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逸史完本[古耽]—— by:万人非你
万人非你  发于:2017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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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换上新灯芯的朱雀铜灯台尖尖小嘴衔着一簇亮黄的小火苗,周南盯着那有些耀目的灯火愣神,火光将他眼睛衬得更加有神,仿佛他眼中便是浩然星宇。
夜深人静,几只秋虫拉长声线唧唧叫唤,被带着微霜的秋风一吹,那虫鸣变得时隐时现,传入屋内只剩下平缓的音调,如同恋人间轻柔的呢喃。
周南不知是因为这样的夜晚太过撩人心思,还是单纯想打发无聊时间,又或者是想更了解陆野的心思,居然又一次翻开书,从头细细看起。一直到小朱雀筋疲力尽地吐出最后一点光亮,周南才合上书本,闭上双眼躺下,心中涌起各种复杂情绪。
周南早不是不谙人事的小孩子,有些事情自然已经知晓。甚至于有时周南为了隐蔽行踪,也曾与人躲在花街柳巷中谈事情,见得人与事多了,觉得男女欢爱不过寻常事情。但是这男男之间的情·事对他来说着实新鲜……原来也可以如此这般……
周南抬手捂自己酸涩的眼睛,将自己彻底跑偏的思绪拉回来。他把自己摆在兄长的位置上再次考虑这本书对陆野的价值。
周南不得不承认对这本书整体是满意的,除了这本书里某些不太适合陆野的内容,书中历史既有厚重感又真实,人物鲜活生动,确实值得一读……吧?
但是不合该陆野那个年纪看的,淫·欲伤身,周南决定有时间好好劝陆野不要看这样露骨的书。
但是接下来几天他根本没有腾出时间来劝诫陆野,因为滨州刺史的案子终于闹大了。
滨州在京畿东南、临州之北,是个不大不小的临海之州。滨州虽然不如临州天生河湖众多水上商路四通八达,却也刚好是大河入海口足够些运货的大商船往来贸易。
东明虽说以农立国,却不怎么禁商,因此许多河海港口都是极著名的商城。
滨州东郡便是如此,国不禁商,贸易来往繁华,富商做通向全国各地盐粮茶矿的大宗生意,小商贩则带着新奇的手工小玩意走街串巷叫卖。可以说在这一带,商业才是民生之本。
可是自从这一任滨州刺史就任以来,居然借口整饬治安,在船只上岸的各个港口设立港哨,拦截过往船只例行检查,非得船只或过客交付一定的治安费才肯放行。
这么一来,州衙倒是赚的钵满瓢盈,滨州的百姓可就遭了秧。本地富商不敢向内外运输货物,因为一船货下来要交的过路费就抵半船货;
本地的商贩本小利薄,不少靠着这繁忙港口往来的客人养活,这一下就失去了不少营生,更别说那些贩些小玩意去其他地方的货郎,这时根本连船都坐不起了。
这滨州东郡百姓生活越来越艰难,纷纷怨声载道,有些门道多的商人将这事告诉了一些东都权势稍盛的官员,想着请上头来人灭一灭这新来贪官的势利火。
这件事大约入秋以来就有不少官员陆续写了折子上报,谁知道这滨州刺史居然是当今太子外祖父尚书令韩奕年的亲表侄,那些往上送的奏折不是被门下省某些谄上的议事侍郎压着,就是好险到了太子手上又被悄无声息处理掉了。
这是官官相护的管用伎俩,那滨州此时敢如此放肆不过是知道自己有未来储君当靠山,总有人包庇他的恶劣行径。
但是这件事情渐渐在东都城内官员圈子里传了个遍,终于还是素来爱民惜民又嫉恶如仇的御史大夫符匡,在书谏无用之后,直接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来,声色厉苒地指责当今太子包庇亲党,以权谋私,置百姓苍生与不顾。
据站在前排的陆将军说,太子殿下当时被骂得脸色铁青,就差脾气爆发让人把人拖出去杖毙算了。
幸好太子还记得自己不过是暂时代理朝政的储君,权力还没有大到能直接把御史大夫推出去直接杀了的地步。只是当时怒极,叫人把敢搞大事情的符匡扔进了天牢 ,说他冒犯太子,罔顾礼法。那也不过太子是恼羞成怒的借口罢了。
符匡虽然个性偏激直率,却真是个言正谏直赤胆忠心的好谏官,在朝中威望颇高。所以刚下早朝就有人将滨州一事的始末捅到了躲在北山行宫中专心修仙炼药的皇上耳中。
皇上知道此事后竟没什么反应,只是叫那表情平静的叫那传话的小太监快出去,别影响他炼丹。
陆崇邦听说后气急,一怒之下将刚端起的茶盏重重摔回桌上:“没想到连皇上此次也纵容太子一派越权谋私!”
