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许是出自于这世间永恒存在的等价交换，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似乎总是需要失去其他东西去换取。当白雨成为一个妖时，他原先作为一只普通野猫的记忆就逐渐淡去了，到现在他都已经记不得自己作为一只普通野猫时，到底在山间生活了多久，又遇上过哪些其他生物。
他知道老虎，是有了人形以后在电视新闻上听到的。就白雨自己的感觉而已，他并不觉得那种高大威武的野兽与猫哪里相似了，毕竟猫咬不死人，更不会将人类视为食物——看看这猫咪咖啡馆里面的猫不就知道了吗？它们能跟在野外的老虎一样吗？
“但事实就是如此。”十口一笑，“就拿这里的猫而言，你看它们长得可爱无害，可它们身体里百分之九十六的基因，都跟野外凶猛残暴的老虎相似。别被猫总是面无表情的呆样给蒙蔽了，它们只是缺少面部肌肉而已，更何况他们总是善于伪装，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利用外貌迷惑人类而已。”
“……真的？”
“看来你对猫的了解并不多啊。”十口站了起来，“不过也是……人类总是很容易被它们的外表所迷惑，看着这么可爱乖巧的生物，有谁会怀疑它们其实是天生的杀手呢？”
“……”
“人类驯服狗，是因为狗的用途大，它们能看家、能牧羊，能拉雪橇。而猫呢？除了能捉老鼠它们什么都不做不到，被人类驯服作为宠物的历史也不过两三百年罢了——当然，它们而被驯服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因为它们这样小下巴、大眼睛，缺少面部肌肉的面瘫样讨人喜欢。”十口靠近了一只猫，“譬如我现在靠近的这只猫，它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我……现在它朝我摇晃着尾巴，这并不是代表着它在向我示好，这只是代表它在焦虑，想对我发动攻击……它打哈欠了，这也不是它真的懒了困了，它只是在向我展示他的獠牙，在警示我‘这是我的地盘，你已经越界了’……你看，猫真得很凶，只是人们察觉不出来而已。”
“……”
“我会选择猫，也是因为我看中了这种生物天生难训的野性，它们既自然又残忍，要是成了妖，一定会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真是想想就令我兴奋……”
“……也不一定吧？”
“怎么会不一定呢，这绝对是一定的。”十口笃定地说道，“你要知道，生存于野外的猫可以在树上飞檐走壁，去捕杀鸟类跟猴子……猫天生就是狩猎者，它们体内始终保持着野兽该有的模样，不管成为了什么形态的存在，捕食依旧是它们的本能……所以我想，如果猫成了妖，他们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捕食人类，然后再用他们总是无辜纯真的外貌向人类掩饰‘凶手不是他们，他们是温柔无害的’……而比起那些难堪的真相，人类反而更容易接受美好的假象，到最后他们别说会不会知道猫会做了什么，就算知道了，指不定也会选择原谅。”
十口抱过一只态度温顺的猫，轻轻掰开它的嘴给白雨看它的牙齿：“你仔细看看这个小家伙的牙齿，这么尖锐的獠牙，哪有半分可爱的样子？”
“……”
“对了，还有一点，其实生活在这里的猫，最喜欢吃的是温度接近三十八摄氏度的食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个温度接近野外猎物的体温。”十口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所以我坚信猫是不会被真正驯服的，就算会，那也是要很久很久以后了，估计我活着的时期，是看不到了。”
“……”
回去的时候，白雨的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十口对猫的评价不高，甚至可以说是负|面|评|价占了大半，让他感觉失落，难免就会去想——要是十口知道了其实他就是一只猫妖，会不会讨厌他？或者很害怕他？
“我回来了。”中午的时候十口执意带白雨去外面的餐馆吃了饭，吃完饭又带白雨去了图书馆，最后还亲自送白雨回了家。所以白雨回来的时间比出门时预算的晚了很多。
白雨进门看到脸色不太好的裴森榆，心惊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回来晚了，所以裴森榆不开心了。
小心翼翼地蹭过去了，白雨一边迈小步子一边跟裴森榆说话：“……我回来了？”
裴森榆站了起来，一把抓住白雨的手腕：“现在我们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情况。”
“……啊？”
第17章 第 17 章
