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解拖着他那老残腿走了过去，才发现罗安晟这货身上穿的“运动服”其实是高中校服，在左胸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罗安晟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年代久远，那名字的色褪了大半，有些模糊不清。
张了张口，楚解有些沉闷地开口：“又是冯跃找的人？”
这山地车公园的地处鸟不拉屎的地界，那些混迹市井的小混混们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来这里，还跟罗安晟干了一架？只可能是受人指使的。
“也就他敢了。”
楚解不说话了。
罗安晟朝还站在车子旁的陆平川招了招手：“嗨，那边那位老铁，你看你都载着楚解跑了这一趟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顺道送我一程呗？”
陆平川见他虽然衣衫不整，脸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擦伤，但基本活动毫无问题，跟地上那堆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混混比起来简直就是毫发无伤了，不由得有些不悦：“兄弟，我看你没毛病啊。”
罗安晟指了指一台躺在机车里犹如羊入虎圈的山地车：“我是没问题，可我这二轮的车轱辘折了，麻烦拉一下咯。”
陆平川：“……”他有一句草泥马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楚解的腿伤还没好，没办法做些剧烈运动，因此陆平川只能认命地开了概念车的后备箱，和罗安晟一起把那台可怜的山地车给挪了进去。
等拾掇完毕，楚解又不好意思地拜托陆平川再开车去趟医院，让罗安晟挂个门诊去检查检查，毕竟虽然罗安晟看着没事儿，但谁知道有没有受什么暗伤？
陆平川虽然看不惯罗安晟这人，但面对楚解的请求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面色不快地让罗安晟滚到后座去，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趁着他重新发动车子的工夫，罗安晟笑眯眯地凑到那个之前被他坐了半天的小混混面前，见那顶着一头杀马特发型的小年轻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抖成了筛子，罗安晟才伸手捏住了那小混混的脸，硬生生地让人扮了副鬼脸出来。
“待会儿自己去打120啊，别想着报警，这不是贼喊捉贼吗？我这可是正当防卫，”罗安晟笑得很开心，“回头记得去骂一顿让你们来找我茬的傻逼，知道什么叫猪队友吗？他没告诉你们我练过散打吗？”
见小混混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罗安晟还贴到对方的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七段哦。”
那小混混哪见过罗安晟这种高段数的老流氓？当即给吓得差点尿裤子了。
莫约是想着早点把罗安晟这个祸害给甩掉，陆平川回程的时候开得比过来时还要急速一些。等他把想要下车去看着罗安晟挂号的楚解按回车上坐好以后，才十分不爽地把罗安晟赶去自己处理检查的事。
罗安晟也不矫情，让楚解和陆平川再顺道把他的山地车甩到修车行里去之后，就优哉游哉地自个儿进了医院前厅。
等又劳神费力地把那台半报废的山地车处理完之后，楚解和陆平川两人坐在陆平川的车里，开始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楚解憋不住了，先行开口：“那什么……这回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陆平川假装很大度的样子，“充其量就是当了回司机而已，不算什么。”
楚解讪讪。
又是一路无话。
两人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果腹，这才回了陆平川的公寓。
等陆平川拿着家用医药箱，小心翼翼地给楚解拆了绷带换药时，看着低头给他处理腿伤的陆平川，楚解才有些闷闷地开口：“你不想问些什么吗？”