周南一开始听说皇上如此反应也是皱紧眉头,但当他联系这整个事件略一思索,心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将军莫气,皇上恐怕不是没有反应,而是早就知道此事故意不做反应。”
陆崇邦疑惑地看着眼前目光沉着的周南。
周南被将军这样看着其实有点不自在,他不自觉地用指腹蹭光滑细腻的瓷器杯肚,解释道:“此事能在东都流传开来,让几乎大小官员甚至街巷百姓都听说,这原因不仅有我们一份,还有很大部分原因在三皇子殿下那里。虽说有传言说三皇子因为秋射受伤一直卧病不出,可他的势力一直在明里暗里刺激这件事的爆发。”
“我猜,皇上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而且也清楚三皇子在其中起的作用,如果他被轻易极怒,从而冷落太子,那么皇上也就不得不挺停止修炼,回到朝廷继续处理政事。或者,皇上容许三皇子也往君权里掺一脚,这样一来倒真是更加遂了三皇子扩大势力的意。权力平衡被打破,这一定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
周南越说思路越清晰,茶水的温暖透过薄薄的杯壁传到周南的指尖,周南心底却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寒意。
陆崇邦点点头,嘴角的冷笑让他冷峻肃穆的脸庞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他说:“也对,皇上毕竟是玩弄了大半辈子权术的人,怎么会不懂两位皇子和他之间的权力需要一个制衡点?他不动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这天下百姓都不能逆了他的意!”
真龙未老,幼龙已大,两位皇子已经学会拿捏势力等待时机直到最后的两人对搏,但是他们都有点忘记背后依旧能算是盛年的皇上对权力的控制欲有多强。
陆崇邦叹气道:“怪不得这几年听着皇上请神医炼丹的事情越来越多,原来是存着不死不老,千秋万代的念头。”
周南抿了口清苦的茶水,沉思片刻,道:“我想去天牢见符匡大人一面。”
陆崇邦一下从刚才的怨愤中回过神来,看了周南一眼,反省自己刚才表情又吓到了年轻人,脸色稍霁,说道:“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要等酉时以后。”
当天晚上,周南再次见到符匡。
那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温和的眉眼间还依稀可见当年儒雅英俊的影子,一点都不像一个会大闹朝堂的人。
周南走近牢门,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端正坐在简陋的天牢床上,脸色在天牢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有点苍白。
以往来看,一旦哪位高官得罪了皇上,被判入天牢,就会被单独关押。监狱长们都清楚这些官员迟早有一天还是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朝堂的,所以会尽量为这些人提供好一点的住所。
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御史大夫并没有获得更好的待遇。他住的牢房正被夹在许多狭小的牢房中,空气中一股天牢独有的晦重的闷气。
周南不禁有点心寒:这样的忠臣居然因为帝王的私心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荒唐。
作者有话要说:
王风·兔爰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位;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之前我决定以后有时间写东明逸史之柳丞相,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写………
第13章 东方未明
早已打点好的狱卒安静地开锁后就识趣地离开了。
这是人字号牢房较里边的一节小间,阴暗潮湿,空气中透着一股血肉腐朽依旧的腥臭味道。
人字号牢房是关押下等犯人的地方,为了尽可能多得提供牢狱,这里每一段都被分成很多小隔间,里边只有干草铺的小床以及一只小解决问题的小夜壶。
近几年来人字号监狱常常爆满,监狱长一时没有办法,只能将五六个囚犯关在一起,连监狱都如此拥挤不堪,也算是荒唐事一桩。
“符大人,陆老将军让我来探望你。”周南掀起黑色斗篷的宽大帽子,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双瞳仿佛已经融入周围的黑暗,整个人看上去冷冽疏离。
符匡关在牢中一整天,有些麻木的表情在见到周南容貌时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他猛地抬头,双眼通红,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盯着周南上下打量许久,才用有些颤抖的嗓音问道:“你真是……?”说道一半想到隔墙有耳又迅速噤声。
周南轻轻颔首,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多谢大人为此事站出来,放心,我们必然会将您安好救出天牢的。”
符匡迅速心领神会,回答:“为天下万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一个御史应当做的,如今外界如何?”