白雨刚踏进门的时候其实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正弥漫着一股甜甜的香气，熟悉诱人。只不过裴森榆不同寻常的反应分散了他的注意，才让他没有立刻就回想起来这种香气是在哪里闻到过的。
“我弟弟过来了。”裴森榆握着他的手腕，表情似乎有些苦恼，“虽然我不知道上次他来的时候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似乎很期待见到你？”
从字数的多少就可以判断出裴森榆这句话的重点在前半，要是白雨再聪明点，也可以听出来裴森榆其实是在暗示着询问上次裴炎炎过来的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可惜，白雨没听出来。对白雨来说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挣出自己的手，将十口的书放到桌子上，还反问裴森榆：“你弟弟为什么要期待跟我见面啊？”
倒是空气中这股腻腻，还带着些甜腥味的气息来自哪里白雨知道了，难怪他还觉得熟悉，原来就是裴炎炎那身味道，也就是所谓的“食物的香气”。
“我不知道。”裴森榆道。
白雨对裴炎炎并没有除了“吃掉”以外的其他兴趣。可是这次裴森榆就在，他是不会在裴森榆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的，因此对裴炎炎更没有兴趣。本来是问都不想问了，只不过想在裴森榆面前装模作样一下，才随口问了一声：“那你弟弟现在回去了没有啊？”
“不肯回去，说是想见到——”
裴森榆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炎炎本人打断了。他从后院进来，看到白雨回来了，立刻小跑了过来：“白雨，你回来了！”
白雨正检查着手中的这些书有没有哪里折角，准备放到书房，也没正眼看一下裴炎炎，敷衍地说道：“嗯，你今天也过来找哥哥吗？”
“嗯……”裴炎炎极力引起白雨的注意，平时话本就不少的他此时话就更多，“不过现在是在找猫了！上次我过来的时候真的看到这里有只猫啊！但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
白雨的手停顿了一下，沉默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突然使坏说道：“小猫被你哥哥藏起来了呀。”
裴森榆：“……”
裴炎炎立即将目光移到裴森榆身上，那目光充满了惊讶跟怀疑：“……哥哥？！”
“你哥哥怕你吓到小猫，所以才把它藏起来了。”白雨一直盯着手里的书，准备将它们放到书房去，“我把这些书拿去书房了。”
裴炎炎自觉地为白雨让开了路，拉着裴森榆的衣袖：“哥哥你竟然把猫藏起来了！！”
裴森榆哭笑不得，百般解释都不对：“……不是，他跟你说笑……我真没藏起来……”
白雨将书一本一本整齐地放进书架里，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后，捶着肩膀去了浴室。
他讨厌碰水，可偶尔也会有想洗个澡的突发奇想。
而且他随性惯了，说想洗就一定要洗。
只是等水放满的这个过程无聊漫长，白雨趴在浴缸边沿等得昏昏欲睡——也是这么一瞬间，一个恶作剧的想法蹿上心头。
他站起来将身上的衣服都脱干净了，脚踩着随便踹到一边，然后半俯下身，身形便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只猫——当他形态发生变化的时候，人类的服饰就成了一种负担，白雨有了人形之后不再经常变化形态就是因为这个。毕竟猫是没有衣服的，从人变成猫还好说，但再从猫变成人，那光溜溜的姿态就很尴尬了——嗯，当然是令别人尴尬。
猫身的姿态让白雨放松自在，他先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才从窗口那边跳了出去。
白雨绕到客厅的时候，裴森榆正跟裴炎炎说着什么，然后裴炎炎转头一看到他，两眼立刻就直了：“小白猫！”
裴森榆再次懵呆了，他是真的比裴炎炎更加好奇这只猫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看到裴炎炎的惊喜跟裴森榆的惊讶，白雨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喵喵叫了几声，跳到了沙发上。
这次裴炎炎没有上次那么激动了，而是采用尽量轻声的方式靠近白雨。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摸摸白雨，但白雨哪里会让他碰到自己？裴炎炎手一伸，他就跳远了。
结果一个逃，一个追的戏码还是无法避免地上演了。
而裴森榆全程沉默，他一直在思考这只猫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而且两次都是在裴炎炎出现的时候。
白雨喜欢恶作剧，觉得这样让裴炎炎满屋子追着他跑的游戏很有意思。
好在他也没有忘记浴室里还在放着的洗澡水，觉得把裴炎炎逗得差不多了，就准备撤退了。