他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陆平川抬头看他：“如果你想说的话。”
虽然陆平川私底下对楚解进行过多方面的了解，但那全是建立在不涉及楚解的个人**的情况下的不会令当事人感到不快的调查。他虽然喜欢楚解，但也愿意留给楚解属于自己的秘密与空间。
他爱着楚解，也尊重着楚解。
这下轮到楚解低头了。
虽然只有一段惨淡的“算不上恋爱”的初恋，但楚解也并不是什么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他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一些陆平川对他的心思，只是楚解这人怂惯了，如果陆平川不直说出来，他也就默默地假装不懂。
楚解不知道陆平川对他的喜欢有多深，如果那种喜欢只是停留在表面上，一旦深入接触，腻味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抛却了的爱，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接受。
他在感情方面有着近乎于固执的坚持。
“我跟罗安晟认识很久了……”
楚解听到了自己的低声细语。
“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吧，最开始，我们是玩一款网游认识的，那游戏现在都还运营着，叫《幻界战争》。”
他絮絮地说着，而陆平川此时也给他换完了药，温和地看着他，倾听着。
“他一直都很照顾我，之后我们游戏公会线下聚会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和我住在一个市里，只是后来……我在这边来工作了，而他一直留在原来的市，这两年才搬了过来。”
楚解沉默了一会儿，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嗯……总之我和他算是拜把子的那种好兄弟，然后，我跟你说说那个冯跃的事情吧。”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楚解是不知道罗安晟和冯跃两人的那些破事的。
当时的他和罗安晟的友谊自线上发展，又顺延至线下，算不得有多深厚，但总归是很好的朋友。
他还记得刚毕业的时候，自己去面试的公司并不是flame，而是他家乡城市里颇有名气的一家游戏公司，只是等公司的实习期完毕，楚解已经准备毕业之后就去那家公司就职时，才猛然接到那家公司的人事部负责人的通知。
[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我们很想录用您……但经过部门研究，您不太合适。]
楚解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在黄赫那儿哭了一宿，等到第二天罗安晟上门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被录用。
冯跃动用了关系，强行把他踢走了。
当时罗安晟还没怎么练过，并不擅长打架，他上门时整个人都看上去十分狼狈，像是被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看着极为骇人。
楚解和黄赫两人赶紧通知了黄赫的父亲，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受了伤的罗安晟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罗安晟慢慢跟两人解释了开来。
那是一段既可笑，又可悲的，只属于稚气未脱的青少年的恋情。罗安晟是班上风评不好的坏学生，虽然成绩不错，但为人嚣张气盛，不得老师们的喜爱，而冯跃则是含着金汤匙的尖子生，跟罗安晟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偏偏冯跃喜欢上了罗安晟。
他以爱为借口，强制性地介入了罗安晟的生活。两人的私情曝光，冯跃被其家族送去了国外避难，而罗安晟却背上了同性恋的包袱被迫退学，失去了升入名校的机会，最终只能混了个不三不四的专科学校，学了编程。
冯跃爱上了罗安晟，也毁了罗安晟。
罗安晟说的轻描淡写，但楚解却为他感到悲哀，最后跟黄赫两人哭得抱成一团，还得让罗安晟哭笑不得的劝慰一二。
而楚解的事情，也是因为冯跃的嫉妒心发作而种下的恶果，罗安晟的伤则是对方知道了此事，找冯跃质问时，被冯跃的保镖打伤的。
他说的时候脸上只有着近乎死寂的云淡风轻。