周南面有难色:“皇上暂时没有出面阻止太子,但我与陆将军必定会护大人周全。大人……”
符匡没等他说完就抬手制止 ,神色坚定淡然道:“臣无惧。”
符匡是个微胖但身量挺拔的中年人,即使身下是杂乱干草铺的床也依旧坐姿挺直优雅,气色云淡风轻,仿佛自己是在府上大厅主座上招待客人,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不失风范。
周南被这一句话哽住,心中的敬佩更甚,他向符匡拱手,微微鞠躬,衷心道:“有您是江山之幸。”
狱卒见时间差不多,已经再次站在老门口等候,符匡看了一眼等在外边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年轻狱卒,向周南恭恭敬敬回了个拱手礼,道别:“既然时间已到,周少尉还是去吧。”
周南推出牢房,跟在狱卒后边顺着来时的路,穿过一间间充斥着苦痛呻.吟和冤屈哭诉的牢房,浓烈的黑暗将监狱染得像深潭照不到阳光的水底,寒冷而死寂。
等周南彻底迈出天牢,爽朗的秋风裹挟着几片新掉的落叶从他肩头扫过,他抬头望天,月色澄净若水,仿佛天下万物只要沾上半点月光都能从此远离黑暗,变得完美无瑕。
但只有天上亘古不变的月亮清楚,这人间究竟暗藏多少黑暗冤屈与仇恨。
黑暗从未消失,只是被隐藏。
就像皇上听惯丝弦雅乐,看惯了歌舞升平,还以为自己治下的天下真是太平盛世,却不知普天之下有多少百姓正却忍受着欺凌压迫盘剥,生不如死。
周南动作利落坐上了已经等候多时的马车,车夫将一封信交给周南,有些犹豫地说:“这是方才有人要我交给您的。”
周南拆开信件,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许久才说:“驾车去望北楼。”
今日跟来的车夫是陆将军专门从亲信家仆中选出来的,之前也没少送周南去望北楼,毫不迟疑地驱马往南三巷驶去,马蹄嘚嘚响了一路,踏碎一地月光。
朱雀街南三巷是东都城夜里最繁华喧嚣的地方,这里彻夜灯火通明,酒肆食馆戏楼舞坊都被人巧妙地联合在一起,一楼连着一楼,一层叠这一层,看完这处又绕进那处,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令人眼花缭乱。
名酒醇香从东阁飘进西楼,侍酒的红尘女子们或娇羞或放浪的莺歌燕语从南门传进北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销金窟是富家公子们最好消遣时光的地方。
马车停在常停的地方,身披黑斗篷的周南下车,径直从望北楼东边暗藏的侧门进去。
开始是一道笨重的木门,周南穿过他踏进一道相对于外边灯火璀璨昏暗得多的走廊。这里极隐秘,就像突然与外界失去联系的暗道,仿佛刚才灯下人影绰绰是个不真实的幻觉。
周南数着自己的脚步声,第八十一步转身。一道在夜色中反射着天生的月光的门散发着淡淡的铁锈气味,周南拉着看不清刻了什么兽首的门环,轻缓敲两次,重急敲三次。
只听啪的一声右手边门墙打开一个三指宽一掌长的小空格,周南从衣服暗袖中捞出一只拴了玉如意的木牌,将手伸进小格中拉出一柄银钩,将木牌挂在上边,随后往里一扔。
不待周南在门口等多久,门里边咔咔四声,周南清楚门一开,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同时微微闭眼走了几步。
再睁开眼他已经站在一个风格古雅、摆设精致小房间里边了。
明明来了这里不知多少次,对这里熟悉得几乎能闭眼走完全程的周南还是下意识回头一看……
自己身后依旧是严实合缝的墙壁,挂着一幅前代木青山人的春江图,丝毫没有暗道的痕迹。
这一次又是不一样的画了。周南记得每次的画都不一样,他一边心里暗叹设计望北楼的人心思极巧,一边往里走,果然不几步就走进里间,里间铺了绣布的小圆桌上正放着他刚才扔进来的木牌。
