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随便逛逛,顺便再拍几张照。这里可是伦敦,如此晴朗明媚的阳光着实不多见。
塔桥,Tower Bridge。这座于1894年正式通车的塔桥横跨了泰晤士河,现在已经多作展览之用。除了给予人们交通便利之外,亦给摄影师和游客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
在售票处买了票之后,许慕然带着相机去到上层的步行道。她出门的时候已经不早,此时天边已隐隐渲染出橙红色的落日余晖。
她调整好镜头和光圈,对着壮丽的光影审慎地按下快门。
“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之后,身后有人叫她:“Excuse me, Sweet”
许慕然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小哥笑了笑:“Yes”
“Could you please take a picture for us”
“Sure, no proble”
她接过小哥的手机,不就是拍张照而已,完全没有难度。
小哥跑回同伴身边之后,她举起手机,却没想到镜头里出现的,是两个笑得特别开心的男孩子。
她愣了下,没吭声,默默按下拍摄键。
这是一个对待同性恋十分宽容的国度,走在大街上的男男女女和男女同样多。
许慕然将手机交还给对方,看着他们俩牵手离去,整个人都浸泡在浓稠暮色里,像是难舍难分。
一个月没见到周磬了,好想她。然而,距离回国还有两个月。
她几乎不可见地眨了眨眼,好想她啊。
坐在回去的火车上,许慕然正无聊地翻着手机,周磬突然发来了语音请求。
她一阵惊喜,连忙接起来:“喂?”
周磬问:“在哪里?”
“在回家的火车上,今天下午……就刚刚去塔桥逛了逛。”
“嗯。”顿了顿,她又说:“换身衣服,我过会带你去吃饭。”
“哦。”许慕然觉得有趣,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吃什么?”
用腿想想都知道,她现在在海城,上哪里去带自己吃饭?
“去别人家里,吃家宴。”周磬语调轻快,“我不在海城,我在希斯罗机场。”
什……么?!
要是不在火车上,许慕然觉得自己已经要跳起来了:“你在英国!?”
仔细侧耳听,确实能听见话筒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伦敦腔的机场广播。
“嗯。”许是发现她被惊到了,周磬心情很好,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快收拾收拾吧,一会去接你。”她报了串地址,“你们的地址是这个,没错吧?”
“没错……”
通话掐断两分钟以后,许慕然还没反应过来。
周磬……来了?
直到周磬出现在楼下,许慕然才算真正地相信,她确实来了。
她不顾别人的眼神,直直扑进周磬怀里,又哭又笑:“来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三十个日夜的想念,在这一刻得偿所愿。
周磬不说话,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勾起唇角。等到许慕然的情绪平复下来以后,才说了一句:“怕你太想我。”
许慕然狠狠地白她一眼:她就是故意的!
“行了,”周磬拍了拍手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许慕然逼问周磬:“什么时候办的签证?”
周磬:“你走了之后就去办的。”
“怎么不告诉我?”
周磬无奈地笑了笑,给她递了颗口香糖:“想给你惊喜啊。”
许慕然住了嘴,此时此刻,一切疑问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她在身边。只要她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车子在一栋独立房屋面前停下,周磬将发动机熄火,说:“下车吧。”
许慕然下了车,好奇地问:“这是哪?”
“我的一个师兄住在这里,”周磬按下门铃,“他请我来吃饭。”
她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周磬安抚似的拉住她的手,不置可否。
过了半分钟后,一个男人下来开门:“周磬?”
“师兄。”周磬笑着跟他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了。”
男人戴一副金丝眼镜,套着藏青色的高领毛衣,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文雅的书卷气,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他松开周磬,视线落在许慕然身上,不禁出声询问:“这位是?”
“她,”周磬转头看了许慕然一眼,语气轻松:“我女朋友,姓许。”
许慕然:……
“啊,”男人连忙跟她握手,“你好你好,我叫蔡培,你也跟着周磬叫我一声师兄就好。”
许慕然麻木地跟他握手,叫了一声:“师兄。”
“进来吧,”蔡培侧身为她们让出一条道,“外面挺冷的,看这样子,马上又要下雨了。”
将她们两人安置在客厅后,蔡培就挽袖子去了厨房,说是今天他做菜。
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厨房,许慕然转头看周磬:“这都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他是我读博时候的师兄,这次来看你,顺便找他谈点事情。”周磬喝了口蔡培给她们倒的红茶:“快过年了。”
是,许慕然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过得这么快,距离过年也没几天。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急道:“你刚刚怎么直接跟他说咱们两个……万一他对你有意见可怎么办?”