只是这次他再从后院逃回去的时候，裴森榆跟着裴炎炎一起追了出去。
俩兄弟这次的想法还挺一致，那就是一定要知道这只猫到底躲在哪里。
裴森榆亲眼看着白猫蹭蹭蹭地沿着墙壁爬了上去，然后跃进了二楼浴室的窗口。
“哥哥！它进去了！”
“……我看到了。”
不管怎么说，这只猫出现的方式都实在太诡异了，裴森榆无论如何都想要搞清楚它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裴森榆也跑去了二楼，身后还跟着裴炎炎，可当他推开浴室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刚才那只突然出现的白猫，他跟裴炎炎所见的……只是白雨光裸的后背。
白雨身材纤细，皮肤白皙，浴室里又因热水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虽然他们跟白雨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但这一幕对未成年少年裴炎炎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一下子就红了脸——不过也仅仅只是红了脸而已，照理来说应该害羞的小孩在那一瞬间反向表现，赶紧睁大了眼睛将能看的场景再仔仔细细地看几遍。
裴森榆是见习惯的了，只是他没料到这个时间点白雨会准备洗澡，瞥了一眼裴炎炎的表情，赶紧先伸手把裴炎炎的眼睛先给捂住了。
“你们干嘛呀？”白雨并没有表现多太多的意外，转身问道。
“……刚才看到在楼下看到有只白猫躲进这里了，所以来看看到底有没有，没想到你在洗澡。”由于白雨转身过来的场景过于劲爆，裴森榆改用双手捂住了裴炎炎的眼睛。
“猫？”白雨的演技还是不错的，故意疑惑地问道，“好好的怎么会有猫跑到这里来？”
裴森榆在浴室里飞快地巡视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任何有猫的踪迹，就赶紧拖着裴炎炎出去了：“没有就算了，不知道你在洗澡，我们走了。”
“哦。”
裴森榆把浴室门移上后，想了想还是说了声：“以后洗澡记得锁门！”
“知道了。”回应他的是白雨慵慵懒懒的声音。
而强行被裴森榆带出来的裴炎炎两三下拍掉裴森榆捂在自己眼睛上的双手：“哥哥你遮我眼睛干嘛，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的！”
“……”裴森榆凶了一下，“没礼貌！不能看！”
裴炎炎被裴森榆突然加重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不敢还嘴，只敢在心里嘀咕着——刚才门也不敲就进去的人不是你吗？怎么就成了我没礼貌？
白雨随心所欲，泡澡泡得感觉暖洋洋懒洋洋就干脆睡了一觉。
等他洗好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餐的时间点了。
裴森榆原定的计划是等吃完晚饭就将裴炎炎送回去，可谁知这孩子吃饭的时候非要黏在白雨身边，还说：“啊我今晚不想回去了，反正我明天也能休息，今晚就留在哥哥这里过夜吧。”说完后还恬不知耻地问，“白雨哥哥，你现在住在我哥哥家对吧，那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吗？其实我也很喜欢看妖怪小说的，我们今晚可以一起看书聊天。”
裴森榆：“……”
可怕的是白雨竟然同意了。
裴森榆本来以为白雨是不会同意的，因为白雨对裴炎炎任何言行的反应都是很淡然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兴趣。可谁知裴炎炎这么问完，白雨沉默了一会儿后，居然回答说：“好啊，只要你睡相不差就好了。”
“不会的，我睡相可好了。”
“嗯，那就没关系。”
裴森榆：“……”
裴森榆感觉自己的胸口有点闷。
从次数来说，裴炎炎在裴森榆这里过夜的次数并不频繁，一年下来的总次数用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但出于哥哥对弟弟的特别关爱，裴炎炎住过的客房就已经变成了裴炎炎房间一般的存在，就算裴炎炎再也不来，裴森榆也会一直保留着。
只是裴森榆不知道，有一天他竟然要看着自己的小情人跟着自己的弟弟进了那间客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去，裴炎炎笑嘻嘻地不知道跟白雨说了什么，不怎么以笑颜示他的白雨竟然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关门。
作为房子的主人，作为白雨的情人，作为裴炎炎的哥哥，在那一刻，裴森榆的心情绝对是很悲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我也真的特别想码字！特别想日更！但就是人也特别懒.....
