐利的发现自己尊上那一瞬间的僵滞,下意识的放低了呼吸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反倒是全然不明情况的飞蓬抢过一半的活,笑言道:“既然你拿了我的画,这个就我来吧…”
其低头装裱的动作和重楼一样熟稔,自不知游弋脸色沉郁严肃的对四个略显焦躁的同僚摇了摇头,而翊麟、铭焰、寒雪、江蓠快速瞥过沉默不语的魔尊,表情皆化为担忧。阻止了几个同伴,游弋本身却心底暗叹一声,想起这几年自己境界上的长进,以及神将平日温和的性情,他抿抿唇终是决定做个力所能及的劝阻:“尊上,您和飞蓬将军急着比琴吗?”
重楼怔了一下,抬眸问道:“有事?”见游弋恭敬点头,他犹豫一下,还是在飞蓬的轻笑里松开手带游弋走到正厅。听了半天堪称是平常小事的汇报,魔尊面色化为淡漠,他再度重复问了一遍:“有事?”
无形的威压下,游弋被逼得不得不跪了下去,克制内心多年积攒的恐惧和臣服,他尽量以正常状态回答:“是属下忘了正事…之前…我们…好奇问过…飞蓬将军…关于轮回之因…唔…”压力骤然加大,其闷哼一声咬紧牙关,言简意赅道:“他说无悔!”
威压瞬间散去,暗星首席魔将听见了魔尊略带颤抖的问话:“…什么?”
游弋松了口气又言:“以心为凭、从未后悔,这是飞蓬将军的原话,尊上。”
室内的气氛一片沉寂,重楼回想起那一日飞蓬所言“最后才确认”、“开始是做好了永世不归的准备”之言语,不由坐在主位上陷入怔忪,游弋则丝毫未动、一声不吭的缩小存在感。良久,魔尊起身叹息道:“本座派来的魔将,汝是最沉得住气者,然即便如此,你也在短短几十年里倾向了飞蓬,那其他几个,本座亦不用去问了,嗯?”
脸色蓦然白了,发现自己等五位魔将皆有通敌之嫌,游弋一下子把头垂到最低:“尊上恕罪。”
“此罪可大可小…”手背于身后,重楼远望窗外今日难得无魔日照耀而一望无际的碧空:“尔等五人,自己清醒清醒…”他语音凉薄冰冷:“不管本座现下、日后对飞蓬做了什么,都不是汝等能管的,莫要贪恋…注定得不到的温暖…”话锋一转又化作温和叮嘱:“告诉翊麟、铭焰、8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寒雪、江蓠,明日听琴,多学一点没什么不好,下去吧。”这份多变令游弋身体抖了一下,他低低应是,不敢停留的走出正厅,直到进入自己卧室才放松下来,结果后知后觉发现后背流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作者也不知道该给谁点蜡烛
第211章 7、只缘感君一回顾
第二日,中央花园
悠扬的琴音响起,浩浩荡荡、气势雄浑,又尽显为魔的桀骜不驯,一曲毕,重楼粲然一笑:“如何?”
飞蓬深深看他一眼,给了一个相当公允的评价:“曲好,琴更好。”又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饱含笑意的补充一句:“与从前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
被顺毛的重楼顿时放下了被说自己不如琴的抑郁,他展颜而笑、灿烂无比,几个魔将不动声色压了压抽搐的嘴角,眼中难掩惊叹之色,不得不承认,魔尊的琴道…出乎他们所有魔将之意料!可在下一刻,他们便瞪大眼睛,只因魔尊献宝般把琴往神将怀里一塞:“师从祝融,以混沌初代龙筋、凤羽、仙木为主材料,斫琴琰衡,是你那一次说的,神魔之井空间混乱,平常乐器不能长留,还记得吧?”
表情有些复杂的轻抚琴弦,飞蓬忽而一叹:“原来,汝当年挑战几位前辈说要凑齐炼器材料,就是为此…”垂首借试音遮掩波澜起伏的蓝眸,飞蓬半晌后才抬头,其手指已正式开始拨弄,一曲多变琴音自此开始——
开始新奇忐忑恰似少年初入世,而后发现外界生活实是无忧无虑、悠闲洒脱,期间夹杂少许颤音,为结交好友劲敌的喜悦,节奏亦随之趋于加快,带来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抑郁,直至激昂的高圝潮,偏偏中间被硬生生突然断去,让人失落又回味无穷,之后的寂寞孤独尽数展露,却陡然多出一抹得遇旧友的欣喜,但哪怕相交愈好也不乏偶尔的爆音,显然是立场相驳的激斗,声音渐渐变得高亢,一连串炸响让重楼想起新仙界之战,果不其然接下来化为沉静的平稳,直到高圝潮再度迭起,终至有失落又有放松的慨叹,周遭静寂无声。
面色复杂的沉默片刻,重楼出言叹道:“汝之琴道,又有精进,这六界除了陨落的乐神,哪有人可堪一比?”