桌上还有一个圆肚细颈单耳白瓷小酒壶,连着两个成色相同的小杯,三碟小菜,一盘做成一个个荷菡模样的糕点以及一个各类水果拼成的果盘。
周南拿了木牌后坐下,见其中有一碟炸小鱼,突然想到陆野许久之前养的花猫特别喜欢吃这样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陆野更是喜欢这样的小鱼,乃至于一人一猫常常搭伙夜袭厨房然后为了小黄鱼窝里反。
那只贼气的小花猫每每抢不过小魔王陆野就会机智地喵喵大叫,直到巡卫怀疑厨房出事火急火燎冲进来,只见粉雕玉琢可爱非常的陆小公子和一只胖花猫正一脸痴像趴在桌上偷小鱼吃。
然后陆野和猫都会被一队人高马大的巡卫护送回房。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人一猫生无可恋倒在床上怀念没吃完的小鱼干。
偷袭厨房的行动周南是不会参加的,因此他总是负责留在陆野房间,防止陆将军心血来潮来找陆野而因为见不到人影而大发雷霆。
说实话,周南真是很喜欢陆野干了坏事被抓现行然后被送回房间,只能撅着小嘴气呼呼又无可奈何最后大字型躺床的小模样。
想到这里周南嘴角翘起一道明显的弧度,方才因紧张有些冷冽的目光都温和了许多。
三皇子进门就见周南盯着一道炸小鱼微笑,线条有些锋利的侧脸变得很柔和,冰琉璃灯罩将橙黄色灯火折射得熠熠闪光,晶亮的光芒落在周南眼中,让他平日里过于深邃的双目像晨光初现时的天空般宁静澄澈又带着些星子闪烁的光彩。
三皇子故意轻咳一声,将自己的目光从周南的脸上收回,冷静地说:“周少尉,好久不见。”
周南被他突兀的一声咳拉回现实,这才发现自己这样盯着小鱼干有点痴傻,抿抿嘴收好表情,云淡风轻道:“有幸再见三皇子,不知殿下找我所谓何事?”
三皇子有风度地掀袍坐下,主动提壶为周南斟了浅浅一杯酒,丹凤眼笑得格外撩人,说:“何必这样见外,我们好歹也算有一面之缘,我想请周少尉喝几杯酒也不行么?”
周南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与印象中相差甚远的笑脸,心里的疑惑几乎脱口而出:你这么多年都遇到了什么,为何变成这么……这么浪荡不经的样子?
当年明明还是个话少羞涩到连和宫女太监们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孩子。
但此时他问不出口,对方还能怎么回答呢?幼年丧母之后独自在深宫之中活下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周南不想也不敢贸然出口揭人伤疤。更何况,淑妃之死和周南有莫大关联,更何况周南现在也是隐姓埋名轻易不敢透露身份。
见周南不举杯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三皇子笑容不改,将酒送到唇边一饮而尽,酒液融入血液让整颗心都暖了起来,他发出一声喟叹:“果然是好酒,令人通体舒畅,好酒果然是神仙药!”
周南不知道三皇子居然还染上了喝酒的习性,他说:“酒易醉人,滥酒伤身,三皇子殿下还是少喝些比较好。”
三皇子眉眼一弯,笑得更开心说:“没想到周少尉居然还是这么拘谨,连杯小酒都不愿陪我喝一杯,枉我费了心思帮忙查猎场偷袭的事情呢。”
周南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以往周南到望北楼参加宴会,到场的都是些当年的知情人,以他的身份以当时话题还没有人会不清状况上前请酒,因此他不清楚该怎么回应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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