后来，为了躲避冯跃的妒恨，楚解换了城市，进入了flame公司，而黄赫则因为并没有明面上跟罗安晟见过面，没有暴露在冯跃的视野之内，侥幸留在家乡，给罗安晟当起了最后的后盾。
这一纠缠，就是数年的爱恨。
直到现在，罗安晟来了楚解所在的城市。
第15章 游戏觉悟
陆平川听完之后许久没有说话，让楚解有些忐忑。虽然他察觉到陆平川可能对他有点意思，但也不确定，不知道陆平川会不会觉得罗安晟的事情恶心。
过来片刻，陆平川才慢慢吞吞地开口：“这两人……都很任性啊。”
固然冯跃的问题比较严重，但罗安晟就没有问题了吗？或许站在楚解的角度来看，冯跃的行为彻底毁了罗安晟的人生，但，这并不是他们能靠着这番爱恨情仇而影响他人的借口。
罗安晟的悲惨为什么要波及到与这场悲剧无关的楚解身上？
光是想象一下楚解刚从象牙塔里迈出来便遭遇这样毫无道理的打击，他就觉得心疼得不行。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私底下收集楚解的资料时，上面显示着楚解从来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了，甚至连生理需求的约炮行为都没有。
恐怕是因为……罗安晟和冯跃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吧。
正是因为身边有这样惨痛的实例，所以更是对情感一类的事情拒之门外，偏生却又是那种思想观念传统而单纯的人，因此就更是畏缩不前，将自己偷偷地封闭。
陆平川觉得楚解就像是只期待别人真心爱护的猫咪，但是见过了人类对同类以爱为名的虐待，于是既期待，又抗拒。
不过没有关系，他一定会让小猫朝他伸出小小的肉掌的。
而听完陆平川的评价的楚解也闷闷地“嗯”了一声，似乎也同意陆平川的观点。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那之后你那朋友怎么办？还有，他为什么又要来这里？”陆平川开口。
楚解叹了口气：“罗安晟他是因为工作调度，被划到分公司才来这儿的。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们俩会怎么样，罗安晟是我的朋友，但是这些事情我真的插不上手，只能希望……冯跃稍微还有点人性吧。”
“想开点，至少那个冯跃没有压迫得你那朋友连工作都丢了……”陆平川劝慰着楚解，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讪讪地闭嘴。
冯跃能因为嫉妒去搞砸楚解的工作，罗安晟现在能有份安定的工作，恐怕……其中的变故与原因让陆平川不好去想。
陆平川虽然看不惯罗安晟，更看不惯楚解口中描述的冯跃，但罗安晟总归是楚解的朋友，他只能……有些违心地祝罗安晟一切顺利了。
楚解只是罗安晟的好友，对于罗安晟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再多做些什么。和以前相比，其实罗安晟的处境已经好很多了，至少自己能理直气壮地去找罗安晟喝酒而不用担心冯跃的二次报复。
至于之后的事情……只能看罗安晟的造化了。
暂且略掉罗安晟那边的事情，楚解还得完成自己的工作。
之前交付给诺尔嘉的adv剧本已经悉数由诺尔嘉审核完毕了，于是工作日的一早，楚解便接到了来自诺尔嘉的通讯请求——为了达到最良好的沟通效果，两人特地选在了虚拟端的聊天室里会面。
除了诺尔嘉以外，负责原画的黄赫也一起参与了最后修订，除了最后更正剧本以外，他们还要筛选一些关键性配角的人设，并对黄赫之后要绘制的cg提出建议。
诺尔嘉的聊天室还是原来的那间小黑屋，没像黄赫那样换模板，只是添加了几个光源组建，让聊天室内的光线充裕一些。
等楚解如约进入了聊天室，就看见了坐在长桌边讨论着剧本的黄赫和……诺尔嘉？
黄赫还是那个傻了吧唧的小黄毛，而诺尔嘉……
楚解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又一次的冲击：“诺尔嘉……你原来是个妹子吗？”
此时的诺尔嘉穿着一身哥特式的黑色裙装，头上甚至还戴了顶带了大片蕾丝边的小帽子，脸上似乎还有点淡妆，看着比余雪还娇俏。
“我咋就妹子了，”诺尔嘉对楚解震惊感到颇为费解，“你难道是第一次见伪娘吗？”
楚解：“……”
倒是黄赫对楚解的情况比较了解，替他解惑：“哎，谢谢啊，诺老贼虽说是个变态，但工作能力还是靠谱的，你多担待。”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拍了拍诺尔嘉的肩膀：“变态没关系，以后变态的日子还长着呢。”