“神魔无生无死无轮回…”飞蓬抚摸手里的琰衡:“神族轮回,受七情六欲折磨终至魂飞魄散,然本将…没被陛下放弃!所以这痛苦纵是实打实的,也终是化为进步。”
“……”重楼抿抿唇:“你也一直都尽了神将的职责,天帝…他很看重你,不然那一回便不会出手为汝出气…去妖皇族界…将用炼魂之阵算计于你的妖族元老尽数打为原形。”见飞蓬怔住,他也讶异的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
“…嗯…陛下…”垂头闷声应了一下,飞蓬还没说什么就被重楼打断:“吾倒是又想到一点,汝在天都的神将府邸,是天帝所赐,可汝素来不住吧?”
似乎是想到什么,飞蓬恍然一惊:“那幅画…你看见了?”
没管几个魔将好奇的眼神,即使成功转移飞蓬注意力不再老想着天帝恩情,想起当时情况的重楼依旧闷闷不乐:“是啊,但没有防护一碰就毁了,我当时便觉得怀疑,干脆封锁现场去找九天…她居然…拐弯抹角骂我是猪!”
“……”不明所以依旧被弄的想爆笑,游弋、翊麟、铭焰、寒雪、江蓠努力压抑着,然飞蓬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哈哈哈哈!”在重楼的黑脸和怒视下,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拍拍其肩膀道:“她一直都那么…咳咳…彪悍…你不是早知道吗?”
“哼!”重楼回以不忿的冷哼,他以闹脾气的语气道:“飞蓬!我要一张画,我们少年时的!”
对魔尊秒变脸的举动习以为常,几个魔将淡定听见神将顺毛捋的音调:“好好好,我现在便画,别生气了啦。”飞蓬垂眸时眼底有捉狭之色一闪而逝,他认真的想了想,提笔近乎一蹴而就:“瞅瞅这个,如何?”重楼心情愉悦的凑上前去,接着其表情变为前所未有的尴尬,飞蓬坏笑道:“这正是我们少年时最‘记忆深刻’的画面,对不对?”
几个魔将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只见绿荫遮天蔽日的神树之上,尚处于少年体型的重楼面容陶醉的抱着琴阖眸抚弹,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在场诸位眼熟的前辈,如赤霄、瑶姬、女丑、女娇、骄虫以及飞蓬…或眼神发直或堵耳朵或撞树的举动,而一位温婉可人的少女伸出双臂,整个人贴在了树干上。
飞蓬莞尔一笑:“后来夕瑶跟我说,她从你弹出第一个音符就意识融入神树极力安抚,不然汝大概弹不到一半,便成了滚地葫芦,说不准还会连累大家一起…短时间内被神树视为拒绝接纳者哈哈哈哈。”最后的声线再憋不住隐藏多年的笑意,连带着听明白的几个魔将笑得浑身发抖,唯有重楼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未免魔尊恼羞成怒,神将憋笑又赶紧递出台阶:“当然,如今更值得铭记的,是汝现在的琴道修为,若你在瑶姬他们几个面前展露一下,说不定能收获一堆眼珠子呢!”一点没觉得被安慰的重楼表情更加狰狞了,难得没把魔哄好的飞蓬讪笑一声,放下笔伸个懒腰,再以平时的速度走向寝室,其只抛下一语权作安抚:“汝准备好酒,吾答应的自会奉上,今晚不醉不归。”
被神将留在原地的魔尊瞧着那幅画的眼神分外恐怖,可身边几个魔将却一个劲想笑,特别在重楼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似急迫、实则轻柔拿起那幅画装裱后,更是纷纷找理由退下。垂头忙活的重楼听着远处随风传来断续的爆笑,面上竟不自知的升起些许薄红,他嘴里低不可闻的控诉了一句:“哼飞蓬,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