周磬摇摇头,“他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更何况,我们谈我们的,他们说他们的,没关系。”
这顿饭,吃得出乎意料的愉快。
蔡培不是个爱探寻家长里短的人,一直适度地保持着话题的可聊性,只要不是在讨论学术问题,许慕然都能插/上几句。
更何况,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饭毕,蔡培邀周磬去他书房里看点东西,许慕然便被一个人留在客厅。
她有点无聊,他们两个能聊什么啊,这么久都没出来……
二人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许慕然已经睡着了。
周磬无奈地笑了笑:“给师兄添麻烦了。”
“不麻烦,”蔡培推了推眼镜,“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
“嗯,谢谢师兄。”
驶上大路后,周磬问许慕然:“晚上还回去吗?”
她意有所指:“要不要去我那里?”
许慕然咬咬嘴唇,羞怯地点头。
异地一个月,有些东西,不光周磬想,她也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 二那个更。
第49章 049
“小许,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没没!”许慕然打了个激灵,站直身子,干笑道:“没事,昨天好像不小心扭到腰了……”
“哦, ”同事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滋味是挺难受的。”
她缓缓扶着腰坐下, 脑海里的怨念好似已经化成了实体, 咬牙切齿的小恶魔正飞在她脑袋边上絮絮叨叨:周磬简直太过分了,对,过分!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卖关子吊着她也就罢了, 真正开始的时候, 居然也慢悠悠的, 等她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
更过分的是,周磬居然还笑话她!
许慕然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昨晚,汗水自周磬的额头沁出, 顺着黑发发梢滴落在脖颈间,她耳边响起的幽语带着三分轻佻,七分情动:“才几次就不行了……嗯?宝贝?”
不、不能想了!
她红着脸摞好手里的资料:反、反正周磬就是个大坏蛋!
况且她已经走了, 大清早上走的。
许慕然还奇怪周磬为什么起这么早。她打着哈欠挪下床,一脸愕然地看着已经收拾齐整的爱人:“你干嘛呢?”
“准备退房。”周磬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也收拾收拾吧,先把你送回去, 我再去机场。”
许慕然:“……等等。”
许慕然:“你说……什么?”
周磬低头看手机,检查当前的航班时刻表:“我说,去机场啊。”
许慕然有点无法相信:“你就在这儿待一天?”
一来一回将近二十个小时,还有额外附加的倒时差之苦,她无法相信周磬大费周章地来这么一趟,只是为了找师兄吃一顿饭,还有,见她。
“对呀,”周磬放下手机,朝她伸开双臂:“过来。”
许慕然钻进她怀里,只觉得柔软的手摸了摸她的发:“我呢,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忙,为了你,都推掉也无所谓。只不过,事情也不能一直推下去,不然到时候拿什么养你?”
许慕然心旌一荡,瞬间什么抱怨都说不出来,低声喏喏道:“好。”
许慕然跟周磬在交换单位门口分道扬镳。看着她离开时的车影,说不舍得,是假的。
周磬的航班起飞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正在会议室里做brainstorm。许慕然的座位正朝着干净的大落地窗,众人正低头苦思之时,她左手支着下巴,悄悄看路过的飞机尾部划出的一线云烟。
也不知道,哪一架才是她坐的。
“Andrea?”
“Yes?”她猛然回过神来,开始侃侃而谈地瞎扯:“For this topic……”
距离再次见到她,还有两个月。
时光流逝,日历已经撕了厚厚一摞,转眼便到了农历新年的大年三十。
人在国外,也没什么好做的,除了同事们一齐下厨包个饺子,去唐人街感受感受过节气氛,便只剩下每年必做的经典项目——
收看春节联欢晚会。
伦敦时间下午一点,首都时间晚上八点,五台笔记本电脑已经准备就绪,画面倏然切换到惯例无新意却稳妥的开场歌舞,晚会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一行人中,对春晚真正抱有兴趣的寥寥无几,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好玩儿的不是春晚,而是与之齐飞的弹幕吐槽。
春晚?没意思没意思,还是看看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微博和朋友圈都在说什么吧。
屋外下着淅沥小雨,屋内却温暖如春。晚会进行到中场,许慕然跟同事们说过一声,便回到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蜷在被窝里刷手机。
“怎么样,想我了吗?”
视频那头的周磬正跟周声在一起,闻言,笑了笑道:“每秒钟都在想你。”
许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周声怪叫道:“哎哟哎哟,虐狗了!”
周磬:“虐你?”
周声:“……”
镜头一阵晃动,再次看到周磬的脸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卧室,反手将门关上。
对方重新将镜头摆正:“慕然?”
“嗯,我在呢。”她连忙应道:“今天都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周磬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伴着不时传来的清脆鞭炮声,听在耳朵里十分舒服:“包了个饺子,打了一些拜年电话。”
“嗯,”许慕然笑起来,“我也差不多。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宝贝。”周磬看着她,目光柔和:“希望以后都能和你一起过年。”
许慕然满足地打了个滚:“我发现,你最近特别喜欢叫我宝贝。”
“嗯,不然还有谁是我的宝贝?”
每天都被恋人甜到是一种什么体验?