第18章 第 18 章
裴炎炎如愿以偿地跟白雨睡到一张床上了。
关上灯，盖上被子，两个人肩并肩躺在一起的时候，裴炎炎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砰砰地跳着。
紧张让他说不出话，可心里又不甘让这样的时光白白浪费。尽管之前是他对白雨说晚上他们可以一起聊天，但真正这样的时刻到了，裴炎炎又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
“你睡了吗？”犹豫了许久，小孩试探地问道。
“还没。”这里的床不如裴森榆那边的舒服，白雨还在适应，“不是你说想跟我聊天的吗？”
“嗯！对！”小孩响亮地应了一声后又惊觉自己的声音太重，压低了嗓门，偷看着白雨，没话找话，“白雨哥哥，你跟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先前所说自己也喜欢看妖怪小说的话显然是胡口诌来的。就裴炎炎这年纪这性格，哪里肯耐耐心心坐下来去看一整本都是密密麻麻文字的书。他只不过是想引起白雨对自己的注意，并没有思考过这样的行为合适与否。但除去妖怪故事的话题，他跟白雨还有什么其他共同话题可聊？不就只剩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裴森榆吗？
得亏裴森榆不在现场，不然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存在只是给裴炎炎提供了一个向白雨搭话的借口，估计心情该更悲凉了。
“跟裴森榆啊……”这么想来，他在裴森榆这里也呆了快要半年了，“好像是在什么店里认识的，那时我走错地方了，碰巧跟你哥哥遇上。”
白雨的语调不紧不慢，不敷衍也不热络，标准的“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让小孩听完他说后尴尬地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哦……”但区区冷场这点小问题难不倒裴炎炎，他努力找着其他话题，“那白雨哥哥的工作是什么？跟哥哥一样吗？”
“我没工作。”冷酷地终结话题。
没关系，裴炎炎越挫越勇：“欸？那白雨哥哥以后想做什么？”
其实也没人教过他，但裴炎炎好像从哪里学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应该先要一点一滴地跟那个人慢慢开始互相了解。所以现在他正在努力的一步一步实施。
“你不困吗？”白雨突然侧过身，跟先他一会儿侧身的裴炎炎来了个四目对视。
房间并没有因为没亮灯而完全陷入黑暗。
窗帘拉的不严，还是有月光懒懒地散射进来。裴炎炎眨眨眼，看到的是即便身处暗处，容颜依旧引他注意的白雨——白雨的眼睛真好看，白雨的鼻子真好看，白雨的嘴唇也好看，白雨哪里都好看。
这是带着妖气的蛊惑，本能的蛊惑，不能年龄，不分对象。
裴炎炎年纪小，个性又纯真率直，很难会去想自己面对白雨时所显露出来的感情到底正常是否。但白雨不是，他之前没有察觉到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裴炎炎，更没有这样与裴炎炎四目对视观察过——现在这么一看裴炎炎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小孩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么热情了。
原来是小孩戒备心太低，一下子就被妖气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