“对啊，只是，虽然我是个变态，但为什么就连变态都有女朋友呢？”诺尔嘉一脸和善，“单身没关系，以后单身的日子还长着呢。”
“诺老贼！我黄大仙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傻逼！”
“不好意思啊黄老邪，俺妹子不让俺欺负小动物，特别是犬类。”
楚解赶紧当和事佬：“哎哎哎，先说adv的事情吧，干正事，干正事。”
俩小学生这才停止掐架。
楚解之前传给诺尔嘉的游戏脚本已经写得非常完整了，几乎可以直接录入程序。诺尔嘉显然挺满意楚解给出来的脚本的，拿着模拟具现化出来的脚本稿子头头是道的分析着，夸得楚解差点脸红。
只是，他说了半天，忽然话锋一转。
“那什么，楚解啊，这脚本按理说很不错了，没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但是，这其中有个致命性的问题……”诺尔嘉一脸的高深莫测。
楚解一脸懵逼：“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
黄赫接腔：“谢谢啊，你这本子里没写动作戏啊！”
“动作戏？”楚解茫然，“这不是个非日常系的adv吗？怎么又扯到战斗系去了，要补打戏……？”
诺尔嘉有些不满黄赫的插嘴，拿手肘捅了这小黄毛一下，示意他闭嘴：“不是那个意思，楚解，你是真不懂吗？”
楚解一脸无奈。
“就是h啊！工口啊！主角攻和病娇还有面瘫拼刺刀的戏码啊！”诺尔嘉一脸的痛心疾首。
楚解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黄赫赶紧凑到这个圈外人士旁边解释了一下，而后楚解……震惊了。
“这不是个adv吗？为什么还要写……写肉戏？”楚解脸都给憋红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下轮到诺尔嘉震惊了：“我的天，不然呢？”
楚解跟个弱鸡似的无力反驳着：“adv不是最看重剧情吗……”
诺尔嘉反倒振振有词：
“你连肉戏都不认真写，难道剧情还能认真写？”
楚解：“……”他竟无法反驳。
“而且楚解，”诺尔嘉长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是方程式，是业内srpg的dalao，你认为adv和srpg是不一样的，但是！它们也有共同之处——你想通过这个adv传达给玩家一些什么意志？我从你的剧本里只能看见空洞的监禁和求而不得，这没有爱啊！”
“同人adv不像商业游戏那样有那么多的资金，它们可以用废萌的画面来粉饰拙劣的剧情。可我们做同人adv的，入行成本低，因此竞争更加激烈！一个同人adv，可以说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人物立绘可以用市场上贩卖的商业素材，音乐也可以用开放授权的电子乐，更别说程序了，现在市面上那种劣质的傻瓜式程序模板也有一大堆供人使用！”
“剧本才是adv的灵魂所在！每年的年展，有着成百上千的独立社团参加，要从这么多的社团里，从数以千计的同人adv里脱颖而出，楚解，你告诉我，你的剧本，凭什么！”
“你真的有所觉悟吗！”
楚解呐呐地张了张口，他确实把adv游戏看轻了些。
之前制作《阿特莱亚：战略版》的时候，虽然楚解在剧本的撰写上也费了不少笔墨，但实际上的重头戏还是放在了游戏系统之上，比起rpg的部分，更注重的是slg部分的设计。
他检讨自己，确实没有做好。
诚然如诺尔嘉所说，他在flame公司里的这些年待的过分安逸，有些懈怠了。因为有着“阿特莱亚”整个系列的完整世界观与故事主线支撑，因此楚解很多时候对于剧情方面的设置都有所忽略。
其实当初被版权问题绊住脚的《卡提那之心》就已经很能体现出楚解的问题所在的，如果他能在剧情上推翻阿特莱亚的构架，那么势必不会落得个如此狼狈的下场。
他反思着。
“嗯……是我的问题，非常抱歉，”他诚挚地向诺尔嘉表示歉意，“剧本……我回头会重新撰写一份。的确，整个剧本没有主题思想，我会检讨的。”
诺尔嘉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用全部推倒重来，至少在感情线的处理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等三人又讨论且争辩了一番之后，楚解才赶紧匆匆忙忙地准备下线，去重新撰写剧本了。
而这时，诺尔嘉忽然提醒他。
“记得要写h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