许慕然想,她大概可以当一个资深回答者。
虽然还没到零点,但是微信里早已盈满了亲朋好友的祝福。
赵祎:新年快乐亲爱的!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胸涨一cup工资涨一万!和我家亲爱的给你比心了!啾咪~
许父许母:然然,新年快乐!在外面千万一定记着要注意安全!你/妈这几天看电视,说那边又发生了几起枪击案,你记住,晚上就不要出门了blablabla……
郑维星:新年快乐,合作愉快。
……
许慕然将该回复的人都回复了一遍,正准备两眼呆滞地放空一会,手机又振动了。
她抓起来看了一眼:徐知阳。
这……这是谁来着?
大脑反应了三秒钟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差点正好撞见周磬和她……
啧。
她点开对话界面,男孩子发来的消息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许慕然回复道:新年快乐=v=
一般来说,在这种客套的礼节性回复之后,不会有人再说话。而现在……她皱起眉,看了眼屏幕上弹出的新消息提示,顿了两秒钟,抬手划开。
徐知阳:学姐。
徐知阳:你说,人如果做了错事,会有报应么?
什么鬼?这孩子犯中二病了?
她思考一会,打下八个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窗帘拉得严实,床头的香薰蜡烛闪过阵阵烛火噼啪,将她的暗色剪影投在白墙。雨滴敲打玻璃窗,恍如平凡午后,屋内寂静如斯。
在一个动态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效应。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此效应名为,蝴蝶效应。
只是此时,许慕然尚且不知,她随手敲下的八个字,居然字字如山。
她知道周磬忙,忙着四处参加研讨会和演讲,便刻意地没怎么找她,满心期待着两个月后的见面。
临到回程的前一天,她给周磬发微信:我明天就回来了,你来不来接我?
没有回应。许慕然咬了咬唇,只觉得有些惆怅。没办法,她忙。
直到拖着行李箱出了安检,发现同事们都有亲属爱人来接,而她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还没瞧见,许慕然这才觉得有点慌。
正准备摸出手机给周磬打电话,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Andrea!”
周声?
她心下有些惊奇,怎么是周声过来接她?
许慕然笑了笑,迎上前去:“周声?你怎么过来……”
“我跟你说件事。”周声低低开口,声音滞涩,“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下巴上一溜青胡茬,像是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整个人瞧过去,跟之前的俊朗公子半点不一样。她的心情蓦然一沉:“怎么了?”
“我姐……周磬……她……进监/狱了。”
人潮人海中,许慕然差点一头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一个比较大的情节。反正最后都会HE的嘛,所以这也不算什么了……
第50章 050
“这熊孩子连华国话都说不顺溜, 别听他瞎扯淡。”过高速公路收费站的时候,赵祎转过头安慰许慕然:“就是被人黑了,法庭都还没上呢,在派出所里暂时拘押而已。没事,相信你们家周老师。”
“我知道, 她不是那样的人。”许慕然哭了一通, 眼圈还红着, 哑着嗓子问赵祎:“对了, 我们俩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没多久,”赵祎似笑非笑道,“就你们刚在一块之后的第二天。”
许慕然:……
“周声跟我说的,说周磬兴奋地跟他说了好久, 什么, 啊终于把Andrea追到手了之类的……”
她抬眼望了望后视镜里正在后座上昏睡的周声, 舌尖泛过一阵苦涩。她换了个姿势,又听赵祎问道:“想好了吗?”
“什么?”
“想好……跟周磬的事儿了吗?”
赵祎平视前方,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敲:“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说你好说话,老好人, 随便劝劝就能改主意。
“那段日子,只有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这样。当你的闺蜜,我也从来没劝过你, 你啊,认准了什么东西,就不会放。
“你爸你妈想让你报金融系,你偏不,说是要当记者,虎生生地把志愿改了,报了新闻。
“后来你终于当上了记者,我不知道你后没后悔,我只知道你已经瘦了一大圈。天天在外边跑,累不累?”
恰逢红灯,赵祎的右手握住许慕然垂下的左手,轻轻捏了捏,又快速地瞥了一眼睡着觉的周声,低声道:“我不知道周磬招惹到谁了,但就这事儿来看,对方手这么快,一定不一般。你跟她非亲非故,何必在她身后趟这趟浑水?”
“非亲非故?”许慕然激动地瞪大眼睛:“不是,我跟她非亲非故?”
“她是我女朋友!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抛下她?”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你女朋友。”赵祎语调放缓,像是在给她隔空顺毛,“问题是,她现在是你女朋友,一个月后是你女朋友,一年后是你女朋友……三年之后呢?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
她找了个加油站停下,挑起细长的眉毛,逼视着许慕然:“你确定你愿意为了她,背上一辈子同性恋的名声?”
“你也不是天生就……就这样,你女生缘那么好,要不上学的时候肯定能谈上一两个。你就不试试别的路,非得跟周磬一条道撞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